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周末真的很抱歉!」


    「…………」


    隔周的星期一。


    我動用全副五感,在人群中發現了低調地匆匆由車站走向學校的加藤,便立刻用衝的追到她後麵。


    ……呃,雖然我想那並沒有刻意低調,不過加藤這個人挺難發現的耶。


    「下次我絕對會補償!拜托你息怒!」


    「…………」


    然後,我在追上人的瞬間就試著像這樣負荊請罪,對方的反應卻不盡理想。


    加藤將嘴巴閉成一字型,視線直直對著我,幾乎毫無反應。


    哎,雖然也不是不能把那當成她平時的淡定態度,重要的是她不肯迴話。


    「怎……怎樣啦?難道說,你有那麽生氣?」


    「啊,不是……呃,我有點感動。」


    「感……感動什麽?」


    「就是安藝你那樣的個性,也會對我低聲下氣。」


    ……結果,我隨後就發現那十足是加藤才會有的反應。


    「呃,但我覺得自己並不是那麽高姿態的人耶?」


    「嗯,我有同感,你對我以外的人並不會。」


    「……因為加藤對我來說是獨具意義的第一女主角,這樣解釋可不可以?」


    終究還是老樣子的日常讓人感到安心,不過我姑且也做了反省,並發誓自己以後會對加藤再好一點。


    首先,就從「挺難發現」、「埋沒在人群裏」、「有小角色的味道」,這一類微妙地失禮到極點的側寫開始節製好了。


    ……呃,「微妙」和「極點」不能並用啦,微妙地不合邏輯。


    「對了,我才想和你道歉,因為沒辦法去探病。」


    「不會啦,沒那迴事。」


    昨天我已經出現過「啥?我又沒有等你來探病!基本上,你過來也隻會添麻煩而已!」那種青澀調調的言行,所以今天就省了。


    「我本來也想去的,結果在商量過以後,還是打消主意了。」


    「我懂啦,是詩羽學姊阻止你的吧?」


    「不對,是澤村同學喔。」


    「啥?」


    「畢竟我們之前在你家碰過麵,所以我也邀了她,看她這次要不要一起去探病……」


    「……後來她怎麽說?」


    「她說你的感冒性質很惡劣,感染性高到在小學的時侯曾經讓全班病倒,所以要我別去。」


    「……哦。」


    小學時的我是什麽來頭的生物兵器啊?


    不過,這樣我就明白,昨天英梨梨在詩羽學姊到我家時,那句「怎麽是她來?」的個中含意了。


    那家夥的腦袋裏,當時隻惦記著有可能跟加藤碰個正著……


    「早安,宅男宅女。」


    「啊,早安。」


    「早,咪子。」


    和女同學一號道早安之餘,我一麵在腦子裏拚命整理兩個女生昨天較勁的內容。


    難道學姊成功把英梨梨比了下去,而且還幫忙掩護她?


    我這個社團是在搞什麽沒意義的鬥智戲碼啊……


    「嗯,我聊了很多事。和霞之丘學姊。」


    「哦。」


    接著話題又毫無要點地換到詩羽學姊身上。


    「不過,那樣就等於和大名鼎鼎的霞詩子老師聊過天耶……感覺好光榮。」


    「你們每星期都會見麵吧……」


    何止見麵而已,你還受過她的演技訓練,但兩個人之間的關係卻有這種距離感。


    這就是「段數」的差異嗎?


    「不過,她真不愧是作家,聊天時妙語如珠耶~~」


    「你體會得出那個啊……」


    倒不如說,詩羽學姊能和加藤這樣的人聊得妙語如珠,果然是個厲害的創作者……創作者?


    「對了,加藤……」


    「嗯?怎麽樣?」


    在那個瞬間,我想起一件要緊事。


    「學姊是怎麽說我的?」


    「咦?」


    『接著話題就切入核心,談到了我和倫理同學的初體驗……』


    我想起學姊是個優秀的創作者……兼惡劣的吹牛女王。


    「呃,雖然我想不至於啦,但她有沒有把我說成狠心的男人,或者喪盡天良,或是提到諸如此類的壞話、八卦、真相……」


    「……那些話果然也包含真相啊。」


    「她有說對吧?」


    「唔,這個……還好啦,提到一點點而已。」


    「你快說!全部給我招出來!」


    「那……那不可以。我們有訂女生間的協議,所以不能說啦~~」


    「加藤,要是你受到學姊的威迫,我可以陪你商量喔。」


    「那麽受了安藝的威迫和性騷擾還有宅騷擾,有誰可以陪我商量啊?」


    可惡,不愧是詩羽學姊,像加藤這種角色,根本被她封口封得死死的。


    咦?剛才發的誓?我有講過什麽嗎……?


    「噢噢,倫也幫,來得真早。」


    「嗨,你反而晚了。今天不用晨練嗎?」


    「早安,永島。」


    先不管那個,我和隸屬橄欖球社的男同學二號如此道早安之餘,又忽然想到一點……


    最近,同學們對加藤的觀感好像終於有了改變。


    ……並非當成我的朋友或女友,那種調調是把她當成我的禦宅圈同好之一了。


    ※  ※  ※


    一如往常,放學後的視聽教室……


    大小差不多等於兩個教室相連在一起、擠一擠大概可以容納一百人的寬廣室內,今天同樣能聽見寥寥四人亂響亮的說話聲。


    宛如要證明「視聽教室」這個名稱,教室的四個角落都有大型液晶熒幕坐鎮,而天花板掛了仿佛統禦著那些熒幕的投影機,教室正前方則是一麵特大號的電動投射幕。


    此外還有,教室後麵鄰接的,是以厚實玻璃窗區隔開來的播控室兼視聽準備室,有活動時就可以當成迷你劇院,舉辦動畫馬拉鬆播映會。


    像我們這種默默無名的社團(確實沒取名稱的層麵也算在內),可以每天占據備齊昂貴器材的這塊地方,當中有很深的因素。


    由於我從一年級就主張:「我是最能駕馭視聽教室的人!」而大肆利用這間教室的關係,全是機械外行的老師們,都如獲至寶似地把我當新人類對待。


    多虧如此,每個老師用這間教室的器材上課時,要是出了什麽狀況,一律都會從播控室立刻開廣播叫我過來,不知不覺中就營造出由我占據這裏也沒人敢講話的輿論空氣了。


    「那麽加藤同學,這次要麻煩你擺個憋著火的表情。」


    「憋……憋著火?」


    「好啦,就是碰上一些不愉快的事情時的臉。會稍微鼓起臉說:『那算什麽嘛,不理你了!』像那種感覺。」


    「咦?咦?」


    「欸,我現在要的不是慌張失措的臉啦!趕快讓自己火大,憋著火!今天之內不掌握到所有表情模式不行啦!」


    「好……好的!」


    就那樣,放學後在視聽教室集合已經變成慣例,會有怒罵聲來迴交錯也是慣例。


    話雖如此,今天有一個部分跳脫了慣例……


    「欸,加藤同學……你擺那種像是在治療蛀牙時塞了棉花到臉頰裏的撲克臉,我還是很困擾耶。就不能更生氣一點嗎?」


    「對……對不起,澤村……呃,那是像這樣嗎?」


    即使怒罵聲的來源是同一個人,繃緊神經挨罵的人卻不一樣。


    「……你那樣,就是照目前狀況該擺的『有點過意不去的表情』啦。」


    「好……好難喔。」


    加藤打直背脊,臉色緊張地在椅子上坐得又正又挺。


    另一邊的英梨梨同樣坐在椅子上,眼前還豎著大塊畫布,並且用鉛筆飛快地在上麵揮灑。


    另外,英梨梨這邊的姿勢極度不良,畫布和臉離不到十公分。


    因為這家夥在眾目睽睽下是絕對不戴眼鏡的。


    「想像一下……比如你被倫也罵了很過分的話,或者被他性騷擾的那個瞬間。」


    「我沒做過那種事!完全、絲毫、一丁點都沒有!」


    「抱歉,安藝,你那再怎麽想都是謊話。」


    「啊,你的表情又變得淡定了……唉唷,重新再來過!」


    「噫!」


    哎,先不管那些,這個狀況簡直像畫家在對模特兒下達細部表情指示,隻認識英梨梨平時德行的人來看,肯定會覺得這是不折不扣的美術社社團活動。


    倒不如問,有多少人能發現,其實這是在進行美少女遊戲的角色設定作業……


    「還有倫也!」


    「噢!如果有什麽我能幫忙的事情……」


    「我要檸檬茶。」


    「咦……?」


    「雖然我想你應該知道啦,要買○頓以外的喔。那個牌子太像紅茶,不合胃口。」


    沒錯,這是遊戲的角色設定作業。


    我發案的企畫,終於開始運作了。


    所以囉,才會有這麽重要的事情交派給我……等等,喂。


    「


    我說啊,我可是這個企畫的製作人兼總監……」


    換句話說,我在這個企畫乃至於工作現場,都是不可或缺的人物。


    「啊,對喔,聽你一說確實是那樣呢。」


    說著,或許英梨梨總算是理解我的意思了,就「啪」的一聲拍了手……


    「加藤同學,你要喝什麽?」


    「唔……咦?」


    多親切啊,她連加藤的需求也一起問了。


    「倫也總不能隻買我的份啊。那樣會讓現場的氣氛變差,再說當總監就要平等對待所有成員才可以。」


    「是那樣嗎,安藝?」


    「……加藤你喝咖啡可以嗎?」


    這時候要是反駁「哪有那種事!」,會讓現場的氣氛變差,再說當總監就要平等對待所有成員才可以……


    「那你幫我買咖啡歐蕾。」


    「我知道了……」


    結果,加藤既客氣卻又不推辭英梨梨的提議,很像她的作風。


    「啊,我給你錢……」


    「沒關係喔,加藤同學。這種情況,一般都是由製作人請客。」


    「…………」


    沒錯,我就是這個企畫的製作人兼總監,安藝倫也……


    我現在,隻需要細細地體會遊戲製作開始起步的喜悅,並且勤奮地做著自己辦得到的事就好了。


    「啊,還要麻煩你,順便買些吃起來不會弄髒手的東西。」


    「…………」


    啊,好忙好忙。


    「詩羽學姊……我買東西迴來了。」


    「…………」


    學姊這裏,和待在窗邊的英梨梨她們是相反側。


    靠走廊的最後一排座位,在夕陽也照不到的那個地方,有詩羽學姊默默敲著筆記型電腦的身影。


    「學姊喝黑咖啡可以吧?來。」


    「…………」


    敲鍵盤的手沒停。


    然而,嘴巴卻比平時動得更少。


    她真的默默投入於其中。


    好厲害,我沒看過這麽專注的學姊。


    「還有我也買了零食……肚子餓的話請用。」


    「…………」


    啊,不對,也許隻是過去我並沒有實際待在工作現場罷了。


    可是,她這專注的模樣實在不簡單。


    這說不定,就是名作誕生的預兆……


    「倫理同學。」


    「嗯?」


    結果,為了不妨礙專注的詩羽學姊而打算退居後頭的我,反而被她叫住了。


    「有沒有甜食?」


    「呃,如果pocky可以的話,有。」


    「那就給我那個。」


    別說翻購物袋了,學姊的眼睛依然不離熒幕,手也一直不離鍵盤。


    「好,東西在這邊,請用。」


    所以,我希望多少讓學姐方便一點,就打開了pocky的包裝,擺在她右手旁邊,然後再一次退居後頭……


    「我說『給我』了耶?」


    「東西就放在那裏啦。」


    「這種狀況,你要我怎麽吃?」


    「就用右手拿啊。」


    「你還是一樣沒用……!」


    「咦……?」


    當我才納悶詩羽學姊怎麽會開口臭罵我,還發出一聲咂舌,鍵盤就敲得越來越快、越來越猛了。


    迴神朝熒幕一看,文字正用眼睛跟不上的速度顯示在上頭……


    『什麽嘛,兄長是軟腳蝦!膽小鬼!沒骨氣!』


    『你自己可以吃吧,琉璃?你今年幾歲了啊……?』


    『不是那種問題!我都說自己忙得手分不開了……!』


    「……呃,學姊,你現在真的在寫劇情大綱嗎?」


    話說這個狀況,講白一點就是「我很忙啦(喂我吃)!」……?


    「…………」


    「…………」


    對於我那項疑問,詩羽學姊也沒有反應。


    隻有熒幕上新添的妹妹角色的台詞變得越來越激動,而且越來越幼稚而已……


    「…………」


    「呃,意思是,要像這樣嗎……?」


    所以,我從包裝裏抽出一根pocky,然後留意著不擋住學姊的視線,拿到她的臉旁邊,再將前端伸進她的唇……


    就在那個瞬間。


    哢哩哢哩哢哩哢哩。


    「唔哇?」


    我還來不及退縮,拿在手裏的pocky就被吃得一幹二淨,她隻將沒裹巧克力的部分留了下來。


    這是哪門子的地獄pocky遊戲啊?我還以為會連手指都被啃掉。


    於是,在我想著這些的空檔,學姊擬出的情節進度也越來越多,熒幕逐漸遭到新台詞蹂躪。


    『兄長!再一口!再一口!』


    『你是多愛撒嬌啊……?』


    「學姊……」


    「…………」


    無論講話或設計台詞,難道這個人都不顧形象的嗎?


    呃,或者這就是作家的天性……總覺得也不對就是了。


    「唔……那麽,再來一根。」


    哢哩哢哩哢哩哢哩。


    「欸,拜托不要吃得那麽急啦,學姊。」


    可是到第二根,我大致也習慣了。


    簡單說,與其把這稱為pocky遊戲,當成喂鯉魚就好了……


    啪嘰!


    「呀啊!」


    ……在我又變得從容的瞬間,這次換成從教室相反側,傳出幹硬木頭斷裂的聲音、以及加藤的驚唿。


    「糟糕,素描用的鉛筆斷掉了。總監,你現在立刻去買。」


    「英梨梨……」


    要折鉛筆也不要整根折斷,折筆心就好啦……


    ※  ※  ※


    於是,社團活動在那之後依然順遂……


    「什麽嘛?加藤同學,你連給人白眼也不會嗎?」


    「普通人都不會啦……」


    英梨梨的憤怒指數……仍持續上升,氣得讓人懷疑是不是還剩兩階段變化。


    「真沒辦法,那接著換生氣的表情……你擺個額頭上感覺有生氣符號的臉。」


    「我說,澤村同學……」


    「啥?那也不行?不然流汗符號呢?總不會連在臉上多三條線都辦不到吧?」


    「那種問題還有『會』或『不會』的可能性嗎?」


    「這樣我一張q版角色的設定都畫不出來嘛!要怎麽辦啦……?」


    「對……對不起……?」


    我想就算再厲害,也沒人擺得出那種臉吧……


    ※  ※  ※


    「嗬……嗬……嗬……」


    「學……學姊……?」


    「咯……咯咯咯……搞什麽嘛,這女生好扯,簡直糟糕透頂!」


    接著,這次又變成詩羽學姊鬼上身了。


    「哦嗬嗬嗬嗬……嘎哈,啊哈哈哈哈哈!」


    她同時拍著鍵盤和桌子,還大動作地抖腳……這個人是誰啊?


    「太慘了~~這兩個人要怎麽湊成一對~~莫名其妙~~」


    「學姊?詩羽學姊?那……那個……你還好嗎?」


    昨天學姊還微笑說道:「為了你,我什麽事都肯做喔。」,那副麵容如今已不複見。


    麵目全非的程度,好比同伴正在大喊:「開槍!快開槍,倫也!那已經不是你認識的詩羽學姊了!」而令我遲疑該不該一槍讓學姊痛快。


    「啊哈!啊哈哈!咯咯咯咯咯……唔?欸,倫理同學!」


    「什……什麽事?」


    接著,總算聽見我唿喚的學姊又驟然色變。


    簡直像……像那個一樣,從無表情的能劇麵譜忽然變成般若鬼麵的機械人偶。


    「不要看這邊!什麽都別問!一句話都別說!」


    「我感到十二萬分的抱歉!」


    ……難道說,《仙鶴報恩》是個紡絲織布時會變得像這樣瘋瘋癲癲的女織工,在嚇走男人以後,一把鼻涕一把淚寫出來的故事?不會有這種幕後秘辛吧?


    話說迴來……


    創作者的心靈黑暗麵,還真深奧……


    ※  ※  ※


    「終於開始了耶~~」


    「就是啊~~」


    放學後順道光顧,已經一迴生二迴熟的木屋風格咖啡廳。


    在那裏,有我和加藤為了慶祝遊戲製作起步,而舉辦小小慶功宴的身影。


    「話說真的好累喔~~」


    「也對~~」


    ……今天的社團活動毫不留情地磨滅了我和加藤的體力及精神力,讓我不得不從第一天就幫加藤打圓場。


    證據在於,加藤看都不看菜單就一道接一道地點甜品,甚至還指定加淋小倉紅豆醬。


    對於這家夥一反常態地「卯起來」的點餐方式,連我也不免重問第二遍。


    「我覺得,我今天才算真正認識加藤同學耶……」


    「是喔,那太好了。」


    你的受汙染度比我少了十年份之久,多幸福啊。


    「該怎麽說呢?原來,澤村同學其實是唯我獨尊型的人耶。」


    「那家夥的兇惡本性,你終於懂啦……?」


    英梨梨是兇惡,詩羽學姊是邪惡……


    從這當中,同樣能看出國文的細微語感有多奧妙。


    「可是安藝,你一臉了然於心地談那些,我覺得不太對耶。」


    「也沒什麽好隱瞞的啊,受她茶毒得最深的人就是我……」


    「反了吧?」


    「反了?」


    「安藝,你有沒有對澤村同學的人格培養造成致命性影響?」


    「…………完全、絲毫、一丁點都沒有。」


    起碼說是「重大影響」就夠了吧?我想這麽吐槽,不過講出口的話,也許就等於招認了自己的致命性罪過,所以(從整句話來說)我還是否認。


    「要怎麽說呢?總覺得澤村同學每句話都有你的影子耶……所以就某方麵而言也嚇到我了,但我倒不覺得困惑,應該說反而可以保持平常心。」


    「就說那是心理作用啦,小心我宰了你這個臭家夥……不是啦,對不起。」


    糟糕,被加藤批評得太慘,差點讓我人格分裂了。


    為了讓心情冷靜下來,我將自己的冰咖啡一口氣灌進喉嚨。


    咖啡順口的苦味,搭配蜂蜜、糖漿、牛奶和鮮奶油的強烈甜味,絕妙地在嘴裏擴散……喂,這鬼東西調得太不均衡了吧。


    「好……好啦,英梨梨那邊我之後會想辦法……談點別的事情吧。」


    「那麽,接著來開你的反省會好了。」


    「我好難受……可以做的事情太少。」


    「啊,抱歉。」


    我想都沒想過,發揮不了存在感的自己會慘到讓加藤同情。


    提到我今天的作為,就隻有被英梨梨打斷而中途腰斬的活動前致詞,以及因為那兩個人匆匆離開而提早收尾的活動後致詞……


    「好……好啦,你下次再加油就可以了吧?先進步到不會妨礙大家的程度。」


    「發什麽戰力外通告啊!加藤,你該不會以為我再也沒辦法嶄露頭角吧?」


    「你會喔?」


    「總監的工作接下來才要開始啦!」


    沒錯,現在沮喪還太早。


    我確實不會畫圖,也寫不出文章。當然更不會成為女主角(偽娘除外)。


    這樣的我要在遊戲製作現場發揮存在感,隻能靠監修成品、統籌內容及確認製作進度而已。


    計劃剛起步,所以在目前這種既沒人停止作業、又什麽都還沒完成的狀況下,我沒事情做是理所當然的。


    「原來如此,不愧是大人物。難怪有辦法將我硬捧成女主角。」


    「呃,那部分不算總監的工作,而是製作人才有的甜頭。」


    「唿嗯?」


    「……啊,沒事。剛剛的當我沒說。」


    不對,我原本想強烈聲明:「沒有任何一個業界會用硬捧的手法!那是都市傳說!」……看來我也累了。


    「嗯,不過我還是要說,遊戲製作終於開始了~~」


    「對啊,嗯,終於開始了。」


    「等工作告一段落,我想出去玩~~」


    「等等,喂,才剛開始你就在盤算結束時的事喔?」


    「啊哈哈,抱歉。」


    「唔,不過上星期我也虧欠過你……給我等著吧,六天場購物中心……!」


    「……呃,假如你壓力那麽大,換其他地方也可以喔?」


    「並沒有壓力啊?是誰散播那種謠言!要逛街或看愛情片都盡管來喔。」


    「都說不用勉強了嘛。我去j○ypolis(注:遊戲公司sega經營的遊樂場)也能夠玩得開心啊。」


    「你那是什麽高姿態的目光?真氣人!既然這樣,我就算賭氣也要去六天場購物中心!我會去甜點吃到飽的店然後隻點一杯飲料!而且插兩支吸管!」


    「呃,那個我沒辦法配合。」


    「好,我贏了!」


    「咦?剛才那算我輸?」


    就這樣……


    在這短暫時光裏,我們就像真正的情侶般歡談。


    啊,還有……


    我們兩個一直到最後,都沒有談及今天的詩羽學姊。


    ※  ※  ※


    「……所以囉,這就是情節大綱的初稿。雖然還隻有基本設定和第一女主角周邊的故事。」


    「好快!」


    然後到了隔天,同樣在放學後的視聽教室。


    昨天的「the·不可接觸者」霞之丘詩羽學姊,一麵揉著明顯紅腫的眼睛、一麵將夾子夾好的整疊紙張甩在桌上。


    封麵上,用了msp哥德字型、24pt大小的字體這麽寫著:


    『由倫理同學為倫理同學量身打造的,富含倫理觀念的超健全美少女遊戲企畫(暫定)』


    「……呃,這個暫定的標題是怎樣?」


    「很健全吧。這樣就連腦袋生○的cer○(注:日本電玩遊戲審查機構)也挑不出毛病。」


    「呃,審查的對象又不隻有標題。再說同人作品和倫理○構也沒有關係。」


    基本上,完全還沒觸及遊戲內容,就幫企畫特地取一個新的暫定名稱有意義嗎……?


    「嗯,總之,這個星期的作業進度姑且算結束了吧?」


    「是啊……內容太充足了。」


    我迅速翻過內容,幾張a4紙全被文字填得密密麻麻,怎麽看都比我在黃金周寫出的企畫書多出一倍以上。


    而且八成不隻分量多,連內容都要密集好幾倍。


    一個晚上就寫得出這些……商業作家也太……


    「然後,呃,接下來我有點事想商量。」


    於是,在我感慨得說不出話時,詩羽學姊露出有些過意不去的表情。


    「唔,我的意思,並不是我討厭參加這個活動喔?隻不過……」


    「啊……」


    「不過,要怎麽說呢?往後我還是想避免在這個地方進行作業……」


    學姊交出這麽多的成果卻露出那種臉,我本來也覺得挺納悶,可是聽了她接著說出來的話,其中用意似乎就顯而易見了。


    「啊,還有今天我也不會說要先迴家喔。畢竟出社會以後,就算隻有自己先完成工作又沒事能做,也要故意加班,配合效率慢的同事的辦公時間,不然就會被上司指為『協調性有問題』,評價變得還比無能的同事低,好像也有腐敗的公司組織是這樣的呢。」


    「高中生不要把話講得那麽滄桑啦!」


    ……盡管一席話的語氣聽起來充滿歉意,那片毒舌卻仍然大殺四方,該說真不愧是詩羽學姊嗎?


    「另外,還有一件真的無關緊要的事情,想稍微拜托大家……可以的話,要是能將我昨天的言行舉止忘掉就太好了。」


    接著,學姊在最後提起誰都能看透的正題。


    哎,雖然開場白非常冗長,但終於說出心裏話的詩羽學姊,眼裏顯得有一絲絲安心,以及一絲絲不安地望著我們。


    「那種事情我並沒有放在心上喔。」


    「真……真的嗎?倫也學弟……?」


    「真的啊,就算會發出怪聲,又笑得怪裏怪氣,還抖腳抖到我們都不敢領教,詩羽學姊一樣是詩羽學姊嘛。」


    「你根本就不敢領教、根本就放在心上嘛……」


    由於那副不安的表情意外新鮮、也意外可愛,我忍不住就罔顧後果地踏進地雷區了。


    然而,和我那種出於興趣的反應互鴻對比……


    「那種毛病,對創作者來說不是見怪不怪的習性嗎?」


    「澤村……?」


    感覺最會拿這個話題刺激人的家夥,反應卻異樣灑脫。


    「在腦子裏創作東西,就是要將自己和世界切割開來,沉浸在不可能的妄想,然後傾盡心思去作啊。就算想的內容會稍微說溜嘴也不奇怪。」


    「就……就是嘛。畢竟,我是在創作啊。我就是神。那樣子難免會變得傲慢,如果世界不能順自己的意,發飆也是當然的囉。」


    「學……學姊……?」


    於是,詩羽學姊對那句稀奇的幫腔產生共鳴,附和時的態度仿佛表露著:「哪的話,我可是神明。」


    「所以我們才能支配,才會征服世界。畫家用顏色,寫手用語言。因為,我們能用的武器就隻有那些啊。」


    我心裏才剛想,神明就變成兩尊了……?


    這兩個隱性中二病患者是怎麽迴事?創作者全都這樣嗎?


    「確實沒錯。也許那背離世界的常識,可是,寫作故事時我就不會那麽認為。要說的話,反而是這個世界才讓我覺得奇怪。」


    「我懂……我懂!可是,世上偏偏就有人不花苦心,隻會對別人的畫作挑毛病,還自視甚高地藐視作品,那種家夥簡直多得……吼!」


    而且她們還罹患重度的被害妄想?


    「真的呢,對於那種低能兒……我也很想消滅他們。」


    「我腦子裏有準備幾種消滅的方式。」


    「澤村,你偏好物理性抹殺或社會性抹殺?」


    「哎,我主要都從社會性下手……也已經想好幾套把人逼上絕路的手法了。」


    「你在網路上具備多少支配力?」


    「我腦內的超級駭客性能非常強喔,要秀一下規格嗎?」


    「停!你們兩個都夠了喔。」


    為什麽隻有聊這種腦殘的話題會合得來啊,這兩個人喔。


    莫非這就是所謂的創作者腦……我完全無法融入那個世界。


    啊,此外,雖然加藤今天到現在都完全沒有發言,我在這裏還是要做個聲明,她就在我旁邊像隻小狗般發抖。


    ……她人確實都在喔,一直都在。


    ※  ※  ※


    於是乎,富含倫理觀念的健全創作活動,今天也開跑了……


    「不行!根本不行!完全不像樣!暫時休息!」


    「好~~」


    「欸,加藤同學,在這種狀況不要答得那麽開朗……」


    「對不起……啊,對了,我有帶蛋糕卷過來,澤村同學你要不要一起吃?呃,雖然是便利商店的便宜貨色。」


    「認真聽別人講話好不好……哎,蛋糕我是想要吃啦。」


    「我也帶了咖啡過來,喝黑咖啡可以嗎?」


    「啊~~可以的話,希望有牛奶。」


    沒過三十分鍾,活動似乎就健全地卡關了。


    「欸,澤村同學。」


    「怎樣?」


    「我的角色有那麽薄弱嗎?」


    「很薄。」


    「是哪個部分薄?有多薄?」


    「全方位,而且還要薄不薄的。」


    「是指我都沒表情嗎?」


    「沒表情倒還可以塑造成不帶感情的角色。換作是你,表情又沒有定型到那種程度,所以也不能當成綾○型角色(注:《新世紀福音戰士》角色之一,綾波零)來推。真的,我第一次碰到這麽不堪用的角色。」


    「唔~~都沒有辦法幫到你,對不起喔。」


    「……你也不會因為生氣而變臉呢。」


    「咦,難道說,剛才那是為了激起我的情緒才故意挑釁的?澤村同學你真厲害,會用好多種技巧耶~~」


    「不管用的話,也沒辦法就是了。」


    兩人之間聊的女生話題……也實在稱不上女生話題啦,她們針對角色性的探討,微微從教室另一邊傳來。


    先不管那些沒建設性的內容,她們倆感覺變得挺要好的。


    這是完全無進展的角色設定組唯一的安慰。


    ※  ※  ※


    至於這邊,進度順利過頭的劇本製作組,目前狀況是……


    「唿嚕……」


    和昨天一樣,組長獨自坐在靠走廊的最後一排座位,正趴在桌上唿唿大睡。


    有那兩個人爭論……應該說,有單方麵訓斥的聲音在旁邊,真虧學姊還能睡得著耶。


    哎,我猜她昨晚大概熬夜沒睡吧,這也沒辦法。


    「唔……嗯……」


    對喔,去年好像也常看到這一幕……


    『學姊。』


    『……唿嚕……唿嚕……』


    『學姊,詩羽學姊。』


    『……嗯~~?』


    『差不多該起來了。』


    『……怎麽了嗎?倫也學弟。』


    『呃,那個……要關店了。』


    『……現在幾點?』


    『晚上十點。』


    『是喔,還沒聊夠呢……我們換到家庭餐廳吧。』


    『不對吧,你直到剛剛都在睡覺。』


    隨口說是意見交換會或書迷聚會或反省會,約出去見麵以後,卻始終把我晾在一邊,自顧自地睡覺,那種事學姊做過不隻一次兩次耶。


    我懂了,當時她也是在前一天,或者連續好幾天都一直熬夜……


    「唔……嗯。」


    但是,我記得自己根本不覺得無聊。


    畢竟那個時候,我手邊有《戀愛節拍器》。


    而且,學姊慢吞吞地醒來以後,還會跟我聊故事的構想。


    那時候,對於身為那部作品的熱情書迷的我來說,能那樣聽見在三小時裏僅僅隻占三分鍾的下集提要和新角色資訊,就已經覺得心滿意足了。


    「唿嚕……」


    然而,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呢……?


    不,我自己也很清楚,是在《戀愛節拍器》接近完結時開始的。


    我們兩個,就漸漸地避免像那樣單獨見麵了。


    那是學姊麵臨作品完結而變忙的關係嗎?或者……


    ※  ※  ※


    「真是的,之前你明明還滿活靈活現的耶,加藤同學。」


    「你說之前……是指黃金周那次的遊戲體驗版嗎?」


    「對啊,當時那個叫加藤惠的女生表情豐富又具備魅力,她到底跑去哪裏了……?」


    「也……也沒有好到要那樣大力稱讚嘛……討厭。」


    「反過來想,就是你現在被批評得一文不值啦,別害羞了行不行?」


    「嗯~~可是,我自己也沒有特意做什麽改變的感覺……啊,硬要說的話。」


    「硬要說的話?」


    「還是要歸功於……那部劇本寫得很棒吧。」


    「劇本……?」


    「那部劇本,就連我這外行人也覺得很厲害喔。感覺裏麵塞著各種麵貌的自己,又有好多能激發各種情緒的台詞。」


    「你那樣說,就表示……」


    「光是照著劇本演,我就能自然地笑、自然地變得開心,然後不知不覺中又變得難過、變得生氣……」


    「什麽嘛,結果,還是要靠那個女的……欸,倫也!」


    ※  ※  ※


    「咦……?」


    於是,當我正在心裏嘀咕著:「變忙的關係嗎?或者……」的那個瞬間,英梨梨尖銳的聲音將我拖迴現實。


    「你在幹嘛!居然想碰睡覺的女孩子!」


    「咦?你究竟在說什……啊?」


    接著,在我打算反駁欲加之罪而檢視起自己之後,就發現我的右手已經順手伸往無法辯解的方向了。


    沒錯,我隻差一點就要摸到學姊的頭……


    「這……這是誤解!」


    「還有什麽誤解,你這變態!」


    「頭……頭發而已!我隻是想摸詩羽學姊的黑長發!」


    「那不就是看準了最大的萌點下手嗎!罪行反而更重嘛,你這變態!」


    「咦?原來性騷擾的罪行輕重,是用那種觀點判斷的啊……」


    「加藤你不用吸收多餘的知識啦!」


    「嗯……嗯~~?」


    太可怕了……


    這就是透過迴想場麵造成的迴憶補正效果嗎……?


    ■同人遊戲企畫書(第一版)


    ■角色(隻有兩名主要角色。女主角預定會再新增兩~三名)


    ·主角(今生):安曇誠司(十六歲)


    轉學生。由於父母調職而搬家。容易得意忘形。


    ·主角(前世):丙雙真(十八歲)


    誠司的前世(曾祖父)。責任感強且個性正經。


    ·第一女主角(今生):葉巡璃(十六歲)


    高中二年級學生。屬於較文靜而不起眼的類型,仔細看是個美少女。


    ·第一女主角(前世):丙琉璃(十二歲)


    巡璃的前世(曾祖母)。雙真的親妹妹。體弱多病、皮膚白皙。真心愛著哥哥雙真。


    ■劇情概要


    ·主角誠司由於父母調職,而搬到某個地方都市。


    ·他在家附近的櫻樹坡道迷路時,和當地的少女相遇。


    ·轉學的誠司在班上和少女重逢。她的名字叫葉巡璃。


    ·某天,誠司和巡璃偶然在迴家時走在一塊。他們經過那條櫻樹坡道。


    誠司聊起兩人相識時的事,但巡璃說那是「重逢」。


    離別時,巡璃嘀咕:『晚安,兄長。』


    ·之後過了幾周,兩人確認彼此的心意,變成情侶。


    ·然而在同一時間,巡璃的模樣正一點一滴地逐漸改變。


    對誠司的異常執著、時而露出無意識的恐懼心、出生前的時代記憶。


    仿佛在巡璃心中,還存有她以外的自我……


    ·而隨著記憶的迴溯,巡璃逐漸想起以往的情意和族人間發生的事。


    有一個令他們滅族的幕後黑手,至今仍存在於這座城市。


    為了不讓真相泄漏出去,琉璃本身被束縛於這座城市,這就是事實。


    每當她記起過去,兩人身邊就會開始發生無法理解的事情。


    ·屢次遭遇生命危機,使他們兩人決意為守護彼此而對抗敵人。


    巡璃喚醒琉璃的記憶,究明事件真相。


    誠司則幹涉雙真過去的行動,在過去「創出」新的記憶。


    ·經過一番奮鬥,危機遠去,誠司與巡璃……不,雙真和琉璃在曆經七十年後結為連理。


    『我們以後也要永遠在一起喔,哥哥。』


    「這改編得……還真是大刀闊斧耶。」


    然後,到了詩羽學姊睡醒、社團活動即將結束的傍晚。


    伴隨著那句台詞,讀完劇情大綱的英梨梨,既像佩服也像傻眼般地歎了氣。


    「與其稱為改編,這些內容幾乎


    都是原創的嘛。」


    「嗯,畢竟原本的企畫書除了『讓加藤當女主角』以外,什麽資訊都沒有,我也不得已。」


    「對不起,我鄭重賠罪,請學姊嘴下留情。」


    原本那份內容空洞的企畫書,由輕小說作家霞詩子老師、亦即豐之崎學園三年c班的霞之丘詩羽學姊,用中二病味道濃厚的字句填滿了。


    「我還以為,霞詩子隻會寫糾結不清的戀愛故事。」


    「對我這個隻發表過一部作品的作家抱持那種刻板印象,你覺得對嗎,柏木英理老師?」


    「話說英梨梨,原來你也讀過《戀愛節拍器》啊?」


    「啥?我又沒讀過!隻是照印象隨便講的而已!」


    「呃,無論身為讀者或創作者,你那發言都糟透了吧……」


    英梨梨的說詞以各方麵而言都不像話,不過,其實我也有相同想法,但這就是隻能在這裏提的秘密了。


    從霞詩子以往的作家色彩,的確想像不到這樣的寫作路線……


    「加藤你覺得呢?有沒有什麽意見?」


    「呃……我覺得設定很講究。」


    「……也對啦。」


    每次都能做出讓人感覺:「唉,早知道就不問了……」這樣的反應,以某種意義來說也是相當珍貴。


    「像這樣天外飛來一筆的劇情發展,在商業作品會被痛批,換成同人界反而容易造成正麵的話題性。所以我這次想稍微挑戰看看。」


    「嗯,確實有那種傾向耶。」


    包裝上鼓吹是悠閑的萌係校園故事,掀蓋一看,卻發現又是戰鬥又是驚悚又是淩辱……最後一項和普遍級作品無關,因此先不管……


    哎,總之,像那種中途背離原本類型的編劇走向,在上個年代或許還好,不過對於這年頭的商業作品來說,已經變成不能犯的禁忌了。


    如果女主角上一刻還萌得讓人大歎:「唿唿唿,○○超萌~~」下一刻卻突然慘遭殺害,禦宅族這時候會有的憤怒可不能小看。根據在於動真格發火的我。


    然而,原本價格便沒有那麽貴,更從一開始就被認同是「製作者本身偏好」的同人界創作,根本沒有禁忌存在。呃,雖然重點部位非得塗掉就是了。像抱枕和cosy光碟寫真集這種特別容易遺漏打碼的東西更要小心。


    何止如此,連以往建立起一段時代的名作,都絕對會安排一些讓劇情急轉直下的驚喜要素。你騙人!不,我說真的。


    「你覺得如何,倫埋同學?」


    「唔……嗯,我覺得這會很有趣。」


    依製作方式而定,這部作品確實大有可為。


    由於設定和布局都很講究,編寫劇本及文章需要相當能耐,不過基本上負責劇本的是我迷得五體投地的現役輕小說作家,敲定這一點時,對我來說就等於是神作問世的保證了。


    而且最重要的是……


    「第一女主角在前世是妹妹,而且怎麽看都有病嬌屬性,你也太會算了吧……」


    沒錯,如同英梨梨指出的,設定算得很精明。


    被女同學叫成「哥哥」,除了可以讓她盡情撒嬌,還會被逼上(亂倫的)絕路,多麽令人心頭激昂。


    「所以說,這個劇本的巡璃和琉璃,都要讓加藤同學來扮演嗎?」


    「嗯,我下筆時就是這麽打算。」


    「咦?我一個人同時要當同學和曾祖母和體弱多病的妹妹啊?」


    沒錯,而且在妹妹以外還添加了各種屬性,讓角色定位涵括得更廣……


    「加藤……你試著叫我一聲『哥哥』看看。啊,要叫『兄長』也可以喔?」


    「咦,那什麽啊……?」


    「快點!視線往上麵瞟,邊唿氣邊說,要用甜蜜蜜的口吻!」


    「可……可是我隻有姊姊,所以不知道要怎麽演啦。」


    「不然你就把我當成圭一堂哥!啊,不行,那樣還是不可以!」


    「安藝,你計較圭一哥的事這麽久,也夠了吧。」


    沒錯,這也顧及了我定的作品概念:「將『加藤惠』這個女生的各種魅力發揮出來。」


    發揮本身色彩之餘,又能確實達到客戶的要求……


    不愧是詩羽學姊,毫無疏漏而優秀的專業水準。


    可是……


    「那麽就用這當決定稿,可以嗎?」


    「…………」


    「倫理同學?」


    直到剛才,理應還能靠這份大綱產生各種妄想的我……


    「……抱歉,再給我一點時間下結論。」


    卻無法作出最後依據「go」的判斷。


    「為什麽?」


    「呃,雖然內容很棒、很精彩、很完美,可是……」


    「可是……什麽?」


    「呃,這個……」


    我找不出顯眼的問題。


    安排給加藤的妹妹角色、病嬌屬性、被殺害時的演技等等,對我來說都充滿看頭。


    基本上,霞詩子寫的第一部傳奇類作品,可是幾萬名粉絲都會垂涎盼望的企畫。


    可是,總覺得哪裏不對……


    症結不在於傳奇類型或靈魂轉世或時空旅行,並非那些簡單明了的吸睛要素有問題,而是更根本的地方有什麽不對……


    有某個部分,讓我感到牽掛……


    「……那麽,結論今天先保留好了。」


    「對不起。」


    麵對我不幹不脆的態度,詩羽學姊輕輕歎氣並離席。


    她臉上有著熬夜完的疲倦、睡意、以及一絲絲的喪氣。


    「有什麽地方要改就在這星期內說喔,因為我想在六日前完成。」


    「抱歉,學姊……」


    「沒關係啦,那我走囉。」


    結果,學姊口裏說得體貼,卻對我一眼都不瞥地匆匆離開教室了。


    接著就留下我們三個人,以及略顯掃興的氣氛。


    唉,氣氛會變糟也怨不得人。


    無論於好於壞,平時總是當機立斷的我,會有這種莫名奇妙的躊躇,就連我都對自己感到失望。


    莫非,這就是製作人所負的重擔?


    要推動自己麵對的大企畫,是不是需要更加堅強的精神力?


    沒錯,就是要堅強得將自己最寵愛的女生當成主打、或者硬捧成主打,也能夠一臉不以為意……


    「倫也,為什麽你在這種狀況還能竊笑?」


    「啊,沒事……」


    呃,應該不會吧?


    那種自肥的行為,在任何業界都不會有吧……?


    ※  ※  ※


    然後……


    「你到底要我等到什麽時候……?」


    「……對不起。」


    星期五。一樣在視聽教室、一樣是社團活動。


    詩羽學姊那溫度一天比一天低的嗓音和情緒,紮在我的心上。


    可是無論由誰來看,都會一麵倒地認為學姊的態度有理。


    「你夠了沒有啊,倫也?根本來講,你覺得自己有資格嫌東嫌西嗎?」


    是的,甚至連她的天敵,也認為過錯全部在我……


    理應能提早三天定案的大綱,到最後卻套牢了三天。


    況且,這是由最不應該造成這種情況的人……


    也就是理應要對截稿日最敏感的我,一手導致的。


    「何止是什麽都不做,還光會扯後腿、光會搞壞製作成員的心情。你真是典型的『百害而無一利』的總監耶。」


    盡管職務有別,平時的感情也不好,同樣身為創作者的英梨梨,現在已經完全變成詩羽學姊的同路人……或者敵人的敵人了。


    「你這個情況,已經變成純粹在賭氣了吧?」


    「賭氣……?」


    「隨口說了一次不行,卻又找不出哪裏不行,你隻是沒有台階下而已嘛?」


    因此,英梨梨現在正代替變得沉默的詩羽學姊,轉而要說服我。


    這家夥的口氣和態度絕對沒有顯露出來,可是我經過長年相處,不由得就能感受到她要表達的意思:


    「夠了嘛,反正先照這個路線製作,之後要是發現什麽問題再微調,用這種方針就行啦。」


    目前,最努力為現場爭取和諧的,八成就是這家夥。


    可是……


    「抱歉,那樣不行。」


    「倫也?」


    「…………」


    憤怒和傻眼的情緒,顯而易見地參半交織於英梨梨臉上。


    還有越來越沒有表情的詩羽學姊。


    然而,那和加藤的淡定全然不同,看得出有沉靜而深邃的龐大怒氣正不斷累積。


    「那大概和我腦裏描繪的形象有些許誤差。要是不趁現在修正軌道,之後會相當嚴重。」


    即使如此,我現在也隻能貫徹英梨梨所說的「賭氣」。


    畢竟,我在這三天裏,同樣沒將這個狀況擱置不管。


    那幾張大綱,我讀過不知道幾百次。


    陸續將想到的內容和疑問寫上去以後,紙就變得一片紅了。


    而那樣還無法自己解決的疑惑,我也向詩羽學姊請教過很多次。


    因為下


    過那些工夫,才讓我說出「不行」。


    「雖然無法具體指出那種『誤差』,完全是我能力不夠……」


    我的能力不夠,這點毋庸置疑。


    無法趕上期限,受責備也是天經地義。


    然而,這大概……


    「要是就這樣動工……我不會開心。」


    我的這種感覺大概不會錯。


    這和起初那種「沒來由」的猶豫不同。


    現在的我可以確信。


    不能就這樣動工。


    那會變成不屬於我的遊戲。


    唯有那股念頭變得越來越強。


    隻不過,我無法用言語表達出那種感覺,心裏焦慮不已……


    「不然你自己寫嘛!」


    「英梨梨,你那句話……」


    「說出那種話就沒救了吧,澤村?」


    「什……?」


    然後,當爭論正要朝我忌憚的方向演變的瞬間……


    將話鋒攔下的,卻是始料未及的人物。


    「好比總監對創作者有不應該做出的行為,創作者對總監也有不應該說出的話。你剛才說的就屬於那種話。」


    她是抱持英梨梨那種想法,也最不違背情理的人。


    「霞之丘詩羽……!你……你以為我到底在幫誰說話啊!」


    「至少,剛才那句話幫不上我。」


    「唔……!」


    可是,那並不是要為我撐腰。


    大概是學姊的矜持,或者無法妥協的部分,碰巧被英梨梨踩到底線罷了。


    「我要迴去了……」


    「啊……」


    證據在於她對我的態度、溫度絲毫沒變。


    視線依舊、語氣依舊。


    還有,那冷漠至極的表情也依舊。


    「你還要拖啊,倫理同學……」


    「咦……?」


    結果,學姊隻在最後有一絲絲地……


    「到現在,你還是下不了結論……」


    有一絲絲地,在臉上現出微妙的扭曲神情。


    「…………」


    「安藝。」


    「……啊,加藤嗎?」


    「呃,從剛才就隻剩我了耶。」


    「嗯……」


    那兩個人離開後,已經過了一小時以上。


    另外,在我又將學姊的大綱攤開來、嘀嘀咕咕地懊惱的這段期間,加藤拿著手機好像在玩類似社群遊戲的玩意。


    ……我對她的儲值金額感到好奇,但現在不是想那些的時候。


    「差不多該走了吧?再說正門這時候也要關了。」


    「嗯……」


    的確,天色比我們平常迴家的時間要暗。


    「你要想事情的話,要不要到平常去的那家店再繼續?」


    「嗯……」


    即使如此,加藤並沒有像之前那樣催著要迴家,也沒有擅自離去,感覺她對我表現得比以往更關心。


    哎,看了剛剛那一幕,會掛心也是當然的吧。


    「我說啊,安藝。」


    「嗯……」


    而我這邊……


    當下,又麵臨社團瓦解危機的我這邊。


    「關於霞之丘學姊……」


    「欸,加藤……」


    「咦?」


    倒也讓加藤那種關心的態度推了一把,進而定下一項決心。


    因為,我覺得隻剩下那把鑰匙,能解開這股懊惱了。


    「明天,去約會好不好?」


    叩咚。


    「……咦?」


    隻有在我硬捧出來的第一女主角身上,才能找到那把鑰匙……


    「我們兩個去約會好不好?」


    「…………嗯?」


    於是,我這項可以當成避重就輕的邀約,讓加藤的臉色稍稍跳脫了平時那種淡定。


    呃,就不深究她跳脫到哪個方向了。


    「…………」


    「…………」


    即將被黑暗籠罩的教室裏。


    感覺和平時有些不同地相望著的兩人。


    另外,走廊似乎有怪聲響起,但我決定不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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