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哈啾!」


    居高臨下坐望神繩湖水壩的深山神社。晨霧朦朧的神社境內響起了某個中年男子的豪邁噴嚏聲。


    男子名叫曉牙城。


    曬黑的肌膚;自信的臉龐;參差不齊的劉海彷佛用短刀隨便削過;下巴胡渣醒目。盡管本業應該是考古學者,看上去倒像古早的黑手黨成員或是沒生意的私家偵探──他就是個氣質如此的男子。


    「唔……好冷。本島的早上果然會冷,混帳。」


    牙城中斷伏地挺身,用毛巾擦拭滿是汗水的身體。


    他所在之處是陳舊的倉庫當中,蒼鬱繁茂的群樹深處。那是幾乎與神社正殿隔離開來的土造建築物。


    地板鋪著榻榻米,還算舒適,但是窗口位置高,幾乎看不見外頭。電視或電腦之類的資訊裝置當然也都沒有。建築物的出入口設有牢固的鐵框,還上了好幾道複雜的鎖。所謂的牢舍就是指這種地方。


    而且,牙城的腳踝還被套上了附鎖煉的腳鐐。


    簡言之,他遭到軟禁了。


    來到這座神緒多神社的約一個星期間──牙城一步都沒有出過這座牢舍。


    可是,他的表情卻泰然自若。


    牙城盤腿坐在榻榻米上,口氣親密地叫了負責在外麵看守的少女。


    「喂~~唯裏美眉,早餐還沒好嗎?」


    「請、請不要叫我叫得那麽親昵!」


    結果臉紅通通地進來倉庫裏的是個穿製服、看似高中生的少女。身高略矮於一百六十公分;發型是具清純氣息的鮑伯中長發;梳到旁邊的劉海用領結型發夾夾著。


    她背在背後的,是全金屬製的銀色長劍。感覺一本正經的高中女生搭配粗野的短兵器,坦白講很難用相襯來形容。


    被稱作唯裏的那個少女隔著倉庫鐵框看向牙城,受驚似的屏息「噫」了「為、為什麽你沒穿衣服!」


    「啊~~這個嗎?鍛煉身體是我每天的功課啦。」


    上身赤裸的曉牙城帶著一身白茫茫的熱氣迴答。


    「你想嘛,我年紀也大了,要是疏忽讓肚子長了肥肉就傷腦筋啦。被關在這麽狹窄的地方,運動量本來就不夠了。」


    「就、就算要鍛煉身體,你那副樣子……!」


    唯裏一邊遮眼睛一邊拚命反駁。對於從小就在住宿製女校長大的她來說,目睹男性活生生的裸體,幾乎是在懂事以來頭一遭。何況牙城的肉體與他自己說的正好相反,活像希臘雕刻一樣長滿了肌肉,要對唯裏造成恐懼綽綽有餘。


    可是,牙城卻不管唯裏的心情,躺到榻榻米上麵問:


    「你要不要一起來?如果有人能幫我做柔軟操就太感謝了。」


    「柔、柔軟操……?」


    「對對對。來,跟叔叔一起舒服一下吧。」


    牙城怪裏怪氣地招手,使得唯裏繃著臉後退了。


    唯裏當然也明白柔軟操的重要性。畢竟鍛煉過肌肉以後做舒展合情合理,她也曉得有的柔軟操要兩人一組才能做。


    可是要幫曉牙城做柔軟操,自然就得碰他的身體,視情況可能還會有貼身接觸。碰了那個男人的肌肉再加上肌膚之親,難道這就是成人必經的階段?她是第一次陪男人做柔軟操,不知道對方會不會弄痛自己──當想著這些的唯裏稍微心生怯意時……


    「──呃,唔喔!」


    「咚」的一聲,有一根金屬箭插進了躺著的曉牙城耳旁。要是射偏幾公分,他的左耳應該就連根斷掉了。


    「別引誘唯裏,你這禽獸!」


    「誌、誌緒……?」


    唯裏一臉訝異地轉向自己背後。


    用憎惡眼神對著牙城的是個手持銀色西洋弓的黑發少女,個子與唯裏幾乎一般高。或許是因為短發的她隻有將兩側留得稍長,給人好強的印象。


    誌緒是穿和唯裏同款的製服。她從製服裙子底下抽出新的箭,打算再次瞄準牙城。


    然而,牙城眼尖地發現了誌緒擺在腳邊的用餐盤。


    「喔,開飯了開飯了。」


    「把、把衣服穿好!笨蛋!」


    誌緒看到赤裸上身的牙城逼近,慌得讓箭脫了手。


    牙城則靠在鐵框上,挺身朝誌緒問:


    「對了,誌緒美眉。」


    「我、我沒有道理要被你用美眉稱唿。」


    「那麽誌緒,你打算把我關在這裏多久?你們好歹是政府的特務機關吧?綁架監禁善良的一般市民行嗎?」


    「這是為了保護市民的緊急措施,沒問題。還有你也不要直唿我的名字!」


    「緊急措施啊……」


    嗯──牙城從誌緒手裏接下餐盤,並且將嘴歪到一邊。


    餐盤上盛著罐頭什錦飯和醃的黃蘿卜,再搭配蔬菜燉牛肉。以菜色來講很豐盛,但是搭配的內容顯然都是長期保存用的食品。


    「再說,是緋沙乃大人指示要拘押牙城先生的。」


    「我到現在還是難以置信,你是那一位的兒子吧?」


    「嘖……又是那個老太婆嗎?」


    聽了唯裏和誌緒辯解的牙城煩悶地咂嘴。


    一個星期前,靠突襲將來到神緒多神社的牙城擊昏,然後把他關進這座牢舍的不是別人,正是他的親生母親緋沙乃。


    在那之後,緋沙乃就不曾露麵,牙城什麽消息都沒有得知。對於帶孫女返鄉的兒子來說,緋沙乃待他的方式應該可以說是糟糕透頂。


    「一把年紀了還虐待自己的親兒子。她那樣會不得好死啦。所以說,那個老太婆現在人在哪裏?」


    「你不必知道那些。另外,要吃飯或講話,選一件事情做!」


    誌緒瞪了嘴裏含著東西問問題的牙城,然後不高興地眯眼。


    不過,等牙城將端出的飯菜吃到告一段落以後──


    「唿嗯。自衛隊出動啦?時候差不多了。」


    他如此隨口斷言。聽了這句話的誌緒等人頓時臉色發青。


    「會跟獅子王機關相互配合,大概是習誌野的特殊攻魔連隊,指揮的則是獅子王機關三聖等級的人物……目的在於神繩湖底的『黑殼(avalon)』嗎?」


    「曉牙城,你……為什麽會知道這些……?」


    誌緒端來的飯菜並不是在神社煮的,那屬於軍糧的一種,透過事先加工,好讓東西在簡單烹調後就可以食用的自衛隊製式裝備。


    會領到那種軍糧,顯示誌緒這些獅子王機關的相關人員已經沒空開夥。這代表作戰行動終於要正式開始了。


    曉牙城從區區的用餐內容變化就精準地說中了局麵。


    這次獅子王機關和自衛隊配合出擊是極為機密的秘密企畫,連唯裏她們倆都不曉得作戰開始的正確時日。唯裏和誌緒發現自己不小心外泄了那樣重要的情資,心裏都產生了動搖。於是──


    「你還是一樣擅使小聰明,牙城。到底是誰的遺傳呢……?」


    「緋……」


    「緋沙乃大人!」


    從杵著不動的唯裏和誌緒背後出現了衣著酷似合氣道道袍的年邁女性。


    或許是因為背脊挺直的關係,她看起來比實際身高更高。花白長發在背後不經修飾地綁成了一束;僅管臉上有著與年齡相符的深深皺紋,她凜然的風範仍保留著年輕時美麗動人的濃厚色彩。


    牙城抬頭看向那名年邁女性,嘔氣似的托著腮幫子。


    「終於出來見人啦,蛇骨妖婆。」


    「你叫誰妖怪?沒禮貌。」


    緋沙乃的語氣像是在壓抑心中不耐。


    唯裏等人則屏息旁觀他們劍拔弩張的異常母子關係。


    緋沙乃表麵上的職務是管理神緒多神社眾巫女的巫司。以神職而言有其地位,但她並非唯裏等人的直屬上司。


    然而,緋沙乃過去曾以攻魔師身分多次協助鎮壓魔導災害,更在包含獅子王機關在內的眾多組織擔任過咒術教官。如今她仍有許多門生,是在職活躍中的國家攻魔官。換句話說,對唯裏和誌緒來說,她是地位相當於師祖的人物,原本就連開口搭話都會有顧忌,要這兩人別緊張才是強人所難。


    「凪沙呢?」


    牙城以具攻擊性的眼光對著緋沙乃問。


    他被關進這座牢舍以後,就連一次也沒見到女兒曉凪沙,隻透過唯裏等人得到凪沙身體不適的些許情報而已。


    「她當然沒事。身體狀況也終於有起色了。」


    緋沙乃麵不改色地告訴牙城。


    這樣啊──牙城望著吃光的軍糧空罐,隻靜靜地嘀咕了一句。


    「……果然,你明知道黑殼的存在還帶凪沙過來。」


    緋沙乃用責備般的目光看向兒子。


    牙城則挑釁地抬頭對母親笑。


    「隻要能救她,我什麽都肯做。你也一樣吧?」


    間隔一段令人窒息的短瞬沉默以後,緋沙乃深深歎息。


    「牙城,你記得多少?」


    「記得……?」


    記得什麽──牙城蹙了眉頭。


    緋沙乃冷冷看著他的反應,進一步質疑:


    「你記得多少關於那對兄妹……古城和凪沙的事情?」


    「唔……!」


    緋沙乃語氣和緩,牙城的反應卻十分劇烈。


    他讓軍糧罐頭掉在榻榻米上,痛苦似的當場倒下。


    牙城的臉頰失去了血色,痛苦的呻吟聲從緊咬的牙關縫隙間冒出。宛如腦袋被攪拌的劇痛正在折磨他。


    「你的記憶果然被『吞噬』了。因為『焰光之宴』──第四真祖複活帶來的後遺症。」


    緋沙乃用同情般的語氣嘀咕。


    曉牙城已經失去了關於自己小孩的大半記憶。目前的他,連自己喪失那些的原因也不曉得。古城和凪沙之所以沒有察覺這一點,是因為牙城在事前做了周全的準備,並且拚命靠演技撐到現在。


    「老太婆……你都知道些什麽!」


    情緒畢露的牙城怒吼。


    「緋沙乃大人……」


    「太危險了!再這樣下去……」


    唯裏和誌緒看不過去激動的牙城,同時叫了出來。


    緋沙乃則瞄了她們一眼說:


    「斐川誌緒,由你繼續監視這男人。在儀式結束前,視線千萬別離開他身上。羽波唯裏,你跟我一起來。」


    「是……是的。」


    唯裏和誌緒懾於緋沙乃的魄力,唯唯諾諾地點了頭。然而,她們兩人的眼裏卻在在顯露出困惑之色。


    「你是說……儀式?」


    牙城一邊痛苦地唿吸一邊大叫。


    他將手指伸到鐵框,拚了命想貼近緋沙乃。


    「你們打算拿凪沙做什麽……!」


    「和你想做的一樣,牙城。」


    緋沙乃的語氣始終和緩。


    嗓音好似平靜無波的湖麵的她告訴牙城:


    「這一次,絕對要徹底殺死奧蘿菈弗洛雷斯緹納──」


    2


    曉凪沙將頭擱在浴缸邊緣,悠哉地發出歎息。


    神緒多神社巫女們居住的宿舍裏的大澡堂,石砌風格的天然溫泉。


    因為是一大早,澡堂內沒其他人影。凪沙獨占廣闊的浴池,享受在早上泡澡。


    「唿~~……好舒服~~……」


    凪沙漂在清澈的水麵,心滿意足地咕噥。


    浴池的泉溫大約四十度,不會太燙也不會太溫的舒適溫度。據說這裏的泉水有治療肌肉、關節酸痛、病後養身及保養肌膚等功效。最重要的是,這是能讓消耗的靈力獲得療愈的優秀靈泉。


    一個星期前,凪沙剛抵達神緒多神社就莫名其妙地失去了意識,然後便一直臥病在床。睽違四年利用寒假返鄉的旅程就這樣泡湯了。


    祖母曉緋沙乃則對生病的凪沙下了命令,要她用這座溫泉療養身體。


    簡單來說,似乎就是在時間允許的範圍內多泡澡,讓體力恢複。這正是凪沙像這樣從早上就泡在溫泉裏的理由。


    盡管有種說法叫水土不服,實際上,凪沙的肉體與神緒多靈泉相當契合。


    離開弦神島的巨大龍脈讓凪沙變成了失去力量的巫女,體力應當就在不自覺之間消耗掉了。借助這座靈泉的力量,凪沙才慢慢恢複過來。身體確切有起色的感覺使她心情開朗。


    「溫泉果然很棒,要是雪菜她們也可以一起來就好了。古城哥也好讓人擔心,希望他有聽到人家在語音信箱留的話。」


    凪沙想起留在弦神島的親哥哥和同學,開始自言自語了。或許是獨自住院的生活太長造成反作用,她有話特別多的毛病。


    因為凪沙突然病倒,加上神社所在地收不到手機訊號,她這一個星期完全沒和古城聯絡。古城對凪沙一向保護過頭,現在肯定慌成了一團。


    雖然凪沙趁著昨天晚上姑且先在古城的語音信箱將事情說明過了,可是也不確定他有沒有察覺到留言。希望古城不會因為焦急過頭就亂來──凪沙多擔了這份心。


    「對喔,人家之前來這裏的時候,好像是跟古城哥一起洗澡的……」


    凪沙想起彼此還是小學生時的事情,滿臉通紅地把頭沉到了水裏。以前她對石砌的浴池莫名恐懼,才硬要古城陪著她。


    事到如今兄妹倆實在不可能一起洗澡,不過凪沙對此也感到有些落寞。


    不,也可以穿泳裝吧?凪沙開始認真考量。隨後──


    喀啦喀啦砰磅。澡堂出現很大的聲響。


    晚了一會,又傳來「呀啊」的無助尖叫聲。


    「是、是誰!」


    凪沙連忙探出水麵迴頭。


    原本堆得像山的澡盆垮了,可以看見旁邊跌在地板上的人影。


    那是個和凪沙年紀相仿的嬌小少女。她似乎在濕滑的石頭上滑倒,赤裸裸地摔了個四腳朝天。


    「對、對不起。是我不好,對不起。」


    唔唔──少女發出軟綿綿的咕噥聲,慢吞吞地起身,然後動手整理散亂的澡盆。看起來是個感覺乖巧懦弱的女孩。


    雖然少女一副隨時會哭出來的表情,不過她似乎本來就是那樣的臉孔。


    不知是不是天生的體質,她的發色是白的,讓人聯想到可愛的北極狐毛色,白得聖潔。


    可是吸引住凪沙目光的並非少女的頭發,而是她赤裸的胸口。


    「好、好大……」


    凪沙一邊凝視少女的裸體一邊吞下口水。


    從嬌小體型無法想像的豐滿雙峰正隨著少女的動作蹦來蹦去。無論形狀也好、份量也好、堅挺度也好,對凪沙來說簡直像理想成真的美乳。


    白發少女大概察覺到了凪沙的視線,怯生生地抬頭說:


    「唔唔……獻、獻醜了。」


    「不會不會,哪有那種事。」


    您真是身材傲人──差點講出聲音的凪沙驚險地把話吞了迴去。


    把澡盆整理好的白發少女衝洗過身體,客客氣氣地進了浴池。以神社的職員而言,她相當年輕。她和凪沙肯定是初次見麵。


    「請問你是這間神社的人嗎?」


    凪沙盡可能擺出親切的笑容問。


    白發少女有些慌張地搖頭說:


    「不、不是的不是的。因為有一點事情,我現在才來這裏接受關照。」


    「啊,這樣的話,你跟我一樣耶。」


    凪沙對少女有共鳴,和氣地露出了微笑。有許多訪客是為了祈福或驅逐附身的邪靈才會來神緒多神社,她大概也是類似的訪客之一。


    「我、我叫作白奈。暗白奈。」


    僅管語氣生硬,白發少女仍對凪沙低頭行禮。凪沙也跟著迴禮說:


    「請多指教。呃,我叫──」


    「我……我知道。你是曉凪沙小姐,對不對?」


    凪沙還沒有自我介紹,白奈就說出了她的底細。凪沙眨了眨眼睛問:


    「是沒錯……不過,你怎麽會曉得……?」


    「我聽說緋沙乃大人的孫女有來。」


    「這樣啊。原來你認識我奶奶。」


    「是的。」


    白奈怯生生地點頭,視線則落在自己胸口。她豐滿的胸脯微微染上了櫻花色,浮在透明的水麵上。深邃乳溝呈現的絕景,讓人聯想到冰河點綴下的優美峽灣。


    一瞬間,凪沙渾然忘我地盯著那樣的景致──


    「呃……不嫌棄的話,你要摸摸看嗎?」


    結果白奈紅著臉對凪沙挺出了自己的胸脯。


    「咦?可以嗎!」


    插圖006


    「對、對不起……總覺得你好像很好奇,所以……」


    白奈對困惑的凪沙開口。凪沙兩手的指尖頓時起了反應。


    「對、對啊。其實你說的沒錯……不過,真的可以嗎?」


    「嗯。假如這樣能討你開心。」


    「那、那我不客氣了!」


    凪沙趁白奈還沒變卦,摸了她的胸部。凪沙嗬護般彎起了手掌,白奈的巨乳從掌心盈出。白奈的唇間微微吐露出聲音:「啊……」


    「哇、哇喔,這種手感……!」


    從未體驗過的觸感讓凪沙一舉興奮起來。緊貼的手掌傳來了沉甸甸且舒服的重量感。


    「好軟……還有這鬆軟的彈性、恰到好處的手感……真是極品!」


    「唔……嗚……」


    白奈咬著嘴唇,忍受凪沙的蹂躪。她充滿羞恥的表情讓凪沙興致更高了。雖然揉著白奈胸部的手不自覺地變用力,更勝一籌的彈性卻將凪沙的手指擠了迴來。幸福無比的觸感讓凪沙發出陶醉的歎息。


    「唿……好險……差點就揉到失神了……」


    凪沙充分享受白奈的胸脯以後,依依不舍地放了手。


    白奈滿臉通紅地低著頭問:


    「你、你滿意了嗎……?」


    「嗯。哎~~……摸得好過癮喔。謝謝你嘍。」


    「這樣啊……」


    白奈用泛著淚光的眼神迴望凪沙,然後嘴邊露出了詭異的笑。白奈的右手無聲無息地伸了過來,並且悄悄地抓住凪沙的上臂。


    「那麽,接下來換我嘍。」


    「咦……!」


    忽然被白奈拉過去的凪沙發出了傻唿嚕的驚唿聲。白奈將反射性想逃的凪沙從背後摟住,讓兩人的肌膚緊密接觸。


    「嗬嗬……凪沙,你的背好漂亮。」


    「等、等一下,白奈……!」


    「不管。隻有你能摸別人是不對的。」


    噫──耳邊被吹了一口氣的凪沙全身僵住了,背脊竄上觸電般的感覺,手腳使不出力。


    「可、可是,你想嘛,人家是幼兒體型,胸部又不像你那麽壯觀,肚子還因為早上吃太飽變得鼓鼓的……」


    「不不不,還未綻開的花蕾亦有其風韻。你該對自己有信心。」


    像是在嘲弄拚命辯駁的凪沙,白奈格格地笑了。


    強硬的語氣和方才怯懦的她判若兩人,感覺似乎連嗓音也變了。或許是講話老氣橫秋的關係,給人年齡不詳的印象。


    「白、白奈……摸、摸那邊不太好吧……呀啊!」


    「真不錯。宛如果實成熟前的鮮嫩,叫人心癢難忍。」


    側腹一帶的敏感部位被白奈摸到,讓凪沙忍不住尖叫。她那純真的反應使白奈露出了嗜虐的表情。


    白奈現在的人格顯然不同於之前的她。多重人格或靈體附身──雖然不清楚詳細的原理,但她的性格在某種因素下有了劇烈改變。說不定,現在的白奈才是她原本的人格。


    總之,白奈劇烈的轉變讓凪沙無從抵抗地受到擺布。


    「嗬嗬……真是值得玩弄的身軀。這裏感覺如何?」


    「呀……白奈,不……不可以……」


    「哦,反應很好。再來,再來。」


    「唔!」


    白奈輕輕地從凪沙的大腿內側往上撫摸。癱軟無力的凪沙幾乎已經意識朦朧,仰身浮在水麵上。白奈則用舌頭遊走於她的頸根。白色頭發彷佛有自己的意誌,悄悄地纏繞住凪沙的肌膚。


    「白奈,你──!」


    凪沙睜大眼睛看向對方。她的全身原本已經鬆弛了才對,現在又因為恐懼而變得緊繃。凪沙看著的並非白奈本人,而是潛伏在她體內的異質靈體。


    「不愧是緋沙乃的孫女,這麽輕易就看出了老身的本性。」


    白奈佩服似的表示。盡管凪沙為了逃離她的束縛正拚命抵抗──


    「用不著畏懼。老身似魔非魔,性質反倒與你相近──『第十二號的奧蘿菈』。」


    「不、不要……!」


    不停抵抗的凪沙被白奈貼近朝眼睛一望。瞬時間,凪沙的意識飛出去了,流入腦海的龐大資訊使她腦裏變成一片空白。


    「啊──」


    凪沙力竭似的停止動作,陷入睡眠當中。澡堂裏隻剩短而急促的淺淺唿吸聲迴蕩著。


    白奈低頭看著失神的凪沙,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她以單手抱起失去意識的凪沙。


    接著白奈直接走出浴池。她用左手一劃,全新的白色裝束便從虛空冒出。白奈將那披到躺著的凪沙肩膀上,自己也穿上新的白裝束。


    這就像信號似的,白奈眼裏原本發出的金色光彩消失了。


    變迴原本怯懦表情的白奈發現凪沙倒在眼前,不由得倒抽一口氣。


    「對不起……對不起……」


    她對著凪沙的睡臉輕輕細語,然後閉上眼晴。


    暗白奈具備兩個意誌,其中之一是橫跨數代傳承下來的暗之意誌;另一個則是身為暗之力容器的她本身。


    盡管決定力量用途的是暗之意誌,實際操控力量的依舊是她──


    她同樣逃不過暗之原罪。


    對不起──白奈又一次細語,淚水從她的臉頰滑落。


    她連自己在向誰請求寬恕也不明白。


    3


    在能將神繩湖一覽無遺的眺望台停車場上,有自衛隊的車輛集結於此。


    雖然構成主體的是運用無人偵察機所需的管製車與機工隊卡車,但是輕裝甲機動車一類的偵察車輛還有裝備大口徑火器的輪式裝甲車都被帶來了。要製壓一兩座小型都市,這種規模的戰力已足以勝任。


    他們隸屬於防衛大臣直轄的自衛隊「特殊攻魔連隊」──


    專門對付魔導災害的攻擊性特殊部隊。


    搭在停車場內的帳篷裏麵正不眠不休地在分析無人偵察機收集到的觀測數據。或許是戒備態勢長時間持續的緣故,通訊員臉上倦色已濃。


    即使如此,他們散發的緊張感並無中斷跡象。因為分析出的觀測數據已經掌握到神繩湖底的異樣物體。


    帳篷內彌漫的緊繃氣息讓羽波唯裏的表情也跟著僵硬。


    隸屬獅子王機關的唯裏在這座帳篷裏是徹頭徹尾的外人,而且對身為實習劍巫的她來說,實際上這次事件是她頭一次上陣,這種情況下自然不可能保持平靜。唯裏無所適從地杵在帳篷的一隅,隻能咬著嘴唇。於是──


    「鎮定下來,羽波唯裏。你身為專家還緊張,要如何是好?」


    身穿道袍的曉緋沙乃和緩地告訴唯裏,像是在為她打氣。


    以往也在特殊降魔連隊擔任過實技教官的緋沙乃與唯裏呈對比,相當適應這座帳篷的空氣。自衛隊的那些幹部似乎也對她信任有加。


    即使如此,緋沙乃並不給人冷漠的印象,對於礙手礙腳的唯裏也如此給予關心,不難明白身為攻魔師早就退居二線的她為何到現在還受到眾多人們的尊敬。


    「對、對不起。我第一次參加這種任務,都不知道自己該怎麽辦──」


    唯裏生硬地垂下視線據實以告。盡管唯裏明白自己有被害妄想,那些自衛官像在嫌她礙事的視線仍讓她感到害怕。


    「所以說,我才要你稍微放鬆力氣。若你也是獅子王機關的劍巫,就別盲從道理,要信任自己的感官。你就是因為靈視能力受到看重才會在這裏,不是嗎?」


    「好、好的。」


    緋沙乃的話讓唯裏集中精神。


    像唯裏這樣的小女孩會待在指揮所,是因為她身為靈能者的敏銳感官受到期待。經由緋沙乃剛才的說明,那些自衛官應該也都能理解。感覺他們對於唯裏抱持的戒心及排斥似乎也因此紆解了。


    指揮所的氣氛改變以後,唯裏總算取迴冷靜,將意識放到眼底的神繩湖。在淡淡的朝霧籠罩之下,神繩湖水麵呈現平靜無波的模樣。


    找不出肉眼可見的異狀,優美而尋常無奇的觀光景點。


    可是唯裏身為靈媒的感官已經掌握到存在於湖底的大團濃密力量,感覺既不神聖也不兇猛,隻是壓倒性異質的靈氣聚合體。


    自衛隊的水中探查機也已經確認到那團物體的存在。如蜃景般搖曳著改變形體的那團物體就像貝殼的珍珠層,因此就被命名為黑殼。


    被彷佛拒絕一切的黑色障蔽包圍,看不見內部模樣。


    即使靠唯裏的靈視也無法看透黑殼的底細。能體會到的,隻有讓內心忐忑的不祥預感。


    「──黑殼現狀如何?」


    新走進帳篷的迷彩服男性口氣慌張地問了通訊員。


    年紀恐怕在三十歲前後,外貌讓人想到獵犬的高大男性,部隊指揮官安座真三等特佐。他似乎是在不到兩小時的短暫假寐以後又迴到了指揮所。


    安座真注意到待命中的緋沙乃與唯裏,便簡短地對她們敬禮。即使看到唯裏這樣的小女孩,他也不會露出輕視的態度,是個年輕但有為的指揮官。


    「它正在進行活性化。殼內壓力在四十八小時內上升了百分之一點二五,表麵的魔力濃度是基準值的七百七十四倍──已達危險區域。」


    通訊席上的女性自衛官用了壓抑情緒般的語氣向安座真報告。


    「好快。」安座真低聲咕噥。


    「是的。」女性通訊員的聲音微微顫抖。「如果魔力照這種步調持續上升,十天內就會對附近生態係造成嚴重影響。最糟的情況下,甚至可能危及市區──」


    「要在


    演變成那樣以前收拾事態。對吧,曉老師?」


    「是啊,當然了。」緋沙乃點頭迴應搭話的安座真。「自古以來,每當蜂蛇露出覺醒徵兆,神緒多神社一律會將其鎮住。這次也不例外。」


    「蜂蛇?」安座真蹙眉問:「沉睡在黑殼中的玩意就叫那名字?」


    「古老文獻上有如此的記載。雖然是在神繩湖這座乏味的水池竣工前留下來的紀錄──上頭寫道:蜂蛇乃災厄之兆。」


    「災厄嗎……」原來如此──安座真自信地微笑並看向緋沙乃說:「所以,神緒多神社就是為了鎮住災厄所設的寺社對吧?」


    「要那樣想無妨。」


    「表示阻止黑殼像這樣異常活性化的方式也有傳到你手上?」


    「獅子王機關應該就是明白這一點才會認同我參加作戰……對吧,白奈?」


    緋沙乃頭也不迴地忽然叫了別人的名字。


    瞬時間,唯裏背後的空氣幽幽搖曳。她忍不住驚唿:「咦!」


    有個發色純白的嬌小少女就站在那裏。雖說唯裏還在實習,她身為獅子王機關的劍巫,並不該被人挨到這麽近還渾然不覺。


    「應當如此才是。」


    澄澈的嗓音──然而,白發少女卻是用老嫗似的獨特語氣對緋沙乃開口。


    「暗卿……」


    安座真叫了少女。白奈晃著一頭白色秀發,迴首笑道:


    「久久不見,安座真三佐。很慶幸看到你健壯如斯。」


    「暗……這位是……三聖?」


    唯裏連忙放下立刻抽出的劍,全身緊張得僵硬。


    暗白奈是獅子王機關三聖之一──獅子王機關的首腦兼日本最高水準的攻魔師。憑唯裏這樣要是敢拔刀相向,就算被宰也怨不得人。


    然而白奈看都不看唯裏,自己盤腿坐到了旁邊的鋼管椅上麵說:


    「緋沙乃,神緒多之社傳下的秘儀由吾等來用。你不會有怨言吧?畢竟,這原本就是你的職責,而且這也是為了救你的孫女。」


    麵對白奈挑釁般的話語,緋沙乃肅然點頭。


    「其他三聖明白儀式的詳細內容嗎?」


    「閑不知道。別看她那樣,那娃兒有潔癖,別讓她知道的好。」


    白奈微笑著搖了搖頭,表情有如惡作劇穿幫的小孩。


    「……老實說,我很意外。沒想到你會采取這麽強硬的手段。」


    緋沙乃認命似的歎氣。她話中的弦外之音又讓唯裏全身緊繃。


    白奈準備執行的儀式恐怕是一場危險的賭注,危險程度足以讓獅子王機關的三聖出現歧見。但即使現在喊停,白奈八成也不會接受說服。緋沙乃明白這一點,臉上甚至有些放棄的味道。


    「老身與你的孫女稍微聊過一會。」


    白奈則溫柔地向緋沙乃搭話,口吻好似在哄年紀小的女孩。


    「她是個不怕生的孩子呢,讓人想起了年輕時的你。吾等初次見麵時,你的年紀正好與那丫頭差不多。」


    「白奈……你……」


    緋沙乃的表情莫名煎熬,白奈則目中無人地對她笑了出來。


    「抱歉,老身與其他三聖不同,行動並非為了政府,若要排除『聖殲』的威脅,會不擇手段。」


    「『聖殲』的威脅……你是指弒神兵器嗎……?」


    緋沙乃的目光越發銳利。接著她像是忽然想到一樣,轉身麵對唯裏。


    「你怎麽想,羽波唯裏?」


    「咦!問……問我嗎……?」


    忽然拋來的話題讓唯裏慌了。她身為實習劍巫,就算被問到最高級機密情報「聖殲」的相關事情,也不可能出得了意見。基本上,唯裏連黑殼的真麵目以及這次作戰的具體內容都不知情。


    「呃……不過我在想,用威脅來稱唿會不會不太正確……」


    被逼急的唯裏十分驚慌,幾乎是自暴自棄地把感覺到的想法直接說出口。緋沙乃微微地動了眉毛。


    「你說不太正確,是什麽意思?」


    「呃……換句話說,我覺得黒殼本身並不是災厄,它隻是沉睡著而已。應該說,它是在保護某種東西……呃……所以……」


    唯裏結結巴巴說明的聲音越來越小。


    這段發言本來就沒有確切根據。坦白講,唯裏對於自己為什麽會有如此感受也很難說是有自知。


    可是,緋沙乃並不打算責備唯裏。她盯著唯裏的眼睛,思索著什麽似的沉默了一會,然後又說:


    「白奈……你能不能帶這女孩去,由她代替我?」


    哦──白奈聽了緋沙乃的話,看似愉快地發出嘀咕。緋沙乃指名由唯裏這種不成氣候的劍巫代替自己,似乎讓她感到意外。


    「有意思。老身無所謂。」


    「咦?由我代替緋沙乃大人……咦!」


    結果大為動搖的是唯裏。即使對具體的作戰內容不知情,她還是很了解這次儀式的重要性,何況據說這關係到緋沙乃的孫女性命。


    在這種狀況下,唯裏實在不覺得自己能代替身為傳說級攻魔師的緋沙乃。然而,白奈對唯裏的困惑自然是不屑一顧。


    「那就開始吧。準備妥當了嗎,安座真三佐?」


    穿著純白巫女服的白奈單方麵宣言。瞬時間,自衛隊的帳篷裏冒出像是被剃刀掃過一樣的緊張感。緋沙乃默默垂下視線,唯裏則緊張地握緊雙手。


    開始吧──白奈再次重複。


    來舉行用於弒殺曾為第四真祖之物的儀式──她這麽說了。


    4


    曉凪沙浮在水中,放眼望去皆為透明牢籠。周圍碧藍澄澈仿若深邃天空,搖曳的光帶如雨一般從頭上的水麵靜靜漂落。


    既不令人窒息也不會冷,有如漂浮在柔軟寶石裏的奇妙感覺。


    「這裏……是哪裏?」


    緩緩將視線轉向四周的凪沙嘀咕。解開的長發像熱帶魚尾鰭追隨著她的動作。而且,凪沙沒有任何別的東西能遮掩身體,從水麵照下來的淡淡光芒在凪沙的潔白肌膚上描繪出波浪般的幾何圖案。


    「咦!我怎麽光溜溜的?對喔,我記得自己是在神社的澡堂──」


    該不會是作夢吧?這麽想的凪沙摸了摸自己的臉頰。用不著擔心唿吸及體溫,還能潛在水裏,這種狀況當然不可能是現實。


    然而,凪沙卻可以篤定這不是夢。


    眼裏所見的景色太過細致,充滿光靠想像無法補足的真實感。凪沙本身的意識也清醒明瞭,其實她覺得自己的感官反而比醒著時更敏銳的樣子。


    凪沙憑著敏銳的感覺捕捉到水裏有人在蕩漾間靠了過來。白發少女的嬌小身軀正從背後扶著凪沙。


    「你……醒了嗎,迅沙?」


    「白奈!」


    凪沙聽到暗白奈唿喚,便轉身朝向聲音傳來的方向。瞬時間,凪沙差點失去平衡往下沉,白奈則迅速地拉住她的手臂。


    「會不會冷?」


    「啊,還好。」


    我倒覺得很舒服──凪沙背後可以感覺到白奈肌膚的溫暖,險些脫口而出的這句話被她收了迴去。凪沙不曉得現在的狀況是不是現實,不過,她在白奈身上摸到的柔軟彈性和她們最初見麵時一模一樣。


    「呃,這裏是?」凪沙問。


    「這裏是神繩湖。因為靈體在水裏還是比較穩定。」


    「湖裏……?」


    「我隻切離了你的意識。這類似於……幽體脫離。」


    「咦?幽體脫離?」


    白奈的說明嚇到凪沙,讓她低頭看了自己隱約呈現透明的身體。


    凪沙實在沒有自己變成幽靈的感覺,不過聽對方一說完全可以接受。既然是靈體,當然不會覺得水裏冷或者難以唿吸。


    「這表示白奈你現在也是生靈嗎?我們真正的身體在哪裏?」


    「目前是在……神繩湖的祭壇。」


    「祭壇?」


    凪沙將意識轉往頭頂。雖然距離遠得並不能直接看見,或許是幽體脫離帶來的恩惠,她立刻就感受到祭壇的存在了。


    在波光搖曳的水麵有一座類似神樂舞殿的小小祭壇漂浮其上。


    那是將小船連在一起做出來的簡便式木造祭壇。


    祭壇上,有個手持銀色長劍穿製服的少女──


    在她的守護下,被換上巫女裝束的凪沙就躺在祭壇上。


    凪沙對自己的身影很熟悉。隻不過,唯有發色和平時的她不同,時時刻刻隨光線強弱改換色澤的金發,翻騰如火的七彩發絲。


    「不對……那個女生……不是我……」


    「沒錯。她是過去的第四真祖,奧蘿菈弗洛雷斯緹納……第十二號奧蘿菈。你應該比我


    更熟悉她的事就是了。」


    白奈的細語成了開端,有東西開始流入凪沙的意識,龐大的資訊洪流讓凪沙的靈體大喊吃不消。然而,同時也可以感覺到過去捆住心靈的鎖煉正逐漸被扯開,遭到封印的記憶複蘇了,封存在黑暗中的景色開始變得鮮明。


    黑色翅膀、眾眷獸、吸血災禍、「焰光之宴」與「原初」的奧蘿菈──那些是她應該已經自己消除掉的恐怖記憶。


    沉睡在凪沙體內的少女,第十二號奧蘿蒞的記憶──


    「你們想利用那個女生做什麽……?」


    凪沙一邊受到湧上來的片段記憶擺弄,一邊抬頭問白奈。


    白奈帶著快哭出來的表情緩緩指向湖底。


    凪沙順著她指的方向看去,內心受了動搖而目光閃爍。來路不明的恐懼感湧上,帶來了寒意。彷佛遭到掩埋而沉在湖底的,是類似卷螺的黑色多麵體。


    它的表麵像黑珍珠,跟蜃景一樣不規則地搖曳著。兼具生物與人工物特徵的奇異物體──和陸地上的任何物質都不相像。


    「那是……什麽……?」


    「用來將沉睡在神緒多這塊土地的災厄封印住的結界。自衛隊的人稱它為黑殼。」


    凪沙畏懼似的低聲發問,白奈則喃喃為她說明。


    「那是……結界?」


    「不要緊……因為有許多人正采取行動要鎮住它,獅子王機關的攻魔師和自衛隊的特殊部隊都集結在此。這是緋沙乃大人做的安排。」


    「奶奶……?」


    「因為神緒多神社原本的職責……就是看守並鎮住沉睡的災厄。」


    「你說要鎮住它……」


    凪沙又將視線轉向湖底的黑色團塊。不規則地搖晃著的外殼看來也像將內含的強大魔力封鎖住的薄膜。內部壓力是不是遲早會到達極限,讓它像紙氣球一樣爆開呢──看了以後不得不這麽擔憂。


    那種東西要怎麽鎮住?凪沙懷有如此的疑問。


    「用靈力出色的巫女當祭品,強化黑殼的封印……這就是神緒多神社的神職者被交付的職責。最後一次執行儀式已經是超過七十年前的事了。」


    「祭品……」


    白奈淡然的答覆讓凪沙出現過度強烈的反應。


    一瞬間,凪沙腦裏浮現的是在異國遺跡中冰封沉睡的少女身影。果然她也是為了鎮住「災厄」才會被當成祭品封印。


    凪沙受到自己也無法控製的怒氣影響,激動得嘴唇發抖,瞪著白奈問:


    「難道你是指活人獻祭?要犧牲活生生的人……?」


    「我的意思是那種事情在以往也有發生過,為了辟災除厄而讓純淨的處女沉入湖底──同樣的儀式從古至今在世界各地都有人進行。」


    麵對凪沙逼問般的質疑,白奈軟弱地辯駁。


    「可是,這次的儀式不一樣,當祭品的不是人而是魔族。而且,她早就死了……凪沙,她隻是靠你的力量才會讓意識留在人世。」


    「白奈,照你這麽說……難道是要用那個女生……!」


    凪沙心懷絕望地看向頭頂。


    為什麽自己的身體會躺在祭壇?還有,為什麽自己的靈體會被人以幽體脫離的形式和肉身切離──凪沙理解個中道理了。


    白奈等人的目標是沉睡在凪沙體內的奧蘿菈之魂。


    湖上搭建的祭壇恐怕是用來將祭品的靈體抽出,好獻給湖底的黑殼。然而透過白奈的能力,凪沙的靈體已經暫時切離肉身,用來獻祭的是留在凪沙體內的另一個靈體──亦即奧蘿菈的靈魂而已。


    「被分裂成十二匹的第四真祖眷獸──為了封印其中一匹才創造出來的人造吸血鬼,那就是奧蘿菈弗洛雷斯緹納的真麵目。要鎮住災厄,沒有人會比她更適任。你應該也明白這一點,凪沙。」


    像是為了佐證凪沙的直覺,白奈如此迴答。


    在某種意義上,那是精心策劃過的戰略。


    從外部供應靈力,加強正在活性化的黑殼封印。


    靈力來源就是獻祭,用生命當祭品。於是白奈等人看上了奧蘿菈。


    把身為死者的奧蘿蒞之魂充作祭品。


    以結果而言,表麵上並不會出現任何死者就能執行獻祭的儀式。


    而且,奧蘿菈原本就是造來封印第四真祖靈魂的吸血鬼。


    盡管她早就失去肉體,但她的靈體至今仍保有超乎尋常的魔力。假如目的在於供給魔力以強化黑殼,她確實是最佳的祭品才對。


    還有,隻要奧蘿菈的靈魂消滅,凪沙提供肉體讓她依附的職責也會跟著結束。


    緋沙乃明白這一點,所以她才會協助這項冷酷的計畫,為了拯救她的孫女凪沙免於因過度使用靈力而造成肉體衰弱。可是──


    「不可以,白奈。那樣不可以……!」


    凪沙張開雙臂,像是要保護睡在祭壇的奧蘿菈。


    但目前凪沙能做的僅隻如此。即使她想迴自己的身體裏妨礙儀式進行,從白奈頭發伸出的純白靈絲還是會將凪沙的靈體栓在水中,不放她離開。那些靈絲應該就是讓白奈自由操縱他人靈體的能力觸媒。


    「拜托你,凪沙,聽大家的話。現在已經太晚了。因為要是隨便靠近……連你的靈魂也會受儀式波及。」


    從白奈頭發伸出的靈絲數量變多,並且逐漸將凪沙的靈體綁住。


    湖上的祭壇已經開始獻祭的儀式了。無數的巨大魔法陣滿布於水麵,宛如巨木般聚集成束的靈絲正朝湖底的黑殼伸去。


    他們打算透過那些靈絲將奧蘿菈的魔力獻給黑殼。


    「讓『焰光夜伯(kaleido blood)』附在體內度過好幾年,原本就太過魯莽。因為無論你是多優秀的巫女……再這樣下去隻會消耗自己的壽命。」


    「不是的,白奈!並不是那樣!」


    焦急得臉皺在一起的凪沙大喊。因為白奈等人還沒察覺到。


    凪沙是遺傳祖母靈力的出色巫女,同時也是繼承了母親素質的先天型接觸感應能力者(psychometrer)。所以,隻有她能探究一切。凪沙發現了連白奈在內的所有攻魔師都沒察覺的真相;還有被他們稱為「黑殼」之物的真麵目──


    「那才不是封印。負責監視的,是那孩子才對。你們不可以把她叫醒!」


    「凪沙……?你在說什麽……?」


    白奈第一次顯露出困惑的反應。可是,為時已晚。


    從祭壇伸出的靈樹枝幹已經抵達黑殼,搏動中的黑殼正打算吸取奧蘿菈靈體殘存的魔力。於是──


    「這是……怎麽迴事……!」


    白奈感應到湖底發生的異變,聲音為之顫抖。


    黑殼的表麵冒出裂痕,無數形影從縫隙中湧現。那是模樣呈鐵灰色的發亮生物,宛如長著複眼的蜜蜂,也像有長長尾巴的蛇。


    顯然擁有有機生命體的輪廓,質感卻又類似人造物體的怪物。


    有那種怪物出現,對白奈來說大概也是意料外的事。凪沙透過纏在身上的靈絲也能感受到白奈的動搖。


    但異變並沒有這樣就結束。


    像是為了迎擊那些鐵灰色怪物,水中出現了巨大的身影。


    具有意識的濃密魔力聚集體。來自異界的召喚獸,上半身酷似人類女性,下肢則為魚身,而且背後長著翅膀,還有猛禽般的銳利鉤爪。


    冰之人魚,或可稱為妖鳥(seirēn)──擁有冰河般透明肉體的吸血鬼眷獸。那是奧蘿菈封印在她體內的分身。


    「……不可以……快停下來……」


    凪沙抬頭望著冰之眷獸,祈禱般告訴對方。


    但她的聲音無法傳達。


    如今凪沙被切離肉體,沒有傳達意念的手段。


    妖鳥翅膀灑落的龐大魔力讓整座神繩湖逐步冰凍。那是藉由急速結凍造成的收縮及脆化,令萬物化為塵土的凍氣。


    縱使是蘊藏龐大魔力的黑殼,麵對那樣的攻擊也不堪一擊。


    正因如此,凪沙才放聲大叫。


    「奧蘿菈!不可以────────!」


    瞬時間,凪沙的視野被蒼藍耀眼的光芒籠罩。


    原本被稱為神繩湖的地方全成了卷起漩渦的巨大冰晶。


    純白的霧與冰雪逐漸覆蓋周圍的山頭。


    凪沙在淡出的意識一隅感覺到這些,本身靈體則在同時間被光芒吞沒了。


    5


    斐川誌緒隔著牢舍的鐵框,與曉牙城麵對麵坐著。


    「做自己……是怎麽樣的一迴事……?」


    誌緒將臉趴在用雙手環抱的膝蓋上,口裏冒出帶有哲學味的疑問。看似堅強的語氣中,有無處傾泄的不安與心結從隻字片語流


    露出來。


    被鎖在牢舍的曉牙城則聽著誌緒的獨白。


    誌緒起初都不理牙城,但麵對牙城死纏爛打一直攀談,不小心給了迴應的她算是玩完了。他們從喜歡吃的東西開始聊起,後來話題變成誕生月份的星座,談著談著又玩起了診斷性格的心理測驗,然後不知不覺中就變成在討論煩惱了。誌緒自己發起牢騷,牙城始終都扮演著傾聽者的角色。


    為什麽我要對這種男人談這些──誌緒對牙城懷有如此的敵意,然而迴神以後,她卻將相當隱私的煩惱透露給對方知道了。盡管牙城一副賊頭賊腦的模樣,話術之高連老牌男公關都會相形失色。誌緒隱約知道再這樣下去不好,卻無法停止自我表露。


    「再說我也好想變得像唯裏那樣。唯裏真的很可愛,又開朗又乖巧,像個女孩子。我也很喜歡她,可是又覺得自己跟她一比好沒用……」


    「──不過,唯裏很喜歡你吧。感覺她對你有種無條件的信任。」


    在對話中斷的絕妙時機,牙城嘀咕了一句。他那沒什麽根據的話冷不防讓誌緒著了道。


    「那是因為我的咒術成績碰巧比較好……可是,真正厲害的是唯裏啊。而且七式突擊降魔機槍原本應該是由她接掌的。」


    「哦,真的啊……那就厲害了……」


    「嗯。」


    牙城彷佛打從心裏佩服的模樣讓誌緒有了些許滿足感。即使牢騷話說來說去,隻要唯裏被別人誇獎,誌緒就會跟自己被誇獎一樣高興。


    牙城不會隨便安慰人。相對的,他會點出連誌緒自己都沒有發現的心裏真正的願望。那讓誌緒聽了既心癢又痛快。


    「誌緒美眉,你真了不起。」


    如今,牙城隨口誇了誌緒。誌緒忍不住惱火地問:


    「怎麽樣?你是瞧不起我嗎?」


    「不是不是。簡單說呢,你是努力想當一個可以跟好朋友匹配的人,才會讓自己陷入沮喪吧。」


    「因、因為做那種努力……是合情合理的啊……」


    「不不不,會把那想成理所當然就是你了不起的地方。難怪唯裏會信任你。」


    牙城亂從容地說了。他那種像是看透一切的口氣讓誌緒有些排斥,同時卻又微微臉紅。


    「不、不準你評論唯裏……!」


    誌緒反駁的聲音缺乏魄力。就算她知道這是曉牙城的話術,被這樣誇獎也不可能覺得反感。由於頭一次交手時被牙城單方麵修理,誌緒對他沒有好印象,但現在誌緒反而覺得:難道他人並不壞?其實牙城的外表也意外不錯,要說他有種滄桑的帥氣倒也不是不行──


    「那個……謝、謝謝你聽我說這些。」


    誌緒使勁擠出勇氣道謝。雖然聲音小得像在說悄悄話,這種距離應該不會聽不見。可是牙城卻沒有迴話。他忽然麵無表情得可怕,隻顧瞪著外頭。


    「曉……曉牙城?」


    「我說,誌緒美眉……這股氣息,是不是不太對勁?」


    「咦……?」


    被牙城一臉正經地一問,誌緒也把心思擺到四周。有一股異常的寒氣流入倉庫,即使是盛冬也未免太冷了。氣溫急遽下降,使空氣凍成白色。


    誌緒察覺到寒氣內含的魔力餘韻,頓時倒抽一口氣。


    「這種討厭的感覺……是什麽……?」


    在她嘀咕之後,神緒多地區隨即天搖地動。


    並非地震那種斷斷續續的搖動,宛如巨錘落在咫尺間的瞬間衝擊。


    震源恐怕在神繩湖──唯裏等人理應正在舉行儀式的方位。


    但是受阻於含有魔力的寒霧,誌緒不曉得神繩湖發生了什麽狀況,唯獨胸口有股說不出的心悸。


    「這股震動……看來不是一般的地震。那個老太婆搞砸了嗎?」


    牙城恨恨地撂話,然後在牢籠中站了起來。有東西發出沉沉的「鏘啷」一聲落在他腳邊。誌緒看到後大吃一驚。


    「等等……為什麽腳繚會鬆脫!你怎麽辦到的……?」


    理應將牙城綁在牢舍裏的金屬腳鐐在不知不覺中被解開了,應有雙層構造的鎖頭被分解得七零八落。


    「這還用問,基於工作因素,我對這種事已經習慣了。」


    牙城一邊將獲得自由的踝關節轉了轉,一邊用悠哉語氣迴答。


    誌緒傻眼地望著他說:


    「你、你不是考古學家嗎!」


    「隻要到處做實地考察,就會碰到各種狀況啦,


    牙城隨口迴答以後,猛然抬頭看了頭頂。


    「不妙……!誌緒美眉,上麵!」


    「咦!」


    誌緒對牙城的吼聲起了反應,將視線轉向天空。那一瞬間決定了她的生死。穿破倉庫天花板從誌緒正上方出現的,是呈鐵灰色的發亮怪物。


    「這家夥……是什麽玩意!」


    怪物全長約三到四公尺,頭部酷似黃蜂,胴體如蛇,還長著翼手龍般翅膀的異形怪物。它在發現誌緒存在的同時便毫不猶豫地張顎撲了過來。


    假如沒有牙城提醒,誌緒大概就毫無防備地被怪物撕裂了。


    「撼鳴吧──!」


    從製服胸口掏出所有咒符的誌緒高喊。


    灌注咒力的一張張咒符幻化成無數猛禽撲向怪物。


    獅子王機關的舞威媛擅使的式神攻擊咒。起初發動攻擊的兩三具式神雖然被怪物輕鬆擊落,然而被眾多式神纏上後,其動作漸顯遲緩,最後終於摔到了地上。


    誌緒用完手上的所有咒符,才總算讓鐵灰色怪物停下。


    她還來不及確認敵情就搖搖晃晃地當場倒下。


    隻為迎戰一隻怪物,誌緒操縱了十七具式神。由於一口氣花費太多咒力,使她陷入唿吸過度的狀態。盡管誌緒在高神之杜是成績不錯的模範生,卻不像她以前的同學煌阪紗矢華那樣擁有怪物級的咒術天分。


    那隻鐵灰色怪物本來也不是誌緒能獨力對付的敵人,能勉強打倒不過是運氣好罷了。然而,誌緒還沒空放心,頭上又傳來了新的鼓翅聲。


    與剛才那隻類似的鐵灰色怪物正朝倉庫逼近,而且數量並非一兩隻,光視野所及就有超過二十隻,大有撲天蓋地來襲之勢。


    「數量這麽多……」


    誌緒絕望得臉色發青。再怎麽說敵人都太多了。製造式神的咒符已經用完,也沒有時間準備大規模咒術。


    要是身邊至少有唯裏在──這麽想的誌緒咬緊嘴唇。


    假如有長於肉搏戰的劍巫當前鋒幫忙拖住怪物爭取時間,誌緒還有辦法對付。獅子王機關的舞威媛獨有的王牌──


    「趴下!」


    杵著不動的誌緒身後傳來了粗魯的吼聲。


    誌緒無意識地受到那聲音驅使,壓低姿勢。就在此時,位居成群怪物前頭的其中一隻朝她撲來了。


    鐵灰色的龐大身軀打滾似的從天飛落,讓誌緒有了受死的覺悟。


    金屬碰撞的巨響「磅」的一聲撼動大氣,震撼她的鼓膜。


    原本已經逼近眼前的怪物被轟到一旁,經過濃縮的高密度咒力隨爆焰解放而出。


    那是封有咒力的貴金屬子彈──咒式槍發出的攻擊。


    「曉牙城?你從哪裏變出槍的……!」


    在牢舍裏的牙城手裏正舉著槍身截短(sawed-off)的散彈槍。他射出的子彈將鐵灰色怪物粉碎,救了誌緒一命。


    牙城一邊替微微冒出硝煙的散彈槍重新裝彈,一邊走向牢舍的鐵框。緊接著,他像海市蜃樓一般穿過鐵框,直接到了牢籠之外。


    「物質穿透……?不……不對……你那種能力究竟是……!」


    誌緒看著牙城若無其事地走出倉庫,嘴裏發出了困惑的叫聲。


    物質穿透是可以匹敵空間操控的超高難度魔法之一,但是牙城所用的招式和一般的穿透術式也不太相同。那並沒有物質穿透的特徵,也就是將肉體分解成量子大小再重新構築的痕跡,也沒有用過魔力的跡象,甚至讓人陷入某種錯覺──曉牙城這個人彷佛從一開始就不在牢內。


    「差不多二十年前,我在中亞闖進了詭異的遺跡……」


    牙城慵懶地對混亂的誌緒露出笑容。他的散彈槍再度迸出火光,將第三隻怪物擊滅。


    「──當時與我同行的遺跡調查隊全滅。唯一活下來的我,到現在還是有半副身軀留在『那邊』。」


    「原來是這樣……冥府歸人……人稱『冥府歸人』的曉牙城!」


    誌緒想起了牙城的外號。從理應不存在這個世界的冥府迴來的男人──而且,他的肉體至今仍停留在兩個世界的界線上。


    曉牙城人在牢舍,同時也不存在於這個世界的任何地方。


    無論有多牢固的鐵框,也


    無法關住不在這世界上的人。


    「雖然付出了莫大的代價,多虧如此我才能替自己留這麽一手絕活。」


    牙城甩開射完子彈的散彈槍,隨手張開雙臂。


    他的左右手裏憑空冒出了巨大武器。儲藏在「冥府」軍火庫當中的槍械超越空間,具現成實體了。


    「機、機關槍?」


    「一隻一隻慢慢對付好像會沒完沒了──」


    牙城說著便將大口徑的軍用機關槍朝大批怪物連射。


    威力雖然不及咒式槍,每分鍾超過六百發的彈幕仍有過人密度。輔以強力的對魔獸專用彈效果,靠近的眾多怪物一概被逼退。


    「誌緒美眉,用降魔弓!把這些家夥一口氣燒光!」


    「不、不用你來告訴我……!」


    誌緒將手伸向裝備(mount)在腰際後頭的銀色西洋弓。趁著牙城牽製住那些怪物,現在恐怕是使用這把弓的最後時機了。


    「──申請認證!改良型六式降魔弓3(freikugel plus),解放(unblock)!」


    誌緒舉起折疊狀態的西洋弓,唱誦啟動指令。金屬西洋弓感應到她灌輸的咒力,弓身隨之張開。保險裝置解除了。


    『認證為注冊射手斐川誌緒,改良型六式降魔弓,啟動(active)。』


    誌緒確認降魔弓啟動以後,就從大腿的箭套抽出金屬箭搭上弓弦。


    在短瞬間閉上眼,將接近三十隻怪物的位置全都烙在腦底。多重鎖定咒術(multi lockon)的目標是誌緒一最擅長的招式。縱使與生倶來的咒術天分不及煌阪紗矢華,她對累積的修練量仍有自信不輸對方。


    而且這把改良型六式降魔弓是為了將誌緒的能力發揮到極限而重新設計過的武神具。


    「狻猊之舞伶暨高神真射姬於此誦求!雷霆召來──!」


    誌緒放出的銀箭一邊劃出多重魔法陣,一邊飛向了天空。


    咒箭前端裝設的嚆矢能發出人類喉嚨不可能唱誦的高密度及大音量咒語,完成規模浩大的咒術。


    無數爆風掀湧。


    誌緒催發的是仿效雷光能量的咒刃。迅如疾雷的多道咒刃灑落地麵,不偏不倚地貫射所有鐵灰色怪物,一隻不留。


    「……哇喔,厲害。不愧是獅子王機關的舞威媛。」


    用盡咒力而倒下的誌緒被牙城從背後一把抱穩。


    成群怪物被誌緒的攻擊一掃而空了。


    誌緒的改良型六式降魔弓是獅子王機關暗地裏不斷研發的製壓兵器完成版。她能勝過大批怪物,大多是仰仗降魔弓的威力。


    結果,留在神社的非戰鬥人員算是逃過了被怪物襲擊的危險。緋沙乃或許從一開始就料到有這種可能性,才會將誌緒留在這裏。


    「話雖如此,看來不妙了。怪物會入侵神社結界的內部,就表示包圍神繩湖的部隊全滅嗎……?」


    牙城瞪著隱沒於純白霧氣的神繩湖,將嘴巴撇到一邊。


    人工水壩湖的周圍受到濃密寒氣與魔力遮蓋,處於無法隨便接近的狀態。


    監視湖泊的自衛隊部隊肯定被異變波及了。


    與他們一同行動的緋沙乃等人應該也是。


    曉凪沙和羽波唯裏也一樣。


    「唯裏……!」


    誌緒軟軟的一聲細語在霧氣中迴蕩,然後消散。


    牙城臉上依然不帶表情,默默地一直瞪著湖泊。


    6


    藍羽淺蔥和麗迪安蒂諦葉正飛行經過丹澤山脈上空三千公尺處。


    蒂諦葉重工打造的傾轉旋翼運輸機──「魚鷹」機內。


    她們被特區警備隊到處追趕,近乎落荒而逃地離開弦神島是在昨天下午。之後,抵達本州的淺蔥等人在蒂諦葉重工設於橫濱的倉庫躲過一夜,也完成了武器彈藥及燃料的補給。


    於是為了搜索失蹤的曉凪沙,她們做好準備正前往神繩湖。


    大過年的就弄得雞飛狗跳。


    對淺蔥來說,起初她隻是想輕鬆地幫忙收集情報,並沒有想過要把事情鬧這麽大。


    但是由於在機場受到特區警備隊襲擊,她身邊的狀況也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轉變。


    曉凪沙的失蹤似乎與國家機密有關,而且因為淺蔥想搜索凪沙的下落,也變得脫不了關係。這樣下去,她在最糟的情況下會被捕,然後直接送到拘留所。在找出解決事件的線索或靠自己掌握足以跟政府交易的情報之前,淺蔥都無法迴弦神島。


    為什麽事情會變成這樣?雖然淺蔥心裏大有疑問與不滿,但現在最優先的仍是找出凪沙。總之要先把情報弄到手。她是查明真相的唯一頭緒。


    「──嗯。『膝丸』的複座駕駛組件,組合完畢是也。」


    渾然不知淺蔥的苦惱、正在狹窄機庫裏喧鬧的則是手裏拿著用來調整機體的小型電腦的麗迪安。估計年齡為十二歲左右,有著亮麗紅發的外國少女。


    她的愛機,也就是那台超小型有腳戰車(micro robot tank)已經完成大規模改裝,外觀有了大幅改變。最大的特徵在於,大多數裝備已經從街道戰專用換成適合野戰的組件,而且還加裝了供淺蔥搭乘的副駕駛座。


    俏皮的圓滾滾外觀保持原狀,由於添增了各種裝備,變得像可愛吉祥物為了去火拚而全副武裝的詼諧模樣。


    基本上,蒂諦葉好像也對那種硬添裝備的狀態很滿意。


    「透過加裝能源背包,運作時間飛越性增加,火力也更上層樓是也。剩下的問題在於,用來彌補機動力低落的輔助推進器(side thruster)能發揮多少效能是也。」


    「那倒不要緊啦,戰車手。可是這套衣服就不能想點辦法嗎?」


    淺蔥換上了準備好的駕駛裝,遮著胸口瞪向麗迪安。


    跟麗迪安同款式的那件防護衣設計得像是貼身無比的競賽用泳裝。


    除了身材曲線突顯得清清楚楚以外,胸口還縫上了用黑色麥克筆寫的「藍羽淺蔥」名條。附屬配件是遮到上臂的長手套,還有到大腿的過膝襪。這些與淺蔥本人的華麗發型相輔相成,讓她的模樣活像個可悲的扮裝少女。


    然而,「戰車手」少女卻納悶地偏頭,眨了眨眼。


    那是一張完全不知道有什麽問題的臉。


    「很適合你是也,女帝大人。」


    「拜托,問題又不是適不適合……!」


    插圖007


    「就算你這麽說,此乃蒂諦葉重工自豪的最新駕駛裝,因此除了擁有最高水準的防彈防刃耐衝擊性能之外,防水性及透濕性也出類拔群,還可以整件丟到家庭洗衣機洗,實屬殺菌消臭效果齊備的優秀產品是也。」


    「可是怎麽看都隻像普通的校用泳裝耶。什麽品味嘛,你們公司的技術人員……」


    淺蔥無力地靠到戰車裝甲上。


    有腳戰車的操縱席狹窄,服裝太花俏確實有夾進機械縫隙裏的危險性──道理上並非無法理解,大剌剌寫著姓名的名條則是在萬一發生事故時用來辨別傷患。聽了這樣的說明,淺蔥也抱怨不了太多。


    「不講這些了,女帝大人。現在差不多該請你搭上『膝丸』了。我們即將抵達著陸預定地是也。」


    主動坐進有腳戰車的麗迪安提醒淺蔥。


    傾轉旋翼機「魚鷹」是由人工智慧(ai)駕駛的無人機,飛行高度及航線都是由麗迪安透過有腳戰車來決定。


    現在麗迪安忽然這麽說,讓淺蔥有些訝異地問:


    「著陸預定地?什麽意思?難道你想突然降落到地上?」


    「這架機體是傾轉旋翼機,因此可以垂直起飛降落是也。與其從上空觀望,降落到地上搜索不是更能獲得詳細的情報?」


    「話是這樣說沒錯啦。」


    淺蔥帶著猶疑的表情思索。假如她們要認真調查凪沙的下落,確實遲早得降落到地麵。


    「可是神繩湖周圍已經被自衛隊封鎖了吧?我們大搖大擺地降落沒關係嗎?不會被他們擊落吧?」


    「嗬嗬,無需擔心。在下會擊退一兩架攻擊直升機讓女帝大人瞧瞧。」


    「別讓我瞧啦!打下自衛隊的戰機是要怎麽辦!」


    你是想打仗嗎──淺蔥怒罵,但麗迪安早就關閉了駕駛座的艙門,淺蔥隻好也鑽進副駕駛座。


    有腳戰車「膝丸」的副座駕駛組件到底屬於之後補上的簡易裝備,兩個駕駛座各自獨立,不用通訊器就連對話都辦不到。要說不便是不便,在隱私方麵倒算不錯的設計。


    四周被電子儀器包圍的座位窄雖窄,坐穩以後卻意外舒適。由於駕駛艙艙門內側有外部監視器,沒什麽壓迫感。不過──


    當整片大型監視器忽然顯示出醜兮兮的吉祥物cg時,淺蔥難免嚇到了。可以稱為淺蔥搭檔的人工智慧化身(avatar)毫不保留地用了大音量搭話:


    『是我,小姐。聽得見嗎?』


    「摩怪?你怎麽會突然冒出來!還有吵死了!音量太大了啦!」


    淺蔥一邊花腦筋操作不熟悉的麵板,一邊調低通訊的音量。摩怪不管她有多辛苦,自顧自地繼續講話:


    『真受不了,通訊總算接上了。不能用手機果然很不方便。』


    「我在逃亡啊,又沒有辦法。重要的是找我幹嘛?」


    『嗯,這個嘛……我本來在猶豫要不要轉達這項情報,不過事情似乎變得挺複雜,我想還是趁現在先說一聲──』


    「怎樣啦,你這樣很惡心耶。有話就快說啊。」


    淺蔥不耐煩地迴話。摩怪聽她這樣催促,就雙手合十擺到自己麵前說:


    『抱歉。我失去古城小哥的位置資訊了。』


    「啥?什麽意思?古城不見了嗎?」


    『哎,就是這麽迴事。』


    淺蔥停下操縱電子儀器的手,眼睛瞪向摩怪。當哥哥的接在妹妹後麵也跟著失蹤了。她在想:那對兄妹究竟搞什麽鬼?


    「姬柊呢?她沒有跟古城在一起嗎?」


    『用長槍的小姐也行蹤不明。他們似乎對上了使用詭異魔法的敵人,附近的監視攝影機全數報銷,隻留下超壯觀的戰鬥痕跡。』


    「等等……你說的戰鬥是怎麽迴事!我有讓古城帶著備用的電腦吧!」


    『呃,那玩意和古城小哥一起落海啦……之後就一直收不到訊號。』


    「他摔到海裏了……?」


    淺蔥這次真的說不出話了。弦神島是浮在太平洋上的人工島,周圍水深非同小可,海流速度也相當快。實際上,那和摔到太平洋中央差不了多少。


    就算古城是不老不死的吸血鬼,淺蔥也會憂心那實在不太妙。即使不是落海,古城本來就不擅長遊泳。


    「你說和敵人戰鬥是怎麽迴事……為什麽古城會被攻擊……?」


    『啊~~那大概是因為──』


    當摩怪正準備透露什麽的時候,它的cg圖像忽然扭曲了。疑似由下而來的衝擊讓「魚鷹」的機體大幅震蕩,與摩怪的通訊因而中斷。


    「這次又怎麽了?出了什麽狀況,『戰車手』!」


    淺蔥用內藏無線電大喊,麗迪安則悠然迴話:


    『似乎遭遇敵襲是也。』


    「敵、敵襲……?你不會真的在跟自衛隊戰機交戰吧!」


    『非也。在下將機外的影像傳到你那邊。』


    麗迪安的話還沒說完,傾轉旋翼機的外部影像也傳送到副駕駛座的螢幕上了。上麵拍到的是疑似神繩湖當地的景象。


    「湖……結凍了……?」


    淺蔥如此嘀咕完之後就說不出話了。


    被美麗群山環抱的巨大人造湖──


    然而,湖麵凍成了白色,而且隆起如高聳的冰山。整座水壩都結凍了,催發極低溫寒氣的純白濃霧已經籠罩湖泊四周。


    無論怎麽想都不會是正常的自然現象。那是大規模的魔導災害。


    由於大氣急遽收縮,亂流十分嚴重,不停迴繞的「魚鷹」機體難以穩定。或許是霧氣帶有魔力的影響,似乎還發生了通訊障礙。恐怕也是因為如此,跟摩怪之間的通訊才會中斷。


    『在下會一邊繼續收集數據一邊從這個空域脫離是也!啟用戰鬥緊急動力──!』


    麗迪安難得用焦急的口氣說話。她的判斷很準確。既然不明白異變的原因,停留在這個空域並非上策。


    然而,在機體實際上升前,機庫裏就響起了疑似金屬被扯裂的劇烈怪聲。


    『失算……!』


    「你、你說什麽?」


    『完全被敵人纏住了是也……!』


    「敵人……不會吧……!」


    啃破機庫外壁出現的是擁有蜜蜂般下顎的鐵灰色怪物。它似乎是靠近似於翼手龍的巨大翅膀飛來襲擊這架「魚鷹」。


    『網路上沒有吻合的數據……恐怕乃新種的魔獸是也……』


    麗迪安用異常冷靜的語氣告訴淺蔥,她好像還有用魔獸影像進行搜尋的餘裕。然而怪物的攻擊在這段期間仍舊持續著,「魚鷹」機體震動的情況不停惡化,感覺高度正慢慢下降。


    「自衛隊設下的包圍網,該不會就是為了抑製這隻魔獸……?」


    想起神繩湖周邊幹道都遭到封鎖的淺蔥驚唿。


    假如有這種兇猛的魔獸大量出現,自衛隊會出動確實合情合理。情報會遭到隱蔽,想來也是為了避免鄰近居民恐慌才不得不用的手段。


    但是問題在於:曉凪沙是怎麽跟這場風波扯上關係的──


    『引擎失去動力,油壓係統切斷。無法操控。這樣下去難逃墜落一途是也。』


    「墜、墜落……!」


    冷汗直流的淺蔥背後有風聲隆隆襲卷而來,「魚鷹」後方的機庫艙門正隨著怪聲強行開啟。是麗迪安遙控打開了艙門。


    固定「膝丸」的鋼索被解開,有腳戰車的固定用鉤架陸續解除。


    「你、你在做什麽,『戰車手』!」


    『在下要進行空投是也。』


    「啥!你說空投……是直接跳下去的意思嗎!」


    淺蔥愕然看了駕駛艙的儀表。雖說在墜落途中,離地高度仍在一千公尺以上。地表上是被群樹覆蓋的連綿險峻山脈,感覺根本沒有地方能安全著陸。基本上要空投戰車,都會在無人搭乘的狀態下進行才對。畢竟就算靠降落傘減速,在被關在大塊鋼鐵內的情況下,著陸時的衝擊絕不能等閑視之。


    『常言道:有備無患。為預防這種不測的事態,在下早幫「膝丸」裝上空降設備是也。雖然還沒進行實際運用的測試,但理論上不會有問題是也。』


    麗迪安說話的口氣充滿毫無根據的自信。


    淺蔥臉色蒼白地甩亂一頭秀發說:


    「問題可大了!會死啦!絕對會死!」


    『置之死地而後生。要走嘍,女帝大人。』


    隨著麗迪安發出宣言,「鏗」的一聲,最後一道固定鉤架解除了。令人不舒服的飄浮感撲向淺蔥,有腳戰車從機庫摔落。


    摔向沒有任何立足之地的一千公尺高空──


    「開玩笑的……吧……」


    強大的空氣阻力化為厚實空氣牆,朝有腳戰車迎麵撲來。淺蔥連同機體一起受衝擊搖蕩,已經連聲音都發不出來。


    遭受鐵灰色怪物襲擊的傾轉旋翼機在淺蔥她們頭上炸開了。


    有腳戰車直接承受飛散的碎片及爆壓,一路往下墜落。


    「呀……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淺蔥的尖叫聲被蒼穹吸收而後隱沒。


    眼底下被純白霧氣籠罩的地麵正無情地等待著她們。


    幕間i


    有種讓人懷念的味道,留有草味的榻榻米味道。


    曉古城在鋪設於寬廣和室的被窩裏醒來了。


    隔著紙門映入的光柔和地照亮睡眼惺忪的視野。


    「這裏是……?」


    古城保持仰臥,茫然環顧陌生的房間裝潢。


    有年紀的老建築,梁柱木材經過長久歲月變成麥芽色,營造出沉穩的高級感。在屬於人工島的弦神島上不太有機會體驗到這種氣氛。


    「對喔……我們是遇到那個穿巫女服的怪女人襲擊……」


    古城迴想起的最後一段記憶是在人工島海岸的戰鬥。


    他們拖著半條命逃離南宮那月的追擊以後,就遭受身穿巫女裝束的神秘少女襲擊。


    少女使用的是彷佛可以強行介入時間連續性的恐怖能力。別說古城,連雪菜和妃崎霧葉都束手無策地遭到單方麵修理。


    為了逃離她的追擊,古城抱著自殺的決心召喚出眷獸,將腳底的地麵整塊摧毀。結果,古城連同雪菜她們都摔到海裏了。


    他記得的就隻到這裏。


    「對了,姬柊人呢──!」


    古城想起雪菜她們受到攻擊波及,整個人想要蹦起來。


    於是,他在胸口一帶感受到微微的抵抗力道。輕柔的重量與溫暖,彷佛有隻性情反覆的貓坐到身上。


    隔著棉被趴在古城胸膛上的少女正靜靜地打唿。


    「姬、姬柊……?」


    超越理解範圍的畫麵讓古城直接愣住了。


    姬柊雪菜依偎著古城,悄悄地發出鼾聲。長長睫毛與形狀漂亮的唇,端正的臉孔一如往常,不過也許是睡得毫無防備的關係,她看起來感覺比平常年幼。


    不知


    道為什麽,雪菜身上穿的並非平時的製服,而是浴衣。或許因為她用趴著的姿勢睡,領口稍微外掀。闖進古城眼簾裏的是露出來的白皙頸根、形狀明顯的纖細鎖骨,以及微微隆起的胸脯。


    「姬柊……為什麽……會穿著浴衣……和我一起……在被窩……」


    被雪菜穿浴衣的模樣吸引住的古城陷入慌亂了。鎮定下來──他這麽告訴自己,但是雪菜在極近距離下暴露的肌膚正逐漸剝奪古城正常思考的能力。


    大概是古城東想西想的焦急情緒傳達出去了,原本睡著的雪菜有了起身的動靜。她用臉頰在古城的棉被上磨蹭,看似依依不舍地唿氣。


    「……嗯……」


    雪菜一麵發出小動物般的奇妙聲音,一麵緩緩抬頭。她的表情恍惚,眼睛也沒有對焦,也許還有些許睡迷糊的調調。盡管浴衣外掀讓香肩露出了一半,雪菜好像也沒注意到。


    「啊……學長,早安……」


    雪菜像小朋友一樣揉了揉眼睛並且開口問候。古城心裏就像捧著解開保險裝置的炸彈,望著目光混濁的她說:


    「鎮、鎮定點……姬柊,我、我們好好談……」


    「喔。」


    「首、首先……我們要冷靜地確認狀況──」


    「────學長?」


    瞬時間,雪菜睜大眼睛,猛然挺身到古城麵前。盡管古城嚇得以為自己會被咬──


    「太好了,你醒過來了!傷勢呢?受的傷要不要緊?」


    「嗯,還好……大概啦……」


    雪菜由衷表示擔心,讓古城鬆了口氣似的點頭迴應。


    太好了──雪菜放心地吐氣。在她背後的牆角,全金屬製的銀槍正鋒芒畢露地立著。


    古城之前差點被敵人用從雪菜手中奪走的那把槍刺殺。雖然當時的情況無可奈何,也許雪菜還是覺得自己有責任。


    但諷刺的是,古城能擊退巫女裝束的少女正是托「雪霞狼」的福。雪菜那把能讓魔力失效的槍會連巫女裝束的少女用來「介入」時間的能力都一並封鎖,因此才替古城創造了反擊的機會。不過──


    「……………………原來如此。」


    在雪菜轉達來龍去脈以前,有個留著古風烏黑長發的少女和古城從同一床被窩裏探出頭。有如恐怖片的這一幕嚇得古城睜大眼睛。


    「唔喔!」


    「熬夜照顧傷患,最後就在旁邊睡倒……簡直像廉價的愛情喜劇呢,還附贈穿浴衣小露酥胸的養眼鏡頭。你就是用這種少根筋的女人味勾引第四真祖的對不對?雖然看了有點不爽,還是可以當參考。應該誇你不愧是獅子王機關的劍巫嗎,姬柊雪菜?」


    「妃崎?你……你怎麽會從那裏冒出來……!」


    古城傻眼地望著從自己被窩鑽出來的妃崎霧葉,聲音沙啞地問。


    雪菜帶著僵凝的臉色,眉毛一陣抽搐。


    「學長……你跟她睡同一床棉被……到底做了什麽……!」


    「不對啦!我也是剛剛才醒的!我什麽都不知道!」


    「姬柊雪菜,反正你先把浴衣穿好。」


    「……唔!」


    雪菜被霧葉淡然提醒,連忙遮住了外掀的浴衣領口。古城被她「唔~~」地投以幽怨的眼光,一邊感到心有虧欠一邊轉開視線問:


    「現在到底是什麽狀況,你應該會說明清楚吧,妃崎霧葉?」


    「在那之前我想先問,你記得多少呢,第四真祖?」


    撐起上半身的霧葉反問古城。她果然也和雪菜一樣穿著浴衣。猛一看,古城穿的也是和她們倆同樣花色的男用浴衣。


    「……我隻記得自己突然被穿巫女服的女人襲擊,然後差點沒命。當時姬柊的長槍被搶走,對方就是用那個朝我出手的對吧──」


    「沒錯……附帶一提,右臂的狀況如何?有沒有問題?」


    「問題?」


    什麽意思──如此心想的古城低頭看了自己的右手,表情變得緊繃。


    看似害怕而目光閃爍的雪菜則用力咬緊嘴唇。


    「學長?」


    「右手……沒有感覺耶……」


    古城判斷自己掩飾不了便低聲歎氣並招了出來。怎麽會──驚唿的雪菜肩膀發抖。


    「果然沒錯。」


    霧葉一臉心裏有數地聳了聳肩。古城帶著困惑的臉色瞪向她問:


    「你本來就知道嗎?我右手的狀況──」


    「嗯。畢竟我讓你摸了這對豐滿的胸脯,你卻沒有任何反應。」


    霧葉故意似的彎下腰,強調自己的胸口。


    「你……你說胸……胸脯……?」


    古城的目光在無意識之間被霧葉浴衣的接縫吸引過去。假如他曾經把手深進那迷人的縫隙卻完全沒發覺,那可是天大的憾事。


    然而,霧葉毫不愧疚地聳肩說:


    「騙你的。」


    「居然騙我喔!」


    「你的右臂差點斷了喔。因為你魯莽地想徒手接下發動中的七式突擊降魔機槍──」


    「這樣啊……說起來……以前也發生過類似的事……」


    古城無力地笑著咕噥。雪菜大概是對古城他們毫無緊張感的互動覺得傻眼,便帶著難以形容的撲克臉默不吭聲。


    古城被獅子王機關的秘藏兵器「雪霞狼」貫穿身體,已經是第二次了。上一次負傷誘使眷獸失控,造成被刺的傷口半具現化。當時由於魔力外泄而導致身體失調,讓古城頭痛了一陣子。至於這次的狀況,則是喪失感覺。


    正因為「雪霞狼」是可以誅滅吸血鬼真祖的破魔長槍,即使憑第四真祖的再生能力,好像就是無法讓「雪霞狼」造成的傷口輕鬆痊愈。


    「哎,倒也不是不能誇你當機立斷。」


    霧葉意外地用安慰的口氣告訴古城。


    「含眷獸發動的自殺攻擊在內,要擊退『寂靜破除者』,除了那樣做也別無選擇。雖然連我們都差點因此溺死了。」


    「『寂靜破除者』……呃,你是說那個穿巫女裝的女人嗎?她報上的姓名好像叫作閑什麽來著。」


    「是的。她是獅子王機關的三聖之首,日本最強的攻魔師之一。」


    雪菜臉色沉穩地迴答古城的疑問。


    「日本最強」這種誇張的頭銜,在目前實際體驗過她的力量以後便讓人無法一笑置之了。既然閑古詠是獅子王機關的重要人物,她能使用「雪霞狼」這一點也就可以理解。


    「雖然從太史局(我們這邊)的立場並不太想認同,但她是連吸血鬼真祖們都要敬其三分的怪物。如果犧牲一條右臂就能趕走那女的,以你來說應該算表現可嘉了。」


    霧葉的語氣也顯得有些認命。


    雪菜望著古城失去感覺的右手,悄然垂下目光。


    「對不起,學長……都是因為我讓『雪霞狼』被搶……」


    「你不用在意啦。碰到那種招式,怎麽防都防不了吧。」


    隻要閑古詠出手,在察覺時一切都已經結束了,防禦及迴避都幾乎不可能,連要提防也無法稱心如意。把雪菜當成責怪的對象可就錯了。


    「重要的是,得去找凪沙才可以──」


    古城推開像是靠過來搗亂的霧葉並且起身。他走向窗邊推開紙窗確認目前所在地。


    於是,古城像係統出錯的智慧型手機一樣頓住了。


    因為窗外的整片景觀完全出乎意料。


    層層交疊的巍峨山峰,屹然滿布常綠樹的山坡。飄著的一絲白煙,大概是溫泉吐出的蒸氣。遠遠可見頂著白色瑞雪的富士山。


    任何一項要素都不屬於弦神島這座常夏人工島會有的景觀。


    「這是哪裏……?」


    理應在太平洋中央溺水的古城等人為什麽會在這種深山裏醒來?


    當著腦袋混亂地迴頭的古城眼前,房間的紙門被人使勁推開了。


    結果從門後湧進房間的,是一群穿著色彩繽紛的和服的外國女生。


    「讓各位久等了,這是客房服務!」


    穿著振袖風格的紅色衣裳搭配荷葉邊圍裙,一身和風女仆裝的是二十歲左右的火辣金發美女。那是張熟麵孔。


    「嗬嗬,讓各位久候了,這是餐點。」


    穿藍色和風女仆裝的文靜美女恭敬地用三指拄地,然後低頭行禮。


    「我會努力按摩!」


    同樣穿黃色女仆裝的少女則奮發地握緊拳頭,抬頭望著古城。


    「我們會在澡堂幫忙洗背……」「還可以提供比較色色的服務……」


    分別穿著白與黑衣服的兩人組少女別有深意地露出微笑,正打算鑽進古城的被窩。古城到了這時候才總算從驚訝中振作──


    「你們幾個……!瓦特拉船上的女仆軍團怎麽會在這裏……?」


    然後勉強用變調的聲音將疑問說出口。


    神秘和風女仆們的真麵目就是迪米特列瓦特拉的遊船「深洋之墓二號」上的船客。據說她們原本是「戰王領域」鄰近諸國的王族與重臣的女兒,為了交換祖國的安全才會交由瓦特拉托管。


    然而最關鍵的瓦特拉本人對人質或女人都沒興趣,因此她們都成了單純的客人,過著隨心所欲的生活,坦白講,甚至讓人懷疑是自由過頭了。


    碰上「深洋少女組」這群人讓古城難掩動搖。


    因為她們會出現在古城麵前,就表示瓦特拉介入這次凪沙失蹤的事件了。那個身為戰鬥狂的「蛇夫」──


    「其實……差點溺水的我們是被奧爾迪亞魯公救的。」


    雪菜難以啟齒地說。


    原來如此──古城一方麵感到消沉,一方麵還是能理解。古城等人摔落海裏以後,被在場的瓦特拉搭救──說起來算合乎情理的狀況。閑古詠之所以會輕易放過古城等人,想成是因為瓦特拉出現就說得通了。


    「所以,這裏是瓦特拉的船上嗎?窗外的景色則是……立體影像之類……?」


    「不是的。」


    你想錯了──帶著微笑如此迴答的是穿紅色和服的和風女仆。


    「這裏是日本的溫泉旅館喔。箱根溫泉。」


    「箱、箱根……?你們怎麽會出現在這麽遠的地方……?」


    「我們在度假。」


    藍衣女仆看似愉快地眯了眼睛。


    「在奧爾迪亞魯公明理的處斷下,深洋之墓二號的乘務員及船客們都獲準在溫泉度過新年假期。」


    「是、是喔……」


    就算這樣,也用不著把我們都帶來吧──古城的心裏變得百感交集。讓人從弦神島送來日本本土確實值得感激,不過被領到這種觀光勝地……坦白講,很困擾。


    假如被隨便丟在港口,反而比較方便就是了──


    於是,剩下的幾個女仆似乎摸透了古城的思路,七嘴八舌地說:


    「第四真祖,請你別忘了。」


    「箱根離神繩湖不到二十公裏。」


    「這是用步行也到得了的距離喔。」


    「……!」


    古城訝異地盯著彷佛早就看穿一切並且微笑著的她們幾個。


    看來古城等人在不知不覺中已經被塞到事件發生的核心處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嗜血狂襲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三雲嶽鬥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三雲嶽鬥並收藏嗜血狂襲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