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府。


    從天蒙蒙開始,裴世矩就一直坐在他的書房內。今天的早朝又沒有按常規進行,自大業十年開始,楊廣就已經不怎麽喜歡早朝了。


    裴世矩知道這是怎麽迴事,他有時候暗自冷笑,世人都說他是諂媚的佞臣,那宇文述父子又是什麽?宇文化及哪次不是慫恿楊廣下江南遊玩,最近楊廣又大起南下江都的心思了。


    席案處,裴世矩閉目養神。


    江都的王世充最近蠢蠢欲動,王世充與司馬德勘是至交,而司馬德勘與宇文化及是一丘之貉。哼!我又豈能讓楊廣去江都,去了江都,一有變故,我裴閥就會落入下風。


    楊廣還是老實的呆在東都吧。


    裴世矩張開深邃的雙目,我們裴閥是該出出風頭了,隱忍了數百年,在此一舉,這天下家族三千,最強者是李閥,李淵手握數十萬重兵,割據一方,一直受楊廣忌憚。其次是他裴閥,天下官員中層者,大多是裴閥的朋黨。而第三則是崔氏,崔氏在士林影響甚劇。三家聯合,等李淵的動作時,這天下不一定是誰的。


    書案上的一疊文件,映入他的眼簾,他的眉頭皺起。他屢次向崔氏示好,可是每次都是得到模棱兩可的迴答,讓他極為不爽。暗哼一聲,一群狐狸。


    他將思緒又放迴到了他的老對手,宇文閥的身上。


    今天一大早,宇文成都突至闕郎中的醫館。據密探迴報,是宇文述病了。


    可是真得是病了嗎?


    讓他有種難以下決定的想法。


    以宇文士及算無遺漏的手段,怎麽會讓宇文成都這個時候輕易的出現在醫館。而且宇文閥家主病危,保密還來不及,為什麽如此輕易吐出,難道就不怕宇文閥的對手下套?


    從宇文成都擊退瓦崗軍的手段來看,此人心思謹慎,而心思謹慎的人,也不應該犯這個低級的錯誤。再說宇文閥與宮裏的關係,弄個有背景的太醫,還是綽綽有餘。


    裴世矩有一種想法,宇文述根本沒有病,而是在裝病。


    昔日司馬懿裝病取大權。周瑜裝死破曹兵,均是成功的案例。


    裴世矩越想越有可能,要不然怎麽解釋這幾天宇文閥的反常。


    還有就是,此時宇文成都已經不是迴武陽的事情了,而是突然轉道,去滎陽郡。滎陽,那是宇文成都的老師張須陀的地盤。


    他去那裏幹什麽?


    顯然宇文閥在謀劃一個陰謀,裴世矩隱隱感覺,這個陰謀是針對著他的。


    “張須陀……”裴世矩低聲念著,眼中驀地射出精芒,向外叫道:“叫裴岢立刻前來見我!”


    宇文士及的棋走的太詭異了,讓人覺察不到軌跡。這宇文述到底是真病還是假病?不管是真病還是假病,棋局還是要布,他不相信一個未到百年的宇文閥,能扳倒立足千年的裴閥。


    一人推門而進,身形略瘦,正是裴岢。


    “叔父叫我何事?”裴岢掩門,步前道。


    裴世矩指著書案上的文件,低聲道:“你看看吧。”


    裴岢將文件翻起,快速遊覽,隨即一一合上,冷哼一聲,然後恭敬道:“叔父覺得此事如何?”裴世矩沉吟一聲,遂反問道:“你覺得宇文述病危之事是真是假?”


    裴岢輕歎一聲,他這個叔父什麽都好,就是太尊重對手了,導致入局太深,產生多疑。輕歎一聲:“此事毋庸置疑,宇文述病危之事確實真實?”


    裴世矩哦了一聲,眉頭揚起,看著這個和他持反對意見的年輕後生。


    裴岢挺直腰板,凝視這裴世矩:“這是宇文士及針對叔父的弱點而設的障眼法,目的是讓叔父失去往日的冷靜。俗話說旁觀者清,小侄一眼就看出此計的根本。”眉頭突然一皺,疑惑道:“隻是宇文士及為什麽會下這步臭棋呢?這步棋根本沒有什麽作用,旁人一眼就會看穿,以宇文士及的手段不可能忽視我的存在。”


    裴世矩長歎一聲:“岢兒,你所言極是,是我太著相了。雖然宇文閥不到百年,但是宇文士及的存在,讓我不得不重視。此人是我目前遇到的最強對手,尤其是這幾天所布的局,根本看不透。”


    裴岢點頭承認:“不錯,宇文士及確實難以對付,這幾天的舉動有些反常,不過可以肯定的是,宇文閥在謀劃一場大的變革。宇文述病危,宇文化及要接班,這個時候需要家族的穩固,宇文士及在布我們看不到的穩固家族辦法的棋局。”


    裴世矩接口道:“宇文成都此去滎陽,很有可能在找外助。”


    裴岢續道:“張須陀是他恩師,這自然而然是他第一人選,不過張須陀身邊有我們的人,此去滎陽難度較大。”


    裴世矩站起身來,數著他那一百零八顆硨磲,踱步來到門前,推開房門,迎著吹來的秋風,道:“不管如何,宇文閥是為穩固家族變動是毋庸置疑。我估計宇文士及要出殺招了。”


    裴岢站在他的後麵道:“叔父要不要率先把宇文述病危之事捅出?”


    裴世矩搖搖頭:“不用,就是捅出了我們也慢了一步,別忘了楊廣與宇文化及的關係,頂多弄個欺君之罪,然後楊廣見到宇文述垂危的老態,心一軟也會不了了之。既然宇文閥要出殺招,我們就接下就是。”


    裴世矩忽然輕笑一下,道:“其實和宇文士及下棋,也算是人世間一大快事。岢兒,盧明月最近怎麽樣了?”


    裴岢聲音響起道:“盧明月自被張須陀擊敗後,一直在淯陽郡雉衡山一帶潛伏。”


    裴世矩眯著一對眼:“淯陽郡靠近南陽郡,不錯不錯。”


    裴岢眼睛一亮:“叔父是想……”


    裴世矩的嘴角掛起高深莫測的笑意:“你還記得南陽郡太守伍雲召嗎?”


    裴岢目光深邃,若有所思:“當時伍建章被滿門抄斬,伍雲召是被叔父保下來的。並且曾經扶植過一段時間,要不然他也不會成為南陽太守。叔父是想利用伍雲召與他的族弟伍天賜。”忽然對裴世矩長揖一下:“沒想到叔父早就謀劃妥當。”


    裴世矩道:“如果不是這次宇文士及棋走的詭異叵測,我也不會走這步棋。盧家一直在範陽龜縮著,隻讓旁枝盧明月在外麵閑逛,擺出與他們不相幹的樣子,其實不過是窗戶紙的那點事。我要拉盧家下水。他宇文閥不是想橫插清河郡嗎?清河郡沒那麽容易入主,且不說崔家,就是高雞泊那些人夠他們嗆得。我再加把火,在北平附近,安插一個棋子。這個棋子就是盧家。同時江都的王世充一直是我心頭大患,正好可以利用伍雲召與盧明月,對付這個蠢蠢欲動的王世充。”


    裴岢恭敬的附和道:“叔父的布局實在高明。”


    裴世矩一陣輕笑道:“這天下既然亂了,我就讓他更亂。他宇文閥不是號稱楊廣的鷹爪嗎,我要看看這鷹爪怎麽去折騰。岢兒,給伍雲召傳信,讓他與盧明月暗中結盟,發展實力,同時建造巨艦,發展水軍。沒有我的命令不可輕舉妄動。我倒要看看,宇文閥接下來,準備怎麽出招。”


    聲音頓了頓,似乎響起什麽,又道:“裴長才最近有什麽進展?”


    裴岢露出了然之色:“已經成為了王薄的左膀右臂。”


    裴世矩兩眼放光哈哈長笑,道:“好!叫他趕緊想辦法讓王薄與翟讓結盟,壯大翟讓勢力,他宇文士及想讓宇文化及接手家主之位一帆風順,沒那麽容易。”


    裴世矩眼睛閃爍道:“你剛剛提議率先捅出宇文述病危之事,我看可以。雖不能傷到宇文閥要害,也要他們心驚膽戰。而且宇文成都不會武陽郡卻去張須陀處,而且還憑空多出三千宇文精騎,這事一定好好利用,我這就去進宮麵聖。”心中在想,宇文士及怎麽又走了一步臭棋,三千宇文精銳,這不明擺著讓他抓痛腳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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