霍爾木推搡著李菁出了門。李菁其實也知道,霍爾木隻是佯裝推人而已,其實根本就沒有用多大力氣。


    出了張府的院子,霍爾木命令兩名士兵押住李菁,自己兀自坐進了官轎中,他的駿馬由一名士兵牽著。


    李菁不知道此行到底是吉是兇,心裏麵惆悵萬分,更放心不下聽雨巷那一院落的婦女老少。她被押著行走了半裏路的樣子,突然看到前麵街道的轉角處一張小孩的臉正在張望著行進中的隊伍,“這不是聽雨巷的小寶嗎?”李菁心想,然後她馬上低下頭去,怕被小寶認出來。若是小寶看到自己被官兵押走,肯定會跑迴去告訴聽雨巷的人們,她怕左鄰右舍為她擔心。


    幸好小寶沒有發現自己,而是拽著串糖葫蘆和幾個小孩子玩去了,“他哪來的錢買糖葫蘆呢?”李菁心想,她知道小寶是院子中最調皮、機靈的一個,聽雨巷的人都叫他“頑皮老蟲”,平時在外麵他老是能騙到吃的,還能收到“小弟”,就像個江湖老大似的,這倒是跟自己有點相像,想到這裏,李菁會心地笑了笑。


    押她的兩個士兵不明白她為什麽笑,麵麵相覷。


    約莫走了兩裏路的樣子,霍爾木命令隊伍停下來,然後掀開轎上的簾布鑽了出來,對李菁說,“你坐進去!”


    李菁感到很吃驚,以為自己聽錯了,道:“你說什麽?”


    “你來坐轎,我去騎馬。”霍爾木道。


    李菁有一種受寵若驚的感覺,但頗遲疑了一陣,見霍爾木臉色不悅,隻好躡手躡腳地坐進了轎子中。


    李菁想不到自己從罪人搖身變成了貴人,坐上了自己從沒坐過的官轎。


    她掀開眼前的簾布,望著駿馬上霍爾木的背影,發現他手臂上的傷口已用白色的紗布包紮好,想到這處傷是自己造成的,心裏麵竟有點愧疚,甚至有點心疼的感覺。


    在打鬥的過程中,霍爾木多次相讓,沒有向她說過半句粗鄙話,顯得還是有點君子風範。


    現在他被砍傷,竟還把舒適的官轎讓給了自己坐,這樣的舉動讓李菁的心仿佛被捂熱了一般。


    迴想起霍爾木向張貴廷借這頂轎子時的情景,李菁當時就頗有疑惑,霍爾木的劍傷對習武之人而言,根本不算大礙,尤其像霍爾這種武功高手,絕不會因略受小傷而不能騎馬,而需要坐轎。瞧霍爾木的個性,亦不是自恃高貴之人。“難道霍爾木是特意為我向狗官借了這頂轎子?”李菁笑了笑,覺得自己想得太遠了,指不定人家根本沒有這樣想過。


    大約行走了兩個時辰,隊伍已經離開珍瓏城很遠了,四處盡是荒山野嶺,道路也越來越狹窄。


    臘月天黑得早,眼看著太陽就掉進了山的後麵,夜幕馬上就拉了起來。


    隊伍早有預備,帶齊了火把,霍爾木下令讓士兵們點燃火把夜行,翻過前麵那個山坳之後,準備在對麵的小鎮上找個客棧投宿。


    山坳的路相當崎嶇,加上前段時間下的雪還沒有完全融化,路麵有點滑,在一處坡陡路窄的地方,就有兩個士兵險些滑倒,幸虧拽住了路旁的藤蔓,要不然定掉進了陡坡下的山澗之中。霍爾木不斷提醒士兵們要小心行進。


    李菁坐在轎子裏,轎身顛簸得很,她明顯感覺到抬轎的士兵在吃著蠻力,於心不忍。於是她說道:“讓我下來自己走吧,這將士們抬起我來也挺吃力的。”


    “你坐在裏麵別動,你一晃動他們就更加吃力了。”霍爾木轉過頭來對她說。


    李菁隻好乖乖將頭縮了迴去,不再說話。霍爾木“撲哧”一笑,李菁在轎內並沒有發現。


    這山坳看似很小,道路卻左歪右拐、“九曲迴腸”的,大夥走了近半個時辰還沒有下坳,有幾個士兵嘴裏也不免嘟囔起來。


    李菁在轎內聽到轎架“吱嘎”作響,將士們用刀砍斷路邊的荊棘,發出“霍霍”的聲響,突然聽到對麵的山頭一聲狼嚎,她頓時感到汗毛直豎。這一切都告訴她,這個荒山野嶺是個不宜久留之地。


    霍爾木的心頭也有點慌亂,要是真的碰上狼群,大夥可夠喝上一壺的。所以他提醒士兵們加快腳步,挺過了這段山路,立馬去客棧投宿,待明天一早再出發。


    “梭梭梭!”草叢裏突然發出聲音來。


    聲音由遠而近,聽得越來越清晰。


    霍爾木一個“止步”的手勢,大夥停下了腳步來,都豎著耳朵站在原地聽著那“梭梭”聲,緊繃著臉,仿佛都嗅到了危險近在咫尺。


    霍爾木的右手已經緊緊地握住了劍柄,不敢大意。士兵們也各執武器,作好防備。


    “梭梭”聲突然消失了,隻聽見“咻”地一聲,寒光一閃,幾名士兵痛苦地慘叫一聲,倒在地上。霍爾木看清楚了,是飛鏢。緊接著又是幾枚飛鏢朝他飛過來,這時他出劍來擋顯然已經晚了,他隻好偏身躲過,但是這幾枚飛鏢又打在了他身後的士兵身上,士兵應聲倒地。


    敵人在暗處,自己在明處,明顯很吃虧。霍爾木大聲喝令士兵快將火把熄滅,然後又大吼一聲:“是英雄的就別躲躲藏藏,給我滾出來跟我決一死戰。”


    話音未落,隻見又是一枚飛鏢朝他腦門飛過來,霍爾木這時反應迅速,隻見他長劍一削,正好將那枚飛鏢打了迴去,隻聽見草叢裏“啊”地一聲,想必是飛鏢正好打中了敵人。


    “好劍法!”是草叢裏傳出來的聲音。


    “來到元戮將軍的地盤,把值錢的東西敢快交出來,可饒你們不死!”草叢中的人又叫道。


    “元戮?”霍爾木心想,“他不是梁國的大將軍嗎?想不到他現在竟也搞些占山為王的勾當,中原的政局真是紊亂不堪,南下滅梁不正是好時機嗎?”


    想到這裏,霍爾木又意識到自己並沒有月兌險,於是對著草叢說道:“哈哈哈,堂堂元戮將軍昔日何其威武,今日竟然也幹一些地痞、土匪幹的勾當,真是笑煞人了啊!”


    “你這人好狂妄,死到臨頭了還敢說大話。”


    突然草叢中衝出了足足四五十人,黑壓壓地朝霍爾木衝過來。雙方短兵相接,刀劍霍霍,接連有人陣亡。


    霍爾木朝地上一看,發現頃刻間自方的士兵已經死傷過半,而自己坐騎的馬腿也已經被盜匪砍斷,馬身倒在一片血泊裏,一動不動,料得早已經斷氣了。這明顯的就是想斷自己的後路,霍爾木想。


    霍爾木騰空躍起,使出了一招“玄月高照”,頃刻四五個盜匪屍首異處。


    為首的盜匪見狀,叫道:“撒網!”


    隻見一張羅網從天而降,霍爾木抬頭一看,使出了一招“衝決羅網”,握長劍往上劈刺,那張羅網立刻被他劈得四分五裂。


    匪頭甚是驚訝,叫道:“好功夫!敢問閣下高姓大名?”


    “霍爾木!”


    “霍壯士,在下劉淩峰,是元戮大將軍的部將,我看你武功卓絕,何不加入元將軍部下,助他完成登基大業。”


    霍爾木心裏暗笑,這樣的隊伍和草莽流寇無異,竟然在這裏大談“登基”之事,真是貽笑大方。


    “我看你們還是做山裏霸王好些!”


    “不要不識抬舉!”


    隻聽見匪頭發號施令,雙方又打了起來。這一次盜匪專挑霍爾木的士兵來殺戮,眼看士兵已經被殺死大半了,山上傳出一聲接一聲的慘叫。


    李菁坐在轎中一動也不敢動,她的雙手綁住了,出去就等於送死。她才將頭伸出轎外,隻見一個盜匪的大刀就舉在了自己的頭頂上,她顯然已經躲閃不及了。


    不過那盜匪還沒將大刀端穩,就沒有了性命,是霍爾木一劍刺在了他的背心上,然後他又一劍將李菁胸前的繩子切斷。


    李菁跳出轎子,撿起地上的大刀就去和霍爾木並肩禦敵。


    李菁殺了幾個盜匪,但立刻就被匪頭劉淩峰盯上了。顯然李菁的花拳繡腿還是敵不過劉淩峰久經沙場的真刀實槍,她手中的大刀被劉淩峰一腳踢到地上之後,又被他踢中了胸口。


    “姑娘,胸部挺軟啊!踢得大爺好心癢的,直想模模看!”


    聽到劉淩峰這般猥褻的話語,李菁氣不過,硬跟他拚了。


    哪裏曉得,那匪頭的手巧滑得很,還沒等李菁出手,他一手便模到了李菁的大腿內側處,李菁隻覺得身體都軟了,站都站不穩,從小到大還沒被男人這麽模過。她急得用刀去砍劉淩峰的手,但這下不但沒砍到,反而被他從她的褲腿上撕了一塊布下來。李菁半邊大腿露在外麵,她急得用手趕快去遮擋。那劉淩峰*邪地哈哈大笑起來。


    霍爾木見李菁受了欺負,趕緊過來對付劉淩峰。劉淩峰躲閃不及,被霍爾木刺中了左肩,劉淩峰護住傷處,知道情況對自己不利,大叫一聲:“放箭!”


    隻見箭如下雨一般地朝霍、李二人直飛過來,霍爾木將李菁抱在自己的身旁,另一隻手執劍去擋箭,但哪裏擋得過來。


    李菁隻覺得霍爾木的身體猛地振動了一下,隻見他的右肩中了一箭,舊傷未愈,又添新傷。霍爾木知道情況十分危急。


    在霍、李二人的身後,霍爾木的士兵早已被殺得一幹二淨,屍體雜亂地堆在一起,那一頂官轎早就散了架,遮轎的簾布都被撕成條狀。而在二人的眼前,敵人勢頭正兇。霍爾木覺得再抵抗下去,隻有死路一條,所以趕緊拽緊李菁的手,跟她說道:“我們往山下的岔道上逃。”


    李菁點了點頭。


    霍爾木牽著李菁的手往山下的岔道上跑去,岔道兩旁荊棘叢生,灌木高過人頭,植物的利刺刮在兩人的手臂上和臉上,立刻生出一條條血印。但兩人也顧不了那麽多了,還是逃命要緊。


    後麵盜匪正在拚命地追趕,劉淩峰還在大叫:“抓住他們,別讓他們跑了!”


    兩人跑了一陣,突然李菁感覺自己腳下被什麽東西給絆了一下,“啊”地一聲摔倒在地,她往腳下一看,原來是自己被撕裂的褲子絆到了腳。霍爾木趕緊將李菁扶起起來,在漆黑的夜色中,他隱約看到李菁露在外麵的雪白的大腿。霍爾木心裏不敢多想,牽起李菁繼續跑起來。


    李菁在心裏也暗恨那個劉淩峰,真是色膽包天。


    二人跑了近半個時辰,已經沒有聽到後麵有人追來了,於是放慢了腳步。這一放鬆下來,霍爾木方才覺得自己的左肩疼痛欲裂,那支箭還深深地插在他的骨肉之中,稍微一動就是一陣劇痛。


    霍爾木試拔了一下箭身,立刻痛得滿頭大汗,牙齒隻打哆嗦,不敢再去動它。


    李菁看到霍爾木的痛苦狀,焦急地詢問:“不礙事吧?傷得嚴重嗎?”


    霍爾木擺了擺手,道:“沒事,我們還是趕路要緊,等找到了客棧再來理會傷勢。”


    然後,霍爾木低頭又說:“你看,你的褲子都破了,走路要小心一點啊!不要絆倒。”


    李菁立刻不好意思地用手去遮擋自己露在外麵的大腿,羞道:“瞧你,受了傷還老不正經的,在人家的身上亂看!”


    “哈哈哈,我們真是患難見真情啊!”


    “誰跟你見真情了,你把我綁來這裏我恨你都來不及呢!”李菁嗔道。


    “我現在受了傷,這正是逃生的好時機,那你為什麽不跑啊!”


    “我……我要跑那是一句話的事情,隻怕到時候把一個傷人撂在這荒郊野外的,被狼吃了還不知道呢!”


    “吼,我這點皮肉傷還不至於落那那般田地吧!……瞧你,你還挺關心我的嘛,還說不是患難見真情?”


    “我這出於人道的憐憫之心,人貴有自知之明啊!”


    “好一張利嘴!”


    “……”


    兩人絆了一陣嘴,不覺已經行走了四五裏地,談笑間,霍爾木倒也忘掉了身上的傷痛。不多久,兩人終於走出了那山坳,道路沒有那麽崎嶇了,地形也顯得平坦開闊起來。


    “你聽到水流聲了沒有?前方明亮的地方應該是一條河,沿著河走一定能夠找到人家的。”霍爾木道。


    “嗯,投了宿你趕緊好好養傷吧!”李菁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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