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靜而安穩的陽光照耀著。


    啜飲著用炒過的豆子煮出來的豆茶。這是最近作為試製的一環做出來的試製品,真是作出了不錯的東西。


    聞著茶散發出的芳香,順其自然的飲用下去,能夠讓人的心情獲得平靜。


    「那麽,能好好說明一下嗎,少爺?」


    「誒,誒嘿嘿。」


    「才不是誒嘿嘿呢。現在才像普通的小孩一樣裝可愛蒙混過關可行不通。請好好的向我說明!」


    席茲將裝茶的木碗一口氣喝空,很有氣勢的拍在了桌上。


    來迴奔走白白浪費了幾個小時,確實是感到口渴了,一口氣就把茶喝幹了。


    「那個嘛,我也不知道席茲會追過來。本來想之後再去好好匯報事情的經過。好像我們彼此錯過了吧。」


    席茲想要對佩伊斯露出嚴肅表情,但是此刻卻完全嚴肅不起來。


    理由顯而易見,佩伊斯現在正坐在母親的膝蓋上。


    正確的說,惶惶難安的莫爾特倫夫人一見到兒子迴來就緊緊的抱住了他,然後拒絶放開手就這樣坐在椅子上睡著了。佩伊斯剛剛就努力嘗試脫身,但是被抱得實在太緊,動都動不了。


    因此,要在這種氛圍下說嚴肅的話題開說教大會的話,實在不太適合。


    「嘛,我追上去看來是白跑一趟了,會錯過也沒有辦法。我們到達現場的時候,你已經迴家了吧。」


    「嗯,嗯。」


    「但是!為什麽!你能穿越過來追趕你的人們呢?要彼此錯過總不可能是從天上飛過去的吧!!」


    「這一點我也想知道。佩伊斯,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坐在妻子膝蓋上的兒子,交錯的看著父親卡賽羅爾與其左膀右臂的席茲。


    領主與其心腹最想知道的就是這一點。


    眼前的少年平安無事的迴來了著實令人高興。但是究竟發生了什麽事必須弄清,這是作為領導者的責任。


    事情弄清後,這樣在今後遇到問題時就能更好的列入考量進行判斷,於是大人們帶著半說教的成分開始聽取佩伊斯的說明。


    「按順序說吧。首先,你為什麽要獨自一人去追趕盜賊?」


    「我知道盜賊很強。如果帶著不會用劍的人一起去,隻是個累贅,比起我一個人去追反而更加麻煩。他們也有可能會被當做人質,我是這麽考慮的。」


    「不用立刻去追趕,等我和席茲來了再去追不是更好嗎?」


    「或許是這樣吧,但是等待的這段時間可能就會決定人的生死。在那個時間點,時間比金幣更加寶貴。因此必須爭分奪秒,我是這麽判斷而采取行動的。」


    原來如此,大人們嘆了口氣。


    說實話,我們對於佩伊斯沒有等我們來就采取行動感到非常生氣。但是在那個時間點如果換成是我們的話會怎麽做呢?如果再去聯係幫手等眾人集合,很可能已經浪費掉了相當多的時間了。


    如果隻是個普通的小孩的話肯定會叱責他吧,但佩伊斯已經算是個成人了。雖然還不成熟,但是對於現場情況的判斷應當給予尊重。不管之後會被別人怎麽說,總之這次的判斷算是避免了最壊的情況,滿分十分的話能勉強給個及格吧。畢竟把人質平安救出來的事實,是比這些都更值得人尊重的結果。


    如果要叱責他的話,就代表我們自己能夠提出更好的處理方法,即使久經沙場,我們也無法斷言自己的判斷總是最恰當的。自己都無法做到,自然也沒有立場去叱責他。


    「我知道了,這個問題就到此為止。你的判斷未必是錯的,作為結果也還算順利,怎麽判斷的問題我就不再追究了。」


    「是。」


    「那麽,你跟盜賊到底打沒打起來?你用劍的手腕我是知道的。那個盜賊作為如此規模盜賊團的領袖,肯定也是個相當強的人。沒錯,你應該是敵不過他的,對吧?」


    佩伊斯一瞬間皺起了眉頭。


    表現出「真不想被問到啊」的心聲。


    這句話雖然是疑問句,卻表顯出斷言的意思,佩伊斯無從否定。


    「確實,他是個相當強大的對手。隻用劍的話,比我要厲害得多。」


    「你不認為這不自量力嗎?」


    對方的劍法要更加高明的情況下,無謀挑戰隻會落得被砍的下場。


    佩伊斯在他麵前就會像田裏的稻草人一樣輕易被砍翻,如果憑這些進行判斷,是否應該追上去確實值得商榷。


    「確實是很嚴峻。不過守住要害,躲開致命傷的自信我還是有的。」


    「怎麽說?」


    「我的【轉寫】能夠將自己受到的傷【轉寫】到對方身上,最壊的情況也能打成兩敗俱傷……」


    哈…在旁邊聽著的席茲嘆了口氣。


    確實,佩伊斯的【轉寫】魔法要對付起來相當麻煩。


    正是因為有這個魔法,席茲在追趕之前就認為,佩伊斯單挑絶對不會輸。


    自己在模擬戰中,也因為這個「傷害轉寫」而吃了不少苦頭。自己的攻擊數倍返還到自己身上。如果不能一擊決勝,就會蠻不講理的單方麵陷入不利,自己不止一兩次栽在這上麵了。


    父親卡賽羅爾的【瞬間移動】在一對一的決鬥中是相當難對付的,兒子也使用著毫不遜色的魔法。席茲正是因此發出呆然的嘆息。


    瞥了一眼苦惱中的席茲,父親卡賽羅爾轉過臉來繼續說道。


    「這也是你的判斷嗎?」


    「是的,這是我自己決定的。」


    「那麽,我也就不多說什麽了。」


    「非常感謝!」


    喜歡亂來這一點親子還真是一模一樣啊,這麽想著的不是席茲,而是卡賽羅爾。


    當然,年青的時候自己也做過不少亂來的事。卡賽羅爾的眼中印出愛妻的身姿。


    他不禁想起當初要在這一無所有的偏僻地方進行開拓的時候,什麽都不在乎就欣然的跟來了的她。


    現在正沉沉的小睡著,緊緊抱住膝蓋上的兒子不願其離開的姿態,能夠看出她深深的依戀。


    「那麽,再就是最重要的地方。」


    「是。」


    「你迴到這裏,是怎麽迴來的?不,我換個問題。你用了『什麽魔法』?」


    「誒~ 關於這點是有著非常復雜的緣由需要詳細進行說明的,我想再花些時間進行整理,因此過些時候再給予你們的答復可以嗎?」


    「你在哪學會了這些宮廷貴族會說的話。好了快迴答我。」


    這是最關鍵的問題。


    佩伊斯欽的非常識並非現在才有,原本持有的魔法應該僅僅能做到復寫的程度。這樣的話,穿越過追來的人們迴到家中應該是做不到的。


    而真的做到了這一點,卡賽羅爾隻想到一種猜想。


    這是一個自己比其他任何人都更加了解的方法。


    卡賽羅爾緊緊盯著兒子。


    這視線令佩伊斯感到不舒服。


    最後還是支支吾吾的把秘密說了出來。


    「父親也知道,我的魔法是對物體的復寫。其條件是自己親眼看到的東西、實際觸摸過的東西。隻要是自己能夠認知到的對象,隻要是數量能夠數清的東西,都能進行復寫。」


    「這方麵我也一起驗證過,所以是知道的。」


    「這次,其實是我使用了偷偷轉寫的『父親的魔法』。」


    「果然是這樣啊。」


    這真是個令人擔憂的情報,卡賽羅爾仰頭向天。


    一般來說,沒人會想去使用別人的魔法。而且即使想用也用不出來。


    魔法,常常被當做戰術兵器。卡賽羅爾和席茲在戰場上就經常被當做王牌使用。


    它極具危險,需要慎重對待,別人的魔法也自不用說。想要模仿他人使用的話就像是睡覺的時候在床下放著炸彈一樣,常人都會抵觸。


    卡賽羅爾的魔法,如果使用不當可能會瞬間移動到岩石中或者地底深處。而席茲的魔法,如果看到像太陽一樣耀眼的東西瞬間就會瞎掉。


    魔法雖然便利,但也有其相應的危險性,必須慎之又慎。別人的魔法就更加如此了。


    而且,魔法是由個性的碎片通過自我的收斂凝聚而成的,一般來說即使擁有他人的魔法也沒有任何價值。


    就跟自己寫的記號和略稱一樣,對其他人而言並沒有什麽意義。


    然而輕易就做出這種事的七歳兒童,到底哪個世界會有呢?


    卡賽羅爾和席茲,互相看著對方的臉,都抱起頭來。


    「佩伊斯。先跟你說好。這是非常重要的事情,一定要遵守住。」


    「什麽事?」


    「今後,你禁止在他人麵


    前吹噓自己的魔法,禁止在他人麵前使用。還有魔法的轉寫這點絶對不能讓別人知道,給我仔細注意!」


    「是。」


    果然是這樣啊,佩伊斯想著。


    魔法是極其危險的,即使雙親不說,自己也非常清楚。所以才不想說出來,原本是想保密的。


    今後,想要瞞著他們偷偷用自己的魔法把別人的魔法複製過來,看來是不可能了。


    如果暴露給了別人,會被判定為擁有其他魔法使不可比擬的危險性。如果是我方還好說,在敵人眼中肯定會成為最優先要擊殺的目標。再考慮到佩伊斯龐大的魔力量,搞不好的話會被當做戰略級人形兵器對待。暴露了的話,想要過普通的生活就如同癡人說夢,平靜和安穩就更不用指望了。


    絶對不能讓別人知道!


    「這樣的話,讓盜賊逃走了,還是令人頭痛啊。」


    沒錯,聽取的事情當中,最讓卡賽羅爾在意的就是盜賊頭目逃掉了這個問題。


    在強敵麵前保護了村裏的孩子,以孩子的安全為首要目標先行逃離是兒子做出的選擇。這麽做並沒有錯,兒子成功保護了朋友也是值得表揚的。


    「那時為了救出人質,我認為先逃掉才是最好的辦法。而且我也沒有一邊背著朋友一邊跟對方戰鬥的餘裕。找機會把馬爾克救出來已經拚盡全力了。」


    「迫不得已嗎。現在說這些也晚了。真希望逃掉的那家夥抱著這個秘密就這樣被殺掉。或者逃跑途中發生意外就這樣垂死荒野。」


    「想當然會這麽想。但是,我們不能再安排人手了吧。」


    「為了保守秘密啊。」


    雖然逃跑的對手,握有佩伊斯不想暴露的秘密,但作為父親還是領主的卡賽羅爾能夠采取的手段非常有限。


    為了收集情報,尋找盜賊的下落而行動從表麵上是可行的。


    有機會的話在其他領地或鄰國隨口問問『盜賊逃走了沒問題嗎』進行調查,也相對比較容易。


    (※『賊が逃げたが大丈夫か』感覺上類似於「聽說最近有盜賊逃了出來,這邊有發生什麽事嗎?」)


    但是,如果發出指名通緝令,對佩伊斯而言風險反而更大。


    如果打草驚蛇讓別人產生興趣,想要知道如此窮追不舍的理由,說不定會被莫爾特倫領以外的人給捉住。


    雖然收集情報能夠控製住他的可能性很高,但相反被逼急了而將佩伊斯的秘密宣揚出去的危險性不能無視。


    我的兒子為什麽總是會引起問題,當父親的真想抱怨一句。


    而正是有著能將這句話咽下去的度量,才不愧被稱為名領主。


    隨後,對數個問題進行迴答後,將內容大致總結了一下的卡賽羅爾開口道。


    「這樣,事情大致的經過我算是了解了。」


    「嘛,雖然還有一些想問的事,現在就這樣吧。之後在慢慢了解就好。」


    「好吧,那麽佩伊斯。你也累了,好好休息吧。」


    「那麽告辭了。」


    莫爾特倫卿溫柔的叫醒了愛妻,女性雙手內側的少年才終於得到了解放。


    拜此所賜,佩伊斯終於能夠走出房間了。


    但是少年此刻並沒有休息的打算。


    對他而言現在還有必須要去做的事。


    ◇◇◇◇◇


    三個村子的村民們,終於從戰鬥的餘韻中迴到了平時的日常裏。


    大人們在眼前來來往往的忙碌著,而少年隻是獨自一人什麽都沒有幹,呆然的坐在原地。


    村子的一角,不太容易被人發現的地方,這名少年──馬爾卡洛正躲在這兒。


    他俯視著自己的腳尖,思考著什麽。


    不知道已經嘆了多少次氣,然後又再次陷入沉思。


    「真麽了?真不想你啊。」


    馬爾克向搭話聲傳來的方向看去,那裏有著好友的身姿。


    仿佛被明亮的太陽穿透般的銀發隨風搖蕩,這位朋友毫不在意的就在自己身邊坐了下來。


    「真稀罕啊。馬爾克居然這麽消沉。」


    「煩死了。」


    情緒消沉被人指了出來,當然自己自身也有這種自覺。少年的情緒更加低落了。


    嘆氣的次數又增加了一迴。


    沉默持續著。


    馬爾卡洛嘆氣的次數又增加了五次時,佩伊斯開口道。


    「是魯米的事吧?」


    對於這個問題,馬爾克隻迴以沉默。


    原本抱著膝蓋的坐姿,現在雙手更加用力的抱緊了自己,陷入了更深的自閉中。麵對著被說中心事,將態度完全表露出來的少年,佩伊斯微笑著繼續說道。


    「魯米的傷好得很快。傷口雖然會殘留下來,但是性命並沒有危險。」


    對坐著的二人來說,另一個朋友是經常一起讓大人們生氣的同伴。


    那個孩子不在的話,這麽惡名昭著的壊小孩也會變得如此失落啊。佩伊斯雖然想著不謹慎的事,卻也感到很有新鮮感。


    「我的……」


    「嗯?」


    「都是我的錯。讓那家夥受傷了。」


    果然很在意這個嗎,但這也確實是佩伊斯真誠的感想。


    馬爾卡洛是従士的兒子。


    因為在身邊盡是大人的環境下長大,所以喜歡惡作劇,說話語氣也不好,對大人們毫不顧忌,也沒有任何可愛之處。


    (※口が惡い,出口成髒,口吐惡言,這裏翻的委婉一點。下同。)


    但是其骨子裏是個正義感和責任感很強的男孩。惡作劇也隻是希望讓大人們能夠關注自己,佩伊斯這麽想到。


    他對於自己不加思考的行動害得他人受傷這件事,會如此過意不去也不難想象。


    「我如果聽了那家夥的話,那家夥就不會受傷了。盜賊也不會逃走。也不會給你添麻煩了。」


    「馬爾克……」


    「全部、全部!!都是我的錯啊!!」


    不知不覺,感情激昂的少年,雙眼已經被淚水浸濕。


    「我並不覺得你給我添了麻煩啊。而且,魯米肯定也會笑著原諒馬爾克的。」


    「但是,那家夥身上有傷口留下來了啊。」


    「道歉的話,肯定會原諒你的。」


    「我不能原諒我自己啊!那家夥……那家夥是女的啊。傷口會伴他一生的!!」


    這才是馬爾科最在意的一件事,佩伊斯總算是明白了。


    魯米尼托跟馬爾克一樣說話語氣不好。


    她是四兄妹中最小的妹妹,其餘三個全是哥哥。因此說話都用男人的腔調,打扮也跟哥哥們差不多,完全是一副少年的樣貌。簡直是個淘氣的男人婆。不熟悉的人也經常把她誤認成男孩子。


    即使如此她也是個女孩。留下的這道醜陋的傷疤會伴隨她一生。


    馬爾克覺得自己必須要負起責任的,就是這點吧。


    「總之,在這裏消沉下去什麽都改變不了。在意的話,就直接去跟魯米道歉。起來,我們走!」


    「喂,別拉我。要去哪啊?」


    「當然是她家啊。」


    對馬爾克表現出強硬的態度,在這時是必需的。


    消沉的少年就這樣被拖著來到了好友的家。兩人一起走了進去,穿著樸素睡衣的友人正在房間內安靜的躺著。


    隱約可見身上的綳帶殘留著血跡,顏色已經變為茶褐色,可以看出血已經完全止住了。


    「喲,你們兩個這是怎麽了?」


    大概是察覺到了兩位朋友的到訪。


    魯米尼托無聊的表情轉變為笑顏迎了過來。然而由於疼痛的關係,臉部閃過一絲抽搐,這並沒有逃過她朋友的雙眼。


    「我們來探望了。傷口,還好嗎?看起來很難受啊。」


    「嗯,還是很痛啊。不過父親說已經沒有事了。我睡迷糊想要跑出去玩的時候還被罵了一通。」


    「是嗎。啊,我有點東西想做,廚房借我用下。」


    「跟我母親說一下就行了。」


    不知道要去幹什麽,佩伊斯匆匆從房內跑了出去。


    現場隻留下了頑童兩人,馬爾克和魯米,彼此麵麵相迎。


    「那個,魯米……」


    「嗯?怎麽了,露出一副怪臉。吃了爛掉的瓜嗎?」


    少年與「坦率」這個詞相去甚遠。如果原本就擁有這種性格的話,現在肯定就是個品行端正的好孩子了。


    由於性格使然,想要說的話也不會坦率的說出來。


    而當想要表達自己的意思時,說出口的話已經完全變了樣…


    為了讓自己能夠坦率的說出口,馬爾克終於下


    定了決心。


    「哈………對不起!!」


    馬爾克以劃破空氣的氣勢用力低下了頭。


    麵對他的這個動作,魯米尼托歪頭不解。突然被這麽表示,她完全不知道是怎麽迴事。


    「喂喂,突然是怎麽,真惡心。你的道歉讓我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別這樣了,搞得我渾身不舒服。」


    「不是,所以說都是因為我的原因讓你受傷了,是我錯了。所以要向你道歉,對不起!」


    道過一次歉後,令他自己也感到驚訝的坦率的就能將道歉說出口了。馬爾克拿出了自己全部的誠意認真的道了歉。


    發自內心的道歉,不論是誰都能感受得到。這份認真,毫無疑問也傳達給了魯米。


    兩人是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眼前的少年究竟做了多少覺悟才將道歉的話語說出口。對於道歉專業戶的二人,這份道歉裏究竟有幾份認真,自己比誰都清楚。


    「夠了夠了,就這點事嗎。我的傷是被那個**盜賊砍出來的。並不是馬爾克的錯。」


    「但是,都是因為我做了蠢事才讓盜賊把劍搶走的。所以還是要向你道歉。對不起。」


    「好了好了。」


    如果要問關係融洽應該如何形容,那正是現在二人之間的氣氛吧。


    馬爾克從心底向少女謝罪,而少女也接受了,但他自己還不能原諒自己。所以一而再再而三的道著歉。


    在魯米看來,少年魯莽的行動已經是家常便飯,這次也毫不例外。正因為如此,雖然對砍了自己的人感到氣憤,但是對馬爾克的笨※蛋行為並沒有感到生氣。即使如此還是在不停道歉著的朋友,看著反而感到有些不舒服。


    過了很久,彼此之間還在猶豫著要不要開口,時間依舊流逝著。


    相互之間沉默的氛圍開始擴散之時,將其打破的是魯米和馬爾克的嗅覺。


    「總覺得,有股好聞的味道。」


    「啊,好香的味道。」


    小孩子的五感相當敏銳。


    尤其是在這個還殘留著血的氣息的地方,甘甜的香味更為突出,反復刺激著鼻腔。


    「看起來,馬爾克已經好好道歉過了呢。」


    這道香味的源頭出現了。


    它正是出自於兩位頑童共同的好友──佩伊斯手上的木盤之中。


    「喂佩伊斯,這個看起來很好吃的東西究竟是什麽?」


    整個晚上都在戰鬥,什麽東西都沒吃,之後就一直躺在床上的魯米問道。


    躺在床上的時候因為是病人所以隻能吃一點大麥粥,現在被這個香味所吸引,肚子立刻發出聲來。


    「使用了前段時間去王都的時候看到的水果,將其烤製而成。這是用彭卡做成的蘋果……不對,應該叫彭卡派。」


    「好厲害……」


    不知道是誰的心聲漏了出來。


    說不定是這裏的兩人共通發出的感慨。


    這兩個孩子平時居住在莫爾特倫領都以大麥粥和黑麵包為主食。


    對沒有離開過村子的他們而言,眼前的這個派,是出生以來第一次見到。


    「我想把這個作為對魯米的慰問以及對馬爾克的獎勵。來,嘗嘗吧。啊,已經得到魯米家人的同意了,所以不用在意傷口,盡情地吃吧。」


    在入口之前,就散發出很美味般的香氣。


    四溢的香氣同淡淡的水果芳香渾然一體,不禁讓人口水直流,充滿食欲。


    「太棒了,我要這塊!」


    「啊,魯米。那塊大的是我想要的!」


    「嘿嘿,先到先得。……好吃!!」


    卡滋~ 一口咬下,響起了清脆的聲音。


    數層重疊的派皮,像要防止裏麵的餡逃掉一樣將其牢牢守住。用牙齒蹂※躪的一瞬間,與舒適的抵抗感一同,彈奏出爽快好聽的音符。


    緊接著沒能守住的水果們一湧而出,填滿口腔。


    魯米將派放入口中的一刹那,仿佛完全忘記了傷口的疼痛。


    黏黏糊糊,像蜂蜜一樣甘甜的水果。


    一邊還留有爽快感的餘韻,一邊又迎來了甘甜的至福感。不僅僅是甜味,水果的味道也在強烈的主張著自己的存在,而且與略帶鹹味的派皮奏出了絶妙的和弦。


    好吃。這份美味令魯米仿佛置身於夢幻之中。


    迴過神來,手中的派已經消失無蹤。


    取而代之,讓人感受到了無與倫比的幸福,吃過最棒的甜點後產生的滿足感殘留了下來。


    不行不行。


    派隻有八塊,數量有限。


    慌忙看向木盤,已經減少了兩塊。分別是馬爾克和佩伊斯各吃了一塊。


    大概是和自己感受到了同樣的事物吧。


    馬爾克也再次將視線移到木盤上。


    來戰鬥吧!這是絶對不能夠輸的戰鬥!


    魯米伸出雙手趕緊確保了兩塊的所有權,左右手各拿著一塊派。右手上的迅速放入了口中,左手上的那塊則緊緊的捏住。


    雖說極不禮貌,但是如果不這樣做的話,這場戰鬥就會輸掉!而且,這場戰鬥絶對會在最後一塊派上賭上自己的全部!


    原本分為八塊的派。佩伊斯吃了一塊,馬爾克和魯米兩人各狼吞虎咽的幹掉了三塊。


    隻要會算數的人,不論誰來計算,剩下的都隻有一塊了。而事實上,盤子上還餘下的寶物,確實就隻有唯一的一塊。


    最終戰鬥打成了平局。


    互相之間完全不顧禮節貪得無厭的結果,馬爾克和魯米同時伸手抓住了最後的一片派。


    「兩位,不能再分了哦。」


    「『畢竟太好吃了啊!』」


    這種時候還真是同步啊,佩伊斯露出苦笑。


    平日裏都在互相拌嘴,現在卻異口同聲說出一樣的話來。


    「最後一塊歸誰所有之後再決定吧,馬爾克,魯米,嘗嘗這個試試。」


    「這也是彭卡嗎?」


    「嗯,是的。這是為了製作這個派而挑選出來的,作為餡料。」


    就這樣將派放著實在可惜。想要吃掉的誘惑無時無刻不在勾引著自己。


    但是要這樣做的話一定要避開馬爾克和魯米。畢竟他們二人都把自己當做將來的主君敬仰著,可不能因為點心的不公正處置導致他們討厭我。


    況且,我對水果本身也很感興趣。


    作為如此美味的派的材料,所使用的水果。絶對是最高級的水果。


    絶對是比自己一直以來吃過的任何水果都要甜,兩人相當確信的這麽想著。


    即使跟他們說不要太過期待,但是在吃過派後,說什麽都聽不進去了。


    這是醃漬後的水果。封存後還沒有經過一個月,彭卡還殘留著其水果的形狀。


    切了一小塊放入兩人口中。


    他們瞬間同時皺起了臉。


    「好酸!」


    「好酸啊,這是什麽啊?」


    此時隻有一人還維持著微笑。


    茶褐色的眼瞳中浮現出笑容,佩伊斯露出惡作劇成功的表情。這混※蛋,即使成人了還是完全沒變,掉入陷阱的二人深切的感受到。


    「我生吃的時候也感到相當驚訝。從酸到甜,每一個的味道都有所不同。你們兩個現在吃到的是酸味強的地方所產出的果實。大概是在甜味在果實內聚集之前過早采摘了,用蜂蜜醃漬之後酸味相當強勁。」


    「佩伊斯,你這家夥,明知道還給我們吃。」


    「當然啦,製作之前先試吃味道是最基本的。這酸味我也經歷過。但是為什麽要讓你們兩個吃,知道嗎?」


    提出問題的少年,眼中的笑意消失了,轉而變為認真的色調。


    這並不僅僅是為了惡作劇而做的,這麽表明之後,兩人陷入了思考。


    但是,以小孩子的思維終究還是想不明白,兩人乖乖投了降。


    「在派裏做餡的,其實並不適合使用甜的水果。生吃感到很甜,並且水分充足的水果多為人們所喜愛。但是香味和酸味較強,果汁較少的水果,才更適合進行料理。」


    佩伊斯所言句句屬實。


    一般來說製作蘋果派都會使用紅玉蘋果,這種蘋果擁有更適合進行料理的味道。


    (※紅玉蘋果,原產自美國紐約州,19世紀末至20世紀初曾廣泛發展,栽培遍及世界各洲。20世紀初傳入中國遼東半島。果皮薄韌,果肉黃白色,肉質致密而脆,初采時酸味較大,貯藏月餘後酸味減少,甜酸適口,風味濃鬱。)


    但這次佩伊斯使用作派皮的,是兩人受賞獲得的大麥粉。用這種有獨特性質的材料來作為派皮的話,包在裏麵的餡也必須要具有毫不遜色


    於它的獨特個性。經常說的容易下口的水果,反過來也表示它沒有獨特的性質。沒有個性因此也沒有特性。料理時反而會成為缺點。


    (※大麥跟小麥不同,做成麵團比較粘稠難以定型,而且有獨特的麥香,常見的大麥食品例如雜糧餅幹之類。這段文字的意思是,為了壓製大麥的獨特味道,需要使用味道更加有特點和強烈的水果,然後令兩種獨特的味道相輔相成完美結合。)


    然而最令人欽佩的,應該是能讓這兩種性質獨特的食材保持完美的平衡的料理手腕,以及擁有這般技藝的銀發少年。


    對這些事完全一頭霧水的兩人,隻知道這是好友製作出的美味食物這點。


    第一次吃到的水果是好是壊都弄不清,適不適合做派就更難以理解了,所以隻能表麵上表現出接受的態度。


    反正就是說酸的東西,能做出好吃的派這樣吧。


    「我認為人也是一樣的。擁有各種各樣的味道,各種各樣的個性,要如何活用主要還是要看料理人的手腕。馬爾克,你因為這次的事而感到痛苦,或許也有心酸。這些跟魯米肚子上的傷疤一樣,一定一輩子都不會消失吧。」


    「對不起。」


    「我想對馬爾克說的隻有一件事。不管你有怎樣的個性,我都會加以活用。這次的事,我認為展現出了很有深度的味道,挺起你的胸膛吧。好好反省,然後今後將其活用。要成為我的部下的話,就給我去做到這一點。」


    「我會的,絶對!」


    「這才是我的好友!」


    馬爾克將剩下的彭卡放入口中。


    果然酸啊,淚水輕輕流了出來。是味道的原因,他這麽辯解道。


    我們的好友,成為了一個大人啊。


    佩伊斯和魯米微笑著看著他。


    隨後,兩人的視線重合。魯米包裹著綳帶的身姿果然還是讓人在意。


    「魯米的傷痕,果然還是會留下嗎?」


    「好像是。就當做是男人的勛章就好。」


    「魯米是女孩子吧。就不能更矜持一點嗎?」


    「別像爺爺一樣對我說教。對了,如果吧最後一塊讓給我,傷的事我就漂亮的忘個一幹二淨。」


    真勢利啊。


    木盤上隻剩一塊的蘋果派風味彭卡派。對於平時沒有甜食可吃的鄉下地方而言,是不得了的美味。


    即使在舉行祭典的時候也很少能吃到如此美味的甜點。沒有小孩不喜歡甜食,這是古今不變的真理,當然這個場合也是一樣。


    「嘛,反正我們是來探望的。這不是挺好嗎。馬爾克也這麽想吧?」


    「就這樣吧。」


    語尾還帶著一些顫抖的馬爾克,重新取迴了自己的堅強。


    終於振作起來了啊。正當這麽想時,突然投下了一顆炸彈。


    「如果不忘掉受傷這件事,爺爺會很囉嗦的。還叫著要馬爾克負起責任把我娶過去當妻子。」


    「什、妻子?!」


    「啊,果然好吃啊。」


    幸福的大口吃著派的魯米旁邊,不知為何馬爾克凝固了。


    他的臉頰變得像蘋果一樣通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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