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啊?】


    睜開眼睛的時候,陌生的石質天花板映入眼簾。肌膚感受著與晚秋有些不同的微寒,蓋伊慢慢爬起了身。


    【早上好,蓋伊。睡的還好嗎?雖說沒能準備什麽像樣的寢具就是了。】


    【……啊—。我是不管怎麽打擾都睡的著的體質啦。】


    先前已經起床的奧利弗對著睡眼惺忪的友人搭著話,而後遞出了盛著泡好的紅茶的茶杯。接過茶杯呷了一口,蓋伊看向了身旁仍在熟睡的皮特的臉龐。——昨晚臨睡前,六人把數量不足的寢具並排鋪在地上,就那樣隨意地睡下了。


    【……嗯?女生們不在啊。在別的房間嗎?】


    【不,她們早早起來去外邊了,我想很快就會迴來。】


    【外邊?喂喂,這沒問題嗎——】


    覺得有些不安的蓋伊站起身走近了入口。才剛打開了門想要窺視一下外邊的情況,綠色的巨大麵孔就忽然闖進眼前。


    【——喔哇啊啊啊啊啊啊?!】


    嚇破膽的少年華麗地摔倒在地。在亞人種巨大的麵孔旁邊,嬌小的凱蒂跳了出來。


    【?怎麽了,蓋伊,突然喊這麽大聲。】


    【肯、肯定會喊出來的吧!打開門就看到食人魔是搞什麽啊!】


    蓋伊按著砰砰亂跳的心髒發出抗議。奧利弗也警戒著站了起來。並不是對著門前的食人魔——而是對著跟在卷發少女身後進入房間的上級生,蛇眼的魔女。


    【……米利甘前輩。】


    【好久不見呢mr.霍恩。嘛,別那麽警戒。我已經沒有和你們敵對的意思了哦。】


    那樣說著,米利甘親昵地招了招手。不過,奧利弗當然不會就此解除警戒。對著保持著何時都能拔出杖劍的姿勢的他,魔女溫柔地說道。


    【作為這個房間的原主人,以及阿爾特君的前輩,如今的我要盡自己應盡的責任。畢竟隻靠一年生想把食人魔帶到這裏是個苦差事呢,我稍微幫了下忙而已哦。】


    【是的!幫大忙了,米利甘前輩!】


    凱蒂活潑地表達著感謝。見到食人魔難以從正麵入口進來的情況,她和米利甘商量過後再次走出了房間。奧利弗從門口探出身張望著,在離這個入口稍遠的地方魔女詠唱出暗號。連接著大房間的後門於此開啟,食人魔的巨體也能安然通過。


    【在得知前輩讓渡了一個工房的時候,我就覺得這相當慷慨……結果,前輩到底為什麽要這麽做呢?】


    和奈奈緒一同在背後看著的謝拉將疑問說出了口。米利甘莞爾一笑。


    【沒什麽,這是看到了阿爾特君的前途後進行的先行投資。我把這孩子的才能買了下來,在她有所成就的時候能夠沾上光——隻是出於這種單純的私心而已。】


    是毫無保留的真心話,還是為了隱藏真意的掩飾呢——現在無從得知。結束了食人魔的收容後米利甘和三名女生迴到了房間中,被一連串動作吵醒的皮特也緩緩爬起了身。


    【……吵死了……已經早上了嗎……?】


    睡眼迷蒙地說著,他雙手在旁邊摸索著眼鏡。此時,不知是誰從旁遞過了他的眼鏡。少年接過手戴了上去,正準備道謝之時——目光與掌心中睜開的異形的瞳孔對視了。


    【……嗚哇?!手、手?!】


    皮特仰天摔倒在地。這也沒辦法——一隻手,正在用五指當做腳在地板上蠕動著。那東西敏捷地向著米利甘跑了過去,從她的右手上一溜煙跑到了肩膀上。


    【很可愛吧?我突然有了個想法呢,就把被ms.響穀砍下的左手作成了疑似生命體了,親切地叫它小米利漢就好。】


    喃喃說著“畢竟是我的手呢”,魔女咯咯地笑著。奧利弗擰起了眉頭。……魔法師的話,有一個月左右的確能長出新的手臂。然而,把被砍掉的手接迴來卻隻需不到一天。無視其中的差距把自己的單手當成使魔來使役,這種感覺他想破了頭也無法理解。


    【……窩。在凱蒂的身遍,就嚎。】


    生硬的聲音響起。打開了大房間與起居室相連的門,食人魔一張大臉看著這邊。凱蒂跑了過去摸了摸它的臉頰。


    【這孩子也這麽說了,不想被交給凡妮莎老師,所以暫時就作為使魔呆在我身邊了。啊,名字就叫馬爾科呢。有好好和校方取得許可了,這點就放心吧。】


    凱蒂微笑著說道。點了點頭,奧利弗也走到了食人魔身旁。


    【已經相當冷靜了啊。……知道我們的事嗎?馬爾科。】


    【隻道。奧力弗。凱蒂,堆窩說了,狠多尼的事。】


    【啊?!喂、喂!】


    【該伊、匹特、奈奈須、謝啦——大家,凱蒂的火伴。所以,我的火伴。不是,嗎?】


    何等單純的問題。這份質樸,令奧利弗微笑著用力點頭。


    【不,沒有錯,多多指教了。】


    他說著伸出右手,與亞人種數倍大的手相握。一旁看著的蓋伊抱起雙手低語著。


    【果然還是很奇妙啊,食人魔說話什麽的……。凱蒂,既然帶過來了的話就要好好照顧哦?】


    【不用你說,我也會好好照顧的。也要帶出去散散步呢,好不容易從籠子裏出來了,呆在房間中可是會運動不足的。】


    【……等一下。你這家夥,是打算帶著食人魔在迷宮裏走動嗎?】


    【當成護衛也算一石二鳥——但是果然會產生傳聞吧。】


    謝拉露出了苦笑,但無論是她還是其餘四人,都沒有製止卷發少女的意思。凱蒂雙手叉腰擺出仁王立的姿勢說道。


    【事到如今就不要在意這些啦。快——大家出發吧!第二天的探索開始了!】


    【——喔哇?!】【什、食人魔?!】


    【哦—,好大啊。】【喂,過不去了。讓開點—】


    他們從據點出發開始探索的途中,遇到的學生們表現出了各種各樣的反應。對入學式上的騷亂仍然心有餘悸,大多數一年生看到它之時都瞬間逃開,而上級生們則平淡地打著招唿。


    【……真不愧是上級生,完全不感到驚訝呢。】


    【因為在更深的階層裏,出現比這更加龐大的魔獸也並不稀奇啦。】


    【反過來說,在一層裏食人魔已經算相當強大的種類了。雖說作為護衛可以給十二分……】


    交談著的奧利弗他們的頭頂,響起了“砰”的一聲。抬頭一看,果然是馬爾科的頭碰到了天花板。


    【……對於通道來說,也有體型的問題啊。】


    【等下,剛才的聲音好大!沒事吧?!】


    【嗯,沒問提。窩,卜疼。】


    馬爾科彎下身子迴答道。有著在亞人種中屈指可數的堅韌,這種程度的事可不會受傷。奧利弗事到如今,才對能以無刃之刀一擊將其打倒的奈奈緒的劍壓感到畏怖。


    經過數個岔路口走了十分鍾左右,在通道一旁凸出的空間中,他們發現了水麵清澈的小池塘。仔細觀察水麵下方,其深處映出了教室的景象。米利甘指著它開口說道。


    【這就是離剛才的據點最近的“出入口”。進去的話,大概會從教師四層的教室出來。不過,連接的場所也會有偏差,並不是一定能使用的,這一點要多加注意。】


    聽著她的說明,蓋伊歪了歪頭。


    【……嗯?就是說,最開始從這裏進來的話不是相當近的嗎?】


    【不不。能夠自力到達這個地方,就是讓渡工房的最低條件。——再說一遍,這個出入口不是一定能使用的,使用不了的時候可要做好自己離開的心理準備哦。】


    蛇眼的魔女認真地做出忠告。那樣子簡直就是正在教訓調皮後輩的普通上級生,與之前激戰的落差讓奧利弗不禁頭痛。此時,從他們身旁離開,米利甘獨自一人踏上了迴程的道路。


    【那麽,我先走一步,你們就繼續享受探索的樂趣吧。可不要大意哦。】


    話音才落,她的身影就消失在了拐角處。確認了“出入口”的機能過後,六人再次開始前進。之後,跟在身後的馬爾科的頭再次撞到了天花板。


    【啊啊,又……!】


    【看這樣子,沒法在狹窄的通道前進了。嘛——今天就隻在大路上探索就足夠了吧。就我個人來說,能找到魔法藥素材的采集地就再好不過了。】


    【那種地方,果然在一層很少見呢。有點想去更深的地方尋找呢……】


    一邊交談著一邊進行著探索。挑選著避開狹道的路線,注意著不再像之前一樣遇到陷阱,六人徐徐地走向迷宮深處。


    【……嗯……稍等一下。】


    走過一段下坡後,前方忽然吹來一陣風。注意到其中新綠的氣息,謝拉讓所有人停下了腳步。


    【……再往前走,就要進入二層了,先迴去吧。】


    【啊,這樣嗎。……二層,果然和這裏不一樣?】


    【聽說環境和危險度都截然不同。與一層“靜寂的迷宮”相對,二層通稱“繁盛的森林”——環境更加寬廣與複雜,魔法生物的生態係統一下子變得龐大了呢。】


    【森林……?迷宮裏還有森林嗎?這裏是


    校舍的地下吧?】


    【不止如此,聽說在更深的下邊還有大海。關於這個迷宮,比起地下還是用“異界”更能夠恰當地形容。】


    超出預想的答案令眼鏡少年縮圓了眼睛。在此迴過頭,他們開始走迴通道之中,


    【——不會讓你迴去的,米謝拉。】


    挑釁的聲音忽然響起,坡道上的六人與食人魔麵前現出了兩個身影。嬌小的金發女生,和陪在她身旁的男生。看到兩人的身姿,謝拉出聲說道。


    【ms.康沃利斯。你們也潛入迷宮了嗎。】


    【不是潛入,而是在這等著哦。為了拿走你們的獎牌呢。】


    如此放話,康沃利斯用尖銳的眼神看了過來。從對方的態度中感受到敵意,凱蒂身後的馬爾科露出了獠牙。


    【喔嚕嚕嚕嚕嚕嚕!】


    迴響在通道之中的低吼,讓康沃利斯下意識地做出了警戒。對著仍在進行威嚇的馬爾科,卷發少女溫柔地說道。


    【好了好了,不要叫哦,沒事的—】


    在她的安撫之下食人魔的怒氣漸漸收斂了起來。康沃利斯皺起了眉頭。


    【……野蠻的家夥。這個大會,應該有著禁止使魔的規矩吧?】


    【真失禮,才不會那樣做呢!明明這邊隻是悠閑地散散步,你們就突然闖了過來!更何況我根本就沒參加那個活動!】


    凱蒂反駁著這天外飛鍋。輕輕歎了口氣,費伊對身旁的康沃利斯說道。


    【冷靜,對方沒那個意思。】


    【我知道,隻是強調一下。】


    如此說著的康沃利斯看起來並沒有惡意。在話題走向奇怪的方向之前,奧利弗把自己的想法說出了口。


    【我沒有一點想要違反規則的意思。……要在這裏戰鬥嗎?】


    【就是如此。不過,我有一個提案。——二對二如何?】


    自信滿滿地說著,康沃利斯把手放在了身旁男子的肩上。


    【我和,這家夥——費伊一起,你們那邊也隨意上兩個人吧。】


    【——原來如此,來這手嗎。】


    一副明白對方提案深意的樣子點了點頭,謝拉看向了夥伴們。


    【是tag戰(*注6)的提案。奧利弗,奈奈緒,你們怎麽看?】


    【看起來很有趣是也!】


    【不,稍微等下。……謝拉。那兩個人,相處很久了吧?】


    對奧利弗話語中的確認之意,螺旋雙馬尾少女點頭示意。


    【如你所說,他們是近似於主從的關係呢,曾經見麵的時候也一直在一起。配合想必也是相當默契的吧。】


    【也就是說,是對方的得意領域吧。順從對方的意思可不是什麽上策……】


    【是呢。不過——不覺得很有意思嗎?將那兩人長久度過的歲月,用我們這半年來打倒。】


    謝拉露出了自信的微笑。原來如此,奧利弗苦笑著。在對手最得意的領域將之擊潰,這份大膽還真像她的作風。


    【確實,啊。……那麽,你和奈奈緒一組就好。ms.康沃利斯十分想和你交手——奈奈緒也對此相當感興趣。】


    奧利弗一邊說著看向了身旁。如他所說,東方的少女由於對強敵的期待之情而眼中熠熠生輝。想要立刻開始——將她的身姿當成迴答,謝拉悠然地麵向了坡道上的二人。


    【二對二,我們接受了。這邊就由我和奈奈緒出戰。】


    就這樣達成協議,康沃利斯莞爾一笑。四人的手同時伸向杖劍,


    【作為雜魚的想法來說還挺不錯。——我也來參加吧。】


    此時忽然響起的男人的聲音,抓住了全員的意識。


    【三對三。不覺得這樣更加有趣嗎?ms.麥克法蘭。】


    【約瑟夫=奧爾布賴特(joseph=albright)……?!】


    轉過身的康沃利斯一下子喊出了對方的名字,高大的男生渾身散發出自信與威壓。奧利弗的表情變得更加險峻。——領帶的顏色表明其同樣是一年生,但身上散發著的明顯不是同年代該有的氣氛。


    盯著康沃利斯對麵的對方的樣子,螺旋雙馬尾少女開口說道。


    【……總算來了嗎。mr.奧爾布賴特。】


    【那位也是謝拉的熟人嗎?】


    【不,我也知道那個姓氏。奧爾布賴特……有名的一族,以武鬥派魔法使人才輩出而出名。】


    語畢,奧利弗迴想起了那名字帶有的可怕的傳聞。謝拉也點了點頭。


    【由於是尚武的家係,他們本家的教育與其他學生有著根本上的不同。一年級最強的首席後補——是這樣說也不為過的人物呢。】


    由於出自名家出身的她口中,這話語相當有重量。另一邊的康沃利斯,也和費伊站在一起毫不大意地把手放在劍柄上,與預想外的闖入者對峙著。


    【……三對三?你這是,想要和我們組隊嗎?】


    【二對二對一更好一點嗎?喜歡亂鬥的話,我也沒有意見。】


    奧爾布賴特桀驁不馴地說著,仿佛數量的不利對自己毫無意義一樣。從皺著眉的康沃利斯身上移開了視線,他看向了對麵的兩人。


    【你們怎麽看?ms麥克法蘭和武士少女。加上那邊的雜魚的話,你們也姑且有三個人吧。因為我成了敵人而沒有勝算想要卷起尾巴逃跑的話,那也沒辦法就是了。】


    說完後,他看著奧利弗嘲諷般地清了清喉嚨。聽到這嘲笑後謝拉的眼神一下子銳利起來。


    【……請等一下。剛才,你把誰叫做雜魚呢?】


    【這,我也不好迴答啊。我可不會一個個記住雜魚的名字。隻能說,是你旁邊站著的雜魚吧。】


    奧爾布賴特聳著肩連唿“雜魚”。謝拉想要出言要求對方訂正,但當事人奧利弗把手放在了她的肩上。


    【沒關係,謝拉。——我也沒有聽過就算了的興趣。】


    語氣強硬地說著,以此為信號,奧利弗從旁觀的立場中踏入了戰鬥的旋渦裏。邁出數步走到謝拉和奈奈緒身旁,少年瞪著對側的三人。


    【三對三的集團戰,我們接受。包含咒文的綜合戰可以吧?】


    【等一下!我們還沒有接受——】


    【不,等下。】


    費伊對著身旁因為意料外的展開變得慌亂的康沃利斯出聲說道。把嘴貼近了她的耳邊,他繼續說道。


    【……好好想想。奧爾布賴特盯上的是武士,你的目標是ms.麥克法蘭。奧爾布賴特來做武士的對手的話不如說情況剛好,這樣的勝率會更高。】


    【呣……】


    康沃利斯聽到這一意見陷入思考。完全不關心這邊的心思,奧爾布賴特開口說道。


    【怎樣都隨你們便。不過,我要加上兩條規矩。


    首先,不殺咒文要隻用一半效果。然後在決定了勝敗的時點,還活著的人要把敗者全部的獎牌拿走。這個條件如何?】


    莫名的條件令奧利弗皺起眉頭。奧爾布賴特接著說明了他的意圖。


    【沒所謂吧?既然早早地被打倒了,這裏可沒有借著隊伍的勝利拿到獎牌的無恥之徒吧。想要褒美的話就自己活到最後,就是這樣。】


    【……這麽說的話,你該不會想要在戰鬥中襲擊友方的背後吧?】


    【在意這點的話,再加上禁止內訌的規則也沒關係。我怎樣都無所謂——隻要能把沒用的家夥從勝利中剔除的話。】


    奧爾布賴特麵對著康沃利斯的指摘也傲然地哼著聲,從中表現不出一絲對隊友的信賴。沒有和其他兩人商量,奧利弗就用僵硬的語氣迴應道。


    【關於獎牌分配的條件,就由各自的隊伍自行決定就好,沒有達成一致的必要吧。不論過程如何,我們得到的獎牌也會一一平分的。】


    【哈。真是和雜魚想配的溫吞啊。】


    如今也俯視著說道,奧爾布賴特走下了坡道。


    【行吧,跟我來。我帶你們去戰場。】


    【帶?你,怎麽擅自——】


    【在這狹窄的通道裏三對三你是認真的嗎?行了閉嘴跟我走。】


    他腳步不停地駁迴了反論。對著經過自己身旁走向坡道深處的奧爾布賴特,謝拉嚴厲地質問道。


    【請等一下,mr.奧爾布賴特。難道你想在二層交手嗎?】


    【去鬥技場太遠了,麻煩。二層的話開闊的空間要多少有多少。】


    【太危險了!隻有我們也就算了,明明還有別人啊!】


    【那就讓他們迴去。你把這裏當成什麽地方了?魔法使之間的戰鬥本來就不是什麽可以安穩圍觀的東西。】


    說完,奧爾布賴特隻將威壓的視線投向了背後。不管作風多麽無禮,他說的內容並沒有錯。稍事思考過後,螺旋雙馬尾少女麵向了夥伴們。


    【這前邊很危險。凱蒂,你們就暫時先迴據點……】


    【不會迴去的哦。】【不,不會迴去的吧。】【沒有迴去的想法。】


    凱蒂、蓋伊、皮特齊聲駁迴了提案。在瞠目結舌的謝拉麵前,三人對視一眼。


    【我們要看著你們把那家夥打個落花流水以後再迴去。皮


    特和蓋伊也是這麽想的吧?】


    【是啊。保護自己還是做得到的就放心吧。】


    【我還是想和ms.康沃利斯一戰。……雖然我明白如今的自己還不是她的對手,但起碼也要讓我在一旁觀戰吧。】


    【嗚——沒問提。大佳,窩,保護。】


    他們接連表明了自己的意誌後,食人魔也主張著自己作為護衛的職責。看著他們的一串交流,費伊的嘴角緩和了起來。


    【……朋友真多啊,那邊。】


    【費伊,囉嗦!】


    他對著語氣焦躁的康沃利斯聳了聳肩,然後就一同跟在奧爾布賴特身後走下了通道。奧利弗他們也點了點頭跟了上去。


    奧爾布賴特走在最前,而後是康沃利斯和費伊,最後是奧利弗他們。互相保持著微妙的距離感前進了十分鍾左右,周圍的空間一下子開闊起來。


    【這就是二層——通稱“繁盛的森林”。除了我以外,都是第一次來嗎?】


    第一個踏進去的奧爾布賴特張開雙臂展示著周圍。並不僅僅是來到了寬闊的地方,周遭的氣氛與之前有著明顯的變化。石質的地板和牆壁被泥土與草地替換,其上林立的樹木,令人感受到濃鬱的生命氣息。穹頂狀的天花板高高在上,與空間的廣闊相應,在一層難以奢求的解放感包圍了他們。


    【在一年級這個階段就潛入到這裏基本是自殺行為——那不過是凡夫俗子的想法罷了。有規格外的才能的話就不會這樣。你也這麽想吧,武士。】


    奧爾布賴特直直地盯著奈奈緒說道。奧利弗眯起了眼。——把自己蔑稱為雜魚的同時,對奈奈緒和謝拉卻有有著某種同族意識。有才能者與凡夫俗子。把人類分為這兩個極端,這就是對方的價值觀吧。


    不願再按對方的步調行事,康沃利斯嚐試著取迴主導權。


    【擅自闖進來的事就算了,mr.奧爾布賴特。——這是我們的戰鬥。讓你混進來也沒有辦法,但不要做的太過火了。】


    【隨便你。武士就歸我了。】


    他斷言著隻有這點不能讓步。參加戰鬥的六人走到了廣闊空間的中央,互相施加了不殺咒文之後,他從懷中取出了一枚硬幣。


    【那麽——開始。】


    叮地一聲彈起了硬幣。在遠處觀戰的凱蒂、蓋伊、皮特一齊屏住了唿吸。飛到半空的硬幣開始下落的一瞬間,全員將手伸向了杖劍——


    【——唿!】


    硬幣落地的同時奧利弗衝了出去。向著直線距離最近的費伊——並非如此。從他眼前大膽地跑過,他站在了奧爾布賴特麵前。


    【——哼?】


    【說過了吧。我可沒有聽過就算了的興趣。】


    以半身的架勢和對方對峙著,奧利弗戰意飽滿地宣言。由誰來和這個男人交手——無須用言語傳達,奈奈緒和謝拉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你的對手是我,mr.奧爾布賴特。這場戰鬥結束後,先要讓你好好記住我的名字。】


    【——哈。真敢講,雜魚。】


    與之相對奧爾布賴特的架勢是右手上段。這是高高舉起杖劍,在揮下劍之前就給對手施以壓倒性的壓力的架勢。以毫不動搖的自信為根基,就像是畫中描繪的“強者的架勢”一般。


    【……唿——……】


    奧利弗正麵與一年級最強候補的首席對峙。雖然有些關心他的情況,謝拉也還是專注於自己的戰鬥之中。盯著正麵的康沃利斯與費伊這對組合,她對身旁站著的東方少女說道。


    【認真地二人一組進行戰鬥還是第一次呢,奈奈緒。】


    【唔呣。總算可以見識謝拉閣下的劍術了。】


    【嗬嗬——不會讓你失望的。】


    如此保證的她采用的,是翻過手腕置於身前中段的“雷光”架勢——可以說是以突刺為核心的利澤特流代名詞也不為過的架勢。見她認真起來,旁邊的奈奈緒也擺出了諸手大上段的架勢。


    【……呐。奧爾布賴特那家夥,怎麽和霍恩去打了。】


    【不好意思。我沒想到霍恩會從我麵前直接走開。】


    【你這家夥真是!】


    開戰前的預測落空了,康沃利斯向著身旁的費伊抱怨著。但——盡管如此,兩人的架勢也沒有絲毫動搖。一方是與謝拉同樣的“雷光”架勢,另一方則是下段的“地雷”架勢。即使同樣是利澤特流的劍士,劍風大有不同也不是什麽奇怪的事情。


    【別喊了,已經這樣了也沒辦法。——那,要怎麽打?去援護奧爾布賴特,先把霍恩收拾掉?】


    【……已經夠了。就按照最初的預定吧。


    米謝拉就由我們來打倒,不用去管奧爾布賴特了。反正原本也不會去合作啦。】


    就這樣轉換好了心情,康沃利斯集中在了麵前的戰鬥之中。——最開始就沒有把奧爾布賴特當成戰力。她所依靠的隻有自己,以及一同度過了半數人生的從者少年而已。


    【要上了,費伊。你就先擋住武士吧。】


    【了解。要想擋住那個可有點困難——嘛,總會想辦法做給你看的。】


    輕輕做出保證的費伊緊盯著奈奈緒。螺旋雙馬尾少女,也向著始終對自己散發出戰意的少女邁出了一步。


    【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呢,ms.康沃利斯。和你交手一事——】


    【不知道。我不想和你多費唇舌。】


    康沃利斯立即表達了拒絕之意。謝拉的表情變得有些寂寞。


    【果然,相當討厭我呢。……可以告訴我理由嗎?】


    【……說了之後,你又能明白什麽?】


    不留情麵地打斷了對話。謝拉也不再多問,兩人無言地縮短著距離,


    【——哈!】


    突入一足一杖距離的瞬間,康沃利斯放出了利矢般的一擊。以刀刃撥開了突刺,謝拉嘴邊浮現出堅定的笑容。


    【不錯的突刺。那麽,我也要上了!】


    與宣言一同,火花四散的突刺技的應酬開幕了。格開刀刃以最小限度的動作迴應著反擊的突刺,數秒間雙方往來交換了十餘招。華麗而精妙,雙方的劍路驚人地相似。各自一步也不退讓進行著熾烈的攻防,奈奈緒見狀發出了感歎的聲音。


    【噢噢,好漂亮——。是同門間的爭鬥呐。】


    【畢竟是有著因緣的對手呢。ms.麥克法蘭似乎不這麽想。】


    費伊混雜著歎息喃喃說道。在如此持續交鋒的兩人麵前,沒有像康沃利斯一樣表達出戰意,他杖劍的前端緩緩地搖動著。


    【我這邊還沒有報上姓名啊。——康沃利斯的看門犬,費伊=威洛克(fay=willock)。


    開始前先讓我表達歉意,這不會是什麽值得享受的戰鬥。奈奈緒=響穀。】


    【唔呣?這是什麽——】


    【瞬間爆破!】


    單方麵打斷對話的費伊對著地麵放出爆裂魔法,身姿隱藏在了彌漫的煙塵之中。對於這先奪去視線的一手,奈奈緒以正眼的架勢毫不放鬆地警戒著襲擊,


    【……?】


    但,無論怎麽等攻擊都沒有到來。煙塵散去之後,取迴視野的她眼中所見的是——置身於近處的林間,隔著重重樹木與奈奈緒對峙的身影。


    【就是這個意思。——我是個膽小鬼呢,可不敢和你堂堂正正地交手。】


    【……原來如此。那麽,就是捉迷藏呐。】


    理解了對方的類型,奈奈緒側舉著刀直直地走向前去。


    謝拉迎擊著猛烈進攻的康沃利斯,奈奈緒追著厭惡近身戰的費伊。另一方麵——餘下的一組的戰況,又與這兩者都有所不同。


    【火炎綻放!】


    【冰雪深結!】


    熱波與冷氣激突。拮抗之勢不過一秒,奧爾布賴特的冰雪就將火焰貫穿襲擊過來。但,奧利弗已經不在放出咒文的位置了。“不要站在原地”是咒文戰的基本。遵循這一原則,奧利弗在發動咒文的同時就已經脫身於射線之外。


    【唿……!】


    在大約十碼的距離上看著敵人,他毫不猶豫地衝了出去。急奔的第三步與第六步使用了領域魔法,瞬時改變著腳底與地麵的角度與摩擦。——拉諾夫流魔法劍·地之型“模糊地麵”。與步法結合使用著,以超乎敵人預測的軌道在地上奔跑。


    【隔板阻敵。】


    見狀,奧爾布賴特毫不猶豫地對著腳邊的地麵打進咒文。約莫兩英尺的矮牆四起擋住了對手的去路。——漂亮,奧利弗如此想到。“模糊地麵”是腳踏在地上才能使用的技巧。越過段差的行動也有“跳躍”的選擇,但跑動帶來的眩惑效果就會大大減弱。


    如果停下腳步就會正中對方下懷,奧利弗瞬間做出了判斷。——如果不能跳躍的話,就隻有增加新的選項了。


    【哈!】


    段差近在眼前的刹那,他在腳底的地麵上賦予了彈性。以之為彈簧超乎敵人的預想一口氣高高跳起,在空中縱向迴轉身軀。


    【呣——】


    拉諾夫流魔法劍·空之型“斬首風車”。越過敵人頭頂之時斬向首級的一招奇襲。躍向高空的奧利弗的身體,從奧爾布


    賴特的視線中完全消失了。


    【——哼。】


    但,沒有犯下立刻看向上方的愚蠢錯誤,他當場屈下了身。刀刃隻隔薄紙地劃過半空。而後,結束跳躍的奧利弗在他的背後落地,


    【雷光疾行!】


    間不容發地,奧爾布賴特越過肩膀向身後放出了電擊咒文。舍去轉身的時間也要瞄準其落地後的停頓放出的咒文,被奧利弗不驚不險地橫跳躲開。……“斬首風車”這樣的大招,比起技巧本身來說而後的姿勢迴複更加重要。毫不動搖地在落地時立刻接續迴避動作的重重修煉,是將之應用於實戰的大前提。


    【——哼,原來如此啊。】


    奧利弗再次擺出半身的架勢麵對敵人。在他麵前將杖劍舉在上段,奧爾布賴特感到無趣地哼了一聲。


    【果然是凡夫俗子。無聊的把戲倒是多彩,無論劍還是咒文都沒有壓倒性的決殺。憑那種雜耍就想打倒我?】


    【我覺得那種話還是留在你打倒我之後再說吧,mr.奧爾布賴特。】


    言語迴擊後奧利弗想到。——這個對手的確相當棘手。但是,至今為止的攻防,已經鋪好了勝利的道路。


    【——唿!】


    奧爾布賴特踏步向前從上段揮下了杖劍,奧利弗也立刻迴應祭出斬擊。使用的是拉諾夫流魔法劍高等技“遭遇之瞬”——以魔力在刀身中旋迴,在刀刃交鋒的瞬間對軌道進行幹涉,隻讓對手的斬擊偏離。


    但是。能讓敵人的身軀一刀兩斷的斬擊,可不會被同質的幹涉影響。


    【——!】【——哈。】


    奧利弗再次迴到了一足一杖的間距之上。在他麵前,奧爾布賴特嘴邊浮現出了嘲笑。


    【用多種技巧和咒文吸引對手的注意,然後用“遭遇之瞬”決殺,這就是你取勝的方法。】


    【…………】


    盡管保持著沉默,奧利弗的內心卻十分震驚。——看穿了目的,才用上了同樣的技巧。與之前意圖碰巧相同的和奈奈緒一戰時不同,這次是被敵人看破了作戰。在金伯利入學以來首次的經驗,沒想到竟然是出自同學年的學生之手。


    【無聊的戰法。就算同樣是雜魚,還是羅西那邊更有看頭。那家夥有著非他不可的劍風啊。然而,你的劍卻不是這樣,隻是在拉諾夫流教科書的延長線上罷了。】


    【…………】


    【可憐。這條路的前方,你到底會走到哪兒?和過去的凡夫俗子一樣在半途曝屍荒野的人可一點都不少。不知天高地厚地死去也很妥當——】


    奧利弗不等他說完就砍了過來。奧爾布賴特雖然當場就進行了迎擊,但他視線的高度忽然電光一閃。——拉諾夫流魔法劍·空之型“眩目鬼光”。用一瞬的閃光幹擾敵人的視線使其露出破綻。


    【無趣。】


    奧爾布賴特置之一笑。——短短一瞬間,他沒有閉上眼。他的瞳孔對於強光瞬時進行了調節。沒有動搖的明亮視野中映出的,是奧利弗揮出的一記橫斬。瞄準顏麵的這一擊,他綽綽有餘地提刀招架,


    【——呣?!】


    抵擋著的杖劍,被對方推了迴來。預想以外有力的斬擊襲向奧爾布賴特,沒能擋住的刀尖劃過了臉頰。——拉諾夫流高等技“沉重羽毛”。將身體重心的控製應用其上將目視難以判斷的重量灌注於斬擊中的技巧。“眩目鬼光”不過是個陷阱,這才是奧利弗真正的殺招。


    【被教科書劃破了臉哦。有什麽感想啊,mr.奧爾布賴特。】


    【——膽子不小啊,死雜魚。】


    感覺到臉頰上流下鮮血的瞬間,奧爾布賴特露出了淒絕的笑容。在這兇相麵前,奧利弗不可否認地察覺到。——和這個對手的戰鬥,現在才真正開始。


    【奧利弗先下一城了……!】【好!狠狠揍那個混蛋!】


    蓋伊、皮特、凱蒂、還有食人魔在較遠的地方旁觀著三組對決的戰況。但,兩名少年正熱衷於夥伴的戰鬥之時,凱蒂卻一直盯著廣闊空間的天花板。


    【…………】


    【?喂,凱蒂,怎麽了。你也來應援一下啊。這次的對手看起來是個強敵哦。】


    【……嗯。不過,這裏有些令人在意……】


    那樣說著仔細地觀察過四周,卷發少女立刻麵向蓋伊說道。


    【……蓋伊。幫我一下可以嗎?為了以防萬一。】


    絕對不去和人比拚劍技。戰鬥開始之前,費伊=威洛克就如此決定。


    將樹木作為障礙物利用,絕對不讓對手靠近近戰距離,全力保持距離之時有機會就用咒文攻擊對手。盡管是消極的戰術,但在麵對魔法劍的實力遠高於己的對手之時就是理所當然的選擇,評價為堅實的戰術也不為過。


    然而——戰鬥開始才過了一分鍾,費伊切身理解了。原本應當有效的這個戰術,在麵對規格外的對手之時不過隻是一紙空談。


    【——嗚哦……!】


    斬擊隻隔薄紙般掠過皮膚。不論想要怎麽躲避,瞄準首級的斬擊都在不斷襲來。不給對方喘息的時間,直接砍掉擋住去路的樹枝,奈奈緒一秒也不停歇地追擊著費伊。


    連反擊的機會都找不到,他就立刻迎來了極限。被樹根絆了一下而停下腳步,奈奈緒沒有放過這一瞬間進行了追擊。瞄準軀幹的一記橫斬,費伊用左手扶在刀身上艱難地擋住,


    【嘎……!】


    即使防住了這一擊,其威力也沒有消失。費伊被刀刃壓迫著浮上了半空,奈奈緒保持著揮劍的勢頭,將他一口氣打飛到了樹林之外。


    【——,哈,啊……!】


    千鈞一發之時做出受身姿勢落地,費伊的嘴邊緊接著露出了笑容。——拖時間的戰術並不成立。怎樣才能想象的到呢,這樣的對手竟然和自己在同一個年級。


    【你在做什麽啊,費伊!】


    一時從與謝拉的戰鬥中脫身,康沃利斯出麵幫助了陷入危機的他。製止了奈奈緒為了了結費伊放出的突刺,對背後追擊而來的謝拉的警戒則交給了隊友。


    一串配合之後才艱難地將戰況拉迴膠著之勢,兩人背靠著背交談著。


    【——抱歉。比我想的還要艱難。】


    【沒骨氣。起碼要堅持兩分鍾左右吧。】


    說完後,康沃利斯就再也沒有用言語責備他了。……這都是最開始就知道的事情。奈奈緒=響穀是規格外的對手也罷,一對一難以打倒謝拉也罷。事情的流向就是這樣理所當然。


    【讓我一個人對抗那家夥可辦不到。——會輸的哦,再這樣下去的話。】


    【…………】


    於是,接下來才是她們真正的戰鬥。靜靜地下定決心,兩人交換了視線。


    【……費伊。能給我,帶來勝利嗎?】


    安靜的提問衝擊著少年的耳蝸。瞬間,他腦海中的某個記憶蘇醒了。


    ——是幼犬嗎。在與人的爭鬥中失去了雙親而彷徨徘徊,他流落到了這般田地。住家灰飛煙滅,親人陰陽兩隔。拖著不成熟的身體,他無路可投。


    吮吸雨露滋潤著幹渴的喉嚨,捕食野獸填滿饑餓的腸胃。——像這樣維係著性命,究竟過了多少個日夜呢。


    注意到的時候,終末已在眼前。人類魔法使指向自己的杖尖,和那看著害獸一般的視線,他隻用無力的眼瞳迴望著。……手腳已經使不上力了,再也沒有做出抵抗的力氣了。


    ——下劣的雜種,連飼養的價值都沒有。就在這讓你解脫吧。


    擅自表達了慈悲之意,人類魔法使單方麵地宣告著他的死亡。要做的話就快點,他如此渴求著。……饑餓與幹渴都能夠忍耐。然而,孤身一匹的寒冷卻無法承受。在這種寒冷的世界裏,他已經一分一秒都不想活下去了。


    總算要結束了。在這樣想著閉上眼睛的他麵前——忽地,一個身影站了出來。


    ——請等一下,父親大人。


    被放棄支配的他的心中,第一次浮現出了困惑。……是人類小女孩。年齡還未滿十歲的,金發稚嫩少女的背影,如今,正站在指著他的男人的魔杖前。


    ——我剛好忽然有點想要一個從者了。這孩子就交給我吧。


    ——別說蠢話。想要的話就去找有相應天賦的家境的孩子。


    男人的話語中帶有一絲困惑。少女搖了搖頭,還是直直地看著他。


    ——不是的,父親大人。……我要,這孩子就好了。


    少女跪在地上靠過身,用湛藍的瞳孔緊緊盯著他。——他理解了。還沒有知道少女名字之時,就從對方眼瞳深處看透了她的心。是和自己一樣孤獨的顏色。


    抬起萎縮的手腕握住了少女的手。——從這瞬間開始,他再也不是孤身一匹了。


    【——問什麽呢?你是我的飼主吧,蘇。】


    把手放在項圈之上,費伊=威洛克如此說道。……少女曾經向他伸出了手。作出迴應,分擔了她的孤獨的瞬間開始,他就決定了自己的生存之道。


    【不要猶豫,下命令吧。——讓這看門犬,去撕碎敵人的喉嚨!】


    他大聲催促著少女。這成為了最後的導火索,康沃利斯將右手的杖劍高


    舉過頭。


    【——浮現吧滿月——】


    她編織出咒文。與此同時,在她的正上方浮現出了光球,青白色的光輝就像月亮一樣。在空曠的迷宮之中,假想的月夜出現了,


    【——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


    慘叫般的咆哮迴響於四周。而後,謝拉驚訝地睜大了雙眼。——費伊的身姿發生了變化。內側隆起的骨骼撐裂了襯衫,體表上生出濃密的黑色體毛,手腳長出尖爪,伸長的顎內能夠看到肉食獸的獠牙。他的身軀變異、擴張,體長最終超過了六英尺。


    【……謝拉閣下,那是?】


    目擊了對手變身的奈奈緒問道。隻用了一個單詞,螺旋雙馬尾少女做出了迴答。


    【……人狼(werewolf)……!】


    在咽著唾沫的兩人麵前,如今已然變身成黑毛狼男的費伊發出低吼。康沃利斯跳上他前傾的背後,抓住後背的毛發固定住了自己的姿勢。就這樣她嬌小的身軀大部分隱藏在了費伊的身體中,隻有頭和右手的杖劍越過肩膀向前探視。


    【……要上了,費伊!】


    【嗚噢噢噢噢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迴應著主人的命令,人狼咆哮著衝了上去。奈奈緒架好刀準備迎擊他的突擊,謝拉也開始了咒文的詠唱。


    【嘿啊啊啊!】


    同一時刻。在怒濤般的連打麵前,奧利弗進行著艱難的防禦戰。


    【咕……!】


    從他開始認真的瞬間,奧爾布賴特的劍法就變得截然不同。絲毫沒有觀察對手出招的遊玩之心,充滿魔力的斬擊即使被漂亮的擋下手也會發麻,可以說連反擊的機會都不給對方。


    這樣下去就糟了,領悟到這一點的奧利弗全力逼近了對手。保持著刀刃相抵的姿勢兩人的動作一時停下——此時,奧爾布賴特的視線中看到了謝拉他們的戰鬥。變身後費伊的身姿,與在他後背上放出咒文的少女。


    【——哼?那仆從有著人狼的血脈嗎。康沃利斯比我想的還能幹啊。】


    低語一聲,然後將視線移迴奧利弗身上,他微微一笑。


    【你這家夥,也不想著去幫幫同夥嗎?沒關係哦,就算會落下從我這逃走的口實,也沒什麽可恥的。畢竟最開始這就是組隊戰啊。】


    他公然做出了挑釁。越過交錯的刀刃,奧利弗靜靜地開口說道。


    【……不存在的東西可沒法留下口實。】


    【嗯?】


    【奈奈緒和謝拉才不需要援護。人狼的登場雖然在預想之外,但隻憑這點還不夠打倒那兩人。而且——我也,沒有要背對你的理由。】


    說著向握劍的右手中注入力量,咯吱,奧利弗用力推迴對手。


    【交手至此,我察覺到一件事。——你是個沒什麽了不起的自信家啊,mr.奧爾布賴特。】


    【…………】


    【話語不夠刺耳。曾經mr.安德魯斯那樣顯露的驕傲,在你身上不可思議地感覺不到。把他人貶低成雜魚的語氣也是,傲岸的同時顯得有些機械。我不知道這表現是不是正確……你就像是,出於義務才貶低著我,不是嗎?】


    【……閉嘴。】


    一句話打斷了對話,奧爾布賴特再次開始猛攻。沒有反擊的餘地,奧利弗在迫近的連擊麵前單方麵地被迫進行著防禦戰。攻防的比例傾斜至極端的刹那,


    【冰雪深結!】


    萬事俱備,奧爾布賴特在揮下劍的同時詠唱了咒文。壓製住奧利弗格擋的刀身,同時刃尖處發動了冰結魔法——凍徹骨髓般的冷氣,化作純白的吹雪襲向了敵人的麵孔。這一瞬間他確信了自己的勝利,


    【——零距離詠唱。你的絕招就是這個嗎。】


    【?!】


    吹雪中迴應的聲音令他瞠目了。——之前格擋的瞬間,奧利弗用左手抓住對方的手腕,讓魔法的軌道橫向偏移了。由此免於被直擊,意圖決出勝負的奧爾布賴特的魔法隻凍住了他的右耳而已。


    【瞄準這邊注意力集中在攻勢上的瞬間,在近戰距離下放出咒文。這是理論以外相當高等的技巧。我雖然做不到同樣的事——】


    一邊分析著技術,奧利弗握著對方手腕的手加強了力道。


    【作為誘餌,讓你集中注意在攻擊上還是可能的。即使是我這樣的凡夫俗子呢。】


    【你這家夥……!】


    手腕被抓住的瞬間,奧爾布賴特也立刻抓住了對方的右手腕。兩人就這樣陷入了,在魔法劍中最為下策的扭打之形。


    【看來進入了比揮劍的距離更近,魔法使們最討厭的距離了啊。——這裏的攻守,你了解到什麽程度了?】


    奧利弗靜靜地問道。在他麵前,奧爾布賴特充滿憎惡地歪起嘴角。


    【……以為隻要拉近距離就能贏了嗎,雜魚……】


    他的眼神中表達出不會對進一步的侮辱置之不理的意思。一下子壓低了重心,他大吼著。


    【——別小看奧爾布賴特啊!】


    中計了。躲避著襲來的爪牙與咒文,謝拉領悟了這一事實。


    把人狼頑強的軀體當做盾牌,康沃利斯在那背後放出魔法。——在這一時點毫無疑問是強力的戰術。背負一人的人狼動作依然敏銳,還有著接下數發一節咒文也不會被打倒的堅韌。不論用魔法還是劍,想要擊退這一配合都並不容易。


    【哈啊啊啊啊啊!】


    麵對這威脅,澄澈的魔力將頭發染上純白,東方的少女認真向前迎擊。互不相讓,刀刃與爪尖交錯著火花四散。


    與那樣的她一同戰鬥,謝拉湧起了自責的念頭。——本來,這個對手也並不足以成為奈奈緒的敵人的。


    人狼的確很強大。然而,和紅王鳥比起來戰鬥力卻有所不足。有連那種可怕的魔獸都能打倒的奈奈緒的本領的話,費伊沒有被立刻斬殺才顯得奇怪。事實上,至今的戰鬥之中,本應成為致命傷的一擊已經數次砍進了費伊的軀體之中。


    盡管如此,那也隻留下了淺傷。謝拉也想到了產生這種不合理的原因,正是戰前互相施加的魔法——不殺咒文的緣故。


    半分抑製的不殺咒文,對杖劍的殺傷力做出了限製。這次的情況就是無法給予“即死級的重手”。不用說,即使這樣身體被劃開也會流血。就算不造成死亡也應當能給予戰鬥不能級別的負傷才對——如果是人類的身體的話。


    【嗚噢噢噢噢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這就是陷阱的所在。謝拉和奈奈緒的杖劍上所加的不殺咒文,是以費伊的人類體作為基準設定的。變身後他身體的構造也有所改變,針對負傷的再生能力有了飛躍性的提升。結果上而言——對人來說沉重的一擊,也並不能讓如今的費伊受到重傷。


    【……嘖……!】


    察覺到自身事態的謝拉咬著嘴唇。——在戰鬥開始之前,自己就應該注意到的。


    如果是在有裁判的校舍內的決鬥的話,就一定不會發生這種事。不殺咒文從最初就要全效果,有效攻擊的判斷就交給裁判來做。不,在這之前,如果沒有事先申請過的話人狼的變身應當是不被許可的。人狼形態的費伊做不到咒文的詠唱或是手握杖劍的事情。即使不考慮不殺咒文一事,按照魔法使之間決鬥的禮儀來說,他們的行為也是明顯的“犯規”。


    然而,她們現在身在迷宮之中。在校舍內違反規則的行為,由於這裏沒有裁判就會成為漂亮的戰術。這次的情況,如果是上級生就會毫不猶豫地做出判斷——是上鉤了的人自己不好。


    【呣……!】


    本應斬斷費伊手腕的奈奈緒的一刀再一次被彈開了。同時康沃利斯從背後放出了電擊咒文,謝拉用同樣的咒文將之打消。麵前魔法相殺火花四散,東方的少女後跳一步從危難中逃離。


    【——如何,米謝拉!手足無措了吧!】


    確信了己方的優勢,康沃利斯誇耀般地喊道,聲音興奮地顫抖著。是的——為了站在這一立場上的一天,她不知道等待了多少個日日夜夜。


    【這就是我們!不管是分家還是什麽,我已經不是你的預備役了!在這裏戰勝你,超越你!那樣的話,叔父大人也一定會認同我的……!】


    她心中醞釀已久的願望脫口而出。聽到這些話的謝拉表情變得悲痛,


    【……做的真漂亮,ms.康沃利斯。】


    她反而對此做出了稱讚。康沃利斯驚訝地擰起眉頭。


    【並不是開玩笑。為了讓這個戰況成立,你應該思考了很久。不論用什麽手段也要獲得勝利……這份一心向前的身姿,把我們甩在了你們的身後。我對自己的驕傲與怠慢深感可恥。】


    她反省著自己。而後,螺旋雙馬尾少女就直直地盯住對方,


    【然而,在這之上請讓我說一句話。——現在立刻把你隊友的變身解除,ms.康沃利斯。】


    表情真摯地說出的話語,讓康沃利斯愣住了。——那並不是發怒也不是憤慨,而是純粹為自己著想的聲音。


    【……說什麽……】


    【不要假裝不知道了。……你才是最辛苦的


    吧。】


    謝拉靜靜地擺擺頭,把視線從少女移到了人狼體的費伊身上。


    【在現代魔法界中,人狼這個物種的人權並沒有得到承認。盡管如此也還作為金伯利的學生在籍的他,mr.威洛克想必並不是純血的人狼。是人類的血脈占了大半的混血……半人狼吧。】


    【…………】


    【兩者間可以生育後代,但人類與人狼種族間的相性並不好。因此半人狼的身體多少都會有些缺陷。變身中難以忍耐的激痛,就是代表之一……】


    表情痛苦的謝拉指出了這一點。……是的,她明白這一點。牙齒縫隙間零落的低吼,貫耳迴蕩的野獸的咆哮,這些表示的並不僅僅是戰意。


    同樣能夠感受到的,是高揚的戰意也壓製不住的苦痛。……假想月下骨肉變形之時也是,驅動變異的身體戰鬥的時候也是。還有急速地再生著受傷的身體的現在也是——他一直都,承受著與拷問無異的激痛。那就好像是,身體內有著無數的荊棘在蠕動。


    【因為這個理由,我聽說大多數半人狼的生涯中都將變身封印了。……現在這個瞬間,mr.威洛克也應該正苦於無理的疼痛,稍微不注意就可能會發狂。隻不過是一年生之間的對決,為何要讓同伴承受如此的痛苦!】


    【————】


    謝拉超越了敵友的立場做出了忠告。聽到這句話的瞬間,湧上的感情成為了最後一根稻草,康沃利斯的視野中變得一片純白。


    ——呐,費伊。……為什麽父親大人,從來都不表揚我呢。


    眼中所見的是,曾經無數次見過的景象。愉快地玩耍著的父親與姐弟們。仿佛是有著看不見的牆壁一樣,少女隻能遠遠眺望著他們。與從者的少年一同,不被允許加入其中而隻能在一旁呆呆站立。


    ——我努力也努力了,教給我的事情也都做的很好了,父親大人卻還是很嚴厲。不管怎麽努力,父親大人也怎麽都不會露出笑容……。


    她隻不過是,想讓父親笑起來罷了。和其他的姐弟們一樣,想被那雙手摸摸頭罷了。……所以,才要為之努力。比其他的姐弟們更加刻苦,經常能得到出眾的成績。但是——得到的迴報,卻隻有父親緊繃的臉龐。


    ——果然,不是真正的孩子就不行嗎。不管是怎樣的好孩子,都比不過真正的孩子嗎。……就沒有辦法,得到愛嗎。


    在注意到這個事實之前,她度過了長久的時間。幹枯的歲月,讓她的心靈無奈地枯竭了,就連從者少年也無法治愈。


    ——所以。總有一天,我要把真正的父親奪迴來——。


    她說出的願望,少年也為之讚同。……他於此立下誓言,在那一天到來為止,自己要一直陪在少女的身邊。


    【——你又懂些,什麽……】


    康沃利斯吐血般地喃喃說道。——兩人一直走到了今天。依靠互相的體溫,在冷酷的嚴寒中,無垠的雪原上彷徨一般度過了這些歲月。


    如此才抵達的這一戰——眼前的對手,究竟是何等傲慢,才把這當做是“一年級之間的對決”的?


    【……你這個……最開始就什麽都有的家夥,到底能明白我們些什麽!】


    與拋開一切的呐喊一同,她們為了讓對手閉嘴而再次展開了攻擊。謝拉已經無法保有戰意而變得消極。躲過費伊利爪後露出了破綻,康沃利斯瞄準這一時刻放出了火炎咒文,


    【哈啊啊!】


    千鈞一發趕上的奈奈緒,將之用刀偏向了斜後方。保護著螺旋雙馬尾少女的背後,她忽然開口說道。


    【表達關懷的方式錯了哦,謝拉閣下。】


    【……誒?】


    【閣下之間的事情在下一無所知。在下知道的事情隻有一個是也。——對方,是抱有覺悟與我等對立的,是在這一戰中賭上了自己存在的是也。】


    謝拉咽了口氣。在不知道兩名敵人任何背景的情況下——即便如此,奈奈緒也從最開始就看穿了對方將這當做不能失敗的一戰的意念。


    【不論是疼痛還是艱苦,無須謝拉閣下說在下也能明白。對方有這種覺悟的話,這邊若不用上全力就相當失禮了。……不是嗎?】


    這份話語比任何叱責都更能深入人心。清醒過來後,謝拉立刻迴應道。


    【是,這沒有錯。……如你所說呢,奈奈緒。】


    說出口後,她對自己的行為感到強烈的羞恥。……如今作為敵人對峙之時單方麵的關懷,簡直就和勸降沒有區別。自己這是,究竟在做些什麽呢。


    【我為自己的失言謝罪,ms.康沃利斯。……我再也不會說讓他解開變身這種話了。】


    她為自己的失禮做出道歉。不過——她的掛念與溫柔,並沒有就此消失。就算被當成傲慢也有不容退讓的事物,她接下來的話語表達了這一點。


    【取而代之我會保證。——這份痛苦,絕不會變得長久。】


    【——嘖!別小看我啊啊啊啊!】


    唿應著憤怒到達頂點的康沃利斯,費伊發出了咆哮。為了全力將之製止謝拉舉起了杖劍,奈奈緒也微笑著站在她的身旁。


    進入格鬥距離後過了三分鍾。即使經過了這麽久,兩人的攻防也還未見結束。


    【……嘖……】


    【……咕……!】


    從旁來看,兩人並沒有什麽大動作。然而,背地裏兩人的表情卻前所未見的險惡。推拉手臂、運足、還有領域魔法——驅使著各種技術的“近身格鬥”仍在持續。


    魔法使之間格鬥的攻防,圍繞著“隻要讓對手體勢崩壞,就能取迴握劍之手的自由”展開。常用的是接近戰的體術,身體重心的控製技術,以及與兩者組合的領域魔法。


    【哈啊!】


    夾雜著佯攻,奧爾布賴特使出了投技。間不容發,奧利弗在他腳邊發動了“攔路墓石”。腳步被幹擾的奧爾布賴特反而姿勢崩壞了。


    【嘁……!】


    【……唿……!】


    重重咋舌。雙方的姿勢都崩壞後,兩人再次迴到了膠著狀態。奧爾布賴特狠狠咒罵著。


    【……鄉巴佬還有點東西。這種戰鬥,你想讓我陪你玩多久?】


    【人傻了點但是應對還不錯,不愧是你。】


    保持著扭打的姿勢應酬著諷刺,奧利弗繼續說道。


    【純粹的戰鬥我不如你。不過,我可對自己的忍耐力有自信。——就跟我一起來吧,直到泥沼之底!】


    計策完全成功了。在接下來的戰鬥中,康沃利斯如此確信著。


    利用不殺咒文封印住武士之劍的策略,以及最大限度活用人狼體的堅韌維持單方麵的攻勢。在對費伊的攻擊無法造成重傷的基礎上,敵人能夠采用的手段就隻有瞄準背後的康沃利斯。但是,有著作為雙足的費伊的敏捷,她自身也時刻注意著周遭。不論用什麽手段,想要攻擊到她都十分困難。


    【——了結他們吧,費伊!】


    【嗚噢噢噢噢噢噢噢噢!】


    敵人已經束手無策了。抱著這種想法,康沃利斯為了給戰鬥劃上休止符驅使著同伴。突擊到謝拉和奈奈緒之間將兩者隔開後,費伊立刻轉換了方向。


    【現在!】


    不給她們再次匯合的時間,兩人向著謝拉猛然衝鋒。這樣雖然會把後背無防備地露給奈奈緒,但她的咒文還沒到能應用於實戰的等級這點康沃利斯已經有所把握。在被拉近距離之前都不會遭到攻擊。然後——就算謝拉有漂亮的手段,也無法獨自抵擋自己這邊的配合。


    【這樣就結束了,米謝拉!】


    從費伊肩上伸出杖劍的康沃利斯喊叫著。在她視線前方,謝拉看著人狼的身體逼近,靜靜地揮下了杖劍。


    【——流導雷光】(*注7)


    她詠唱後放出了電擊魔法。其威力肉眼可見,但對康沃利斯來說還不構成威脅。費伊堅韌的肉體可以遊刃有餘地防下來,這樣相信著的她精神集中在攻擊之上舉起杖劍,


    【……嘰?!】


    【嗚噢?!】


    而後全身卻遭到了預想之外的衝擊。手足的感覺一瞬間消失,抓住費伊肩膀的手指無力地鬆開,康沃利斯毫無辦法地滾落在地。注意到這點的費伊當場停下腳步轉過了身,


    【可惜,在下不會讓你再背上她了。】


    東方的少女凜然站在了他與應當守護的少女之間。拋開全身承受的激痛不管,人狼的眼瞳中一下子染上了焦急。


    【……咕!咕嗚啊啊啊啊啊啊!】


    不闖過去不行。做出覺悟的費伊催動著尖牙利爪襲向奈奈緒。然而,少女隻是揮舞著刀刃將之一一打落。隻要她還站在這裏,就不會允許他前進一步。


    費伊就交給奈奈緒,謝拉的視線看向了另一名對手,滾落在地後才剛剛站起身的康沃利斯身上。


    【……我改變了咒文的意念。之前都是重視貫通力,剛才的則是重視傳導性,也就讓電擊在身體表麵流動。這樣雖然難以期待對人狼造成傷害,但是抓著他的你就不可避免地觸電了。】


    【——嘖——】


    【如果好好觀察的話,你一定也能夠看穿咒文的本質


    ,也能用對抗咒文抵消的吧。……為了決出勝負而變得焦急了呢。】


    【囉、囉、囉……!囉嗦!】


    少女自暴自棄地喊道。已經變成這樣了也沒辦法——隻能靠自己的力量打倒謝拉了。與費伊的配合被打斷的情況下,已經沒有別的方法了。激憤令絕望的心靈奮起,她再次擺出了利澤特流“雷光”的架勢。


    【誒誒,來吧。】


    謝拉領會了她的意思也擺出了同樣的架勢。康沃利斯先手使出了突刺,以此開始,兩人再次同門相鬥。


    【嗚、嗚、嗚……!】


    但,將她的攻擊全部輕鬆地接下,謝拉緩緩前進著。染上焦急的少女瞳孔中,映出了一點都不動搖的螺旋雙馬尾少女的身姿。


    【變迴一人之後你的劍法就亂了呢。雖然理解你的心情——鍛煉還不夠啊,史黛西!】


    攻防間產生了一瞬的破綻,謝拉盯住這一點,使出了決定性的突刺。


    【——哈!】


    奧爾布賴特想要再次使出投技,但他的姿勢中途就開始搖晃。


    【——咕?!】


    腳邊展開的“沉沒墓土”纏住了他的軸心腳。這是奧利弗作為反擊使出的攻擊。奧爾布賴特立刻拔出腳,雙方的姿勢再次迴到了膠著狀態。


    【唿……!】【…………】


    與普通人不同,魔法使的腕力並不由肌肉,而是有體內流轉的魔力決定的。


    這一點上奧爾布賴特有相當大的優勢。肉體素質的差距,魔法輸出的差距就可以決定腕力的差距。必然,單純的扳手腕奧利弗並沒有勝算,這種不利在格鬥戰中始終存在。


    盡管如此,奧爾布賴特也沒能讓奧利弗的體勢崩壞。這就是說,腕力以外的要素——也就是技術的方麵,對方毫無疑問在他之上。


    【……嘖……】


    難以接受的事實擺在麵前的奧爾布賴特,忽然想起了一句話。——想要比誰都跳的更高,首先就要比誰都更加堅實地踩在地上。


    這是拉諾夫流流傳的名言。粗略地翻譯一下,這就是“重視地之型”的意思。在地麵戰的情況下,“沉沒墓土”或是“攔路墓石”在很多局麵都能得到應用。比起學會大量限定情況下才能使用的大招,這種根據情況隨機應變的招式才更有實戰價值。


    奧利弗的戰鬥方式就是出於這種理念。把自己的落腳點加工的更加有利,讓對方的落腳點變得不利——用言語描述就是隻不過如此。然而,這種技術卻深奧的可怕。


    把對手當做耍小聰明的人的認知,已經不得不被奧爾布賴特顛覆了。——技巧的多樣性並不是本質。這名毒死後最可怕的地方是,對自己采用的術理的深刻理解。將樸實無華的基礎,在以這個年齡不可想象的精度進行了修煉。


    【……咕……】


    事到如今,奧爾布賴特胸中浮上了焦躁。……隻要是魔法使,就不會想讓現在的戰況繼續長久下去。不如說想馬上就迴到原本的距離才是自然的感性。但,這個對手是自願來到這個距離的,可以說泥沼般的持久戰才是如他所願。


    見不到盡頭的忍耐比拚之中,奧爾布賴特的背後竄過了寒氣。——雖然不願去想,就這樣繼續削減集中力下去的話,先犯下錯誤的難道不是自己嗎?


    【……噢噢噢!】


    想到這點,就算胡來也不能再這樣無法動彈下去了。把兩手推壓的動作當做幌子,身體全力後退——在腳底做出傾斜的踏板加以強化,一口氣解開右手腕的拘束。同時伸出握著敵人手腕的左手,以此讓對方的體勢崩壞,他的眼前滑過了長袍的一角。


    至關勝負的一手成立了,兩人的距離再次拉開。安心下來的奧爾布賴特,心窩處被意料之外的衝擊貫穿了。


    【……咯?!】


    有什麽東西用力擊打了自己的腹部。接下來的一瞬,看到其正體的奧爾布賴特不禁騁目。——腳,伸了過來。脫離的瞬間轉過來的敵人的長袍一角,從其死角從祭出的一記腳踢,在離開的瞬間,像是瞄準好了一般捉住了他的心窩。


    糟了,奧爾布賴特注意到了。被盯上了。為了取迴慣用手的自由而拉迴右腕,為了讓對手姿勢崩壞而伸出左腕——脫離之際的動作,由此生出的力量的流向,反而被敵人當做迴旋踢的模式來利用了。


    基幹三流派之中打擊技極端稀少。然而,也並不是不存在。其中之一就是這個,拉諾夫流魔法劍·踢技“隱秘尻尾”。利用長袍或是鬥篷的死角,攻擊對方心窩的踢技。


    【——冰、雪——!】


    兩人的距離拉得相當遠。想要立刻舉起杖劍放出魔法,但此時奧爾布賴特愕然了。喘不上氣,沒法把咒文念出來。


    並不隻是打擊了腹部這麽簡單。他被踢了的心窩處,也正是肺下部的橫膈膜,通過其收縮來進行唿吸的器官所在。要是這個地方受到強烈的打擊,就算是魔法使,也難以避免陷入短暫的唿吸困難之中。


    【擊碎吧風錘!】


    起風了。接在迴旋踢後一連串的動作,奧利弗像是計劃好了一樣將決定性的詠唱念出了口。


    遭到踢擊後體勢不穩,並且還被封印了咒文的奧爾布賴特已經無計可施。盡管他立刻以雙臂為盾保護頭部,但仿佛看穿了這一點,風的大錘向著門戶大開的腹部揮擊而下。咳出的鮮血染紅了地麵,他仰天倒在了地上。


    【在沼澤之底,是你先承受不住了啊。——我贏了,mr.奧爾布賴特。】


    擺著中段的架勢低頭看向對手,奧利弗宣言道。即使如此,就像是聽著聽不慣的異國言語一般,奧爾布賴特隻是呆然地望著天花板。


    脫手落地的杖劍,宣告著長久戰鬥的結束。


    【……為什麽……】


    盯著手腕上滴血的深深傷口,康沃利斯跪倒在地。像絲線被切斷的人偶一樣坐在地上,她顫抖著喃喃說道。


    【……為什麽。為什麽,贏不了啊……!】


    淚珠從個眼眶中滿溢而出,啪嗒啪嗒地落在地上。看到這一景象的瞬間,持續和奈奈緒戰鬥至今的費伊眼中的戰意消失了。


    【……嗚……嚕嚕……】


    看著手足無力垂下的費伊,奈奈緒也沒有再進行追擊。他的身體在她麵前急速地縮小,十來秒後迴到了原本的人類身體,無視著渾身上下湧血的傷口,費伊緩緩地走向號泣著的少女身旁。


    【…………冷、靜。……是我們,太弱了。隻是這樣而已。】


    跪在她身旁,他將手放在了少女的肩上。對著無言在一旁注視的謝拉,費伊最後還是看了過去。


    【是你們贏了。到最後變成這幅樣子十分抱歉,ms.麥克法蘭。】


    謝拉搖搖頭婉拒了這番謝罪的話語。


    【敗北的眼淚是珍貴的事物,我不會責怪這點。……隻是,請告訴我一件事。


    我一直,都被你們厭惡著嗎?】


    提問中充滿了寂寞。斟酌了一段時間用語後,費伊開口說道。


    【你沒有什麽錯。隻是……太過耀眼了,對這家夥來說。】


    看著哭泣的少女,他靜靜地開始述說。


    【康沃利斯是從麥克法蘭家派生出的數個分家之一,能夠追尋的曆史也並不短淺。不過——到了今天,其存在意義的首位也隻是防止本家血脈的斷絕。發生萬一之時成為你的替代品,這也就是,分家的存在意義。】


    【……誒誒。我明白。】


    謝拉苦著臉點了點頭。——這不是什麽稀奇的事情。在探求魔道常與死亡相伴的基礎上,由於什麽事故或是事件導致家係斷絕的情況常有發生。為了這一場合預備的就是分家。為了在一個家係滅亡之時,繼承了同樣血脈的親戚也能繼續在魔道上探尋。


    【然而,這家夥的情況有些不同。這家夥的姓雖然是康沃利斯,血脈卻和本家的麥克法蘭直接相連。也就是說這家夥,和你一樣是西奧多=麥克法蘭的私生女。】


    費伊口中說出的事實,令奈奈緒呣地歪了歪頭。


    【父上是麥克法蘭閣下……?請等一下是也,這也就是說,她不就是謝拉閣下的妹妹嗎?】


    【血緣上就是如此。……然而,按照魔道家族的慣例,我無法將她喊作妹妹。同樣的,父親也無法將她叫做女兒。】


    謝拉十分僵硬地說著,話語中流露出生於魔道名門的嫡子的宿業。


    【讓優秀的血脈變得濃厚,並且殘留下來。成為魔法使還時日尚淺的你可能難以理解,魔道的傳統家族中就有著這種原則。……從中體現出的一條,就是把本家優秀的魔法使的血脈也交給分家這一慣例。我的父親遵從著這一點,把自己的孩子交給了康沃利斯夫人。】


    無視人心纖細的血統主義,就是魔法使們的準則。體會著其殘酷,費伊不禁用力咬緊了牙齒。


    【在作為你的預備這一層意義上,她做的很好了。即使沒能追上你,那也隻是因為你過於優秀,完全沒有因此被責備的理由。


    但是——這一點都不好。繼承了本家血脈的才能過於強大了。比起康沃利斯家其他的孩子來說,這家夥作為魔法使實在太過優秀。


    】


    【……嘖】


    【已經明白了吧。這家夥展示出自己的才能之時,康沃利斯家的父親看待她的眼光就改變了。這家夥做出的成果一直在證明著——自己的血脈劣於西奧多=麥克法蘭的血脈。


    然而,直到十歲為止,這家夥自己都不知道這件事。所以,她才會覺得父親的疏遠是因為自己的努力還不夠。其結果……為了能讓父親喜愛而做出的全部努力,反而隻是導致了父親對她更加疏遠。】


    謝拉無言地呆立著。少年的側臉染上了苦澀與悔恨。


    【這家夥所期望的,是自己的努力能夠得到迴報。隻要能展示出在你之上的才能,就能在真正的父親西奧多=麥克法蘭那裏,得到取代你作為女兒的認可……】


    【……那是……】


    【啊啊,我知道,終歸是無理的想法。假如戰勝了你,那種夢想也不會實現。


    但是,這家夥沒有別的辦法了。就算是這樣愚蠢的目標也罷,追求著它,就是這家夥能活下去的動力……】


    在緊握著拳頭的費伊麵前,康沃利斯仍在嚎啕大哭。忽地,奈奈緒彎下了身,緊緊地盯著她的臉。


    【…………】


    【…………?……幹、幹什麽……】


    注意到視線的康沃利斯嗚咽著說道。麵對著這樣的她,東方的少女當即說道。


    【一點都不像。】


    【……誒?】


    【真的是一點都不像。取代謝拉一事,閣下是做不到的是也。】


    【嗚誒?!】


    受到了激烈指責的康沃利斯仰起了身。謝拉困惑地看向友人。


    【奈、奈奈緒……?】


    【在下也會感到困擾是也。如果謝拉在明天殞命,之後就會由閣下來代替嗎?辦不到的吧。就算閣下比起謝拉在魔道上更為優秀,這種事也不會成真。】


    奈奈緒率直地說出了自己的感想。能夠毫不猶豫將之說出口的,就隻有還沒被魔法使的價值觀浸染的她而已。


    【人與道具是不同的是也。什麽人作為他人的替代品也不成立。謝拉、閣下、當然還有在下——都隻能作為自己存活於此。】


    一下子坐在地上的康沃利斯,連對方話語的一半都不能理解。不過,隻有一點是能明白的。眼前的少女,是在專心地對著自己說話。


    【所以在下,想要了解不是其他任何人的閣下自身是也。不是作為謝拉的代替,而是與謝拉正麵交鋒的高貴劍士的名號。這樣也不行嗎?】


    在稍遠的地方側耳傾聽,奧利弗的嘴角露出微笑。


    【……被嚇破膽了啊。奈奈緒發表看法的時候,周遭一直都會這樣。】


    喃喃說著,他再次把視線移迴了躺倒在地的奧爾布賴特身上。


    【你這邊就算交出一枚獎章也還有剩餘的吧。要是能留到最終日的明天的話,你就再和她交手就好了。……一定也會有所感觸的。】


    沒有迴應。理應已經迴複到了能夠行動的程度,奧爾布賴特卻還是盯著虛空中保持著沉默。


    最終,他單手伸進懷中,把取出的獎牌丟給了奧利弗。而後緩緩站起了身,奧爾布賴特卻背對著少年走了出去。


    【……?等下,mr.奧爾布賴特。那邊是迷宮的深處啊。】


    即使給出了忠告,本人卻將之無視繼續前進著。猶豫著是否要製止他,奧利弗最後還是放棄了。——他明白想要一個人獨處的心情。已經慣於潛入迷宮的話,就沒有必要再節外生枝了吧。


    【——眷屬招來。】


    然而,將奧利弗的顧慮置之一旁,奧爾布賴特的口中,編織出了不吉利的詠唱之聲。


    氣氛改變了。廣闊的空間中,充滿了什麽在震動一樣的異聲。像是在哪裏聽過一般察覺到的瞬間,奧利弗當即看向四周。


    【——這是】


    【你們三個,過來這邊!】


    背後響起了凱蒂充滿危機感的聲音。同時奧利弗注意到了——振翅聲。催生出不安的異聲,是巨大的羽蟲飛行時的聲音。然而近處並沒有蟲子的身影,這也就是說,


    看上邊!這裏並不僅僅是個廣場!那些全都是,貫刺蜂的巢穴!】


    奧爾布賴特以外的全員都驚訝地抬頭看向上方,同時為之瞠目了。他們在盡頭所看到的是——有著人類大小的巨蜂蜂群,從天花板的縫隙中接連飛出的景象。


    【咕……!】


    【快點!過來這邊!】


    迴過神的奧利弗轉過身飛奔了出去。凱蒂招手的地方,是以地麵叢生的草木樹枝當場組成的避難所。她以自身為中心點燃了香爐。奧利弗從樹枝的間隙鑽進去後聞到了獨特的刺激性香味,奈奈緒和謝拉也立刻趕到了同一個地方。


    【哈啊、哈啊……!凱蒂,這是……?!】


    【驅蟲的焚香!應該是暫時有效的!】


    【我用隨身帶的種子做了護欄!雖然對這個數量的對手可能不管用……!】


    蓋伊一邊用成長促進咒文催生新的樹枝一邊說道。接下來,費伊也拉著康沃利斯的手跑了過來。


    【抱歉,讓我們也借用一下吧!雖然不是能夠尋求幫助的立場……!】


    【好了快點進來!現在是說什麽立場的場合嗎!】


    皮特喊著,不由分說地把兩人拉了進來。就在此時,他們的上空已經聚集了上百隻貫刺蜂。在其中最為巨大的一隻個體的背上,奧利弗看到了剛才戰鬥的對手的身姿。


    【這是幹什麽,mr.奧爾布賴特!】


    他語帶責難之意地問著對方。過了一會,奧爾布賴特揮下了杖劍。


    【……過去的事了。我家的仆人裏,有著一家普通人。】


    低沉的聲音從上空中傳來。看起來是使用了擴音咒文,他的話語並沒有被無數的羽音影響。看著麵色嚴峻的奧利弗,他繼續說道。


    【有一個和我同歲的女孩子,幫我準備著日常用品,也是我閑談的對象。對於年幼時就在進行嚴酷的修煉的我來說,她是少有的可以敞開心扉的對象。


    不知什麽時候,我和她開始下棋了。這是兩人遊戲中我們最中意的一個。結果是我連戰連勝——但是,不管輸了多少次,那家夥都不氣餒地陪著我。她向大人們詢問著技巧,一點一點地進步著。】


    和之前有所不同,淡淡的聲音中並沒有敵意,但是相當幹澀。傲慢與不遜的厚重外殼破掉後,幹枯的真心流露了出來。


    【有一天——我第一次,下棋輸給了那家夥。我的棋路被對方的作戰徹底封死,是毫無疑問的完敗。那家夥欣喜若狂地從床上跳了起來,看到她的樣子我也十分高興。輸了雖然有些後悔——但這還是我第一次見證著別人的努力結出了果實。


    ……就那樣快樂下去,才鑄成了大錯。】


    昏暗的眼中浮現出了自責與後悔。他的樣子,奧利弗有著印象,照鏡子的時候已經無數次麵對過了。對,那就是——犯下了無可挽迴的錯誤的人類的臉龐。


    【到了第二天還保持著興奮,我在早飯的桌前對雙親這樣說道。——傭人的女孩子第一次下棋贏了我。真是漂亮的作戰。那是至今為止最有趣的事情了。


    然後當場就吃了三發激痛咒文,我哭喊出了聲。】


    【…………!】


    【我被關了半天禁閉,在沒有窗戶的地下室中,徹底地銘記了作為奧爾布賴特一族應有的心境,伴隨著難以忘卻的痛苦與恐怖。


    到了傍晚總算被放了出來,我拖著身子迴到了房間裏。事情結束後想和她見麵說說話。如果和平時一樣的話,我想我的心情一定能夠變好的。


    然而,那家夥再也沒有來過我的房間。……在我被關禁閉的時候,她們整個家族都被處分掉了。】


    謝拉不禁咬緊了嘴唇。她能夠理解,在魔法界中的武門誕生的少年,其肩上深深壓著的無奈的重責,以及其中生出的無數無理之事。


    【那時候我醒悟了。——我是,不被允許輸給任何人的。


    我的勝利與敗北,原本就不屬於我,而是屬於奧爾布賴特。我無論如何都無法擁有——接受敗北的權利,以及對打敗自己的對手表達敬意的自由。】


    這份告白,奧利弗覺得簡直與自己如出一轍。——對這名少年來說,這是義務。戰鬥並取得勝利也罷,表現出把周圍的人看做雜魚的不遜之態也罷。


    這之外的存在方式並不會被允許。這之外的生存方式隻不過是泡影。奧爾布賴特的家名,血統的責任束縛著他的存在。這正是魔法使的業障。


    【之前的一戰十分漂亮,奧利弗=霍恩。沒有辯解的餘地,是我的完敗。然而——我是奧爾布賴特。因此,不得不讓這個結果變得不存在。


    丟下杖劍和白杖,現在就投降吧。我不會傷害你們。對所有人施加忘卻咒文,隻把這幾個小時的記憶消去就放了你們。但……要是抵抗的話,就和這些家夥交手吧。】


    少年如此說著——用著飽含威脅卻有一絲幹澀的聲音。聽到他的話,凱蒂不禁高聲喊道。


    【淨是自作主張……!這種做法就能把敗績一筆勾銷嗎?!】


    【別開玩笑了!有種下來啊,你這混蛋!】


    蓋伊也一同大喊。默默忍受著這些責難,奧爾布賴特空虛的眼睛看向奧利弗。


    【……你說過我是出於義務才要看低別人吧,奧利弗=霍恩。】


    【…………】


    【就是這樣。從今往後,我也一直會這樣下去吧。要是輸給了誰的話,就把那全都化作虛無……和至今為止一樣,什麽都不會改變,一直把周圍的人都看成雜魚吧。】


    述說著自己的命運,他看向了奧利弗背後——仍在啜泣著的少女。


    【真是可笑啊,康沃利斯。輸了之後還能哭泣的你——我從心底,感到羨慕。】


    他話音剛落,就被低空飛來的蜂群遮蔽了身姿。在接近天花板地方坐鎮的奧爾布賴特已經無法從地麵上看到了。側眼看著在護欄周圍飛舞的蜂群,謝拉表情嚴峻地看向夥伴們。


    【驅蟲效果隻剩數分鍾……!情況相當不妙!奧利弗,你有什麽意見?!】


    全員的視線集中到了被提問的奧利弗身上。數秒沉默之後,他不由得握緊了拳頭。


    【……雖然很不甘心,投降也是一條路。奧爾布賴特那邊,也不會有從我們這裏奪走獎牌和記憶以外東西的想法吧。這個數量的貫刺蜂不是如今的我們能對付的。把全員的安全放在首位的話,投降就是最好的選擇……】


    少年擠出聲音說道。同意著這一意見——然而,謝拉卻忽然看向了東方的少女。


    【……奈奈緒。你怎麽想?】


    全員又看向了奈奈緒,而她如今也在抬頭仰望著上空,像是想要看透蜂群背後對手的身影一樣。


    【要是奧利弗已經決定的話在下就沒有異議。不過——如果可以的話,在下,想要打敗那個人是也。】


    少女堅定地說道。不是“想贏”也不是“不想輸”,而是“想要打敗他”。


    【追尋著勝利前行是武人之常情。然而——在這長遠的路上,敗北也是無可替代的財產。接受失敗,對打敗自己的對手抱以敬意——隻有這樣,人才能更進一步。


    他做不到這一點。哪裏也不敢踏足,抱著無法成長的幼小心靈,一直停留在同一個地方。那真是——太可悲了是也。】


    一時間所有人都沉默了。奈奈緒的側顏上,寄宿著與怒意和憤慨都不同的感情。


    【……我,可以哦。】


    終於,卷發少女做出了迴應。像是為了抑製住自己的顫抖,她緊緊握著雙拳。


    【不管是奈奈緒,奧利弗,還是謝拉,我都不想讓你們輸給那種家夥。……和剛剛入學的時候不同,現在就算是我,也有和無理抗爭的覺悟。】


    決不會一直甘於留在被保護的立場之上。從提出在迷宮中建立共有工房之時開始,凱蒂就暗自發誓。側目看著那份決意,高個子少年哼了一聲。


    【我也這麽想,被凱蒂先行一步了啊。】


    【——蓋伊。】


    在奧利弗困惑的視線中,他彎起嘴角迴應道。


    【有吧?勝利法。剛才我就這麽想了,要是顧慮到我們才舉白旗的話,那還是敬謝不敏了。】


    蓋伊指出——要真的是勝算為零的情況的話,奧利弗就不會用“投降也是一種手段”的手法了。被戳中要害的少年,卻還是麵色嚴峻地搖了搖頭。


    【……這份心情我很感激。但是,不行。不能犯險進行不確定的賭博。失敗的話要怎麽辦——】


    奧利弗如今也還在慎重地說著。忽然,他的胸襟被從旁抓住了。


    【……喂,差不多點別再拿自己當保護者了。】


    【誒?】


    雙方的視線透過眼鏡交錯。站在如今最沒用的立場之上,皮特也還是如此說道。


    【你還沒明白嗎?——我、蓋伊、凱蒂!我們可不是靠著你們才來到這裏的!】


    這份話語深深地打入了奧利弗的胸膛之中,他不禁歪起了臉。


    【……是啊,對不起。皮特,你說的對。】


    說完,他對自己的所作所為感到後悔。保護者與被保護者——自己單方麵地如此做出了決定一事,還有輕視了至今為止共同前行的夥伴們的覺悟一事。


    在場的任何人,都不是一無所知的新生了。金伯利的恐怖,潛入迷宮的風險,所有人都是明白了這些才站在了這裏。所以——他們明知危險也會選擇一戰。


    【——我說明一下作戰。大家,把臉靠過來,那邊的兩人也是。】


    已經沒有拒絕的理由了。接受了這一點,把康沃利斯和費伊也卷進來,奧利弗開始講述打破這一狀況的方法。在頭頂蜂群的壓力迫近之中,用了三十秒左右結束了說明。


    【……相當亂來的作戰啊,不過我喜歡,算我一個。】


    【我也是。調合絕對不會出問題的,這裏就交給我……!】


    蓋伊和凱蒂爽快地答應了,其他人也一一點頭。方案已定,螺旋雙馬尾少女開口說道。


    【……我可以說一點嗎,奧利弗。】


    【當然,有異議的話盡管說。】


    奧利弗點了點頭。關於這場魔法戰的指揮,謝拉的意見不容忽視。緊緊盯著他,少女輕輕搖了搖頭。


    【我沒有異議。在這個基礎上,為了提高勝算我有一個提案。


    隻有這次——讓我也一起去。】


    以此為鋪墊,她婉婉道來。聽到了接下來的內容,夥伴們接連睜大了雙眼。


    另一方麵。在蜂群裹挾的上空,奧爾布賴特始終等待著他們做出選擇。


    【…………差不多了,嗎。】


    他喃喃說道。在他眼中,香爐升起的驅蟲煙已經變得稀薄。那東西消失了的話,剩下的就隻有通過成長促進咒文設立的護欄而已,在大群貫刺蜂麵前不過隻是薄紙。


    【——呣?!】


    但,接下來的發展超出了他的預想。取代快要消失的煙,新的煙霧又從護欄中緩緩升起。最開始還覺得是不是驅蟲香還有剩餘,但事實並非如此。這次的煙作用剛好相反——興奮度增加的蜂群,爭先恐後地向著護欄衝去。


    【怎麽可能——竟然自己吸引蜂群。想要自殺嗎……?】


    【奧利弗,還沒好嗎?!護欄快頂不住了!】


    【還沒好!在撐不住之前盡可能吸引它們!】


    咬碎的木片如雨般落下,蓋伊露出焦急的聲音,奧利弗頑固地做出迴應。在被大群巨蜂襲擊的情況下,反而焚燒引蟲香——明知這是過分的舉動,但已經沒有退路了。


    【……唿……】


    所有人配置在各自的位置上,在他們中心站著的螺旋雙馬尾少女一次又一次進行著深唿吸。調整著體內的魔力循環,解放了子宮的儲備魔力。做著與之前皮特體驗過的同樣的事情——最後,當時少年沒發生過的變化開始出現。


    【謝、謝拉……!】


    【——,嗚哦——!】


    凱蒂和蓋伊見狀一時忘我。肉眼可見的充盈魔力——總量不同的這點,和皮特那時候還基本相同。但是,隨著體內魔力流的增強,少女身體的某個部位產生了決定性的變化。


    是耳朵。在夥伴們的圍觀中,謝拉圓潤的雙耳,變成了長而尖的形狀。與人類有著顯著差異的身體特征——這意味著的事情,除了奈奈緒以外的所有人都已有所知。


    【……不覺得驚訝呢。你們之中,有多少人聽過它的由來?】


    謝拉靜靜地低聲說道。……是的,最初見麵之時奧利弗就明白了。深褐色的肌膚與燦爛的金發,生下來就是這種組合的人類的民族,在聯合諸國的哪裏都找不到。


    傳聞,或者說是公然的秘密廣為流傳。曰——現代的麥克法蘭迎娶了精靈。


    以種族的純粹性自傲的精靈一族,與人類產下後代的例子極端稀少。一方麵,他們持有的魔法適應的高度難以計量。要是能排除萬難取得他們的血脈的話,這對於大多數魔法使來說都有著重大意義。


    【讓家族以外的人看到這個還是第一次。——稍微有些害羞呢,真是的。】


    露出微笑掩蓋著自己害羞的少女低語著。看到她視線中準備完畢的意思,奧利弗出聲喊道。


    【——就是現在!大家,舉起杖劍!謝拉,以你的詠唱為信號!】


    【我明白了。】


    八把杖劍一齊高舉向上,向著護欄的頂點,即將被蜂群打破的地方。


    【——風暴轟鳴——】


    謝拉率先開始詠唱。近距離感受著巨大力量的流動,其他人不禁咽了口唾沫。


    【——白閃裂空!】


    【【【【【【雷光疾行!】】】】】】


    全員的視野中染上了純白。就在連敵人的身影都看不到的情況下,奧利弗將七人份的魔法收束後緊隨其上。


    插畫p285


    在護欄崩壞的刹那,其內部迸發出了眩目的雷光。在上空目擊到大半蜂群為之吞沒的景象,奧爾布賴特愕然地張開了口。


    【——什——!】


    蜂群被燒成焦黑散落在地。集中在護欄上方成了壞事,蜂群全體七成以上都被卷入了雷擊。明


    白到引蟲香就是為此設下的手段——然而,還有更讓奧爾布賴特驚愕的事情。


    【二節咒文……?!怎麽可能,才一年級這個階段……!】


    他這麽驚訝也沒辦法。通常,一年生這個階段是用不出二節咒文的。效果的增強,會給未成熟的肉體帶來超過限度的負荷。強行使用也不會成形,最糟的情況更是會爆炸傷及自身。他們得到能夠承受其使用的軀體,最早也要到二年級後半——這就是廣為人知的常識。


    然而,這不過隻是在人類的範疇之內。理所當然的,精靈並不適用這個規律。


    【——參上——!】


    沒有給他繼續發呆的閑暇。從蜂群的支配中解除,半毀的護欄內側飛出了一個人影。奧爾布賴特見狀彎起了嘴角,騎在掃帚上的東方少女,正向著他直直飛來。


    【哈——蜂群,打落她!】


    奈奈緒眼見著蹭蹭地拉近距離。為了阻止她的突擊,奧爾布賴特命令還活著的使魔進行迎擊。近處的蜂群立刻襲向了少女——然而,它們的牙與針都隻是劃過了空氣。奈奈緒操縱掃帚做出的空中機動,輕易將蜂群甩在了身後。


    【——竟然全都避開了——?!】


    【哈啊啊啊啊啊!】


    蜂群的迎擊不起作用的話,就已經沒有任何手段能阻止奈奈緒了。奧爾布賴特連詠唱咒文迎擊的時間都沒有,他乘著的巨蜂身體就被一刀兩斷。


    【……咕……勢度衰減!】


    他失去落腳點被拋進了空中。用咒文緩和落下的衝擊成功著地,奧爾布賴特立刻在地上舉好了杖劍。之後,少女也在他麵前落下。從掃帚上下來站在地上,她直直地盯著對手。


    【總算,讓你也落到地上了呐。】


    【…………】


    【在下會打敗閣下。——拔劍吧。】


    擺出正眼的架勢,奈奈緒催促著對方。另一邊的奧爾布賴特,像是要將剩餘的蜂群唿喚過來一樣確認著上空——但被少女一聲喝止。


    【不要看上邊而是看前方!這場對決,不容閣下與在下以外的任何人插手!】


    【……嘖!】


    【勝敗都是我等之物!不論是誰都無法奪去!不管是什麽家族的戒律,也不管是什麽妖魔鬼怪!】


    奈奈緒毫不忌憚地斷言。不容許任何人打擾。這是自己和對手的戰鬥——除此以外的事物,都不應在決戰之地存在。


    這是一塵不染的澄澈的武人之瞳。正麵被其光芒照耀,奧爾布賴特心中有什麽破碎了。長久以來束縛著他的東西,在內心深處隨著這聲響消散。


    【……哈,哈哈——】


    不自覺地笑出了聲。下意識地擺好了架勢,他不禁想到。——已經多久沒有過這種愉快的心情了呢。


    他立刻得到了答案。——啊啊,對啊。和那家夥下棋的時候,一直都是這樣。


    【——要上了,武士!】


    【哦——!】


    咆哮著做出宣言,兩人同時衝上前去,在一足一杖的間距下使出渾身解數。帶有魔力的兩把劍,在碰撞中迸發出火花。


    【噢噢噢噢噢噢噢噢!】


    【哈啊啊啊啊啊啊啊!】


    交鋒的金屬音迴響在四周。——戰況令人屏息地猛烈,卻又讓人樂在其中。


    互相一步不退過招八次之後,其中一人的杖劍,落在地上發出了聲響。


    【——相當精彩的戰鬥呐。】


    保持著使出決殺一閃的姿勢,東方的少女如此說道。鮮明地體會著袈裟斬帶來的痛楚,但心情卻十分舒暢,奧爾布賴特用力點了點頭。


    【——啊啊。】


    說完的同時就失去了力氣,他仰麵向後倒去。


    【輸的痛快。——這樣總算是,被打敗了啊。】


    他深感滿足地閉上了眼。——眼瞼內側映出了棋盤的樣子,在其對側,懷念的少女正在微笑。


    魔法使們的戰鬥決出勝負後,還活著的巨峰迴到了巢穴,廣闊的空間中遍布的緊張感總算變得稀薄。


    【總算是搞定了啊……。嚇死我了,真是的。】


    【好可怕……!奈奈緒,謝謝你!好好的努力了呢!】


    蓋伊長出一口氣坐在了食人魔身旁,凱蒂則用擁抱迎接了歸來的奈奈緒。在他們身旁,螺旋雙馬尾少女的身體倒向了一旁。


    【……嘖。果然,負擔還是太大了呢。】


    【喂,沒事吧……?!】


    皮特慌忙地跑過去用肩膀撐住她。對著擔心著的夥伴們,她輕輕微笑示意。


    【誒誒,不用擔心。之前已經嚐試過要是這個狀態的話就能夠使出二節咒文了。因為魔力流突然變大,身體稍微有些不適應而已。】


    那樣說著,謝拉屈伸著單手手指來確認自己的狀況。盯著她的樣子,康沃利斯忽然開口說道。


    【……手下留情,了嗎……?】


    【誒?】


    【難道,不是這樣嗎。那個,和我戰鬥時就沒有用過吧。沒想到竟然能放出二節咒文……要是最開始就這樣做的話,我們應該是毫無辦法的。】


    少女別扭地說著移開了眼睛。謝拉露出了苦笑。


    【你要這麽想我也沒辦法……我從最開始,就沒有在一年級同僚間的決鬥中使用這個的想法。依賴著與生俱來的體質戰鬥的話,即使贏了也不會有所收獲。】


    【……明明是親戚,我直到今天才知道,你竟然是可變型的半精靈什麽的。】


    康沃利斯有些寂寞地嘟囔著。人類與精靈的混血——半精靈中有著數種類型。繼承了大半精靈族特種的顯在型,看起來與人類毫無區別的潛在型,還有就是根據條件表現出雙方特征的可變型。謝拉正是屬於第三種情況,並且,還可以控製其變化。


    【還有就是——想要和你,盡可能地長時間戰鬥。……畢竟是十二歲以來,久違的深入交流呢。】


    【……誒……】


    意料之外的話語讓康沃利斯挑起了眉頭。看著她的臉龐,謝拉懷念地說道。


    【每年一度的見麵會,我都覺得非常快樂哦。你從小就很擅長應用成長促進咒文的花藝,每次都為我們帶來了快樂呢。……看,這也是你做的東西。】


    說著,她從長袍的口袋中取出了什麽東西。那是一個古舊的小花冠。不是摘下花朵編織而成的東西,而是從種子的階段就施加魔法令其長成了這個形狀。康沃利斯驚訝地張大了嘴。


    【還——還留著嗎,那種東西。還特意做了固定處理……】


    【是紀念品嘛,不會那麽簡單地丟掉的。】


    在愣住的康沃利斯麵前,謝拉緊緊地將花冠抱在胸前。


    【就算不能喊你妹妹,你也是我不可分割的家人。……就算平日不能相見,看到比之前成長許多的你我也感到十分高興。所以——為了不讓那樣的你蒙羞,我也要讓你看到我自己的成長。】


    【————】


    【不過,這種行為反而傷害了你呢。……對不起,沒能注意到這一點,一直都沒能體會到你的痛苦。】


    說出謝罪的話語,她用雙手包住了對方的右手。傾注著曾經無法傳達的想法,為了這次決不錯過。


    【但是,隻有這點我必須要說。——我呢,從來沒有一次,把你當成我自己的預備哦。】


    直直地盯著對方的眼睛,她這樣說的瞬間——康沃利斯的雙眼中,湧出了大粒的淚珠。


    【……嗚誒誒誒誒誒……!】


    謝拉溫柔地用雙手抱住了再次開始哭泣的少女。奧利弗和奧爾布賴特在稍遠的地方一直看著她們。


    【……隻是拿走獎牌還沒完啊,你們可真是。】


    【戳到痛處了啊。】


    奧爾布賴特就那樣坐在地上說道,旁邊站著的奧利弗不禁流出了苦笑。雖然沒有什麽特別的意思——對和奈奈緒交過手後的他,奧利弗不知為何想要對話。


    【……以後,再交手一次吧。在我們都比現在更強之後。】


    奧利弗忽然說道。奧爾布賴特嘴邊浮現出了微笑。


    【哈哈——你可別後悔啊。知道了敗北的我,一定會很強的哦。】


    他不服輸地還嘴。二年後,或者是三年後——不難想象這個對手會與今日不可同日而語。要是有再戰的機會的話,不做好在今天激戰之上的覺悟可不行。


    【不要疏忽鍛煉哦,奧利弗=霍恩。不然我會立刻忘掉你的。】


    【我會記住的,從今往後。】


    就此結束了交談,奧利弗向著夥伴們走去。


    【好,要迴去了哦。所有人,沒有忘記處理的傷口吧?!】


    【這邊才剛剛治療完!抱歉呢,讓你受傷了……】


    結束了使魔的治療後凱蒂總算出了口氣。從內側用魔法攻擊打破護欄之後,馬爾科就以他的身體為盾,始終從蜂群的襲擊中守護著她。牙與針的刺傷痕跡多少還殘留著,不過有著出色的堅韌,本人也並非不能承受。


    【讓我們也同行一段吧。……好了,走吧,別再哭了。】


    費伊抓住康沃利斯的手開始走動。聽到他的請求,奧利弗隻有一瞬察


    覺到了無謂的關懷。他在夥伴們前方邁出了步伐。


    【好,出發吧。就算迴到一層也不要大意——】


    正準備講述迴程的注意點的奧利弗,於此忽然停下了動作。


    【……?怎麽了,奧利弗。不是要迴去了嗎?】


    【…………】


    不用說也是這樣。如果沒從廣場的深處,感受到正體不明的什麽東西的氣息的話。


    【——什、麽?】


    在奧利弗眼中——那東西滋溜地在地上發出聲響。地表上蠕動的巨大身軀,其全身上下肉色的觸手正蠢動著。


    【——什——】


    獨自一人在較遠的地方坐著的奧爾布賴特,率先麵對了其威脅。就算驚訝地睜大雙眼,他也還是立即站起身舉起了杖劍。但,


    【——,嘎——?!】


    沒有詠唱咒文的時間,他的身體就被觸手纏住了。就算當即做出反應砍下了一根觸手,剩下的觸手也還是不由分說地把他拉進本體所在。繞住脖子的觸手封住了詠唱,而後沒能讓他做出任何抵抗,奧爾布賴特的身體就被噗嗞噗嗞地吸進了肉塊之中。


    【————】


    即使為之戰栗,眼中所見的生命危機,還是讓奧利弗做出了冷靜的分析。


    恐怕,基本的形狀是爬行的六足獸。即使有著接近二十英尺的巨體,由於全身密覆的觸手的緣故也無法窺知真身。一部分的觸手伸縮自如,伸長的它們有著捕獲二十碼遠對象的力量與精度。符合所知的全部特征的魔獸並不存在。如果有可能的話,就隻能是拚接了複數魔法生物的合成獸。


    【——別過去,奈奈緒!】


    奈奈緒為了救出奧爾布賴特而舉起了刀。但,奧利弗強硬地製止了他。無謀地接近初次見麵的魔獸無外乎自殺行為,但理由並不僅僅如此。比起什麽都要讓他拒絕戰鬥的是——幾乎同樣身姿的魔獸,從其身後又出現了數隻。


    而且它們還在一個個增加。眼中所見的範圍就有四頭,然後後邊還有五頭、六頭、七頭——。


    考慮勝算的階段就到此為止了。拋棄所有的猶豫,奧利弗喊道。


    【快逃!所有人跑起來!】


    呆愣的數人聽到聲音迴過了神,八人和一頭食人魔一齊開始奔跑。脫離了廣場迴到一層的通道後,魔獸也還是緊追不舍。在地形變成了單行道的上坡路之時,謝拉轉過身詠唱出咒文。


    【風暴轟鳴——白閃裂空!】


    轟響震耳欲聾。就在剛才將蜂群一網打盡的雷擊,在避無可避的地形上襲向了正體不明的魔獸。觸電的全身被燒焦,炭化的觸手散落在地。但——本體仍然沒有停下。隻是步伐遲鈍了數秒,它們再次開始追逐獵物。


    【這樣也沒能結果它們……!那個魔獸,有著對雷屬性的耐性!】


    謝拉看到效果不佳後咬著牙再次開始奔跑。就算是流淌著精靈血液的她,在如今這個時間也無法以那個威力連發魔法。就在想要切換成一節咒文爭取時間之時,


    【——咕?!】


    【費伊?!】


    敏銳地伸長的觸手纏住了費伊的腳踝。即使他當場用杖劍將之切落——他的右手被其他觸手繞住的瞬間,就已經失去了抵抗的手段。


    【——快逃,蘇——】


    想要出手幫助的康沃利斯當即被製止。就在她麵前,被觸手捕獲的夥伴被拽向了通道深處。留下的少女半狂亂地喊道。


    【費伊,費伊!不要——!】


    【不可以去!不能連你也——!】


    康沃利斯想要向著被抓走的費伊那邊跑去,謝拉抓住了她的手阻止了她,而後奈奈緒也立刻插身過來。


    【失禮了!】


    奈奈緒不由分說地扛起了嚎哭著的少女。拚命地斬落襲來的觸手,他們在長長的坡道上持續奔跑。


    【哈啊,哈啊……!】


    【可惡,要跟到什麽地方啊!】


    【那個身體沒法進入狹窄的通道!大家,不要放棄接著跑!】


    將之看成唯一的希望持續逃跑,度過了像是永遠一般的數分鍾後,他們終於跑到了有印象的分岔路口。在分成三條路的通道麵前,跟在凱蒂背後的馬爾科,無言地投身向著最為寬闊的左側道路奔跑而去。


    【啊……?!】


    【不能過去!他之後也能和我們匯合的!】


    對卷發少女如此說道,奧利弗在心中向馬爾科做出道歉。他是明白的——如果自己在一起的話,凱蒂就沒法逃向狹窄的通道,所以才搶先采取了其他行動。把對這深謀遠慮的敬意拋在一旁,奧利弗和剩下的夥伴們一起衝進了最細的通道之中。


    【好,很好!到了這裏的話……!】


    一邊奔跑著,奧利弗一邊瞄著背後。覺得已經逃開了,所有人都放下心的瞬間。


    【——誒?】


    在他身後跑著的眼鏡少年的手腕,被肉色的觸手滋溜地纏住了。


    【————!】


    奧利弗立刻伸出了左手。跑在前方的夥伴們晚了一瞬也注意到了事態。幾乎同時,觸手把少年的身體向後拉去。


    【——啊——】


    【皮特——!】


    伸出的手指僅以毫厘之差劃過了空氣。少年的身體被吸進通道深處,奧利弗隻能毫無辦法地看著這一景象。


    【——嘖,咕——!】


    【請停下來,奧利弗!】


    衝動地想要返迴的他的手腕,被謝拉用渾身力氣抓住了。對著如今也揮動著手臂想要跑出去的奧利弗,她拚命地組織著語言。


    【幫不到他的。你看到了吧,那個魔獸的強大。迴去的話你也隻會被抓住而已!】


    【但是——!】


    【奧利弗!】


    螺旋雙馬尾少女歇斯底裏地高喊。從她垂下的臉龐上,淚滴啪嗒啪嗒地流下落在了地上。


    看到這情況的瞬間,奧利弗艱難地取迴了冷靜,用著幾乎咬碎牙關的力氣咬緊著牙齒。——他明白自己無能為力,他們現在能采用的最好的方法,就隻有盡快唿叫救援。


    六人從據點近處的水盆處迴到校舍,為了尋找上級生的身影立刻奔向了走廊。幸運的是,他們的願望立刻實現了。


    【——是你們啊。】


    聽到了耳熟的男人聲音。帶著卡洛斯和其他數名上級生,學生總理埃爾文=戈弗雷就站在那裏。奧利弗立刻傳達了情況。


    【戈弗雷總理,一層有異常的強大魔獸正在暴動!一年級的皮特=雷斯頓和其他兩名學生被抓住了!拜托了,請務必救救他們……!】


    一邊拚命地讓焦急的心冷靜下來,奧利弗預測著理應的反問而準備著答案。但是,意料之外的,戈弗雷並沒有做出反問。


    【我已經知道了。……你們的夥伴也被抓住了嗎。】


    男人用冷靜的聲音說道。感覺到違和感的謝拉向對方問道。


    【你們的夥伴也?……戈弗雷總理,這是什麽意思?】


    在做出確認的她身旁,奧利弗心中不妙的預感衝破了天際。卡洛斯像是印證了這一點一般說道。


    【你們不是第一個出事的哦。同樣的報告還有八件——以一~二年生為中心的十七人以上被抓走了。……根據目擊到的魔獸情報,原因已經能夠確定了。】


    卡洛斯就此住口。代替著他,戈弗雷說出了決定性的話語。


    【奧菲利亞=薩爾瓦多利,被魔吞沒了。】


    聽聞的所有人愣住了。空氣仿佛被凍結,校舍的走廊中降下了厚重的沉默。


    【————】


    其中,隻有奧利弗迴想起了某個記憶。聲音鮮明地迴響起來,就在無邊際的雜談過後,那位魔女說出的話語。


    ——想要冒險,也要在校舍認真學習過再說。——接下來個數個月更是如此,呢。


    【下級生就迅速迴到宿舍。這之後,直到事態解決為止都禁止進入迷宮。


    根據學生總理的權限——本校,就此進入戒嚴態勢。】


    戈弗雷說出的話語中包含的力度,讓奧利弗無可否認地明白了。——事態的深刻,遠遠地超出了自己的預想。


    <完>


    譯者注:


    1. tag戰,就是雙人組隊戰啦……當時直接就翻上去了。


    2. 雖然之前已經提過了,不過還是再提一次。本作的魔法詠唱詞,同屬性的一節詠唱都是同一個詠唱詞,日文寫作用獨有的(xjb注音)方法用不同的詞匯表達其含義,所以這段劇情才不會顯得突兀。話說迴來,這詠唱詞的語源特麽的該不會是凱爾特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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