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自那以後那個耍空手道的就一直很煩啊"


    我小口啜飲著紅葡萄酒,桌子對麵的鳥子有些疑惑地挑起了眉毛。


    "耍空手道的?"


    "就是那個會空手道的,那孩子。…"


    我們現在在池袋junkudo堂附近的酒吧裏。明明隻是禮拜三,但昏暗的店內卻是滿客的狀態。這裏那裏的桌子旁座著的全是些年輕男女,我們則坐在角落,展開了一次小小的慶功宴。


    "欸…是瀨戶茜理醬吧"


    "真厲害啊,記憶力真好,我都已經忘記了"


    "你也太過分了吧"


    "管那種家夥叫耍空手道的就行了"


    上次的裏世界探險…….好像是中間領域的探險,除了我和鳥子,還有我的大學後輩茜理陪同。由於被她拜托解決事件,導致我們誤打誤撞進入了貓咪的城市,還陷入了被貓咪忍者追殺的窘境。喵~。


    "雖說,這家夥最開始就一直在問我些,前輩是不是有靈感,之類的話,我也多少感覺到了點違和感,這家夥可能最開始就喜歡這一類的事。在那以後,她還一直給我打電話,來學校食堂找我什麽的,非得想要跟我熟絡起來,真是煩啊"


    "她就是想跟你搞好關係罷了。起碼把那個孩子的名字記住怎麽樣"


    "要是狗和貓我倒挺開心的,但是人的話就算了"


    "嗯~。那麽你還記得我的名字嗎?"


    "當然記得啊"


    "說說看?"


    "…….仁科小姐"


    "啊啦,總覺得有點新鮮呢,紙越小姐"


    鳥子用她透明的指尖抓起一塊生火腿。一般來說鳥子並不會在有外人的地方脫下手套,但是今天我們所在的這種角落或是包間則會脫下。她的手指被周圍的光線照射著散發出一種璀璨的光芒。雖然我知道那是她的手,但要是仔細凝視後手的輪廓就變得有些曖昧了,如同溶解在空氣中一樣。


    看著如此神秘的左手拿起生火腿往嘴裏送的一幕,總覺得非常奇怪。


    "……用用叉子怎麽樣呢?"


    "是不是有些不太文明?"


    鳥子抬起下巴把肉咽下,舔了舔指尖。


    "像動物一樣"


    "這樣啊喵~"


    "你很喜歡這個句尾嗎?"


    "我喜歡看空魚奇怪的表情"


    "性格真是差啊,仁科小姐"


    二人傾斜酒杯,店裏所宣傳的與火腿相配的紅葡萄酒,實際上隻是發泡的果酒,酒精含量很低。喝著實在是有點不過癮啊。


    "要是今天能把空手道醬一起帶過來就好了"


    "你講真的?"


    "人越多越好呀"


    "我才不要……。帶她來可沒法消停了"


    我皺緊了眉頭。鳥子看著我嘻嘻地壞笑起來。


    "你就這麽對她不耐煩嗎?"


    "那家夥,住的地方好像也離我家很近。仔細想來我們上的是同一所大學所以也不奇怪。但是明明知道我有槍,還一天到晚前輩前輩的纏著我,我也不方便直接就無視她。"


    "哼哼~"


    我一本正經地訴說著不滿,鳥子微笑了起來。


    "有什麽奇怪的嗎?"


    "空魚也變了呢,能交到除我以外的朋友了呢"


    "朋……朋友什麽的,她才不算呢!誰要跟那種家夥……."


    麵對著極力辯解的我,鳥子溫情脈脈地眯起了眼睛……


    欸,這算什麽,難道她誤解了什麽?


    雖然不明白是什麽情況,但我還是焦急地對鳥子的話進行了否定。


    "我說,我這可不是什麽傲嬌之類的。隻是普普通通地敘述讓我不爽的事情而已"


    "好啦好啦,這不是挺好的嘛,身邊有個即便被冷漠對待還是依舊仰慕你的人"


    "等等,別這麽說啊,你這種說法可是一點都不理解跟蹤狂受害人的感情啊"


    "這樣嗎?空魚這麽指名道姓的抱怨別人可是第一次哦"


    "可能是吧,但僅僅隻是抱怨而已你總該讓我說吧"


    "我可不太擅長聽別人的抱怨哦 "


    我盯著一臉無辜的鳥子。


    鳥子則像是完全沒意識到我的眼神一樣,繼續用手抓著香腸和火腿。


    總覺得現在的氣氛和往常不太一樣。


    對了——平常總是會點吃不完的量的食物,今天則非常罕見地隻點了酒和火腿香腸拚盤。


    "還要加點菜嗎?"


    "嗯。拜托你了"


    …….果然很奇怪。


    理由我多少也察覺到了。鳥子還在考慮著冴月的事情。


    閏間冴月這個名字,最近一段時間都沒從鳥子嘴裏聽過。本以為她已經釋懷了,但看來並非如此。她還是因為從茜理哪裏聽到了冴月的名字而動搖了。上次探險之後她也把自己關在家裏了一段時間。鳥子的心被行蹤不明的"朋友"所囚禁著。


    "那個,鳥子——以後不要像上次一樣一個人突然離開了好嗎?"


    鳥子像是嚇了一跳的抬起了頭。


    "怎麽了,突然說這個"


    我認真地盯著鳥子,她苦笑著搖了搖頭。


    "我知道了。以後不會這樣了,放心吧"


    這種口氣可讓人放心不下啊。


    我迴憶起了一個月前,從裏世界的沙灘逃出的時候,在gate的那一側看到了像是冴月的人影。在那之後我雖然一直都在鳥子身邊,但從未提起過,時間流逝直至今日。


    我到底該不該告訴她呢?我看見了她能不顧自身安危也要尋找的重要友人這件事。是不是現在就該告訴她呢?


    看著心不在焉喝完了酒的鳥子,我思考了一番。


    …….這可不是什麽玩笑話。我絕對不會說的。


    第一,在那種充滿怪物的海岸,有特意偽裝成冴月的姿態的怪異存在也說不準。風車女的時候也是這樣。即便用右眼看出是人類姿態也絕不能大意。我已經判明了有切換左右視界也不會改變姿態的東西存在。


    果然我還是不說比較好 。必須要讓鳥子,忘掉冴月的事情。


    可惡的瀨戶茜理……淨說些多餘的話。


    果然那家夥隻配被我叫耍空手道的。


    2


    第二天。在小櫻家前的庭院裏,我們做著探險的準備。在石垣島喝醉後衝動消費買下的農業機械,煙草管理作業車ap-1的首次發動運作試驗。


    "已經加好汽油了哦,空魚"


    鳥子把燃料箱的蓋子給擰上抬起頭說道。


    "ok,我發動看看"


    我按照這說明書上記載的啟動引擎。畢竟是第一次對付這種家夥,還是有些不知從何下手。經過了一番苦戰,終於引擎發出了轟隆聲。


    "成功了!"


    "恭喜!"


    我們兩個歡唿雀躍了起來,小櫻則一臉不高興地靠在玄關的門上看著我們。


    gate偏偏出現在自家門口的小櫻,現在非常頹廢。本以為她會表現得更加生氣,不過這個件事帶給她的比起憤怒更多的是震驚。當時我報告給她的時候,小櫻當時就化身成了不斷重複"騙人的吧""為什麽會這樣""太過分了吧"這幾句話的複讀機,我在被她驅逐出家後的幾天,都打不通電話。


    我坐在了右側的座位上,鳥子則什麽都沒問地跳上了左邊的座位。"冂"型的車體後方並列著兩個座位,右邊是我左邊是鳥子,由於本來作用就是為了收割煙草的,所以我和鳥子的座位之間有著大約一米的間隔。


    "稍微開動起來試試看,空魚"


    "等等哦…….這樣嗎"


    我一推拉杆左右的履帶同時動了起來,ap-1緩緩地向前開動了起來。把拉杆複原則是後退。操作非常簡單,速度也不快,這樣連我都能順利的操作了。


    "這就算是最快速度了?也太慢了吧~"


    "當然啦,本來就是在農田裏使用的作業車啊"


    實際上,儀表盤上顯示的最快時速是三公裏。比步行速度快沒多少,但優點就是不用走路了。


    "這車中間這一塊,總覺得有點浪費啊"


    鳥子看向了車體正中的間隔,提出了疑問。


    "是啊,要不買點鉤子,把行李放上去吧"


    上麵有著能放置物品的棚,左右履帶的上方也空著。槍該放在哪裏才比較便利呢。情緒高漲的我四處打量著車體思考起來。


    車上還帶有罩布,不過,ap-1本來就是要載著農藥罐或者煙草的苗,收獲物等來移動的,這麽看來意外的可靠呢。本來這個產品標榜的宣傳語就是ap——"什麽都能用上",看來的確能夠幫上我們各種各樣的忙。估計製造者做夢都不會想到我們會用它進行裏世界的探險。


    繞著雜草叢生的庭院開了一圈,又一次停在了玄關前。試運行已經結束了。暫時讓ap-1熄火,我站在車上看向板著臉的小櫻。


    "那麽,我們先去一趟裏世界了"


    "把去那種地方說的這麽輕巧,你們啊………"


    小櫻有些失神地說道。


    "這次就是把這東西放那裏罷了,馬上就迴來"


    "我聽到了類似死亡g的話啊"


    "那麽把這東西一直放在這裏可以嗎?"


    "怎麽可能!"


    "那就沒必要抱怨了"


    "小櫻在擔心我們哦,空魚"


    鳥子說道,小櫻臉上的表情變得越發不開心了。


    "比起擔心……果然你們兩個太奇怪了。竟然能嘻嘻哈哈地去那麽可怕的地方"


    我和鳥子互相對視了一眼,小櫻深深地歎了口氣/


    "嘛,算了,事到如今……反正別把什麽奇怪的東西帶迴來就行了,畢竟這是我家"


    小櫻的情緒變得非常低落有些無精打采,不過這也沒辦法,畢竟在家門口就有著陷入裏世界的危險。


    我和鳥子一起調查的結果表示,這個gate一般來說都是處於關閉狀態的,無法就這麽直接進入。


    也就是說,隻要不用鳥子的左手開啟gate的話應該是安全的…….不過最開始這裏開啟gate的時候就是"三位老婆婆"現身的時候。所以發生這種同樣的事情可能性還是有的——裏世界的怪物摁響小櫻家的門鈴。


    實際上,我們的調查結果並不能讓小櫻安心。所以就讓她靠狸貓(浣熊玩偶)來自己克服恐懼好了。再者,這裏有個穩定gate對我和鳥子來說可是在方便不過了。


    我們在gate的位置,用園藝用棒進行了標記。看著這些以三米為間隔豎插在地上的綠色棒子,我想著要是在這上麵種點牽牛花應該不錯,但是要是說出來的話估計又會被小櫻罵所以還是閉嘴好了。


    "空魚,準備如何?"


    "已經好了,gate就拜托你了"


    "ok"


    鳥子從罩布上跳下,走到了兩根棒子前,在這期間,我調整了ap-1的朝向,讓它正對著gate。棒子的另一邊,小櫻沉默地看著我們。


    "要上了哦"


    鳥子取下左手的手套,把手指慢慢地靠近兩根棒子之間。


    我的右眼能看見那塊空間被鳥子觸碰著,鳥子通透的手指撫摸著如同肌膚紋路一般質地的表麵。


    指尖猶豫片刻,瞬間抽離,又一次靠近,大膽地探索著。然後,這隻手停止了動作,五根手指找到了隔絕兩個世界的膜,攥緊,如同拉開窗簾一樣,手臂一甩,下一個瞬間,gate的口被打開了。


    寬三米高三米,棒子與棒子之間,近乎正方形的空間被打開了。能從gate裏看見來自那個世界的,被風吹拂的草原。


    "喂!喂!……沒事吧?"


    我聽見了小櫻驚訝的聲音,越過棒子看向了她,她突然把眼睛睜得很大。


    "嗚哇,好惡心"


    "你在說什麽啊,太沒禮貌了吧"


    "不是….我這邊是看不到你們的。現在就是隻能在棒子那段看到你那探出來的腦袋"


    原來如此,小櫻那邊是沒法看到gate的,也就是說gate開放的對側是無法進行觀測的。


    "空魚,這樣就行了吧?"


    鳥子迴過頭來問道,我點了點頭。


    "ok,現在要前進了,當心點哦"


    我再一次從棒子的一端探出腦袋,大幅度地揮著手。小櫻以一種略微有些反感的表情目送著我們。


    ap-1緩緩前進著,從裏世界草原吹來的,清新濕潤的風撫著我的臉頰。履帶前進著碾過庭院裏的雜草碎石。風勢也漸漸變大。通過gate的瞬間,視野一下子被打開了,周圍全是無邊際的草原。繼續前進著,隨著尾部的罩布穿過了兩根棒子,車體完全進入了裏世界。


    鳥子在我身後喊道:


    "空魚!現在能關上了嗎?"


    "啊,再等等"


    急忙停下了ap-1下了車。我打算不單單在表世界做標記,裏世界裏也需要點醒目的標識。從車上取下了園藝棒,迴頭看向了裏世界gate的兩側——我不由地大吃一驚。在這草原上,已經豎立著兩根


    …….古舊的圖騰柱。


    如同美洲原住民所立的那種,並不是精心雕刻的那種。圖騰上豎著堆疊的臉也沒有遵從任何樣式,仿佛就是兒童所繪的拙劣畫作一般。木材的表麵已經被風雨吹打的殘破不堪,表麵的油漆也褪色的不成樣子。


    "為什麽?……"


    上次來這個地方的時候,這裏可沒有這種東西啊。我使勁眨了眨眼,那一頭纂著空間的鳥子迴答道


    "在表世界豎下棒子的時候,這裏也長了出來了吧?你想,其他的gate也是周邊建有各種各樣的東西不是嗎"


    的確如此……。比如神保町的電梯出口那裏的大廈骨架根本無法想象是有人在裏世界裏建設出來的。也就是說,在表裏世界連接的那一刻,裏世界就會在gate周圍自動生成一些地形建築吧。


    "我說,已經可以關上了吧?"


    "啊,抱歉,關上吧"


    我話音一落,剛才未知還保持著gate的鳥子將左手移開,那片空間產生了一片漣漪然後恢複了常態,gate關閉了。小櫻的庭院也消失在了視野中。


    我們二人並列著,環視這片寧靜的草原。今天裏世界的天氣晴朗。沐浴著日光,草的顏色都變淡了。gate的東側有一座小山丘。那是我和小櫻偶然進入裏世界的時候,用來把握地形的觀察點。


    鳥子拔出馬卡洛夫,檢查了一下上彈情況。今天的我們二人都是沒帶步槍輕裝上陣。如小櫻所說的一樣,今天的目的隻是搬運ap-1而已。


    "雖然這周圍看上去什麽都沒有,但是我們該把車停在哪兒呢?"


    鳥子問道。


    "總之先放在這一片地方吧,再蓋上罩布就行了。其實我倒挺想要個車庫的啊……."


    "要不建個小屋吧?"


    "我們兩個人建的起來嗎?"


    "不知道。讓空手道醬也來幫忙唄"


    我不想迴答這個問題,沉默著迴到了座位上。再次發動了引擎,ap-1開始朝著山丘前進。


    "欸,等等我啊"


    鳥子飛身跳上了前進中的ap-1.


    "……這樣很危險哦"


    "我還以為要被你拋棄在這裏了"


    坐在一旁的鳥子緊盯著我的臉,而我並不想正眼瞧她。


    對話就這麽結束了,ap-1徐徐地爬上了山坡。到達了山頂,在山丘的那一邊,一片廣闊的濕地映入眼簾。


    我把ap-1給停了下來,鳥子下了車。把手放在眼睛上方,開始望向周邊。


    "啊,那個!那個不是神保町的大樓骨架嗎?原來裏世界的地形是這麽連接著的啊"


    "你還是少看看比較好。那邊全是被水浸濕的草地,可能會有彎彎曲曲出現的"


    "這麽說來,第一次遇見空魚的地方……就是那裏了吧!"


    被這句話釣上了鉤,我一個不注意抬起了頭。


    現在的鳥子一臉"我就知道會這樣"的表情,四目相對,她向我招手示意我過去。我有些許不情願地從座位上下來,踏著草地走向鳥子身邊。


    "你看,就是那片沒水的地方對吧?"


    "不知道,又沒什麽記號在"


    "那邊不是有一片草被切斷的地方嗎,當時因為有屍體在那裏所以才能認得清路。我們第一次見麵就是在那附近啊"


    "嗯…….?"


    我眯起眼睛盡力迴想著卻怎麽也想不起來,鳥子說道:


    "從我們相遇到現在,過了多久了呢?"


    "當時是五月…….所以才不到三個月哦"


    我被自己說出的話嚇了一跳。


    三個月?怎麽可能?


    "才三個月啊……."


    鳥子也非常疑惑地小聲道。


    "總覺得,像是從好久之前就跟空魚在一起了呢,有點不可思議啊"


    "嗯,嗯"


    我總覺得有些許不安,偷偷地看向了鳥子。她低著頭的側臉上爬滿了憂愁。


    "——空魚你,為什麽一直都陪著我呢?"


    "欸"


    "空魚你對冴月一點都不感興趣不是嗎?明知是非常危險的地方,但為什麽還願意和我一起去呢?"


    麵對這麽多次一同出生入死的我,你現在才問這個問題嗎?


    "…….嘛,我本來就挺喜歡探險的。遇到鳥子之前,就已經被裏世界吸引了啦……"


    我這麽說著,又嘰嘰咕咕地補充道:


    "再說了,你看,我們不是……朋,朋友嗎"


    "謝謝,但是——"


    但是?但是什麽但是。


    "我就這麽一直獨占著空魚真的好嗎"


    "…….什麽意思?"


    "最近這段時間,自打貓咪事件之後我就一直在想,空魚你,跟小櫻和茜理的關係已經變得很好了。幫助美軍的時候也很熱心,在那霸喝酒的時候也是很能調動氣氛的。本來你應該可以去接觸各種各樣的人,拓寬自己的世界的,但是一直


    跟我一起的話,空魚你的這種可能性或許會被我奪走啊"


    "不會,完全不會,怎麽可能有這種事呢…….我這人這麽怕生,說實話一點也不想拓寬自己的世界"


    "不對,你這種想法實在是太可惜了"


    鳥子打斷了我說道。


    "以前的我也和你一樣。自從碰到冴月以後,就把她當成世界的中心,對其他所有人都不關心"


    "嗯……這怎麽說呢"


    我表麵搪塞地迴答著,內心又變得無比在意。


    "那麽你跟小櫻是什麽時候認識的呢?"


    "在冴月消失之後才認識的。你看,小櫻一直都是那樣非常好相處的人,在她麵前不用假裝粉飾,跟她聯絡過以後就成了朋友。不過在那之前我們兩個人完全沒見過麵,相互之間對對方也沒什麽興趣"


    聽著鳥子的話,我心裏漸漸變得不安了。自從認識鳥子之後,是不是我的認知變得有些奇怪了。


    "冴月不見了之後,我真的是完全不知道該如何是好。突然變得孤身一人——實在是太可怕了。現在也是這樣,明明身邊有空魚和小櫻在,但還是覺得可怕,隻能繼續尋找冴月"


    鳥子有些躊躇地繼續說道


    "那個,空魚,要是我突然消失了的話——"


    "別說下去了,你之前不是答應過我了嗎"


    "我不會自己一個人離開的。但是要是繼續在這種危險的場所徘徊的話,會發生什麽我也不知道啊"


    真狡猾啊。


    這件事我們兩個人其實心裏都再清楚不過,一直以來都沒說出口但現在卻以這種方式提了出來。


    山丘之下的濕地,植被被風吹拂著如同掀起波浪一樣。水麵之下是否藏著glitch也無從得知。


    對著一時語塞的我,鳥子說道


    "要是我突然消失了的話,我怕空魚也會做跟我一樣的事情。隻是為了冴月卻強行拉你入夥這件事情我也覺得有責任。的確空魚有些怕生,但是在我看來你也是能好好跟別人交流的……我覺得你肯定能交到朋友的"


    "那種朋友我才不要呢"


    "但要是一直這麽下去,空魚的人生會被破壞的。我不想這樣"


    不對的。鳥子,你錯了。


    明明想要極力反駁,但我這靠不住的大腦甚至連一句緩解氣氛的話都想不出。


    鳥子對我一笑,轉身走去。


    "走吧,把車放在這裏就該迴去了對吧。再不迴去小櫻要擔心了哦"


    "啊…….嗯"


    麵對朝向ap-1走去鳥子的背影,我隻能就這麽注視著。腦中一片空白。


    3


    穿過了圖騰柱,迴到了表世界。與裏世界中那讓人陶醉的日光相比,表世界的太陽就有些太過無情了,落在地麵上的影子色彩濃厚。鳥子的影子在前,我的在後。並不像往常一般並排著,這讓我感到不安。


    垂頭喪氣的我抬起了頭,庭院的前端停著一輛黑色的轎車。車體幹淨的能倒映出人的臉,一看就知道是高級車。


    我剛才還擔心會被人看到我們從gate中出現的一幕,但周圍似乎並沒有人注意到。


    "有客人來了"


    鳥子小聲道。


    "開這種高級車,是黑社會嗎"


    我並沒有細想就脫口而出這麽一句話,鳥子淡淡地迴複道。


    "一看見高級車就覺得是黑社會,完全就是小孩子的想法啊"


    連辯解的機會都不給我。


    "反,反正我在你眼裏就是小孩子"


    "這種說法也像小孩子"


    "……."


    鳥子今天有些欺負人啊……。


    在我獨自發愁的時候,鳥子取出了手機打起了電話。


    "啊,你好?我們迴來了,現在是有什麽人來了嗎。是不是不進屋比較好呢?……啊,這樣啊,好的,我知道了。"


    鳥子掛斷了電話,轉身麵向我。


    "她說能進屋。但得把槍收起來"


    "啊……這樣啊"


    我取出了槍套,將馬卡洛夫裝入,放入了袋子中,我們二人走向了屋子。


    玄關的門開著,地上放著一雙不小的黑色皮靴,毫無疑問是男士鞋。


    我和鳥子互相看了眼對方,脫下了鞋子,走了進去,走廊左側的一扇門內傳來了小櫻的聲音。


    "這裏,進來吧"


    那是一直以來都是房門緊閉的房間。這次大開著門,朝裏麵看去,這是一間地上鋪著絨毯的接待室。小櫻與一個陌生男人隔著桌子對坐在沙發上。


    男人站了起來,朝著我們行了個禮。


    "打擾了"


    他是個高大,四肢修長的男人。臉頰消瘦,一頭仔細整理過的長發,無比合身的西裝一看就是高級品。我目測他大概三十歲出頭,但他那無比老成的言行舉止實在是無法推測真實年齡。


    "啊,你好……"


    "你好"


    "小櫻,這位是…….?"


    "之前我不是跟你們說過了嗎。有個研究裏世界的民間團體。這位就是"


    順著小櫻的介紹,男人取出了自己的名片。


    "初次見麵。是紙越小姐和仁科小姐吧。關於二位我早已經有所耳聞。我是ds研究協會的 汀 。"


    遞過來的名片上寫著"一般財團法人 ds研究獎勵協會 事務局長 汀曜一郎"


    "啊啊,這麽說來,買下我們從裏世界帶來的東西的就是——"


    "是的,就是我。今天也是來這裏進行交易的"


    汀打開了放在桌子上的公文包,說道。


    "空魚你上次拿來的那個無限貝殼哦。這東西可值不少錢呢"


    小櫻輕描淡寫地說道,她的腳邊放著一個大紙袋。看樣子裏麵放的應該不是伴手禮或者點心之類的東西…….難不成,裏麵全是錢嗎,小櫻向我們支付的錢。


    "我聽聞你們二位曾多次往返ubl。能見到二位真是無比光榮"


    "ubl是什麽東西?"


    "ultra bluendscape(湛藍之境)——也就是你們二位所說的裏世界"


    我突然後背發涼。ultra blue,是不是就是指那藍色的光。


    "那麽,ds是什麽的簡稱呢?"


    這次汀在迴答鳥子的問題時,遲疑了片刻。


    "…….是dark science"


    "dark science!?"


    我不自覺地鸚鵡學舌般地喊出了聲。黑暗科學研究獎勵協會?這算什麽組織嘛。


    我看向了鳥子,她似乎和我一樣感到困惑。我還在擔心她會不會突然說這名字好帥之類的。


    汀苦笑著說道:


    "我也知道這個名字不是怎麽好聽。不過在設立組織的那個年代的命名風格就是如此……。科學無法探明的領域就被稱作是dark science"


    "那麽是什麽時候設立的呢?"


    "九十年代初。現在的話,應該要叫做marginal science,trans science或者未踏科學之類的吧"


    說實話我能想到的也隻有這種叫法了。


    不過我還是提高了警惕。這家夥會不會是什麽反社會人士?雖然他用了"科學無法探明的領域"這種說法,但基本可以確認這就是偽科學了,而且他還能在暗中進行大量的現金交易。


    這時,鳥子低聲問道:


    "——冴月她,也屬於你們組織嗎?"


    汀點了點頭。


    "是的,閏間冴月小姐是ds研究會的客座研究員。曾多次前往裏世界進行探查,並帶迴了不少的異物。但現在她了無音訊實在是太過可惜了,我也非常擔心她"


    麵對著坦率迴答的汀,鳥子急迫地說道:


    "拜托了,請帶我去那邊的研究所。我想知道冴月行蹤的線索"


    這家夥來真的嗎…….


    看著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樣仰望著汀的鳥子的樣子,我的內心有些刺痛。


    振作一點啊,鳥子。這家夥要是真的反社會人士怎麽辦啊。你是真的毫無警戒心嗎,還是為了找尋冴月就能不惜一切代價嗎?


    "這種要求有點——"


    麵對無比躊躇的汀,鳥子還是糾纏不休。


    "我,最近才知道冴月在研究所工作這件事。所以無論什麽情報都行,請務必告訴我"


    我一下子舉起了手。我有一種預感,要是就這麽放著她不管的話,鳥子肯定會一個人離開的。


    "我,我也是!我也要去研究所!"


    由於過於激動我的聲音都變得有些尖細,聽了我的話鳥子突然轉過身來。


    "陪我去真的好嗎?"


    "這不是廢話嗎!"


    本來隻是心想讓她別問這種話,但卻不自覺的說出了口。


    "為什麽要生氣呢?"


    "沒生氣!"


    "………真是拿你們兩個沒辦法啊。我也一起去吧"


    我著實沒想到小櫻竟會這麽說。鳥子表情


    也變得有些不知所措。


    明明是自己說要一起去,小櫻還是一臉嫌麻煩地歎了口氣。


    "放著你們這笨蛋二人組不管的話,你們也不知道路對吧,所以隻能由我帶領你們去了。可以嗎?"


    最後的問句是對汀說的。


    "這樣真的好嗎?"


    汀還是一臉猶豫不決,小櫻點了點頭。


    "啊啊,就讓她們見識一下—— "第四種"的盡頭 "


    小櫻像是下定什麽決心一般說道,汀一點頭,轉向了我和鳥子。


    "我明白了,說到底我們本就該招待二位的。我剛才如此支吾其詞實在是太過失禮了"


    "這麽說,你同意了?"


    "是的,請各位一起"


    汀又一次恭敬地行禮。鳥子緊閉著雙唇點了下頭,我偷偷瞥向她的側臉,不安的情緒在我胸中膨脹。


    4


    "啊咧,你換車了?"


    剛出家門看到車後,小櫻問道。


    "是的。這是梅賽德斯amg"


    "s級的吧。挺有錢啊你"


    "這是公司的車哦"


    "這車一看就是你自己想買的。明明連駕駛員都沒帶來"


    小櫻和汀之間的熟絡的談話,給我一種他們早已經相識的感覺。突然我的心中又浮現出了一種疑慮。如果ds研究會是反社會組織的話,那麽和汀如此親近的小櫻會不會也是……。


    不對不對。我使勁搖了搖頭,想把這種完全不合情理的不安感拋之腦後。我和小櫻雖說相識不足三月,但我從來沒有從這個常年一臉不開心的女人身上感受到任何反社會人士獨有的氣質。


    現在我才意識到了自己內心深處是非常希望去相信小櫻的。說來也奇怪,若是高中時代的我,哪怕對方隻有一絲是反社會人士的可能性,也會立刻與他拉開距離的。


    汀低頭看著小櫻,臉上露出了微笑。


    "機會難得,要不你來開這車吧?"


    "可以嗎?"


    "無非就是讓你駕駛罷了,我還是信得過的"


    汀取出了車鑰匙把車解鎖,然後遞給了小櫻。小櫻跑向了駕駛席,打開門歡欣雀躍地鑽了進去。


    "兩位也請進"


    被汀催促著,我和鳥子坐上了後排的座位。座位是純白的,一看就很高級讓我有些施展不開。左右座位的真中間還有著閃閃發亮的杯架。


    "真是厲害啊,小櫻,這車大概多少錢呢?"


    鳥子在車內到處摸來摸去問道。


    "嗯,差不多兩千萬吧?"


    "兩,兩千……."


    對著驚訝萬分的我,鳥子笑道:


    "裏世界的異物,帶迴來二十個不就能買的起了嗎!"


    "……鳥子你看待事物真是積極啊"


    汀坐進了副駕駛後關上了車門。越過座位看向了我們抱著的巨大背包,說道:


    "你們的行李,要不要放到後備箱裏去?"


    "不用了,這樣就好"


    我說道,鳥子也附和著點了點頭。我們背包裏裝的是,剛才為了把ap-1放入裏世界的所有裝備。包括馬卡洛夫和一把拆解後的自動步槍。


    "安全帶係好了嗎?要走了哦"


    由於身材過於嬌小,小櫻竭盡全力往座位前靠著,看起來真是挺費勁啊,但她臉上一反往日的不滿,非常開心的樣子。


    引擎被啟動了,極具魄力的震感順著座位從身下傳來。


    "嗯哼~"


    小櫻發出了奇怪的聲音,踩下了油門。車輪碾過沙石順利地駛出了庭院。


    "駕駛體驗還算滿意嗎?"


    "不賴嘛"


    這兩個人到底是什麽關係。雖然不怎麽像是戀人,但簡直如同是父女或是兄妹一樣。


    換種角度思考,難不成這種友好的狀態才是小櫻的本性嗎,一直以來不耐煩的姿態隻是針對我的嗎?


    能讓她駕駛這價值兩千萬的高級車,一定程度上就能說明小櫻的駕駛技術過硬。引擎發出轟鳴聲,行駛在擁擠混雜的東京道路上還是遊刃有餘。前方若是足夠空曠有加速的機會的話,則會立刻提高速度讓我們嚇一跳。現在的小櫻不同以往的懶散姿態,十分情緒高漲。這讓我又陷入了別樣的不安。


    "小櫻,原來這麽喜歡車啊"


    鳥子也像是初次知曉一樣問道,小櫻迴答:


    "最近一段時間我都沒開過車啊。而且這車畢竟不是我的也方便放開手腳"


    "為什麽不開呢?"


    "嗯?一個人開車多無聊啊"


    "那你以前是載誰開過車呢?"


    就在鳥子詢問同時,綠燈亮了。小櫻沒有迴答,猛踩一腳油門,我和鳥子不由地扶住座位發出了小小的悲鳴。


    大約四十分鍾後終於到達了目的地,溜池山王站附近商業街裏的一座玻璃鑲嵌的大樓。這條街道對我來說十分陌生。山王,這種聽起來就很強力的名字我卻沒有任何印象。溜池大概是附近的什麽池塘的名字吧。


    在大樓的對麵,道路的另一邊,立著一座巨大的石製鳥居與石階梯。看起來應該是個不小的神社,石階之上能看見是繁茂的樹叢。


    車駛進了大樓的地下停車場。小櫻麻利地把車停在了高級車並排的一角。


    全員從車裏走出,小櫻把車上鎖後把鑰匙還給了汀。


    "呀—,真是輛好車啊。多謝了"


    "你要是願意在這裏工作的話,這車想開多久就能開多久哦"


    "難得來一次還行,但我還是那種不太願意出家門的人啊"


    汀帶著我們走進了電梯。看向電梯壁上的標識,這座大樓的所有樓層都是"關work system it勞動災害保險組合健康診斷中心"這一設施所占。


    汀從懷中取出了一個附帶鎖鏈的鑰匙,插進了電梯麵板裏的鑰匙孔中。隨後滑動打開了麵板下方的金屬板,在這裏的是與普通的電梯按鈕不同的一個迷你數字鍵盤。汀熟練地按下了幾個按鍵後,電梯開始了上升。


    本來應該顯示電梯層數的液晶屏並沒有亮。所以究竟上升了多少層我們也不得而知了,過了一會電梯停了下來,打開了電梯門。


    走出電梯,地上鋪著紅色的地毯,走廊的牆壁則是木製的,古董似的照明燈投射出柔和的光線。看著這內部裝潢,與其說這是研究機關,倒更像是個曆史感厚重的高級旅館。


    踏著地毯前進著,雙開門式的玻璃門裏是一個無人的前台。在這之後的接待室也空無一人。從厚重的木製桌子到皮革沙發再到桌上的金屬煙灰缸,無一不是高級品。


    緊隨著汀之後,我們穿過了接待室,向著走廊的更深處前進。但卻並沒有感覺到有任何人存在的氣息。雖然周圍的一切都被整理的井然有序,但是卻給了我一種身處廢墟般的感覺。


    "真是安靜啊,是放暑假了嗎?"


    聽了我的問題汀答道:


    "這裏並沒有設立暑假這種休假製度。隻是並未在這裏配置太多人手。明知各位要來卻還是沒有安排前台和接待人員,實在是招待不周,非常抱歉。"


    這種禮貌至極的說話方式實在是恭敬地讓我感到不適。簡直就像是管家一樣。這種上流階層的人原來真的存在啊。


    "這是因為,這一層的房間大多數都是會議室,事務室之類的業務用房間。其他樓層裏還是有若幹研究人員和醫務工作者在的"


    "那為什麽特意不在這裏安置人員呢?有什麽原因嗎?"


    鳥子詢問,汀迴道:


    "因為裏世界由來的物品會對人類的身心產生不好的影響…….難道,你們二位不知道嗎?"


    我和鳥子站到一起瞪向小櫻。


    "你們倆的這種眼神是怎麽迴事啊。替你們保管異物的我難道跟你們不是一條繩上的螞蚱嗎"


    "難道你就不該提前跟我們說一聲嗎?"


    "我說啊。在擔心你們帶迴來的東西的危險度前,更應該想想自己到底做了些什麽。直接進入裏世界這種行為造成的影響肯定比異物大的多啊"


    "話,話雖如此…….但是說要買的不也是小櫻嗎!"


    "我是覺得異物放在你們手上太危險而已!明明是擔心你們卻這樣蹬鼻子上臉,我可不是什麽當鋪古董店!"


    在我和小櫻爭吵起來前,汀打斷了我們。


    "好了好了………我們希望迴收ubl artefact——也就是裏世界的異物本來也就是事實。在知曉你們二位的發現以來,我就告知過小櫻要聯絡我"


    "你們入手異物究竟是想做什麽呢?能對裏世界的研究起到作用嗎?"


    我這麽詢問道,汀的表情變得有些困擾起來。


    "的確最初是這麽想的。包括現在也是這樣考慮的,但是,實際的情況——"


    像是想要糾正自己的說法一樣,汀的話戛然而止。小櫻則突然像是發怒了一樣說:


    "所以,才要讓她們看到實際的情況啊"


    "這樣真的好嗎?"


    汀低聲道,小櫻沉默著點頭。


    兩人都陷入了沉默互相對視一會。終於,汀把視線低下說道:


    "我知道了。紙越小姐,仁科小姐,請跟我來下麵的樓層"


    語罷汀背過身去。我看向了小櫻,但她並沒有催我快點走,反而是一臉高傲地朝著前方一抬頭。剛才那個興高采烈的家夥到哪裏去了?


    跟著汀,順著樓梯走下了兩層。穿過如氣閘室一樣的房間的兩扇門,撲麵而來的就是消毒藥水的味道。


    這裏與上層完全不同,白色的熒光燈照射著毫無溫度的走廊。我想起了這裏對外的名稱是叫健康診斷中心來著…….在對麵走廊行走的男性,手持著平板電腦看向我們,光頭戴著眼鏡,身著白大袍。


    "汀。發生了什麽嗎?"


    "我在給這幾位參觀者帶路。大家一切正常嗎?"


    白衣男十分驚訝地抬高了眉毛。


    "目前都挺冷靜穩定的。隻要不去刺激的話。——那什麽,參觀者的各位,請記住到時候盡量不要盯著他們看。隨症狀不同所以也盡量不要大聲說話。你們可能會覺得他們沒有意識,但實際上他們或許是能夠看見聽見的"


    交待完這幾句話後,白衣男就走開了。


    "各位都明白了嗎?"


    汀向我們問道。雖然不清楚是什麽情況,但估計裏麵是有什麽重病患者存在吧。


    走廊一邊被一扇扇的拉門給連接著,每扇拉門上都有著玻璃窗,似乎是特意為了觀察室內而設置的。看起來簡直就是像是醫院一樣,但更接近動物園或者說是監獄。


    向第一扇窗裏看去。室內隻有床和桌椅,卻看不見人影。但不知為何,有大量像是被碎紙機紙破壞後的紙屑堆積在房間的角落。


    "裏麵沒人嗎?"


    鳥子小聲說道,汀則是搖了搖頭。


    "他就在那裏"


    汀用手一指那紙屑堆積成的山。


    他在說什麽啊?我有些疑惑地看過去。果然就是普通的垃圾堆罷了——


    就在下一秒,我不由地靠近到玻璃窗前。


    那不是紙屑。而是一個蹲下的人。


    大體上還能看出人形,但是他的體表——無論是皮膚,頭發,臉,手指,全都是細片化下垂著,微微動著。簡直就像是把人塞進碎紙機後的慘狀,而且完全看不出任何血肉的顏色。


    "…….那,是個什麽東西"


    鳥子也注意到了,用著顫抖的聲音小聲道。


    "還活著嗎?"


    "他還活著的,雖然現在的樣子很可憐。因為他的身體變得非常輕了,所以一直保持著那種姿勢,被空調的風給吹到了房間的角落。雖然連我也不知道他是否還存有自我意識,但還是為他祈禱吧"


    汀淡淡地說明著,雖然他說那人還活著,但他的語氣簡直就像是在描述死人一樣。


    "為什麽會變成那個樣子……."


    我盯著那人,問道。


    "應該是在ubl中接觸了什麽異常事物,迴來後並沒有任何異常,但是幾天後就突然變成了那個樣子——"


    這迴汀沒有用敬語,但總而言之就是由於在裏世界中接觸了glitch吧。


    "如果可以的話,我們可以繼續前進了嗎?"


    我想起了白衣男說的不能一直盯著看,立刻就把視線給移開了。


    下一扇窗裏十分昏暗,被紫外線燈照射著。在這個沒有家具的房間的正中心,站著一個筆直的人影。他那直立不動的雙足,從腳踝開始都深深插入了地中。借著微弱的可見光,能看見在他肩上的是一個向日葵狀物體上裝飾著枯萎的花瓣,與可能是花蕊的頭發,頹廢地耷拉著的圓盤狀的頭部裏,密密麻麻地遍布著顆粒物。


    再下一扇窗裏又恢複了光亮,患者躺在床上。一邊有著書架,桌子上也是整整有條。那位患者的全身都被自身內部長出的半透明突起給包裹住了,那些生長成不規則形狀的突起,扭曲著不斷向上延伸,甚至在天花板上放射性地生長著。這讓我想起了當初我被彎彎曲曲襲擊後從臉上長出的角狀物,這兩者似乎有些相似。


    接下來的是,一間無論是牆壁,地板,天花板上都布滿文字和圖形的房間。裏麵有著一個骨瘦如柴的男人像是在專心寫著什麽東西。終於見到了一個我的大腦能夠理解的患者屬實讓我鬆了口氣。他的這種情況我在電影裏可是看到過的——


    但這份安心感,在我看向他手部的一刻頓時煙消雲散。在他指甲縫中不斷地鑽出了如同白色線蟲般的東西,他躺在地板上扭曲著自己的身體,他是想讓自己也成為一個字。


    "ds研究會,最開始是為了探索被命名為ubl的未知世界而設立的。但是,自從研究開始的不久,就不斷地出現了犧牲者,所以立刻就停止了一切組織性的探索。並且把主要研究目標換成了找尋犧牲者的治療方案。"


    汀的聲音聽起來不帶任何感情,我們低下了頭。


    "那麽,這些人曾經全都……."


    "是的,他們都是進入過裏世界,觸碰過裏世界由來品的人,他們原來的身份都是與ds研究會創立有關的企業高層人員,政府議員或是其家人。這也是為什麽即便如今的ds研究會已經失去了原來的研究目的卻依舊能夠存在的原因了。正因如此資金提供一直以來都未斷過。"


    多麽現實的話啊……。這麽說來,那個勞災保險雲雲的也不過是為了購入醫療設備而借用的假名罷了。


    從剛才開始小櫻就一直很安靜,我突然想聽聽她的意見,轉過身去,發現小櫻為了不看窗戶內的景象特意扭過了臉麵對著牆壁。


    "小櫻,你想讓我們看的,是不是就是這些?"


    "是啊"


    看著空無一物的牆壁,小櫻皺緊了眉頭。


    "我之所以不想去裏世界的原因,現在多少能夠理解了吧?"


    "是的……。但是,你也沒阻止我們去裏世界啊"


    語罷,小櫻的眼神變得兇狠起來了。


    "對於阻止你們這件事我早就不抱任何希望了。再怎麽阻止也是擋不住想去的家夥的。笨蛋——就是笨蛋啊,你們兩個!"


    小櫻大聲斥責道。


    "不過現在已經差不多了吧。要是看了這些心裏還是沒有湧現任何危機感的話,我也懶得去管你們了"


    小櫻說完後,轉過了身。


    "兩位,已經看夠了嗎?"


    汀問道。並沒有異議。我和鳥子點頭,跟在因為生氣而慫著肩的小櫻身後,原路返迴。


    在離開這裏時,我迴頭望去,或許是那炫目的照明光的緣故,總覺得這連接病房的白色走廊,不斷延伸到了眼睛所能看到的範圍之外。


    5


    從那作為病棟的一層走出,乘坐電梯向下。與進來時使用光鮮亮麗的電梯不同,這次乘的是貨運用電梯。


    從電梯出來後,來到了標示為實驗室的樓層。整個走廊的照明維持在最低限度,領頭的汀沒走幾步便停了下來。


    "這裏就是閏間小姐的研究室了"


    這麽說著大門便被打開了。他按下了牆上的按鈕,室內瞬間就被熒光燈給照亮了。


    整個房間沒有一扇窗戶,天花板非常高。巨大的桌子周圍遍布著塞滿書本的鋼製書架。牆上則大量地貼著地圖,剪下的報紙,甚至還有房地廠的廣告單和演唱會宣傳單,並且在本就沒有空隙的牆上還釘著不少的大頭針,在大頭針與大頭針之間連接著細繩,上麵掛著筆記與便簽。


    看著這一切,鳥子一言不發,腳步略帶蹣跚地走了進去。我緊隨其後,小櫻則站在我身邊,沉默地抬頭看著書架。


    "小櫻你沒事吧?"


    "什麽?"


    "這裏是冴月的房間對吧?那什麽……."


    "啊啊,我已經來過好多次了,所以沒事的"


    "啊………這樣啊"


    "在冴月沒出事的時候,我也來過幾次,她不見後也是。雖然我明白鳥子的心情,但是事到如今即便來到這個房間裏,也不會有任何收獲的哦"


    小櫻說道,臉上露出了無可奈何的苦笑。


    鳥子走到了桌子前,像是完全無法冷靜一樣地拉開抽屜,翻閱桌上的科學雜誌……若是就這麽放著不管她或許能把這裏翻個底朝天。


    但她的動作突然停了下來。迴過頭來的鳥子的手中,拿著一本黑色皮革封皮的b5大小的筆記本。


    "這是?"


    "這是閏間小姐的研究筆記"


    還沒等汀說完,鳥子就打開了筆記上的卡扣。


    然後,呆住了。


    "欸…….?"


    "怎麽了"


    "根本看不懂……."


    我走過去看了一眼也被嚇到了。的確,這是根本沒法看懂的。筆記上工工整整寫著的是我頭一次見到的未知文字。


    "閏間小姐的研究筆記上所寫的,全都是她獨自開發的暗號化文字"


    "為什麽要這麽做呢?"


    "可能是為了防止研究成果被竊取吧。在她失去消息後,我們也曾經嚐試解讀這些暗號,但是並沒有取得任何成果"


    "小櫻!你看過這個嗎?"


    鳥子轉過頭問道。小櫻聳了聳肩。


    "要說看沒看過,那肯定是看過的。在冴月不在之後,你覺得我對這筆記調查了多久呢?"


    小櫻表情變得難過起來繼續道


    "我一開始還妄想著她會在筆記上留下什麽隻有我能懂的線索。但隻是徒勞罷了。不好意思了,我對這筆記一無所知"


    "……好吧"


    鳥子像是泄了氣似的坐到了桌前的辦公椅上。


    "你到底去了哪裏啊,冴月"


    愛撫著椅子上的扶手,鳥子自言自語地小聲道。我像是看了什麽不該看的東西一樣地把頭扭向另一邊。


    鳥子現在的精神狀態,與剛才所見的第四類接觸者的下場,要同時應付這兩件讓人擔心的事,對我的負擔可太大了啊。


    "沒事嗎?您的臉色有點——"


    汀看著我的臉有些詫異地問道。


    "我沒事的,不用擔心"


    拭去額頭滲出的汗水,我抬頭看向汀。之前在上層讓我們看了那種東西,竟然還能問的出這種問題。


    "汀先生你也是這裏的研究員嗎?總覺得這裏既沒有什麽工作人員,也沒見到這裏有進行什麽研究所該有的研究活動"


    聽了我的問題,汀輕快地點了下頭。


    "誠如您所說的。真要說起來,我最多隻能算是這座大樓的管理人。由於為資金調配做偽裝的勞災保險的工作非常順利,所以下麵的樓層裏也有許多的從業員,但是最為重要的研究所的現狀就如你所見,還在工作的就隻有空調了"


    "這裏是九十年代初創立的吧,那麽當時的情況是怎麽樣的呢?"


    "最初的ds研究所,是一家知名的電器製造廠內創建的學習會。一開始宣傳的是探索新時代的生命科學,所討論的也是些new age的話題,比如氣功或者free energy之類的,並且還去摸索其實用性。"


    汀嘴裏突然蹦出了些超自然詞語,著實讓我有些反感。要是剛才沒見到那些裏世界的犧牲者的話,想必我會認定他就是個反社會人士了。


    "現在聽來或許會覺得有些不可思議,但在那個年代這種團體行動可不在少數。其中甚至還有政府主導的。但沒過多久就因為有反社會團體進行了恐怖行動,導致整個社會對超自然的忌諱感驟增,大部分的行動都變得無法進行了,隻有企業或者政治團體轉到地下繼續進行著。ds研究所也是,因為與政府議員,企業高層有關係所以幸存了下來。之後——"


    像是思考著什麽一樣汀的視線變得恍惚不定,繼續道:


    "丹光,你們有所耳聞嗎?就是閉上眼睛也能看見的光,原本是仙道的詞語。打通小周天之後,在眉間裏就會有光出現,隻要集中這光便可打開第三隻眼"


    聞所未聞。


    "瑜伽裏也有相同的說法,冥想時能漸漸地看見光,爍迦羅(cakra)開後,能看的光的顏色會發生變化"


    "啊。這種東西不太可信啊"


    我皺緊了眉頭,小櫻則搖了搖頭:


    "這是真的能看見的哦。要是把人放置在黑暗的環境中,大腦中就會擅自創造出不存在的光。你也是,要是在暗處閉上眼睛的話,也會發現看到的並不是完全的黑暗。"


    "嘿欸,這樣的嗎。要不要試試呢"


    鳥子一臉欽佩地說道。小櫻則鼻子吭聲一笑。


    "你還是算了。自己親身去進行超自然實驗這種行為就是讓自律神經失調的快捷鍵。尤其是你們這種,本來就對精神狀況把握不準的家夥絕對別這麽做。不知不覺中就會壞掉的"


    我眨著眼低頭看下小櫻。


    "還有這種說法?"


    "人類所看到的是,由感覺器官獲得的情報進過大腦的視覺處理過程後的結果。也就是說對這個處理過程進行介入之後能夠意識性地看到幻覺。正如丹光,它並不是清晰的影像,僅僅隻是光罷了。但是,這中腦內處理本該是不會意識到的,若是強行去感知的話就很容易陷入瘋狂。"


    "就像要是帶有意識的唿吸,唿吸反倒會變得困難?"


    "就像是睡覺的時候考慮下巴到底該不該探出被子反倒會變得睡不著?"


    我和鳥子分別說著自己所想的比喻,小櫻表示讚同地點了點頭道:


    "所以說,看到丹光這種事情本來就是非常簡單,誰都能體驗的事情,日本的通俗超自然組織就拿這類事情當作類似於誘導性毒品來勸誘他人加入。仙道和瑜伽也拿這類事情進行傳教。大多數的組織都是靠這種無關緊要的神秘體驗來進行宣傳,但也有些誘導他人進行破壞性超自然體驗的事件存在——"


    小櫻像是迴想起什麽似的看向我,然後又把目光移向鳥子:


    "空魚應該不會上這種當,但鳥子就不好說了。你的意誌太過薄弱了,嚐試一次神秘體驗可能就會被騙著加入了"


    "欸,太過分了吧?我意誌力沒那麽弱的吧"


    鳥子有些驚訝地說道。


    "你這人就是好騙的不行,見到稍微熟絡一點人馬上就會甩著尾巴高高興興跟著走了。這世間如我這般的善人可不多見啊"


    聽了小櫻辛辣的評價,鳥子撅起嘴迴道:


    "才不會這麽簡單的跟人走呢!我也是會好好選人的"


    "這我就不知道了。空魚你說呢?"


    "是,是啊"


    我隻能糊裏糊塗地迴答道,因為現在腦中所想的全是像狗一樣搖著尾巴的鳥子的樣子。


    在我重新取迴冷靜之後,汀再次開口說道:


    "我也推薦不要這麽做。在上層看到的那幾位其中就有因此引發病症的存在。而且,ds研究所最初發現裏世界存在的契機,正是對丹光的研究"


    在汀說明完畢後,這一切的脈絡清晰地浮現在我腦中——


    ds研究所的意圖是通過瑜伽仙道來達到"精神的擴張"。但那究竟意味著什麽他們並不知道…….然後就從原本的神秘主義漸漸地偏離到了超自然的道路上。然而,在這一過程中產生了些奇妙的事情——冥想中的成員在丹光中看到了不可思議的光景。


    枯黃色的草原。完全無法理解設計意圖的建築物的廢墟。黑暗的森林。白砂的海岸。


    在這片像是後啟示錄的光景之中,卻不存在任何人類。


    然後產生相同體驗的成員漸漸地增加,最終出現了能夠進入這丹光之中的人。


    那時候他們所見的丹光,是一種非常深的藍色,於是就將那個世界稱為ubl——"ultra bluendscape"。


    "藍色的光很危險,冴月說的原來是這個意思啊…"


    鳥子小聲自言自語道


    "為什麽是藍色的呢?空魚看到的明明是銀色的啊"


    我順著她的話點頭附和。迴想起至今為止遇見藍光的狀況:被風車女引誘進的虛假的鳥子的公寓,之前的海邊,總之都是相當危險的場所。依我所見藍色的光毫無疑問是標示裏世界"深層"的征兆。這麽想來,通過藍色的丹光這件事情本身,就是與"深層"的直接接觸……?


    "正如我剛才說的,瑜伽中打開爍迦羅後所能看見的光的顏色會發生變化。比如,喉部的第五爍迦羅是青色的,眉間的第六爍迦羅是藍色的,這種乍一看是傳統的神秘主義技法中,或許就隱藏著與裏世界接觸的方法——ds研究所中也有提出這種猜想的人出現。但是任何文獻中都無法找到與那個異常草原有關的記載,沒有前人發現這一切。於是我們所有人都被這個未知的世界深深地吸引"


    汀的話語中像是隱藏著什麽不吉的東西。


    "於是就開始了對裏世界的探索,甚至連將物品帶迴這種事情都變得能夠做到了。研究者們認為我們已經成功做到了精神向物質的轉化,而且這些物品是既存的科學無法探明的,這一發現讓我們變得非常得意,然而——"


    他們的喜悅並沒有持續多久。ubl接觸者的精神就開始出現了異常。相繼出現了發瘋,失蹤等情況,甚至還有人產生了肉體上的激烈變異。


    "大多數的人都已經去世了,大多數的幸存者也陷入了無法迴複普通社會生活的狀態。正如你們剛才所見的。自那以後,ds研究所的主要活動就變成了護理裏世界的犧牲者的同時,尋找治療的方式。"


    "說是治療,那樣的能治得好嗎…….?"


    這話沒過大腦就脫口而出。我突然意識到了不妥而捂住了嘴,但是汀卻顏色不變地迴答道。


    "說實話,關於如何治療我們毫無頭緒。所以,實質上來說我們能做到的隻有減少患者的痛苦………不對,我們能減少痛苦的病患數量也不多。大多數的患者我們連他們是否能感覺痛苦都不知道。即便如此,我們還是認為裏世界的由來品能在將來的研究中派上用場,所以ds研究所還在活動中。"


    我心中漸漸放下了警戒心,不知不覺地就被他的話給吸引了。如果汀所說的一切都是真的話,那麽他們應該是用與我們不同的路線進入


    裏世界的。其結果實在是太過可怕了。


    "冴月以前是做什麽的"


    鳥子問道。


    "閏間小姐在數年前就與ds研究所有所交集。還自己找到了進入裏世界的安全方式,且實際帶迴了ubl artefact,於是我們就以研究員為職招聘了她。雖然她放進保管庫的幾件artefact的調查,完全沒有任何進展。"


    "她是從哪裏得知裏世界的存在的吧。小櫻,你知道嗎?"


    "不知道。在我被拉進來的時候,冴月就已經在ds研究所裏活動了,那個時候的她從各種場所進入裏世界已經是基本操作了。完全跟神秘主義沾不上邊。"


    "說的是呢,她的方式與ds研究所完全不同。發生過怪奇現象的現場,事故物件等等都被她用作進入裏世界的手段。然後裏世界的生物或者物品就會在那些地方漏出。"


    她的方式與在廢墟探險時所找"裏側"門的我不同。或許進入裏世界的方式比我想象的要多得多。


    "然後,閏間小姐為了展開擴大裏世界的調查,物色羅致著有能的人才。仁科小姐也是其中一人"


    聽了汀的話,鳥子突然抬起了頭:


    "其中…一人?"


    "是的,她曾跟我說過看中的年輕人一共有好幾個"


    "……"


    冴月的棋子,除了鳥子和空手道以外,還有其他人啊。我早就下定決心去無視一切鳥子的與冴月有關的感傷,但看到她現在那黯然神傷的樣子,這份決心也開始了動搖。


    別這副表情啊,鳥子。


    那種女人,快點忘掉啊。


    在我實在是看不下去,想要說些什麽的時候,鳥子突然像是想起什麽似的看向我:


    "……是啊。空魚,你能去看看那本筆記嗎"


    "欸?"


    明明知道根本沒法看懂,為什麽還這麽說。


    朝著一臉困惑的我,鳥子把身子探了過來。


    "你把你的右眼給忘了嗎?"


    "……"


    "這裏的文字,放到裏世界裏會發生改變的不是嗎。與之相對的,不是也有隻能在裏世界才能讀懂的文字嗎。把那些文字拿到這裏的話,你覺得會怎麽樣呢?"


    "不對……等等。你是說這是在裏世界裏寫的嗎?"


    鳥子把目光落向手中筆記的黑色封麵。


    "我不知道,但是試試看也沒關係吧?如果這個不是冴月創作的而是裏世界的文字的話"


    這時候,我發現了,現在不僅鳥子在看著我,連小櫻和汀都向我投來了目光。


    "要是用空魚的眼睛的話,能看懂嗎?"


    "這隻是突然想出的主意罷了"


    "關於這個我也非常有興趣,若真能看懂,就說明了閏間小姐已經能夠使用裏世界的語言體係了吧?"


    看著他們兩個一臉認真的表情,我悄悄地往後退著。


    鳥子站了起來,朝著我走了過來。


    "空魚——求求你了"


    我實在是沒法抵抗她那熱忱的目光,隻好把臉扭到另一邊。


    "………我知道了"


    我接過了筆記,黑色皮革的封皮就像是能把手指吸附上去一樣。


    若是看不懂,那也不是我的錯。鳥子應該也不會怪罪於我。但是即便如此,我還是害怕看到鳥子失落的樣子,心情變得沉重了起來。


    "我姑且先試試看……."


    這麽說著,我打開了筆記的金屬扣子。打開了夾有書簽繩的那一頁,深唿吸後,朝著那些意味不明的文字上,集中了右眼的意識。


    "……啊"


    文字——發生了改變。


    視線裏的文字漂浮了起來,在紙上散開染黑了紙頁之後,又重新收束成了別的形狀。


    "怎麽樣,空魚"


    "…….變得,能看懂了"


    "來真的嗎?"


    小櫻歎道,汀也湊了過來。


    文字變形的同時,其中隱藏的意思也逐漸浮現出來——


    "怎麽樣,上麵寫了什麽,告訴我"


    湊到我臉前的鳥子的聲音擾亂了我的注意力。就在覺得她煩的時候,我突然念出了筆記上所寫的東西:


    "寫的是圜圜圜圜圜圜圜圜圜圜圜圜圜圜圜圜圜圜圜圜圜圜圖圖圖圖圖圖圖圖圃圃圃圖圖圖圖圖圖圖圖圜圜圖囿國國國國囹國國圃國國囹國國國國囿圖圜圜圖國囿圈圈圈圈囹圈圈圈囹圈圈圈圈囿國圖圜圜圖國圈圄圄圄圄圄図図図圄圄圄圄圄圈國圖圜圜圖國圈圄困困困困困図困困困困困圄圈國圖圜圜圖國圈圄困固固因囲囲因固固困圄圈國圖圜圜圀國圈図困固囮囲因迴因囲囮固困図圈圀圜圜圖圀圀図図固因囲迴囚迴囲因固図図圀圀圖圜圜圀國圈図困固囮囲因迴因囲囮固困図圈國圀圜圜圖國圈圄困固固因囲囲囲因固固困圄圈國圖圜圜圖國圈圄困困困困困図困困困困困圄圈國圖圜圜圖國圈圄圄圄圄圄図図図圄圄圄圄圄圈國圖圜圜圖國囿圈圈圈圈囹圈圈圈囹圈圈圈圈囿國圖圜圜圖囿國國國國囹國國圃國國囹國國國國囿圖圜圜圖圖圖圖圖圖圖圖圃圃圃圖圖圖圖圖圖圖圖圜圜圜圜圜圜圜圜圜圜圜圜圜圜圜圜圜圜圜圜圜圜"


    我抬起頭後發現,他們三個人都呆呆地看著我。


    我捂住了嘴,慢慢地說道:


    "剛才,我,說了什麽?"


    就在這時,突然室內爆發出了一陣耀眼的閃光。


    麵對著這如同無聲閃電一樣的藍色強光,我下意識地閉上了眼睛,還是在眼瞼內部印下了黃色的殘像。


    過了許久才能勉強睜開眼睛,頓時我寒毛直立。


    在這室內,多出了一個人。一頭青絲,一襲黑衣,身材高挑的女人。


    正是我在逃離裏世界海濱的時候,在gate的另一端所見的那家夥。


    閏間冴月。


    除我以外全員都在不斷搜尋的女人,如今正漂浮在鳥子的背後。


    6


    "嗚哇啊啊!?"


    被嚇一跳的我大叫著往後一跳,緊緊地貼上了書櫃,指著鳥子的背後,用著顫抖的聲音叫道:


    "後麵!看後麵!!"


    鳥子立刻迴過頭去。小櫻則是抱著頭縮成了一團。


    "欸…….?什麽都沒看啊…….?"


    鳥子有些詫異地說道。剛才還害怕的不行的小櫻也把手從頭上給緩緩放下了。


    "搞什麽啊……真是的,別突然嚇我啊!"


    "紙越小姐…….您怎麽了?"


    憤然站起身的小櫻語罷,汀也有些擔心地問我。


    我一臉難以置信地看著他們三人的臉。難道說看不見嗎。明明在我眼中是那麽清晰的東西。


    我再一次向上投出了視線,看向閏間冴月。


    她的那雙眼死死盯著鳥子,甚至不會眨眼。看起來就像是投影在空中的靜止畫一樣一動不動。她那深深地低著頭,手腳無力地垂下的姿態讓我有一種極度不祥的預感。右手中還握著什麽東西。四角形的東西,那究竟是——。


    "空魚,你沒事嗎?"


    "誒。啊……嗯"


    我再次看迴了鳥子。她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盯著我的臉說道:


    "你的右眼看到了什麽?"


    鳥子用十分認真嚴肅的表情詢問道,這讓我有些語塞。


    我突然愣住了。要是真的隻有我一個人能看見的話,閏間冴月突然在眼前出現這件事情應該也能裝傻隱藏的吧。該怎麽辦呢?怎麽做才能糊弄過去呢?


    還是說我該坦白一切呢?說是冴月現在正在這間房裏,低頭盯著鳥子——。


    如此這般的重要事項,我的理智告訴我應當坦白,但是我的感性卻高唿絕對別讓他們知道。我整個人都完全宕機了。


    就這麽一句話都說不出口,迷迷糊糊地搖著頭。


    "空魚,告訴我,我背後到底有什麽啊?"


    "沒……沒有!什麽都沒有!"


    就在我被逼無奈地大喊的時候,視野一角的那個四角形物體掉在了地板上,傳來了一聲嘎吱聲。


    那是一個長約二十厘米的木製立方體。其構造就像是榫接工藝品一樣,表麵布滿了複雜的接合紋路。但是卻沒有了蓋子——剛才還在閏間冴月手中的那個如同蓋子般的東西。


    "這個是…….?"


    汀充滿懷疑地小聲道。除我以外的三人也一齊看向了那個突然出現的木製小箱。我切換到了右眼的視野,這箱子被強烈的銀色磷光所包裹著。


    有什麽東西從箱子的內部,探了出來。那是一隻喙短而尖形似百舌鳥的鳥。通體半透明且帶有紅色,翅膀長約一指。


    離箱子最近的小櫻,一臉厭惡地低頭看著箱子,但好像沒有並發現這隻紅色小鳥。


    鳥拍打著翅膀飛到了空中,我注意到了它的喙正對著小櫻,一股不詳的預感爬上了身。


    "小櫻,小心——"


    在我想要警告的時候,鳥拍打著翅膀,徑直地向著小櫻猛突過去。我隻好趕忙將小櫻撞開。


    "你這家夥!?"


    小櫻的體重非常輕。而我剛


    才也是情急之下來不及控製就用出了全力,於是她就被我撞上了書架。


    "好痛!你突然幹什麽啊!"


    "對,對不起,剛才,有鳥"


    我一邊胡亂地解釋著,一邊又在室內找尋著紅色小鳥的行蹤。不見了…….到哪去了?


    等我迴過神來,鳥子一反常態地用一種非常嚴肅的表情看著我。


    "怎,怎麽了啊?"


    "空魚——"


    鳥子向著我伸出了手。這一瞬間,我還以為要被打了縮著脖子。


    但是她的雙手卻放到了我的肩上。就這樣,鳥子把頭靠上了我的胸口。


    "欸"


    在一臉困惑的我的麵前,鳥子突然跪了下來。整個人都無力地向下倒,我急忙扶住了她。


    "鳥,鳥子?"


    "嗚……."


    鳥子痛苦地皺著眉,臉色慘白。


    "喂!你怎麽了!?"


    察覺到異變的小櫻趕忙上前和我一起扶著鳥子。


    "肚子…好痛……"


    鳥子咬著牙艱難地說道。


    我和小櫻兩人把她扶上了座位,突然,鳥子把身體向前對折。從她的背上,那隻紅色的小鳥飛了出來。在我們的頭上盤旋著畫圓,然後再次飛迴了箱中,而我隻能目睹著這一切卻什麽都做不了。


    糟糕了——! 我剛才到底在幹什麽。正如我最初所抱有的預感一樣,那隻紅色小鳥是會加害於人的存在。當時我撞開小櫻的時候,鳥子被襲擊了。


    "這個立方體——難道是"


    汀凝視著箱子,臉色驟變。


    "你知道這東西嗎!?"


    我立刻詢問,汀答道:


    "這是閏間小姐所收集來的ubl artifact,應該是被完全封印在保存庫裏的,為什麽會出現在這兒!?"


    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原因已經很明了了——就是拜閏間冴月其本人所賜。


    "據她本人所說,這是從山陰地區(鳥取縣,島根縣)迴收而來的。應該是詛咒用的道具。據當地的傳聞,這東西可以對女性或者小孩的內髒選擇性地造成損傷。"


    低頭看著地板上的箱子,汀答道。


    "我記得它的名字是叫——取子箱(コトリバコ)"


    聽到這個名字我仿佛被雷劈了一樣,凝視著那個木箱。


    為什麽……偏偏是這個極度惡劣的東西啊!


    "取子箱"是一個在島根被報告的怪談。


    某一天,講述者的朋友們來他家裏玩,其中一人還帶著從納屋裏找到一個古舊木箱。然後另外一個擁有靈感的朋友一看到這個箱子立刻變得大驚失色,馬上就給在神社當神主的父親打起了電話,然後友人意識到了隻能靠自己來處理這件事情後,又是哭又是吐的開始了壯烈的驅魔儀式。


    儀式完成後的友人完全地脫力了,告訴其他人已經沒事了。然後講述者就詢問他究竟是怎麽一迴事,然後友人就說,這個箱子是以斷絕破壞目標的血管而製作出來的,極為兇惡的詛咒道具,名為取子箱——。


    這個在網上盛傳已久,僅僅是靠近也非常危險的東西,如今正出現在我眼前。


    ——為什麽要拿著這種東西啊,閏間冴月!


    這就已經能說明她有著明確的惡意了吧?把鳥子搞成這樣究竟是想要幹什麽。你們難道不是朋友嗎!


    因為鳥子的被害,導致我失去了平時的冷靜,向著右眼集中意識緊盯著取子箱,連眼都不眨,同時我向汀問道:


    "汀先生,你有什麽堅固的棒子一類的東西嗎,隻要能破壞那個箱子的就行了"


    "有!"


    汀一甩右腕,隨著一聲鏘叮的金屬聲。出現在他手中的是一根伸縮式的特殊警棍。隨時都把這種東西藏在身上嗎,真是個可怕的男人,我心中暗道。


    "快把那個箱子給破壞了。現在立刻!"


    "破壞了也沒關係嗎?"


    "就這麽放著它不管的話,鳥子就完了。即便如此汀先生也無所謂嗎?"


    我這麽說道,汀點了下頭。


    "我明白了"


    汀揮動右手,用特殊警棍打向了取子箱的上部。


    但是箱子卻沒壞。反而傳來了一種打上牆壁般的鈍音。


    簡直就像是對剛才的攻擊進行報複一般,箱中的小鳥源源不斷地飛了出來。


    "停下…….快停下!快停下!"


    我急忙製止了想要進行第二次打擊的汀。


    汀停下了攻擊,放下了警棍。那些他無法看見的詛咒之鳥從其兩側分開飛了過去。


    它們所瞄準的目標,是坐在椅子上呻吟的鳥子。我立刻伸出手想去妨礙阻止,但是根本沒用。紅色鳥群就這麽穿過了我的手,甚至沒讓我感到任何觸覺。


    "嗚……"


    鳥子痛苦的吐息著。每當紅色小鳥穿過她的身體的時候,鳥子就發出像是被刺般的呻吟。


    穿身而過的小鳥們再次迴到了箱子裏,它們的嘴裏啃著什麽紅色的東西。簡直就像是啄食過內髒一般。


    它們像是突然意識到了我剛才伸手的行為,轉而向我襲來。


    紅色小鳥們連讓我躲閃的時間都沒給,徑直朝著我的肚臍周圍飛來。下一個瞬間,下腹部傳來了一陣奇怪的違和感,隨後轉變為了劇烈的刺痛。


    "痛……."


    我咬緊牙關止住了自己的呻吟。那些小鳥有沒有飛出我的身體我並不知道,目前唯一的感受就是那讓人渾身無力的痛苦。


    像是鎖定了目標的導彈一樣,紅色小鳥們由不同的方向軌跡朝我襲來。帶給我的疼痛又像是緩慢炸裂的炸彈一樣,而且還是那種用歸巢形破片來給人全身開洞的指向性炸彈。現在這種情況下,就算是移動身子來進行迴避估計也是徒勞。即便是能夠看清它們的位置也是來不及躲避的,更何況我現在承受著像是被切割般的痛苦,連看向它們這件事情都做不到了——實在是太過兇惡了。真是實至名歸的詛咒道具啊。


    "喂!空魚,你怎麽了?"


    小櫻撫著鳥子的背朝我問道。


    "鳥……鳥子,被這個取子箱給詛咒了。本想試試看能不能破壞掉,結果引火上身了"


    痛苦與惡寒交織,我勉強地答道。


    "這樣下去,小櫻你也會陷入危險的。趕快從這個房間裏出去!"


    "那空魚你怎麽辦?"


    "我…….我總有辦法的"


    "什麽辦法"


    "現在在想"


    我的大腦全速運轉著。如果子彈有效的話,我現在馬上就能讓這東西變成木屑,但是這東西似乎是無法用物理手段破壞的。對於驅魔之類一竅不通的我,到底該如何是好。


    根據網上的怪談,取子箱中應該是有什麽內容物的。我記得,似乎是幾個人被切下的指尖和臍帶——這應該是驅動詛咒的核心,被箱子的外壁給保護著。


    想要破壞中心物,從根本上斷絕詛咒的話,就不得不去打開這個如同解謎玩具般的箱子。


    而要想打開這個箱子還有些前置條件,不僅需要我的右眼,也需要鳥子的左手。


    我朝捂著肚子的鳥子走去,靠近了她的臉,用手拍打著她的臉頰。


    "鳥子。來幫忙,借一下你的手"


    "嗚嗚……"


    "我知道你很痛吧。對不起,但是現在隻能這麽做了"


    鳥子抬起了她那毫無血色的臉。


    "這次,要我摸什麽東西………?"


    我的眼睛無法從她那因痛苦而扭曲的表情上離開。


    緊皺著的眉頭。因汗水而粘在額頭的頭發。因間歇性的痛苦而僵硬的臉頰。鳥子,也會做出這種表情的嗎……


    "空魚?"


    "啊……啊啊。那個,那邊倒在地上的那個箱子,看見了沒?讓鳥子你腹痛的元兇,就是那東西"


    重振精神後我答道。鳥子轉過頭去看向那個箱子。


    "知道了…….然後呢?"


    "離開海灘的時候,你不是把八尺大人的帽子給拆解開了嗎。像那時候一樣就行"


    "要打開gate嗎?"


    "不是,該怎麽說呢,那個箱子裏藏有詛咒的核心。隻要能打開箱子,應該就能直接對其進行攻擊了"


    "…….果然很厲害呢,空魚你"


    鳥子那慘白的臉上浮現出了微笑。


    我迴頭對汀說道:


    "接下來要打開箱子了,裏麵會出來什麽東西我也不知道,以防萬一還是請你出去,小櫻也拜托你了"


    "再怎麽說這也有點——"


    為了蓋過他的話,我又開口道:


    "汀先生會怎麽樣我不知道,但是小櫻要是靠近取子箱的話絕對就完了。我們兩個自己能保護好自己,隻有到那邊我們才能保證你們的安全"


    但是事實上汀能幫上什麽忙我也不知道,但看他隨身帶著警棍,應該還是對自己的身手挺有自信的。


    "……我明白了"


    "等等,空魚,我還是能——"


    "抱歉了,現在沒有照顧你的閑工夫"


    看著我,小櫻有些不甘地咬了咬嘴唇。


    "我知道了……那就拜托你們了"


    小櫻走出了房間,在離開的時候還反複迴過頭看我們。汀對我們一鞠躬關上了門。


    在他們離開之後,我也差不多到達了忍耐疼痛的極限。


    "空魚,你怎麽了?"


    "嗚——,痛痛痛…痛啊"


    紅色小鳥們不停啄食著我的腹部,讓我隻能痛苦的呻吟。我恨不得把它們全都做成烤雞肉串。


    鳥子從椅子上爬了下來。我們二人互相支持著忍耐著痛苦。但很可惜,就算兩人互相扶持也無法減輕痛苦。


    "啊——,真tm痛…讓人火大啊"


    "這是內髒痛吧"


    "這麽拖下去就糟糕了,快點搞定它吧"


    我們兩人喘著粗氣,朝著箱子爬著過去。


    "這個箱子,是突然從空中落下的吧?就在空魚讀完筆記之後……"


    "對不起,這全是我的錯"


    我因後悔而咬牙切齒地答道。我實在是太愚蠢了。明明再清楚不過了——裏世界裏哪怕犯一點點的錯也會丟了小命這件事,結果還是不經大腦地就念出了閏間冴月留下的文本。就算是被鳥子拜托的,這事做的也太過輕率了。


    "不是的,讓空魚看筆記的人,是我…….但為什麽你當時那麽害怕呢?"


    "欸?"


    "在箱子出現之前"


    "那是因為……在這東西出現之前,我就已經看到了"


    在鳥子繼續追問之前,我把雙手都放在取子箱上。其內部像是有著熱源一樣,向我的手掌傳遞著模糊的溫度。


    "直接拿手摸這東西沒關係嗎?"


    "不知道。反正現在也隻能破釜沉舟了……."


    我慎重地拿起了箱子,仔細地觀察著表麵。打開這箱子的唯一線索,就是其表麵遍布的銀色的縫隙。這些複雜的走線組成的箱形,就像是融合包含了表裏兩個世界的境界。鳥群也正是從這間隙中滲透出現的。


    我現在做的,簡單來說就是拆解炸彈似的事情。唯一的區別就是,這個炸彈已經被引爆了,而我們需要把這個炸彈拆個稀巴爛。


    "我拿著這個箱子,照剛才說好的一樣,你用左手試試看"


    "ok"


    我把箱子的一麵對著摘下手套的鳥子。


    "一邊按著中央,一邊把它旋轉起來"


    "朝哪個方向?"


    "不知道"


    鳥子觸碰到箱子的瞬間,就閃耀出了格外耀眼的銀光。用指尖按著朝逆時針方向轉動起來後,箱子表麵的零件像是花瓣一樣地展開了。


    "動了!"


    "ok…….現在,試試看朝下滑動"


    鳥子的指尖與磷光動了起來,零件也隨之一起轉動,這個箱子的本體,應該就是從中漏出的光。這也是一個隻能用我的眼與鳥子的手才能解開的謎題。


    滑動,轉動,按下,打開,重疊,拉開……最開始形狀簡單的零件也隨著我們的擺弄漸漸變得複雜了。突然,鳥子擔心地說道:


    "你可不會讓我把這東西複原吧?"


    "沒這種想法"


    "等等——啊啊,不行了,我已經不行了"


    每次轉動零件,變成新的形狀,紅色小鳥的數量都會增加。同時,帶給我的疼痛也在增加。這是否能說明我們正在接近箱子的中心。我對著磷光進行了一番仔細的觀察,發現這光是在零件的間隙中,從中心向外側流出的。我們逆流而上向著中心接近。


    "以前就跟鳥子一起做過同樣的事情呢。狩獵彎彎曲曲的時候,也是痛苦的不行呢"


    "啊,的確呢。當時情況真是很糟呢"


    "不過現在的情況比當時還要惡劣就是了……疼痛也是"


    為了緩解痛苦,我們說著話轉移著注意力。


    "我們要把弄這東西到什麽時候啊"


    "不知道……到疼痛消失為止?"


    "嗚欸。拆炸彈都比這個東西簡單。這才能被叫的上痛苦之箱(the hurt locker 美國電影中文譯作拆彈部隊)啊"


    "什麽東西?"


    "拆炸彈的那個電影,你沒看過嗎…….?"


    這麽說著,鳥子像是隨時都會摔倒似的搖搖晃晃起來。


    "抱歉,看來我得躺下一會了"


    "我,我也一樣"


    我們二人靠近著倒在了地上。已經沒有任何力氣支撐我們站起來了。就這麽趴在地板上繼續動手進行著詛咒炸彈的拆解。


    "總覺得…我們倆這個樣子,就像是躺在床上玩桌遊一樣呢"


    "我才不想玩這種桌遊…….根本就是地獄嘛"


    不知不覺間,箱子已經完全失去了立方體的形狀,變成了立體迷宮玩具似的異樣的物體。原本二十厘米左右的立方體中收納著無數的零件,現在零件被展開後,從我們的手中溢出,向周圍延伸。


    "空魚,剛才,你讓小櫻從房間裏出去的時候,是忍著痛的吧"


    "算是吧"


    鳥子當時明明已經痛成那樣了,卻還是能注意到我啊,這麽想著我曖昧地迴答道。


    "那為什麽不說出來呢?不想讓小櫻擔心嗎?"


    "小櫻在這兒也派不上什麽用場。而且要是說出來的話,估計她就沒法消停了"


    "這樣啊"


    鳥子對我微笑著。露出了一副溫柔至極的表情。


    "怎,怎麽了?"


    "我放心了,果然就算我不在了,空魚你也能好好的呢"


    "哈?為什麽突然說這麽奇怪的話啊!?"


    看了我的反應,鳥子一笑。


    "要趁還能說話的時候趕緊對你說啊。你看,接下來會怎麽樣我們都不知道吧"


    "別說這種話了,快把手動起來"


    不顧我的製止,鳥子繼續開口道:


    "一直以來都在擔心,你的人生是不是因我而步入歧途了,不過空魚,你一直以來都做得很好哦。因為,我一直都在看著你的。"


    鳥子因痛苦而低下了頭,但是她的話語卻沒停下過。就像是發燒病人說的胡話一樣。


    "努力的,救出了如月車站的殘存美軍。最開始明明很討厭海灘,但還是能在那霸,石垣島玩的很開心。空手道醬向你求救的時候,答應了她,還給她取了外號。明明都沒給我取過"


    透過鳥子的聲音,我仿佛看到了她一臉不滿的樣子。


    "我知道你一直都很介意小櫻對你說過的那句話,但是,空魚,你絕非沒有人心的人。你是最溫柔的人,我,再清楚不過了——"


    "不是…….沒這迴事……."


    "剛才也是哦,你掩護了小櫻。而不是我"


    "對不起"


    我蜷縮著道歉,但是鳥子卻意外地搖了搖頭。


    "不是哦。空魚有了除我以外會關心的人,還會為他人著想,我很開心哦。我以前不是說過了嗎,空魚你值得更廣闊的世界。所以,就算我不在了,你也一定——"


    "別說了!!為什麽要跟我說這種事情啊!?"


    無法抑製的情緒迸發了出來,但就在這時我們二人之間突然發出了一聲哢嚓聲。


    在我和鳥子手中,向周圍延伸的零件群的正中心,有著一個立方體的箱子。這個箱子與最初的尺寸幾乎沒有任何變化,表麵略微有些髒汙,給人一種非常古舊的印象。但卻不是拚圖狀的結構。


    箱子上方蓋著蓋子。銀色的磷光,從蓋子的縫隙中溢出。


    不知不覺間就解開找到了,取子箱的中心——詛咒的核心。


    "…….鳥子,就是這個"


    調整著唿吸我說道。


    躺倒著的我們的正上方,無數的紅色小鳥盤旋著。一隻隻地降下啄食我們的內髒,真是長翅膀的詛咒啊。腹部的疼痛就像是被刺入了幾根燒紅了的鐵刺一樣,現在已經處於失去意識的邊緣了。鳥子的狀態估計比我還要糟糕。


    "有什麽話一會再說。現在得把這東西打開,破壞掉裏麵的東西。再堅持一會就行,拜托了"


    "……."


    "鳥子?"


    我唿喊著,但卻沒有任何迴應,鳥子臉貼著地緊閉雙眼。難道失去意識了嗎——我伸出手搖晃著她的肩膀。


    "鳥子,鳥子,快醒醒。隻差一步了啊"


    "…………."


    "鳥子!"


    無論怎麽放大聲音,她都一動不動。陷入不安的我,把手伸向鳥子的嘴部,把指甲靠近到她的唇邊。


    ——沒有了唿吸。


    "騙…….騙人的吧"


    我艱難地向著鳥子爬去。拚死地起身,精疲力盡地翻了個身。背部重重地撞上了地板,但即便如此,鳥子也沒有任何反應。


    "別這樣啊。明明剛才,還在喋喋不休地…….講那種讓我討厭的話……"


    我的聲音變得顫抖起來,但這不是因為疼痛的原因。


    "快起來!鳥子!醒過來啊!"


    我抬起了右手,拍打向鳥子的臉頰。啪的一聲


    ,聽上去就很痛。但是鳥子仍舊沒有蘇醒過來。


    "起來啊!起來啊…….我讓你起來啊!鳥子!"


    我悲鳴著連續拍打她的臉頰。不行了,沒有任何反應。


    "對,對了。那個箱子"


    心理狀態劇烈動搖的我,這麽想到:若是能夠破壞取子箱的話,我們一定能夠把這個可怖詛咒給消除。一定是這樣的。


    我拿起那箱子。沒有借助鳥子的手,直接打開它的蓋子。


    顫抖的手緊張地打開了蓋子,磷光像是水一般地從中溢出。隨後我用右眼捕捉詛咒的核心——


    我的思考停止了。


    箱子裏,什麽都沒有。


    根本不存在任何我能用右眼識別捕捉的物體。無論是小孩子的指尖或是鮮血淋漓的臍帶都不在其中。


    箱子的四壁,就在我手上散開倒下。


    右手的蓋子也從我右手上滑落,掉在地上,完美地與散落一地的零件契合起來。


    一切都完了。


    取子箱,已經不存在了。


    抬起頭來發現,我們已經身處在由木製零件組成的迷宮中了。剛才拚死解開,無限延伸的取子箱的零件,已經形成了地板與牆壁。


    通路在四麵八方延展出去,不斷地產生分支。我周圍如白晝般明亮。但抬起頭來才發現,頭頂的並非天花板,而是一片深藍。


    這是裏世界的天空。


    小鳥們的攻擊停了下來。但是腹部的劇痛缺絲毫沒有減輕。從內髒深處迸發的鈍痛,讓我唿吸困難。鳥子依舊一動不動。紅色鳥群在牆壁之上低頭看著我們。


    "我說,鳥子。現在情況可不妙了啊,差不多該起來了吧"


    聲音像是被藍色天空給虛化吸收一樣。即便如此,我還是繼續對鳥子說著。


    "我們,好像不知不覺,到了個相當深的地方啊——"


    在這之前我們已經兩次,踏足過裏世界的深處了。時空大叔的那時候與衝繩的海邊。如今我從迷宮的上空那ultra blue的深淵所感受到的氛圍與那兩次相仿。


    而且,那兩次,我都遭遇了閏間冴月。


    我那因疼痛而變得遲鈍的腦中,對這一切浮現出了一個模糊的輪廓。


    翻開筆記,讀出文字時候突然出現的黑衣女子。和她所投出的取子箱。


    然後隨著取子箱而打開的,前往裏世界深處的道路。


    這一切,全都是為了把我帶入這裏的陷阱嗎——?


    牆壁之上的鳥們,一齊轉頭朝向了通路的前方。


    在那個方向,我看到了一個高大的人影。


    妖豔的黑長發,看上去就像是喪服般的黑衣。眼鏡後的的雙眼閃爍著,讓人恐懼的藍色。


    ——是閏間冴月。


    我朝著掉落在牆邊的背包,艱難地爬去。打開包,從中拔出馬卡洛夫。說實話這種情況還是突擊步槍比較可靠,但是它是以被分解後的狀態被我放在包中的,實在是沒法使用。早知如此,就應該不怕麻煩地好好讓鳥子教我裝槍的方法…….不對,現在不是想這種事情的時候。


    黑衣女子停下了腳步。她的腳邊,就是躺著的鳥子。我急忙用槍口對準她,而她則用那深不見底的藍色雙瞳看向我。


    這家夥,到底是不是真的閏間冴月?雖說風車女那時候所遇到的很明顯就是怪物,但這次所遇到的是人類形態的。而且無論用左眼還是右眼觀察都沒有任何變化。仔細一看,她的長相真的非常美麗。但這卻加劇了我內心的不安。要是她突然像奸奸蛇螺一樣臉變得扭曲可怕的話,突如其來的顏值變化就足以殺死我了。


    "請問……是冴月小姐嗎?"


    我小心問道,那女人並沒有迴話。她把視線從我身上移開,投向了腳邊的鳥子。一股不詳的預感爬上脊背,下個瞬間,周圍傳來了翅膀拍打聲音。


    紅色小鳥成群地一齊飛了起來。頭頂上的小鳥們的鳴叫聲,與其說是鳥叫倒更像是人類的對話。用著一種陰鬱的聲音喋喋不休著。鳥群低頭看向了我們,把喙低下,收起了翅膀急速向下衝來。


    要是再受到如此大量的詛咒的話就完了。已經如此虛弱的我的身體,肯定是撐不下去的。緊緊地閉上了眼,準備麵對劇痛。


    ——沒有來。


    它們的目標不是我!


    睜開眼睛,出現在我麵前的是:化成赤紅瀑布的鳥群,以一種駭人的勢頭進入了鳥子的身體。


    "不行!!!"


    我的哀嚎聲被掩埋在了翅膀的拍打聲中。


    在鳥子承受了所有的詛咒之後,仰麵躺倒的她的身體突然一陣痙攣。


    從她腹部的內側,朝上升起了一陣龍卷般的漩渦。和風車女對峙的時候類似,鳥子的身體呈現出了一種被分解的構造。但比當時更為猛烈,鳥子像是要被吸入上空一樣。黑衣女麵無表情地看著這一切。


    鳥子要被帶走了…….要消失了!


    我用馬卡洛夫瞄準著,扣下了扳機。


    沒有絲毫猶豫。子彈命中了黑衣女的左胸。女人轉過頭來,看向我。我雙手用力抑製住了後坐力,繼續開火。


    沒命中。右肩。左手上臂。沒命中。脖子。臉。臉。子彈打空了。


    我放下了槍口冒煙的馬卡洛夫,觀察她的情況。彈夾中的八發子彈命中了六發,但黑衣女仍舊站立著。命中的地方留下了空洞,但是連一滴血都沒有滲出。


    像是被風吹拂的樹木一樣,女人搖晃著身體。我眼睜睜地看著她身上的彈孔愈合。就像是在如月車站遭遇的"角男"一樣。但比"角男"的迴複速度要慢……。


    鳥子絲毫沒有要醒過來跡象。明明風車女那時候是能順利阻止的。但現在破壞取子箱沒用,用槍打黑衣女也沒用。馬卡洛夫的子彈也打空了。麵對現在的窘境,我究竟能做什麽?


    "…….我明明都想要放棄了"


    事情變成這樣,真是讓我一肚子火。


    "都是一直不醒過來的鳥子你的錯"


    即便知道鳥子根本聽不到,但我仍舊抱怨道,隨後,對著鳥子將意識集中到了右眼。


    對人類使用右眼的能力。當初對耍空手道的用的時候差點把她弄瘋。自那以後我都極力地控製自己不用右眼看人,但是在快要失去鳥子的現在,我能改變狀況的最後手段也隻有這個了。


    右眼視野裏鳥子的身體內部,有著一個甜甜圈狀的物體。那是剛才進入鳥子體內無數紅色小鳥重疊著在高速旋轉。從其中心朝著上空噴湧而出由羽毛狀物體組成的,立體的幾何學圖形。


    我想起了遭遇風車女時,從陷入瘋狂的鳥子嘴裏說出的話。若是在藍光的那一邊,有著未知的存在的話,並且想要與我們進行接觸,"它們"會為了理解我們而做些什麽呢?


    也許,"它們"會嚐試把我們加工成為能夠理解的形態呢?而現在我眼前的鳥子,正是在經曆這一過程…….?


    突然傳來了一聲吸氣的聲音。


    鳥子的嘴張開了,深吸了一口氣。


    緊懸著的內心突然放下,讓我渾身脫力,隨即我大喊道:


    "鳥子!快醒醒——"


    就在這時我突然注意到了。


    不行,要是鳥子現在取迴意識的話,就會看到她頭上的那個黑衣女。


    我扔下了馬卡洛夫,朝著鳥子投身而去。趁咳嗽著開始唿吸的鳥子還沒睜開眼的時候,抱住了鳥子的頭。


    "空…….空魚,你在幹什麽…….?"


    "別把眼睛睜開。什麽都別看。要是看到的話,鳥子你會變奇怪的"


    "真就…….這麽糟糕嗎?"


    "是的,所以絕對不要睜眼"


    "那空魚你看的話沒關係嗎?"


    "不用擔心,我沒事的"


    迴答著我抬起了頭,正在愈合中的黑衣女依舊一言不發地低頭看著我們。拜托了千萬別說話。


    "比起這個,鳥子,你身體怎麽樣?——腦袋有什麽變化嗎?"


    "腦袋?你在說什麽啊"


    鳥子輕輕地笑了一聲。


    "那肚子呢?還很痛吧"


    "這個,已經不痛了,一點都不痛!"


    鳥子迴答的語調意外地精神。


    "怎麽說呢,身體變輕鬆了,體內多餘的東西像是全都溶解掉了一樣。真是期待接下來會變成什麽樣呢"


    "等,等等,你在說什麽?"


    "空魚你也試試吧?雖然不清楚該怎麽做,但大概就是把手伸進肚臍一帶,抓到什麽算什麽就行了"


    嗚哇,果然,鳥子變奇怪了。


    ——不對?等等?


    我右眼看得見的東西…….隻要用她的左手就能……


    "鳥子,你說的可能沒錯"


    "欸,你說的是把肚子切開,把裏麵搞得亂七八糟?"


    "不,不是"


    "太好了!這樣的話我到那裏去也能安心了!因為空魚你也會跟我一起去的"


    我無語了。


    "對吧!"


    "……行了行了,你先閉嘴。把左手借我"


    "ok,用完記得


    還給我哦"


    抬起透明的左手,我對鳥子說道:


    "聽好了,鳥子。到時候聽我指揮,你就把左手抓住的東西給拉出來"


    "啊~好~。就像以前一樣對吧"


    "對對,跟以前一樣——開始了哦"


    我抓住她左手的肘部,將其伸進鳥子的身體。


    "嗚嗚"


    鳥子呻吟著。透明的拳頭陷入了她的腹部,幹涉了紅色圓環麵(torus),擾亂了鳥群轉動的軌道,圓環麵的表麵產生了不規則的波動。


    "對,把這東西給握住!一但有觸感就馬上拉出來。做得到嗎?"


    "做是做得到,嗚嗚,總覺得好惡心啊,我要吐了"


    "別說話了,快點!"


    "知道了啊…….嗚嗚"


    鳥子的左手一握,一點點地把扭曲的圓環麵從腹中給拽拉了出來。


    當圓環麵完全被拔出後,她腹中出現龍卷般的漩渦也消失了。現在能看清,漩渦的中心物是一個由紅紙折成的千紙鶴。


    鳥子鬆開了手,由紅色鳥群重疊而成的塊狀物,掉了下去碎了一地。


    這樣如何!別想簡簡單單就把鳥子帶走!


    黑衣女氣勢洶洶地俯視著我們,她的臉不知何時靠近了過來。明明剛才還毫無反應,現在卻彎下了腰,把臉放在了一個隨時能貼上來的位置。


    "啊咧?這股氣味……總覺得很懷念啊"


    鳥子開口道,我頓時感到了危機,連忙把她腦袋緊緊抱住。為了把她眼睛耳朵和鼻子全都堵住。


    就在這時,我的耳邊響起了低沉的女聲:


    "你也——,——吧"


    "欸…….?"


    我完全無法理解對方說的話。但是卻給我留下了非常恐怖的印象。


    剛才為之都隻是盯著我們看的那個女,僅僅用了一局意義不明的話,在我眼裏就已經變成極度恐怖的源頭。我什麽都不想看,什麽都不想去知道。但即便如此,我還是抑製住自己想要逃避的本能,抬起頭與她對視。


    視野裏再次出現了那個女人的臉,同時,我也用右眼偷偷窺向她身後的東西。果然沒錯,這個女人,和ultra blue的那頭有連係。我能夠感受到於裏世界深部彼方的"它們"的存在——依靠恐怖與瘋狂,想讓我們跨越那藍色的深淵的巨大且不可名狀的存在。但僅僅如此,就已經完全超越了我所能理解的極限。


    我身上所有的感受器官都變得異常,大腦和神經陷入了完全的故障狀態,但我卻還是麵無表情,仿佛事不關己一般的盯著那頭。


    7


    當迴過神來的時候,我已經躺在了床上。


    坐在我身旁的小櫻一踢椅子站了起來,臉色驟變地彎腰看向我。


    "空魚,聽得懂我的話嗎?能看見我嗎?"


    "……看得見,聽得懂。"


    我聲音嘶啞地迴答道,小櫻像是放心了一般地深深舒了一口氣。


    "哈——……讓我擔心死了,笨蛋!"


    淡藍色的亞麻製寢具上傳來了淡淡的消毒水味。床周圍圍起了簾子讓我無法了解室內的情況,但我還是清楚地明白了我現在身處於醫療設施之中。


    "小櫻你才是,身體沒問題嗎?"


    "我一切正常。你呢?"


    "還行"


    實際上我的腹部仍舊十分痛苦。要是沒留下什麽後遺症就好。


    "這裏,是哪兒?難道說,是那個病棟?我們,在這裏待了多久——"


    我想要起身,但被小櫻阻止了。


    "別勉強自己。這裏是ds研究所的診察室。自那以後也就過了三小時而已"


    我把臉轉向相鄰的床。兩張床嚴絲合縫地緊靠著。我左手傳來的觸感說明了鳥子就躺在我身邊。


    "你們兩個那時候真的就完全陷入錯亂了。簡直就像是被屈肢葬了一樣縮成一團,嘴裏還唱著些不明所以的歌。手還緊緊牽著沒法分開,就隻好讓你們兩個一起睡下了。行了行了,你還是繼續休息吧。我去把汀叫過來。"


    "鳥子她——還好嗎?"


    我戰戰兢兢地問道,小櫻則一臉嘲諷地歪嘴說道:


    "她剛才起來過了,鬧騰的不行。空魚沒事嗎?她醒過來了嗎?…….鬧累了就又睡下去了。總之比你有精神多了"


    小櫻語畢,轉身離開了診察室。


    我把頭靠上枕頭,看向鳥子的睡臉。


    "還敢說什麽自己不在了會怎麽樣這種做作的話……"


    睡著的鳥子緊緊握著我的手,絲毫沒有要放開的樣子。


    "嗯……."


    鳥子微微睜開了眼,迷迷糊糊地開口道:


    "你要是不願意的話,我就放手了"


    "誰說不願意了"


    我歎了口氣。


    "之前發生的你還記得多少?"


    聽了我的問題,鳥子曖昧地迴答道:


    "我能記憶就隻能迴溯到打開箱子為止了……。在那之後就不太清楚了,總覺得空魚好像對我做了什麽"


    "啊,嘛,也沒做什麽"


    由於心虛我糊弄著迴答道。鳥子則咬緊嘴唇。


    "對不起。都怪我拜托空魚做那樣的事情,我——"


    "啊啊,夠了,別再說這種話了"


    我打斷了鳥子。


    "怎麽說呢,鳥子你一直以來都覺得我是在幫你尋找冴月,所以才會一直覺得有愧於我……但是,我完全不在意。倒不如說你的這種想法真的讓我很火大"


    抑製不住內心的衝動,我繼續說道:


    "鳥子你說過讓我靠多交朋友,來擴大自己的世界,但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樣。鳥子你才是我開闊自己世界的原因。你想啊,在海灘那時候……不過那次估計還是借著酒勁。"


    鳥子沉默地聽著。


    "幫助佩爾豪斯大隊離開的原因,完全就是因為,我一點也不願意有什麽多餘的人在裏世界。他們離開的越快越好。這麽多人,看著就煩"


    "誒誒——,就因為這種理由?"


    鳥子驚訝地合不攏嘴。


    "就是這樣啊。我的目的從一開始就沒變過。我自己發現的遊樂場,可不容他人糟蹋"


    對著瞪大雙眼的鳥子,我說道。


    "但是,我想跟鳥子一起。兩個人永遠都在一起玩就好了。所以說——我希望你不要再把我當成受害者了"


    聽了我的話,鳥子把身體側了過來,直直地看著我。


    "這樣啊。我知道了。畢竟,我們是共犯呢"


    "就是啊"


    她終於明白了——我點了點頭。


    "原來是這樣啊,怪不得在幫空手道醬的那時候也……."


    鳥子小聲說道,輕輕了笑了起來。


    "……有什麽奇怪的嗎?"


    "沒有哦。隻是覺得——空魚你真是個性格麻煩的孩子呢"


    "哈啊!?"


    聽到了如此出乎意料的話我呆呆地張大了嘴。


    可能因為我的表情有些誇張,鳥子直接笑出了聲。


    "我哪裏麻煩了啊?"


    "不知道,你自己想吧"


    "鳥子…….!"


    我想要追問,鳥子就把頭藏進了被子裏。


    這家夥想要裝睡嗎,完全沒有要出來的樣子。


    真是太失禮了。竟然覺得我這麽率直的人麻煩。怎麽能說出這種話。帶著一肚子的氣,我又睡下了。


    那個黑衣女,到底是不是閏間冴月本人呢,"它們"想要引誘,改變我們,究竟是為了什麽——。


    由於疲憊導致思維無法集中。不知不覺地我閉上了眼。


    閏間冴月的筆記本。在裏世界深處蟄伏的存在。第四類接觸者的終末。以及不斷增加著的——鳥子的秘密。


    需要思考的課題如此之多,但現在實在是心有餘而力不足。總之現在還是先休息吧,等體力恢複之後再去考慮。


    等體力恢複了以後,跟鳥子兩人一起乘著ap-1,翻山越野去冒險吧——。想著這種不著邊際的事情,我進入了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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