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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停在容易認出的地方。塗成白藍兩色、乍看就覺得速度頗快的雙體船，船體比想像中大，全長應該近二十公尺。
附近看不到久須木幸福企業的職員，或許是因為魔獸失控作亂而去避難了。
古城他們沒受到任何人阻擾，輕鬆抵達船的操縱室。
「姬柊你留在島上。來到這裏，剩下的我一個人處理就夠了。」
古城轉頭告訴跟在後麵的雪菜。
照這樣追上結瞳，大有可能和利維坦正麵碰頭。
對方是巨大的活體兵器，要是隨便靠近，連軍艦都算不上的民用高速船八成會在瞬間被擊沉。先不管古城具備不死屬性，他總不能讓血肉之軀的雪菜冒那種危險。
然而，雪菜一臉堅決地搖搖頭說：
「我要一起上船，因為我不能讓學長自己去。」
「跟你說過不行啦！說不定會被世界最強的魔獸攻擊耶！太危險了吧！」
「我是世界最強吸血鬼的監視者喔。」
雪菜莫名得意地抬起下巴表示。呃，就算你這麽說——在古城如此猶豫時，雪菜又忽然正色告訴他：
「再說要是沒有我，船沉了學長要怎麽辦？你明明就不會遊泳。」
「我……我沒說自己不會遊泳吧！隻是稍微不拿手而已！」
「還有學長要是暈船，有誰能照顧學長？」
「姬柊——！」
古城生氣似的瞪了打趣地對他微笑的雪菜。
雪菜直直迴望他，語氣嚴肅地說：
「拜托你，學長，請讓我一起去。」
雪菜一副固執的表情，讓古城的氣勢瞬間弱了半截。被她用格外率真的眼睛盯著，實在讓人承受不起。
「——隨便你啦，受不了。」
「好的。那就這樣了。」
雪菜望著仿佛拗不過她才別開視線的古城，放心似的露出微笑。
古城拿出裝在防水盒的手機撥給淺蔥。不具任何操船知識的他，要操縱全長二十公尺的高速船實在有困難。這時大概還是隻能拜托淺蔥了。
『喂喂喂～～』
過了一會，淺蔥接聽了。她似乎正在忙，口氣聽起來不太從容。電話另一頭聽得見馬不停蹄敲著鍵盤的動靜。
「淺蔥，我到船上了。電源也開啟了。」
『抱歉，古城，我遇到麻煩的家夥，現在忙不過來啦。總之我會派個引路的過去，剩下的你們就好自為之。』
「唔……喂？」
什麽意思——古城還來不及問，通話就被單方麵切斷了。
握著手機杵在原地的古城耳邊傳來「咯咯咯」的奇特笑聲。
顯示在高速船的駕駛座——gps導航係統畫麵上的，是個感覺有些邪惡的布偶型奇特圖示。它占據了船上搭載的自動駕駛裝置，然後擅自啟動引擎。
「我記得你是……和淺蔥搭檔的……」
『我叫摩怪。由於某些因素，這不是我本來的模樣。哎，多指教啦，兩位。』
布偶圖示說著，又嘲弄似的對不知如何反應的古城他們咯咯笑了。
離開棧橋的高速船在港內俐落地調頭，然後乘著飛白浪花開始陣陣加速。和胡鬧的口氣恰好相反，摩怪的駕駛技術似乎意外可靠。
不過這種駕駛方式完全無視燃料費及舒適度。船體劇烈搖晃，冷不防讓古城感到惡心。在古城設法熬過頭暈不適、航行了十五分鍾左右以後，看著窗外的雪菜「啊」地發出倒抽一口氣的聲音。
「學長，你看那邊——」
「是島嶼……嗎？原本在這個方位有那種玩意嗎？」
雪菜指的方位浮現了一塊漂在海上的群青色物體。隨著高速船接近，物體的形影逐漸大得足以占滿海平線。
雪菜表情僵硬地望著對陌生島嶼感到納悶的古城，並且告訴他：
「不，那大概就是利維坦。」
「……喂，真的假的……？再怎麽說也太大了吧！」
太過超乎現實的感覺，使得古城口中冒出幹笑。
盡管腦袋理解「全長四公裏」這樣的數字，實際目睹的衝擊卻超乎預料。即使聽人說那種玩意和自己一樣是生物，也毫無真實感。這並非比喻，雙方體型的差距就像鯨魚和螞蟻，彼此規模差太多了。
而且在利維坦身邊，沒有任何一處能看到疑似載著結瞳等人的潛水艇——
「摩怪，結瞳在哪裏？」
『假如你是問久須木幸福企業的潛水艇，好像跑進那個大塊頭體內了喔。』
「跑進裏麵了？我們沒趕上嗎——！」
摩怪淡然的迴答讓古城絕望地仰望利維坦的巨軀。
「那你知不知道結瞳在哪裏？不知道她所在位置的話，想在那種怪物的肚子裏找人也沒辦法啦——！」
『咯咯……我哪有可能知道……雖然我想這麽說，不過要鎖定那艘叫做「夜鷹」的潛水艇位置，倒不是沒有辦法。畢竟它和那個「lyl」是相連的。』
「對喔，潛水艇會跟研究所進行資料輸送……結瞳也在那裏麵吧……！」
『隻要她沒被消化掉的話。』
「別說了，你這烏鴉嘴！」
古城瞪著gps導航係統的布偶圖示大罵。
在「夜鷹」裏恐怕搭載了一部分用來構成「lyl」的機器。順著係統間的通訊去找，就能判別潛水艇的粗略位置。結瞳也會在那附近才對。
「請你盡可能將船停得離結瞳近一點，摩怪先生。」
像是要替古城表達想法的雪菜說道。
不具潛航功能的高速船無法進入利維坦體內，要救出結瞳，應該隻能棄船並爬到利維坦身上了。雖然會失去迴蔚藍樂土的移動手段，但也不得已。現在要將趕到結瞳身邊擺第一。
『你說的倒輕鬆，劍巫小姐。那個大塊頭稍微一動，這艘船可會嚐到傳說級的超級大浪……哎，我試試看啦。』
摩怪用威脅般的口氣說著替船打舵。
船首對準的是漂在海上的利維坦正麵。載著結瞳的潛水艇似乎跑進巨軀身上疑似胸口的位置了。
於是利維坦仿佛察覺到古城等人接近，緩緩地動了頭部。
對怪物來說隻是微微挪身，然而這一動就讓翻攪的海麵卷起了駭浪。高如峭壁的浪頭陸續撲向高速船。
「唔喔……！」
搭上浪頭的高速船浮到半空，擺弄著古城等人。船的機艙部位發出怪異聲響，船體波擺起伏似的變形了，衝擊大得讓人覺得沒翻船簡直是奇跡。
利維坦落井下石地跟著釋放的，是令大氣扭曲的濃密魔力波動。在近距離內直接挨中那招，讓古城忍不住哀號。雖然沒有直接的痛苦，但感覺就像腦袋裏響起了用指甲刮玻璃的噪音一樣。
「唔……這惡心的感覺是什麽？」
「魔力波動——！利維坦大概是利用波動的迴響在探查四周狀況！」
雪菜一邊機靈地用「雪霞狼」替自己防禦，邊告訴古城。
魔力波動留在耳邊的餘響讓古城皺著臉又問：
「類似海豚用超音波覓食那樣嗎……！」
『咯咯……表示那鬼東西察覺我們接近了不是嗎？』
「——唔！」
摩怪隨口的忠告讓古城和雪菜為之屏息。
利維坦身上要稱為胸鰭仍顯得太過巨大的部位破海浮出了。
大如油輪的肉鰭表麵開了許多類似鯨魚噴氣孔的深穴，圍繞在旁的群青色鱗片陸續像電子迴路般發光了。魔力的耀眼光輝逐漸蓄積在孔穴內部，宛如裝填巨大的炮彈——
「等一下……那該不會是大炮吧！」
古城發現孔穴裏填充的魔力量超乎常軌，嗓音因而變調。
讓那種玩意發射，古城等人搭的船肯定絲毫招架不住，搞不好連蔚藍樂土都能一炮轟沉。那是不會令最強活體兵器之名蒙羞的兇狠武裝。
而無數的炮門，現在全對著一艘小不隆冬的高速船。
不容閃避的距離。
閃光隨著巨響釋出，大量海水瞬間蒸發，掀起了大規模的水蒸氣爆炸並朝古城等人所搭的船灑下。
像是要迎接那波炮擊，雪菜衝出操船室。
「——『雪霞狼』！」
雪菜站到高速船的船頭，將全副咒力灌入伸出的槍身。
就在下一刻，利維坦的魔彈來臨。
長槍綻放的神格振動波光輝令魔彈的爆炸性魔力失效，斬除了炮轟的威力。連吸血鬼真祖都能誅殺的破魔長槍，足以和眾神時代的活體兵器拮抗。
魔彈的閃光消逝，衝擊波使得高速船的船體晃得一塌糊塗。
不過，船本身沒有大礙。雪菜當機立斷，救了船與古城。
「姬柊！你沒事吧！」
「是的。勉強算平安……看來它是將魔力收束再像光束一樣發射出來，威力強得不合常理就是了——」
雪菜單膝跪在甲板上喘不過氣。她獨力擋下了利維坦的炮擊，有所消耗也是難免。
然而，撐過攻擊後還沒空歇息，利維坦就發動了下一波攻勢。有魚苗般的物體從它沉在海底下的巨軀某處射出。
總數應該超過百條。
眾多魚苗拖著白色的水花軌跡，朝高速船席卷而來，在海麵下毫不猶豫地前進，恰似撲向敵艦的魚雷。
即使稱為魚苗，也是和利維坦相較之下的尺寸，個別大小其實和古城他們的船相去無幾。讓那種玩意在極近距離內引爆，不可能會平安無事。
「學長！」
「這次換成魚雷喔——！」
雪菜臉色蒼白地迴頭，古城焦急得咬牙切齒。「雪霞狼」隻能讓魔力失效，對付具實體的活體魚雷派不上用場。
「可惡——迅即到來，『水精之白鋼（sadalmelik albus）』！」
被逼急的古城不得已召喚出眷獸。第四真祖眷獸發散的龐大魔力八成會刺激利維坦——即使古城知道會那樣也別無他法。
古城召喚出來的是身型如水流般剔透的水精靈（undine）——水妖。上半身呈清麗的女性模樣，下半身則是巨蛇，流泄的發絲亦為無數水蛇。
它化為兇猛的激流，在海裏加速衝向人群的活體魚雷當中。生有鉤爪的纖手陸續掃過並消滅活體魚雷，由不得它們爆炸。
水妖的能力是再生與療愈，能讓萬物還原成誕生之前的狀態。那是令一切歸於虛無的破壞性療愈之力。
高速船受那樣的水妖守護，突破了大群活體魚雷朝利維坦靠近。利維坦似乎為此惱火，又施展出新的攻擊。
活體兵器的巨軀向空中發射出眾多藍色形影。
它們畫出流暢的拋物線，朝海麵加速。那光景讓人聯想到原本停在鯨魚背上的海鳥，同時展翅飛翔的模樣。
隻不過，飛落海麵的並非海鳥。高速射過來的活體飛彈掀起巨大水柱炸開了。
「反艦飛彈？從空中也有攻擊手段嗎！眾神時代的活體兵器設計得太周全了吧！」
不斷飛落的活體飛彈裏似乎裝滿了大量液體炸藥。要是胡亂擊落，濺出的炸藥就會對周遭帶來損害。
話雖如此，古城他們總不能袖手旁觀——
「唔……迅即到來，『甲殼之銀霧』！」
古城召喚了第二匹眷獸。
被銀霧包裹的甲殼獸讓射過來的活體飛彈接二連三霧化消滅了。
即使如此，利維坦仍未停止攻擊。活體魚雷及飛彈不停來襲，就連第四真祖的眷獸也被迫屈居守勢。
再這樣繼續承受集中炮火，被數量擊潰是遲早的問題。
「沒辦法了，混賬！『獅子之黃金』！」
古城又召喚出新的眷獸。
他的目的在於靠主動攻擊來引開利維坦的注意力。哪怕是世界最強魔獸，挨中第四真祖眷獸的攻擊也不可能視若無睹才對。
渾身環繞爆發性電流的雷光巨獅，化為一道閃電撲向利維坦。
霹啪啪啪啪——哀號般的轟鳴聲撕裂大氣，雷光將海麵染成黃金色。
以往差點失手將構成弦神島的四座人工島之一燒毀而留下惡名的眷獸。但如果對付利維坦，就算多少失控也不成問題。不必顧忌留手，操控起來反而輕鬆。
青白色閃光籠罩利維坦的巨軀，將長長尾巴的根部燒掉。
群青色的厚厚鱗片碎散掉落海麵。
然而，利維坦的行動並沒出現變化。眷獸的攻擊對它來說仿佛不痛不癢，依然悠悠地浮在海上。
「——沒效果嗎！」
「它用魔力障壁擋住了……！」
雪菜在愕然嘀咕的古城旁邊冷靜地低聲說道。
「障壁？類似防護罩的玩意嗎……？」
「是的。而且那屬於極為強大的類型。因為學長召喚了第四真祖的眷獸，姑且還能打穿就是了——」
「威力被魔力障壁化解掉，所以沒有將它的大塊頭全燒光嗎……」
古城微微咂嘴。
挨中眷獸直擊的利維坦表麵留下了深度近十公尺的破壞痕跡。換成普通魔獸，光是如此就足以稱為致命傷。然而對利維坦的龐然身軀來說，頂多隻比抓傷嚴重一丁點。
「這家夥……從外側對付，根本沒完沒了。」
古城擺出有些傻眼的表情分析。原本就超乎規格的巨軀，加上牢固的魔力護盾，即使靠核彈也說不準是否能打倒這種對手。
「無論如何，要將結瞳帶迴去，還是隻能進去它的體內呢。」
雪菜認栽似的表示同意。
高速船和利維坦的直線距離剩下不到一公裏。可是要安安穩穩地讓船一路航向目標，看來並不可能。
「摩怪，結瞳真的在那裏麵吧！」
古城朝著gps導航係統的畫麵大吼。
邪惡的玩偶圖示亂有人味且不負責任地笑著說：
『咯咯，抱歉。反正舵已經不靈光了，就這樣一直線衝過去吧——！』
摩怪說著又讓船加快速度。暴衝的速度篤定要撞船，但如果不這樣開，也無法跨越利維坦周遭的惡劣海象。
「狻猊之神子暨高神劍巫於此祀求——」
再度站上船頭的雪菜持槍翩翩起舞。
閉上眼的她洞見的是利維坦在四周張開的厚實魔力障壁。要是不設法突破障壁，就不能抵達利維坦那裏。船八成會一頭撞上障壁，瓦解得四分五裂。
「破魔的曙光、雪霞的神狼，速以鋼之神威助我伐滅惡神百鬼——！」
猛然睜眼的雪菜手中銀槍一閃。
她的「雪霞狼」可令魔力失效，更能斬除萬般結界，是獅子王機關的秘藏兵器。連利維坦的無敵魔力障壁也能輕易斬斷，為高速船辟出航道。
「迅即到來，『龍蛇之水銀（al meissa mercury）』！」
古城朝利維坦逼近眼前的巨軀，召喚了第四匹眷獸。
水銀色的雙頭龍是能將所有次元連空間一同吞下的「次元吞噬者（dimension eater）」。巨顎咬穿利維坦的堅韌鱗片，打開通往體內的空洞。
於是載著古城等人的高速船挾著滔滔海水，衝進了利維坦體內。
跟丟敵人行蹤的巨大魔獸狂怒般發出咆吼。
簡直像大海本身因憤怒而震蕩，世間罕有這般駭人的光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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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藍羽淺蔥正窩在別墅的女生房間裏，不停敲著鍵盤。
難得沒上妝的亮澤肌膚微微冒了汗，閉緊的嘴角不悅地抽搐著。因為戰況不樂觀。
或許反而該說是敗色濃厚——
『中繼伺服器的防火牆已經被破了喔，小姐。我姑且先灑下病毒防駭，不過頂多隻能撐個三十秒吧。』
摩怪用了事不關己的悠哉口氣說明。淺蔥生悶氣地鼓著腮幫子說：
「不愧是『戰車手』，手腳真快。手上的代理伺服器還剩幾台？」
『還剩一萬兩千台。我們這邊的攻擊運算速度壓倒性不足。「戰車手」小妞對弦神島本島的交通管製係統同時發動了大量連線攻擊。』
「她想耗掉摩怪（你）的處理量（capacity）？用這麽狠的手段！」
「戰車手」不留情的攻擊，讓淺蔥露出焦慮之色。
淺蔥的搭檔摩怪，本尊是人工島管理公社擁有的五座超級電腦，原本的功能在於維護管理弦神島。從電力、自來水、交通管製、垃圾處理到公家機構的空調溫度設定——弦神島身為人工島，要是沒有摩怪就連最基本的都市機能都無法維持。
淺蔥憑著人工島管理公社的非正職人員特權，將摩怪多餘的處理效能偷偷借用於個人目的。反過來說，假如處理效能不夠寬裕，她就無法借用摩怪的助力。
「戰車手」正是明白這一點，才對弦神島的交通管製係統發動攻擊。她想將摩怪的注意力分散到那裏，借此剝奪淺蔥的戰力。
假如淺蔥還是硬要利用摩怪，弦神島的交通管製就會停擺，最糟的狀況下，連無關的居民也會被卷進事故當中。換句話說，弦神島被拿來當成要脅淺蔥的人質了。對於戰力原本就不足的淺蔥來說，這層障礙實在太大。
『照這樣下去，小姐的丟臉詩句被散播出去也隻是遲早的事啦。要怎麽辦？』
幾乎變成了無用擺飾的摩怪不負責任地問了
。
淺蔥煩躁地抓亂頭發說：
「就說我沒有寫什麽詩了嘛……！」
『咯咯，你年輕時的土氣照片或許會見光喔。』
「不要說我土！雖然和現在比確實有點那個啦……！」
淺蔥一想起認識古城以前，那個樸素黑發戴眼鏡的自己，就捧著頭「唔呀」地叫了出來。感覺那樣也有口味獨持的族群會喜歡，不過事到如今，淺蔥一概隻覺得丟臉。
『差不多有意投降了嗎？女帝大人。慷慨赴死亦為武士的光榮是也。』
「我又不是武士，隻是個打工的高中女生啦——！」
淺蔥懶散地反駁「戰車手」給的忠告。
「再說我哪有理由特地放棄贏得了的比賽？」
『到這個節骨眼還虛張聲勢，十足滑稽是也。可見女帝大人是沒有多少男性經驗，還會裝成經驗豐富的模樣撐場麵，導致自己說不出真心話的類型乎？』
「讀小學的小朋友少給我講得一副很懂的樣子——！」
淺蔥忍不住紅著臉吼了迴去。正因對方沒全然講錯才更讓她火大。
況且，靠正常方式沒勝算也是事實。如果是對付普通駭客倒還不提，現在交手的對象可是麗迪安·蒂諦葉。大企業「蒂諦葉重工」培育的超級菁英，且為了實測有腳戰車才被派遣到弦神島的天才少女——
對了——淺蔥愉悅地揚起嘴角。
「摩怪，你可以把剩下的代理伺服器全部拿去當誘餌，撐過一分三十秒就好。」
『咯咯……你總算恢複「本色」啦？小姐。』
摩怪似乎讀出淺蔥的心思般笑了。如果隻需專心防守，即使是目前處理能力被剝奪大半的摩怪也應付得來。
『事到如今才想鞏固防線也沒用是也。在下會直接圍剿女帝大——』
歎氣的「戰車手」似乎對淺蔥他們不死心的態度感到失望，準備要發動最後攻擊。然而從她口中冒出的，卻是「哎呀」這樣的驚愕之語。
占滿淺蔥電腦熒幕上的警告標示忽然像退潮一樣消失了。「戰車手」的攻擊停了。不對，應該說是攻擊力被剝奪了——
淺蔥發動的反擊，反過來打破了「戰車手」陣營的防護並癱瘓係統。
失去所有安全防護的「戰車手」已經沒有剩餘的續戰力。現在的她形同手無寸鐵。
『——女……女帝大人這波攻擊，是從紐斯特裏亞來的？』
「戰車手」終於發現淺蔥駭入係統的途徑，含糊地叫了一聲。
紐斯特裏亞是北海帝國的屬州，位於歐洲大陸西端的都市國家。
那裏是以研發精密機械和兵器為主要產業的小國，同時也是「戰車手」，亦即麗迪安·蒂諦葉的出身地。
此外，淺蔥並未直接攻擊「戰車手」管理的久須木幸福企業研究所，而是刻意透過距離遙遠的紐斯特裏亞向她發動攻勢。
「戰車手」尚未察覺那代表什麽。
「唉……這次實在有點慌呢。攔截者的名號果然不假，防衛力真有兩下子。『戰車手』，你的安全防護要是沒有漏洞，或許連我都會覺得不妙。」
淺蔥在床上伸懶腰並如此說道。那些話讓「戰車手」大感驚慌。即使表現得成熟，她仍是小學生。理應壓倒性占上風的自己就這樣敗陣，她應該到現在還無法接受。
『豈有此理……在下的係統怎麽可能會有脆弱之處……』
「是嗎？」
淺蔥微笑著搖頭。
「你是蒂諦葉重工引以為豪的菁英兒童吧。像你搭的笨重有腳戰車，也是蒂諦葉的試造品對不對？」
『……難不成，你占據了蒂諦葉重工的電腦，把那裏當成攻擊的跳板？對方可是軍事機械製造商呐！』
「比起直接攻擊你防得滴水不漏的久須木幸福企業伺服器，還是輕鬆多了吧？」
淺蔥若無其事地告訴感到驚愕的「戰車手」。
「戰車手」搭的有腳戰車是蒂諦葉重工的試造品，戰車透過實測得到的數據會定期傳輸迴蒂諦葉重工。
淺蔥看準的，就是雙方傳輸資料的專用通訊迴路。
隻要占據蒂諦葉重工的電腦，想入侵有腳戰車就容易了。當然，為此淺蔥就非得突破軍事企業蒂諦葉重工的安全防護才行。不過這點小事，對她來說算不上多困難的障礙。
『女帝大人……你從一開始就不是針對「lyl」，而是衝著在下的「膝丸」……！』
「戰車手」用了仿佛已被擊潰的語氣開口。所謂的「膝丸」，大概就是她那輛戰車的名字。還有，那輛「膝丸」目前完全被淺蔥製伏了。「戰車手」何止無法進行駭客行動，就連自己下戰車都辦不到。
「是你主動來找碴的，別怪我喔。幸虧如此，我可以大大方方地直接進入『lyl』了。念在武士之情，我不會散布你寫的詩。」
拜嘍——淺蔥說完，就切斷了和「戰車手」的對話。
盡管意外的幹擾讓淺蔥耽誤到時間，但她還有占據「lyl」這項原本的要務。
『咯咯……話說小姐，這套程式是什麽玩意？』
總算取迴原來性能的摩怪用了平時那副亂有人味的口氣問道。
摩怪感興趣的是淺蔥攻擊「戰車手」時，用來突破防護的新應用程式。
然而淺蔥嫌礙事似的，一下子就刪掉了那個應用程式。
「啊，那個嗎？我覺得用既有的攻擊演算式會來不及駭入對方係統，才即興弄了一個。我想稍微改良還能再提高廣用性啦。」
『你把單調的防範工作交給別人，自己在玩這麽有趣的東西喔？』
「抱怨什麽？你就是為此存在的輔助人工智慧吧。」
淺蔥和摩怪從容地拌嘴。那對他們來說，或許是日常生活的一幕。然而「戰車手」——麗迪安·蒂諦葉待在動不了的戰車裏，戰栗地聽著那段對話。
藍羽淺蔥這名少女對於自己擁有的能力究竟有多背離常識這點並沒有自覺。她即興寫出的應用程式，應該有讓世界各國諜報機關搶出人命的價值。而她連這件事都沒發現。
『不會錯是也……女帝大人，你果然……』
麗迪安·蒂諦葉抱著大腿，貌似難過地咕噥。
可是，她的聲音已經傳不到淺蔥耳裏了。
3
「『霧豹·雙月』——」
令人聯想到音叉的雙叉槍刺出，好似要刳開大氣。
環繞於槍身的是斬斷擬造空間的咒術。它能以咒術重現出空間真正被斬斷時造成的結果，屬於極為高端的術式。那原本是紗矢華的「煌華麟」具備的能力，妃崎霧葉的乙型咒裝雙叉槍複製了那套術式。
「『煌華麟』！」
但是紗矢華並不驚慌，手中銀色長劍一閃而過。
長劍軌跡在虛空中辟出擬造的空間裂縫，製造出無懈可擊的防禦障壁。斬斷空間的效果僅在刹那，但是要防阻霧葉的攻勢已經足夠。
「增幅咒力的乙型咒裝雙叉槍——確實是棘手的武器，不過明白底細後要防就不難。」
「……那對你的六式重裝降魔弓也是一樣喔，煌阪紗矢華。」
霧葉持槍重整架勢，並冷冷告訴對方：
「不過光這樣就拿來說嘴，你的器量大小可想而知。式神和咒箭都已經不剩了吧？對第四真祖和魔獸動用咒力而消耗甚巨的你，不可能讓身為六刃的我落於下風。」
「感謝你的忠告——可是，別太小看獅子王機關的舞威媛了。」
霧葉的毒舌讓紗矢華顯露不耐之色，並挖苦似的撂話。
下個瞬間，霧葉腳邊的地麵冒出深深裂痕。是「煌華麟」借斬斷空間使出的反擊。
紗矢華連連揮劍，霧葉隻能且退且避。
要是和能連空間一起斬斷的「煌華麟」硬碰硬，霧葉的雙叉槍肯定會斷裂。乙型咒裝雙叉槍的能力終究隻是模仿——敵不過本尊。
而且，朝霧葉使招的紗矢華並未留手。
最初見麵時，要對手無寸鐵的霧葉揮劍，曾讓紗矢華猶豫。
因為「煌華麟」太強的威力適得其反，紗矢華無法發揮原本的能耐。但是，現在和當時情況並不相同，這關係到造訪蔚藍樂土的眾多人命。
既然霧葉說要保護「lyl」，紗矢華就非得打倒她不可。
霧葉似乎被紗矢華那樣的決心逼急了，表情變得嚴肅。
「在江口結瞳自願尋死時，你的任務就結束了，煌阪紗矢華。你並沒有理由繼續和我鬥，不是嗎？」
「那可不一定。你應該還沒達成自己的目的耶。」
紗矢華說著露出了挑釁的笑容。
抹去表情的霧葉停下動作。
看來是被說中了。
「用利維坦——用原本該驅逐的魔獸讓蔚藍樂土沉沒，是太史局才會想出的做法。既然如此，在這裏的你自然也無法全身而退。太史局不惜犧牲珍貴的六刃，也要讓這座島沉沒的理由是什麽？」
紗矢華語氣冷靜地問了。
雖然她至今還無法相信，來到這一步大概也隻能承認了。太史局是認真想讓蔚藍樂土沉沒。可是，紗矢華怎麽也想不出他們那麽做的理由。
於是，霧葉或許覺得沒有必要再隱瞞，就幹脆地說出答案。
「太史局的目的，是誅殺藍羽淺蔥——」
啥——紗矢華冒出傻氣的聲音。
「你說的藍羽淺蔥……咦！就是指藍羽嗎？和曉古城同班的那個美女同學……？」
紗矢華方寸大亂，連不用多提的個人印象都說溜嘴了。
霧葉什麽也沒迴答。這陣沉默已道出她所言非假。
「為什麽要殺藍羽……？」
紗矢華的嗓音因困惑而顫抖。
假如被索命的是曉古城，紗矢華大概也不會驚訝。因為那個少年是難保不會讓世界軍事平衡瓦解的第四真祖——世界最強的吸血鬼。
然而藍羽淺蔥隻是普通人。為了誅殺她一個人，就毀掉剛落成的人工島，怎麽想也不合算。即使不那麽做，憑霧葉的身手應該隨時都能取她的命。
霧葉隻用了一句話迴答紗矢華抱持的所有疑問。
「因為藍羽淺蔥，是該隱的巫女。」
「該隱的……巫女……？」
「你連情敵的真麵目都不知道嗎？舞威媛？」
嗬——霧葉淺淺地笑了出來。她的毒舌也差不多讓人聽慣了，但現在卻帶著一絲像是由衷同情紗矢華的調調。
恐怕是同情紗矢華會在不情願的狀況下失去朋友——
「不用你管……等等，你說誰是誰的情敵？」
「——該隱的巫女本身，遲早會成為『聖殲』的導火線。獅子王機關和人工島管理公社似乎抱著利用藍羽淺蔥的想法，但是太史局認為那很危險。」
霧葉無視於紗矢華的抗議，繼續說道。
政府內部並非槍口一致——記得這是她告訴紗矢華的話。
要利用該隱的巫女？或者將其誅殺？在政府內部的高層攻魔官當中也有意見分歧的狀況，那就是獅子王機關和太史局對立的原因。
「就算這樣，為什麽事情會變成要讓蔚藍樂土沉沒……？」
「因為隻要藍羽淺蔥人在弦神島，任何人都殺不了她。」
「……殺不了她？」
霧葉天外飛來一句，讓紗矢華感到疑惑。
即使藍羽淺蔥被人叫做該隱的巫女，她的肉體仍是平凡人，憑太史局六刃的能耐不可能殺不了。
可是，霧葉將槍尖悄悄紮入腳邊的地麵說道：
「包含蔚藍樂土在內，這座弦神島是違反自然攝理打造出來的人工都市。對於受大地詛咒的該隱來說，這座島本身就是一座巨大的祭壇。島上的一切都站在她那邊，萬般的巧合與必然都會守護著她。」
「哪有那種事……！」
立刻想反駁的紗矢華想起了之前在報告書上過目的記載。
那是在約一個月前的「賢者靈血（wiseman'' blood）」當中——據說，藍羽淺蔥曾在曉古城等人眼前一度喪命。然而，之後她立刻複活了——透過古時的大煉金術師妮娜·亞迪拉德之手複活。
那被當成單純的巧合，沒有人對結果抱持疑問。
不過，也可以想成是那樣的巧合保護了她。
「弦神島是專為該隱的巫女所準備的舞台。隻要藍羽淺蔥待在島上，任何人都無法殺她。哪怕是第四真祖，或者動用七式突擊降魔機槍都一樣——」
霧葉不帶感情的說明讓紗矢華打了寒顫。
連能夠弑殺吸血鬼真祖的「雪霞狼」都殺不了——那不就代表藍羽淺蔥是超乎第四真祖的怪物嗎？
「要殺藍羽淺蔥，首先就必須摧毀弦神島。因此太史局訂定了利用利維坦的計劃。幸好操控利維坦所需的道具，久須木幸福企業的會長全幫我們準備了。」
霧葉朝半毀的久須木幸福企業研究所瞥了一眼。
世界最強的夢魔江口結瞳，以及用來引出她力量的「lyl」，全是久須木幸福企業張羅來的。
太史局什麽也沒做。他們隻用操控世界最強魔獸的夢想，慫恿了一個叫久須木和臣的男人。等他一死，就什麽證據也不留了。
「所以你們就是那樣利用久須木幸福企業，再把所有罪狀賴在他們身上。」
「我對他感到同情。雖然想到久須木打算利用利維坦做的事情，我也覺得那是理所當然的報應。」
霧葉朝用非難的目光看過來的紗矢華聳了聳肩。
「根本來說，獅子王機關好像也察覺了太史局的計劃。多虧他們將藍羽淺蔥帶來蔚藍樂土，我們才能把弦神島本島從摧毀目標中剔除。要是事情就這樣順利進展，損害應該能降到最低。」
「……很遺憾，那項計劃會失敗喔。」
唿——紗矢華嫌麻煩似的歎氣。
霧葉不悅地蹙起眉頭。
「為什麽？」
「因為曉古城和雪菜會阻止利維坦，然後把江口結瞳帶迴來。還有，我會揍飛你，讓太史局那些想著無聊主意的幹部全部被撤換掉。」
「你說起辦不到的事還真趾高氣昂呢。就憑獅子王機關的舞威媛？我殺了你——！」
在霧葉說完驚心的台詞以前，手中長槍已經淩厲探出。
紗矢華向右縱身閃避，霧葉預測到了她的舉動。六刃的靈視。和獅子王機關的劍巫一樣，霧葉能洞穿片刻後的未來。霧葉的攻擊避無可避。
然而，紗矢華卻躲開了理應躲不掉的攻擊。她比霧葉洞見的未來動得更快——
「辰星／歲刑！」
紗矢華的踢腿掃向霧葉。
霧葉用槍柄擋下。然而踢腿的爆發性威力將防禦的霧葉整個踹飛了。
「什……！」
手腕的麻痹感讓霧葉驚唿。紗矢華身高得天獨厚，但是和肌肉型體格仍相差甚遠。苗條的她出腿，威力理應不足以壓倒霧葉。
「這種速度……！體能強化咒（physical enchant）？威力怎麽可能這麽強——」
「獅子王機關的舞威媛是詛咒和暗殺的專家喔，當然也熟知對自己下詛咒的方式。」
紗矢華說得並不特別自豪。
透過咒力，讓自身的反應速度和肌力暫時性增幅的體能強化咒，是大多數攻魔師都會使用的基本技術。
然而紗矢華使出的體能強化增幅率，遠遠超出霧葉所知的極限值。
紗矢華用了隻要掌控稍微出錯就會直通自滅的危險詛咒來束縛自己。非得由身為詛咒專家的舞威媛，才能辦到這種不合常識的戰術。
「你想說自己身手比六刃的靈視更快嗎——？煌阪紗矢華！」
霧葉的反擊無法命中。縱使看得見未來，她還是跟不上紗矢華的速度。然而還不隻如此——紗矢華冷冷地搖頭告訴她：
「你被雪菜重創的傷勢還在吧？妃崎霧葉。對付現在的你，比一百場的話我能贏一百場。況且，差不多也該見效了不是嗎？」
「——唔！」
霧葉的長槍脫手了。她望著自己忽然失去握力的右手，露出愕然之色。麻痹不隻是因為挨中紗矢華的踢腿。
事先施加在霧葉右於的詛咒，在紗矢華號令下生效了。
「束縛術式……什麽時候下的？明明……我並沒有碰到你！」
獅子王機關的舞威媛是詛咒及暗殺的專家——知道這一點的霧葉始終絕不和她接觸。紗矢華理應沒機會對霧葉下咒。
「對呀。你是沒有直接碰到我。」
紗矢華說著將銀色長劍插入地麵。霧葉看了她的舉動，微微倒抽一口氣。
「感染咒術！你從一開始就在六式重裝降魔弓的握柄下了詛咒？」
霧葉沒有接觸到紗矢華，可是她曾握過紗矢華的劍，紗矢華的詛咒在那個階段就已經成立了。假如紗矢華拿出真本事，在那時應該就能咒殺霧葉。當時被放水的其實是霧葉。
這項事實嚴重傷害了霧葉的自尊——
「黑雷——！」
霧葉催生全身剩下的所有咒力，縱身一躍。會用體能強化咒的不隻有紗矢華，霧葉將肌力和反應速度增幅到極限以上，施展出殺招。她的體能已經和紗矢華平分秋色，就算右臂不能用，隻要進入肉搏戰，身為六刃的霧葉就穩操勝算——
「填星／歲破！」
然而，紗矢華連離手的長劍都不拿，就反過來鑽到霧葉跟前，並朝人體要害使出零距離的一擊。行動速度已超出極限的霧葉防不了她的攻擊。
「八將神法……獅子王機關的無音暗殺術……！」
橫膈膜遭痛擊的霧葉擠出聽似痛苦的嗓音。
「你以為靠肉搏戰就贏得了舞威媛？我可是暗殺的專家喔。」
紗矢華無奈地發出歎息。
實際上，她和霧葉的戰鬥能力相去無幾。霧葉確實還帶著雪菜造成的傷勢，但是紗矢華消耗得更嚴重，而且舞威媛的體能強化咒並不是能長時間使用的方便玩意。紗矢華亮給霧葉看的優勢全屬故弄玄虛，那是她用於心計的材料。
但紗矢華如此故弄玄虛，成功將霧葉逼急，打亂了她原本的步調。
霧葉屬於對付魔獸的專家，紗矢華則是暗殺者——
故弄玄虛對魔獸不管用，但是心計在人身上就會起作用。紗矢華麵對霧葉正是贏在這一點，關鍵隻在是否碰過能用心計對付的敵人。
「看來低估你確實是敗筆呢，煌阪紗矢華。不過，太遲了。事到如今就算摧毀『lyl』，也阻止不了利維坦的攻擊喔——」
體認自己落敗的霧葉說著，硬是露出了微笑。
或許吧——紗矢華縮起肩膀。
在海平線另一端，開始微微浮現利維坦的巨大形影。就算現在立刻將「lyl」摧毀，那頭怪物也不一定會放過蔚藍樂土。
「能和你交手我很愉快，煌阪紗矢華。謝謝你阻止我——」
霧葉最後留下這句話，隨即暈了過去。
雖說是為了任務，要奪走眾多無關人們的性命，或許她也有她的苦處。霧葉身為屠殺的執行犯，必須目睹蔚藍樂土的最後一刻——從這項重責解放的她臉上有種安祥之色。
對於她那種心滿意足的態度，紗矢華感到有些羨慕地說：
「什麽叫謝謝我啊……你不要擅自放棄啦！」
紗矢華拖著疲憊的身體走向研究所。
她沒有放棄破壞「lyl」。
即使別人說為時已晚，她仍有不能放棄的理由。
紗矢華並不是孤軍奮鬥，古城和雪菜都趕往利維坦那裏了。
和利維坦令人不得不信的強大一樣，紗矢華相信他們絕對會設法。
「……我可是相信你的耶，曉古城……你一定要設法啦！」
紗矢華無意識地摸著自己的頸根嘀咕。她不可能不信那個被她用劍捅穿腹部，卻還是救了她的那個少年。
所以紗矢華不會放棄。她沒有理由放棄。
4
古城等人並沒有花多少時間察覺那個異變。
伴隨減速的感覺，活體兵器體內的規律振動停止了。隻剩隨波漂浮般的和緩搖晃——利維坦停止遊泳了。
「利維坦……停下來了？」
古城別無用意地抬起頭嘀咕，雪菜也困惑似的環顧四周。
他們在利維坦內部的空洞中。
宛如航空母艦機庫的寬廣空間——
不知是眾神設計成如此或是自行進化而成，但這大概是活體兵器利維坦用來運載護衛自己的小型活體兵器才準備的空間。
然而，目前在空洞中的隻有古城和雪菜。
載著他們倆到這裏的高速船，在進入利維坦體內時已經毀了。雙體的船身裂成兩半，處於完全無法航行的狀態。
盡管擁有超凡反射神經的雪菜幾乎毫發無傷，古城卻全身上下都受了傷，差點沒命。可以的話，他希望能好好休息讓傷勢痊愈，不巧的是他們並沒有那種空閑。
從利維坦的巨軀來看，數十公裏遠的蔚藍樂土根本伸手可及。古城他們要趕在世界最強魔獸讓增設人工島沉沒以前，將結瞳帶迴去才可以。
正因狀況缺乏餘裕，利維坦突然停下很令人感激，但同時也顯得詭異。搞不懂原因而到不知所措的古城口袋裏，響起了手機的來電鈴聲。
『古城，聽得見嗎？』
「淺……淺蔥？」
從通訊程式傳來淺蔥的聲音，讓古城有些驚訝。雖然海上沒有遮蔽電波的東西，離陸地也未免太遠了。這應該不是能用手機通話的距離。
『我是用那艘潛水艇「夜鷹」的通訊設備來中繼訊號的。你們那邊好像還算平安嘛。』
「還可以啦——」
古城朝讓人感覺到些微遲延的通訊迴路答話。咬破的嘴唇還有點痛，不過要接電話倒無大礙。既然淺蔥正在利用潛水艇的設備，看來她也順利駭入久須木幸福企業的研究所了。
「你占據『lyl』了吧？淺蔥？」
『勉強成功啦。煌阪好像也抵達久須木幸福企業的研究所了。』
「這樣啊。」
得知紗矢華平安，感覺雪菜放下心了。接連使用咒箭的紗矢華理應消耗甚巨，但似乎還是確實擊退了霧葉。
如此一來，蔚藍樂土得救的可能性就出現了一絲曙光。剩下的就是由古城他們找出結瞳，並且把人帶迴去。
『總之我這邊先讓利維坦安分下來了。不過，這隻是用強硬手段騙過「lyl」而已，所以可能撐不了太久——效果頂多五分鍾，或者十分鍾。』
淺蔥用了透露出些許焦急的語氣說明。古城臉色更顯嚴肅。
「所以非要在失效以前找出結瞳，然後逃脫才行嘍？」
『要是我這裏壓製不住「lyl」，就會請煌阪將係統整個摧毀。那樣利維坦應該就沒有理由攻擊蔚藍樂土了。』
「我明白了。就那樣做吧——」
交給你了——訊號在古城說完以前中斷，連線也就斷了。淺蔥大概為了操控「lyl」而焦頭爛額，沒有多餘的心思放在通話上麵。
「走吧，姬柊。沒時間了。」
「好。」
古城拖著疼痛的身體踏出腳步，雪菜也沒多做反駁地跟了上去。要在五分鍾以內將事情收拾好，利維坦內部顯得實在太寬，連花時間關心古城的傷勢都嫌浪費。
「我把它想像得更有血有肉，不過看起來真的是兵器呢——」
雪菜踩在材質硬得像裝甲板的內壁說道。利維坦體內雖然陰暗，但身為吸血鬼的古城在夜裏眼睛一樣靈。會使用靈視的雪菜似乎也沒有問題。
實際上，利維坦內部與其說是單純的生物，感覺更接近於跑車的引擎座，或是有機款式的工業製品。
「沒有腥味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吧。雖然我暫時不會想吃鰻魚。」
古城迴想起利維坦猶如巨蛇的全貌，皺起了臉。一想到自己在那個怪物的肚子裏，他內心實在不是滋味。
當他們在彎度和緩的空洞裏走著，就看見了些微光芒。
明顯屬於人工性質的白色光輝，真麵目是潛水艇的投光燈。有艘純白的潛水艇以坐鎮於利維坦體內的形式停在那裏。
「學長——」
「嗯……就是那個吧。久須木幸福企業的潛水艇——」
真行耶——古城暗自感謝摩怪正確的引路。
用不著確認刻在船體上的「夜鷹」字樣，潛水艇的底細已經昭然若揭。會闖進這種地方的潛水艇不可能有太多艘。
「學長，裏麵有人——」
潛水艇艙門是開著的。身手輕靈得感覺不到體重的雪菜跳上船體，朝裏麵探視，然後叫了古城。
倒在裏頭的是個穿著藍色潛水服的中年男性。
他緊閉眼睛的表情看來也像十分畏懼著什麽。
「這個男的就是久須木？該不會……已經死了？」
雪菜對古城的疑問搖搖頭。
「不，他好像睡著了。可是，不確定之後會不會醒——」
「無論如何，放著他不管肯定會死人吧……照這樣下去的話……」
怎麽辦呢——古城捂住眼睛。
他們總不能見死不救，可是沒時間照顧這個男人了。潛水艇裏頭隻有他，遍尋不著結瞳的身影。
結瞳會在哪裏——古城想著，將視線掃向四周。
忽然間，從他背後湧出了一股異樣的魔力。
「學長——！」
早一拍反應過來的雪菜打算警告古城。
但是太晚了。撕裂黑暗的漆黑長鞭疾速掃來，在雪菜出聲前已先從死角痛擊古城。
古城還來不及喊痛就飛了出去。
痛擊古城的長鞭真麵目是一條長著尖銳前端的尾巴。以魔力編織成的黑色尾巴耀武揚威地高高舉起，嬌小少女現出了身影。
像泳裝一樣緊貼肌膚的薄衣服，背後長著黑色翅膀。
「很痛耶，可惡……！」
古城擦去
額頭上沾到的血，仰望坐在潛水艇上的少女。
雪菜持槍跳下，掩護她背後一時無法起身的古城。
然而看向少女的雪菜眼裏隻浮現著躊躇。她無法用長槍指著坐在潛水艇上的少女。
因為雪菜他們就是為了將少女帶迴去才來的。
「結瞳！」
總算站起來的古城喚了長著黑色尾巴的少女。可是和結瞳有相同臉孔的少女「啊哈」笑著，並挑釁地張開雙臂。
「你以為我是結瞳？可惜。人家是莉琉喔。」
「……你是莉琉？」
古城愕然望著自稱莉琉的少女。
預料外的事態使得古城的思路理不出頭緒。淺蔥應該抑製著位於久須木幸福企業研究所的「lyl」，人工創造的人格「莉琉」不可能還有辦法支配結瞳。
夢魔少女卻嘲弄般低頭看著心生動搖的古城他們說：
「居然追到這種地方來，真是黏人耶。你們沒聽霧葉說過嗎？死在這個怪物體內是結瞳的心願喔。可是你們卻想硬把她帶迴去？那樣做對古城先生有什麽好處？你想和結瞳做色色的事嗎？」
「誰要啊——！」
打算靠近少女的古城腳邊迸出了紫色火花。古城察覺到自己遭受槍擊，表情隨之僵凝。
「學長，請你小心！我們被包圍了 ！」
「你說什麽——」
聽到雪菜提醒，古城才將視線轉向左右。
跑進視野的是在黑暗中蠢動的大群生物，模樣類似巨大寄居蟹。和機關炮莫名相像的筒狀手臂，取代了原本該有的蟹螯裝在它們身上。襲擊古城腳邊的，大概就是從那裏發射出來的魔彈。
盡管個體間多少看得出差異，那些生物的全長仍有兩公尺左右。它們是罩著堅固外殼的小型活體兵器集團。即使隻是粗略數過，數量也超過一百隻。
從牆壁和地板湧現的大群活體兵器填滿了理應沒有人的空洞，包圍住古城他們。
「你們以為進來利維坦裏麵就安全了？這裏一樣備有武裝喔。」
夢魔少女冷冷說道，像是要趕走古城他們。如果不想死，就立刻留下她離開吧——少女話中之意正是如此。
「人家可以讀別人的心，感覺好煩喔。比如同情和偽善那些的。反正你們也隻是想幫助可憐的小孩，好沉浸於自我滿足而已吧？還是說你真的對結瞳抱有遐想呢？討厭，古城先生是戀、童、癖！」
古城麵無表情地聽了少女的狂言片刻。
等對方嘴巴停下來，古城才大大地歎了一口氣撇清。接著他像是要觸怒少女的自尊，故意冷笑著放話：
「誰是戀童癖啊？別亂加奇怪的癖好在別人身上。我對幼兒體型才沒興趣！」
「什……！人……人家才不是幼兒體型！我也稍微有一點——」
古城的挑釁似乎還是傷到了夢魔少女，使她忍不住鬧脾氣迴嘴。字字句句之間都能窺見她藏也藏不住的真實麵孔。
她那察覺自己失言而捂住嘴巴的模樣，讓古城看得慵懶地露出苦笑。
「果然沒錯，你居然用差勁的演技唬人。不用再裝了，我們走吧，結瞳。」
「哪……哪有什麽演技——」
古城隨口駁迴結瞳拚命想為自己粉飾的反駁。
「莉琉才不會叫我『古城先生』啦。」
噫——結瞳察覺再演也沒用，喉嚨一陣顫抖。
湧出的淚水讓她目光蕩漾。她咬著嘴唇拚命忍住不哭，聲音沙啞地開口：
「這是……為什麽……？」
翅膀從她背後消失了，尾巴遲了一會也跟著不見。
剩下的，隻是一個肩膀發抖的柔弱少女。
「你們不是才剛認識我嗎？明明不是家人也不是朋友，還跑來這麽危險的地方接我！根本沒有保證能活著迴去耶！」
結瞳用夾雜嗚咽的無助聲音大叫。
如今她接納了莉琉，對一切都已經理解，包括自己是為了求死才來到利維坦體內這一點。隻要結瞳死在這裏，受利維坦的魔力障壁阻隔，莉莉絲的魂魄就無法轉世，所以不會再有小孩因莉莉絲之力而變得不幸。
可是，結瞳並不想讓無關的古城和雪菜被卷進這樣的事。
所以她才拚命裝成莉琉，想將古城他們趕迴去。
古城明白她的心情，包括安詳的死正是她的心願這一點。
然而古城不認同這種願望。他有不能認同的理由。
「以前，我認識一個和你很像的人。」
「咦？」
古城突兀的表白讓結瞳困惑似的眨了眨眼。
古城用眺望遠方一般的眼神對著她說：
「那家夥原本也是普通的女孩子，她很期待和我讀同一間學校。可是她被人強加了世界最強吸血鬼的『受詛魂魄』在身上，就抱著那東西擅自死了，都是為了救我和凪沙——」
然後古城自嘲似的苦笑。
沒錯，所以古城想救結瞳。他總算才剛取迴了那麽一小段零碎模糊的「她」的記憶。如冰棘般紮在內心的痛楚記憶，告訴古城要幫忙救結瞳。
「你說的對，我做的事屬於偽善。我隻是想救你來代替過去救不了的那家夥，借此沉浸於自我滿足中！就算這樣我還是要救你！」
「為什麽——！」
結瞳尖叫得好似哀號。
古城則用大吼蓋過那陣哀號。
「因為你還沒有幸福到死而無憾，不是嗎！」
「……唔！」
結瞳仿佛對古城的怒吼感到畏懼，因而語塞了。
古城靜靜地朝杵著不動的她伸出手。
「跟我迴去，結瞳。不隻是我和姬柊，淺蔥、煌阪，還有矢瀨那家夥大概也在等你。凪沙她卯足了勁想為你煮咖哩。昨天的煙火還有剩，遊泳池和遊樂園也是非去不可。等迴到弦神島，我再拜托那月美眉幫你找住的地方和學校，所以別擔心。」
「那種事……怎麽可能……辦得到……誰教我……」
結瞳像是在反抗古城的誘惑，拚命搖頭。
吵死了——古城齜牙咧嘴地大吼：
「管他什麽世界最強夢魔還是莉莉絲的，那些都無關緊要。你接下來到死為止都要過著幸福的一生。假如有人想來搗亂，無論是太史局或利維坦，我都會全部打爛！你不再孤單了，接下來，是屬於我的戰爭！」
「……古城……先生。」
一瞬間，結瞳露出了看似真的很開心的表情。即使如此，她立刻又搖搖頭。就算古城願意認同她，光是這樣她還是不能和古城一起走——
有另一隻手悄悄地朝結瞳伸了過來。
「不，學長，是『我們的』戰爭才對。」
溫柔地眯著眼睛的雪菜朝結瞳伸出手。
像是在強調接納結瞳的並不隻古城一個人。
「所以和我們一起迴去吧，結瞳。」
「雪菜姊姊……」
結瞳眼裏終於盈出淚水。她蹬了潛水艇的艇頂，奔向古城他們。古城和雪菜張開胳臂打算抱住她，霎時間——
「啊啊——！」
結瞳嬌小的身體忽然像觸電似的弓起。
昏倒的她被古城他們有驚無險地抱穩。
「結瞳？可惡，時間到了嗎——！」
古城抱著癱軟動不了的結瞳驚唿。
淺蔥說過她能抑製「lyl」的時間，再長也隻有十分鍾左右。古城懷疑時限一過，會讓結瞳的人格再次被莉琉占據。
可是不管怎麽等，莉琉都沒有醒來的跡象。
而且就算「lyl」重新啟動，結瞳陷入昏迷也顯得很奇怪。
結瞳昏倒的原因或許並不是「lyl」重新啟動。那種現象，宛如夢魔原本支配著利維坦的力量逆流到結瞳身上。
「學長，你看那些活體兵器——！」
雪菜仿佛要打斷古城的思路如此大叫。激烈槍響蓋過了她的聲音。雪菜持銀槍一閃而過，想擋下射過來的紫色魔彈。
包圍古城等人的整群小型活體兵器同時有了動作。
之前操控它們的結瞳昏倒了，莉琉也沒有醒來的跡象。
並非夢魔的某股意誌正在操縱這群小型活體兵器。是它們原本的支配者——
「難道……」
古城低頭看著自己的腳下咕噥。
就在隨後，大氣中充滿了利維坦震怒的狂吼。
5
利維坦發出的怒吼也傳到了弦神島。
「——這股魔力波動是怎麽來的？『lyl』複活了嗎？」
對魔力敏銳的紗矢華察覺到那強烈的波動而說不出話。
有如喇叭音箱在耳邊轟然響起的衝擊。
紗矢華人在「魔獸庭園」正中央，久須木幸福企業研究所的最深處。魔力波動輕鬆穿透厚實的混凝牆撲了過來。
被命名為「lyl」的巨大機械似乎承受不住那逆流的魔力，迸出了青白色火花。紗矢華隻得噤聲。
『煌阪，趕快逃！離開那邊——快一點！』
一直接通的聯絡用手機傳來了淺蔥的聲音。未曾如此驚慌的她，讓紗矢華冒出最糟的預感問道：
「可……可是，不摧毀『lyl』嗎！」
『利維坦靠自己的力量，脫離了莉莉絲的心靈支配——』
「咦！」
『不愧是號稱最強的活體兵器……在我們都沒有察覺的時候，利維坦對心靈支配就產生抗性了。現在靠「lyl」已經沒辦法阻止它。』
紗矢華聽出淺蔥話裏的意思，頓時失去血色。
利維坦脫離了夢魔（莉莉絲）的心靈支配，而且它是本著自身意誌得到反抗心靈支配的力量——
「那麽，這股不分目標散播出來的魔力波動是……」
『類似憤怒的咆哮吧。利維坦對之前支配它的結瞳和「lyl」應該已經氣瘋了——』
「別……別開玩笑啦——！」
紗矢華衝出研究所來到建築物外頭，就看到了屹立於海平線上的巨大「龍首」。巨大過頭的魔獸臉上若有所謂的表情，恐怕將是一副氣憤的形貌。
利維坦違抗了夢魔。對世界最強魔獸來說，單方麵受到心靈支配肯定是極為不快的體驗，因此它怒火中燒。而魔獸在脫離心靈支配後，接著會采取的行動是——報複。
浮在海平線上的魔獸背上，有一群類似鳥的群青色物體起飛了。
然而，那些當然不會是無害的鳥群。對方可是眾神時代的活體兵器。
「——難道是飛彈！」
用不著別人說明，那些東西的作用便一目了然。
呈拋物線飛落於蔚藍樂土的是巨大的活體飛彈。
數目共一百多發。別說是報複「lyl」，毫不留情的火力足以讓蔚藍樂土的一切化為焦土仍遊刃有餘。
「唔，煌……『煌華麟』——！」
沒時間猶豫了。紗矢華舉起銀色西洋弓，將所剩不多的咒箭搭上弦。
可是要對付飛彈，一般弓箭的射程不夠遠。紗矢華所剩的選項隻有一種——同時運用「煌華麟」的兩項能力。
利用空間切斷能力創造的空間裂縫，將射出的咒箭一口氣送到數公裏遠的海上。這應用了「空隙魔女」南宮那月擅長的空間操控魔法。
本來應為咒箭發射器的「煌華麟」會被賦予切斷空間的異能，其實就是為了實現這種超遠程狙擊。這是舞威媛真正的壓箱絕技，未獲準許便動用肯定要寫悔過書，但現在當然沒空在意那些了。
紗矢華射出的箭利用空間裂縫做瞬間移轉，巨大魔法陣出現在蔚藍樂土近海數公裏處。魔法陣噴發出雷與火焰，迎擊大群活體飛彈，爆炸範圍將後頭跟上的飛彈陸續卷入其中。
為了摧毀漏掉的飛彈，紗矢華又放出新的咒箭。但憑她一己之力，那已是極限。飛彈數量實在太多了。
一顆活體飛彈穿過了紗矢華的咒術飛來，精準地射向久須木幸福企業的研究所。
「防不完——！」
紗矢華愣著看向逼近頭上的飛彈，口中冒出絕望之語。「煌華麟」的防禦效果隻能持續短瞬，並沒有方便到能撐過飛彈的爆壓及高熱。
然而在命中久須木幸福企業的研究所前，活體飛彈忽然爆炸四散了。
因為從陸地發射的一發戰車炮將撲來的活體飛彈擊落了。
巨大的金屬身影衝過來，像是要從灑落的飛彈碎片及火焰中保護紗矢華。那是一輛尺寸連小客車都不到的超小型有腳戰車。
有腳戰車伸出工作用的機械臂，硬是抱起吃驚的紗矢華。猛一看，它的另一條機械臂還抱著昏厥的妃崎霧葉。
「什……什麽人！」
『在下名喚「戰車手」。乃女帝大人——藍羽淺蔥小姐的朋友是也。』
麵對紗矢華聲音顫抖的質疑，「戰車手」用了頗有年代感的語氣迴答。
倉皇間，有腳戰車又發射主炮，擊落新的活體飛彈。
『久須木幸福企業的職員已盡數避難完畢，因此在下等人也有意逃跑，不過麵對那般龐然大物，能否逃得過實在難說。』
「戰車手」一邊豪邁大笑一邊讓有腳戰車加速。
在踹開瓦礫逃跑的紗矢華等人背後，著彈的活體飛彈終於爆炸，將久須木幸福企業的研究所吞入火海。
6
古城和雪菜帶著昏迷的結瞳逃到了「夜鷹」當中。因為四周被無數小型活體兵器包圍，他們沒有別的地方可逃。
那些寄居蟹型的活體兵器偶爾會迴神似的發射紫色魔彈，不過研發做為軍用的潛水艇勉強能撐過那些攻擊。
「這玩意做得還真牢靠。照這樣看來，倒可以再撐一兩個小時——」
古城和雪菜擠在狹窄的駕駛艙裏，沒勁地嘀咕。
由於麻煩接二連三找上門，古城的體力差不多接近極限了。可以的話，他希望直接在這裏休息一陣子。
然而，像是要踐踏古城這樣的一絲希望，雪菜點出事實：
「在學長休息完以前，蔚藍樂土就會被摧毀。最糟的情況下，連弦神島本島也會——」
「也對啦……沒空在這裏蘑菇了。」
可惡——古城無力地吐苦水，並緩緩抬起頭。
大致的狀況都已經從淺蔥捎來的聯絡厘清了。利維坦掙脫結瞳的心靈支配，才會在盛怒下撲向蔚藍樂土——事情據說就是如此。
如果就這麽放著利維坦不管，到最後事情會照著太史局那個女人的計劃走，紗矢華等人的努力將化成泡影。
「既然這大塊頭終究隻是一隻魔獸，讓它受相當程度的傷害應該就會逃迴海底吧？」
古城在腦袋裏整理自己所知的利維坦情報，並進行推論。
既然夢魔的心靈支配不管用，剩餘手段就是來硬的了。即使憑第四真祖之力，要徹底摧毀這麽巨大的活體兵器也有困難。不過，如果隻需要讓它受到相當程度的重創，門檻就低了一些。
「說的對呢。雖然利維坦目前氣得發狂，但是它和人類不一樣，應該不至於冒著危險也要報複。」
雪菜也對古城的意見表示同意。盡管利維坦被創造成活體兵器，卻不算是好戰的魔獸。從它在幾千年的時光中，都悄悄生活於海底就能得到佐證。
和利維坦交手並將它趕走——
表達成話語，內容倒是單純得令人不安。不過看起來那似乎就是目前的情況下，古城等人所剩的唯一解決方式。而且能實現這方法的，隻有古城具備的第四真祖之力。
雪菜卻有些絕望地垂著肩膀說：
「但是，我們不可能在海上長時間戰鬥。再說學長又不會遊泳——」
「就算不是我，也沒有人能在這種有怪物作亂的海裏遊泳啦！」
古城貌似內心受傷地迴嗆。
實際上，隻要動用古城眷獸的力量，要帶著這艘潛水艇一起離開利維坦體內很容易。問題在於離開之後。就算「夜鷹」被打造得再怎麽堅固，也不可能承受得住利維坦的攻擊。挨中一記它的魔炮，所有人就完了。
如果不在潛水艇被轟沉以前決勝負，古城等人就沒有活路。
「簡單說，隻要一擊讓這家夥受到決定性的傷害就可以了吧？」
「那種事辦得到嗎？至少沒有魔力障壁的話，我想還有希望，可是『雪霞狼』的有效範圍頂多也僅限幾公尺而已。」
「……到頭來，都是因為這家夥太巨大了啦……」
古城想起最初和利維坦交手時的狀況，忍不住歎氣。
利維坦的強大魔力障壁，就連古城眷獸的攻擊都能抵擋到某種程度。要一招打穿障壁，讓它喪失戰意，靠正常方式似乎不可能。
話雖如此，古城也不能直接在利維坦體內召喚眷獸。
畢竟這裏塞滿了為數龐大的活體魚雷、飛彈，以及做為材料的活體炸藥。而且，維持這巨大身軀的魔力總量也不是普通的多。
假如古城的眷獸引爆了那些東西，爆炸的衝擊八成會輕易消滅掉蔚藍樂土。那樣就完全沒意義了。
需要一招就將利維坦逼到無法戰鬥，又能迴避引爆危險性的攻擊。
條件實在太過嚴苛。想來這塊大地上並不會有這麽合用的玩意存在。沒錯，那不存在——在這塊大地上是找不到的。
「對了。或許值得一試。」
「
……學長？你有什麽方法嗎？」
雪菜用充滿期待的眼神看向像在自言自語的古城。
古城有些躊躇地點頭。
「嗯。你可不可以幫我？姬柊？」
「好的。隻要是我辦得到的事情，什麽都可以。」
雪菜帶著充滿責任感的表情，毫不猶豫地立刻迴答。
古城對她可靠的答覆感到安心，爽朗地笑著說：
「那麽，拜托你，把衣服脫掉。」
「——什麽？」
雪菜傻眼似的停下動作，短瞬尷尬的沉默降臨。
於是在下個瞬間，古城的視野搖晃了。雪菜隨手揮出的反手拳深深搗在他的側頭部。
「喔喔喔喔喔……」
搖撼腦袋的衝擊讓古城趴在潛水艇牆邊呻吟。
雪菜慌忙朝古城背後伸出手說：
「對……對不起，我不小心就動手了。可是，都是因為學長在這種時候還胡鬧——」
「我才沒胡鬧，我說的是認真的！」
「那樣的話，就更差勁了——！」
雪菜眼神兇悍地瞪了古城。
古城按著作痛的太陽穴，搖搖晃晃地站起來辯解：
「不是那樣。讓我吸你的血啦。要讓『那家夥』覺醒，血大概還不夠。畢竟吸煌阪的血時，我的肚子上還開著洞——」
「那家夥……？啊，是這麽迴事喔……」
雪菜總算想通古城的用意，並深深歎氣。
第四真祖畜養在血液裏的眷獸有十二匹，但是當中認古城為宿主且會聽從召喚的，目前仍不到一半。因為古城隻是偶然繼承了第四真祖力量的普通人，以吸血鬼而言極端不完美。
要讓脾氣難伺候的第四真祖眷獸認古城為宿主，非得獻上能讓它們接受的祭品。
換句話說，就是要將強大靈媒的血吸入體內——想掌控眷獸，這是最直截了當的方法。
如果是在獅子王機關擔任劍巫的雪菜的血，當成祭品絕對夠資格。
剩下隻要雪菜肯給予古城引發吸血衝動的刺激，就萬事皆備了——
「可是我不要。」
雪菜將連帽衣的領子緊緊拉在一塊，遮住了胸口。
「咦！」
她那意外的反應讓古城很驚慌。
激發吸血衝動的導火線並非食欲，而是性欲——也就是所謂的性亢奮。換句話說，古城如果不是在興奮狀態下，就算想吸血也吸不了。
他們被關在巨大魔獸體內，四周是大群活體兵器。而且身旁有沉睡的小學生，腳邊甚至還躺著陌生大叔。
就算古城和雪菜這樣漂亮的少女擠在狹窄的潛水艇裏，環境條件也太糟了。在這種狀況下要被逼著產生性亢奮，坦白講有其為難之處。
「——呃，姬柊小姐。為了讓眷獸覺醒，您願意幫忙對不對？」
「是啊，因為我承諾過了。學長想吸的話，請自便。」
雪菜莫名冷淡地說完，就轉身背對古城。
冷漠得讓人聯想到倦怠期的情侶。
「既然這樣，你至少脫掉連帽衣嘛。底下還有泳裝吧？」
「——是啊。可是我不要。」
「為什麽！」
「反正就算看了我穿的泳裝，學長也不會高興。」
雪菜賭氣般說著，還斜眼瞄了古城。
「你說過即使看國中生穿泳裝也不會高興，還說那種東西無所謂。」
「呃……是我嗎？我說過那種話？」
古城困惑地探尋著記憶。雖然想不起具體經過，不過關於雪菜從未如此不配合的理由，他覺得自己差不多懂了。
話雖如此，假如看了自己妹妹和她的同學穿泳裝就歡天喜地，以吸血鬼而言倒有點問題就是了——
「反正我的水阻小，又不足以引起學長的吸血衝動。」
雪菜自己說完好像受了傷，又把臉別過去。
古城無奈地搔搔頭。即使客觀來看，雪菜仍是長相得天獨厚到犯規的美人胚子，但是她本人好像意外地沒有那方麵的自覺。
不過有淺蔥那種顯而易見的美女，或者像紗矢華那樣身材不輸模特兒的人在身邊，雪菜不安的心情多少能讓人理解就是了。
「哎……那樣的話，隻好靠手上有的眷獸設法拚一拚了……」
古城放棄說服雪菜，將視線轉向窗外。
老實說，靠目前的戰力要阻止利維坦並不樂觀。假如交戰時不必注意腳邊倒還好，但是在海上戰鬥，對古城而言完全是客場。然而，他們總不能繼續在這種地方瞎耗。
「學長，你這傷口……！」
此時，雪菜在古城背後傳來大大地吞了一口氣的動靜。
她看著古城的背。上麵留有好幾道深深的傷痕，t恤被血沾得濕黏。
「啊，這個嗎？坐進潛水艇時稍微掛了彩——」
不是多嚴重的傷啦——古城說著草草搖頭。造成傷口的是「夜鷹」周圍那些小型活體兵器。帶結瞳逃進潛水艇時，古城挨了幾發魔彈。
「難道說，學長是幫結瞳擋下了那些攻擊？為什麽不早點說——！」
「別擔心啦。這種傷立刻就會恢複，重要的是得快點阻止利維坦。」
古城硬是將話題作結。
實際上那並非多嚴重的傷勢，隻要古城身體狀況完備，那種傷即使早就愈合也不奇怪。然而今天的他實在流了太多血。
先是被紗矢華用劍貫穿腹部，衝進利維坦當中時內髒又受到重創。加上屢屢使用眷獸，魔力消耗也大。點滴累積的傷害來到這一步，妨礙了古城的痊愈。即使如此，目前並不是在意那些的時候。
「受不了，學長……你真是個無可救藥的吸血鬼耶……」
或許是古城隱瞞傷勢的事太令人傻眼，雪菜帶著苦笑歎氣。
拉開拉鏈的聲音傳來，感覺得到布料輕輕掉在地上的動靜。
「學長，你可以看這邊了——」
「……咦？」
聽雪菜這麽一說，轉頭看向背後的古城結凍似的停住了。
映入眼簾的，是肌膚剔透白皙的色彩。
纖瘦肩膀、鎖骨凹陷處、含蓄的胸部弧度，和緊實有彈性的腰，再加上大腿根部。雪菜全身上下的肌膚一覽無遺。
「那……那個，被學長認真盯著看，還是會有點不好意思就是了。」
古城凝望的視線讓雪菜害羞地扭身。
那句話總算讓古城迴過神來。
雪菜穿在身上的是粉藍色比基尼，仔細一看還附有襯裙，裸露度並沒有第一印象來得高。即使如此，她那平時絕對看不到的模樣仍徹底吸引了古城的目光。
「這套泳裝才剛買，所以隻有學長看過而已。」
雪菜語氣緊張。不過，對她看得入迷的古城什麽也沒迴答。
古城長時間持續沉默，難免讓雪菜臉色不安地抬起頭問：
「果然很奇怪嗎？」
「不……不會，滿適合你，我覺得很可愛。」
古城發出沙啞的嗓音，喉嚨渴得讓他無法好好說話。
即使如此，雪菜仍看似開心且羞赧地說：
「嗬嗬……學長是第一次稱讚別人穿的泳裝呢。」
「唔，對喔。這麽說來，我好像隻有對你講過。」
凪沙自然不提，古城對於淺蔥、紗矢華和結瞳的泳裝似乎都沒特別說過什麽感想，倒是有被罵的印象就是了。
「隻對我說過是嗎……這樣啊。」
雪菜莫名滿足地拉近了和古城之間的距離。
不知不覺中，她的心情似乎已經完全轉好了。
雪菜的甜美香味占滿了古城的鼻腔。古城勾到她背後的手摸到了毫無防備的肌膚。涼涼的肌膚觸感十分迷人。
古城眼前是雪菜裸露在外的頸根。
「姬柊……」
他的獠牙咬破並入侵了雪菜柔軟的肌膚。
亮澤鮮血流過雪菜的肌膚。從她唇間冒出呻吟，忍受著疼痛而緊繃的全身放鬆了力氣，輕輕依偎到古城身上。
在隻有駕駛艙緊急照明的幽暗當中，兩人的身影交疊不動。
唯有交纏的吐息和體溫靜靜地融合為一——
7
她獨自一個人坐在純白的別墅屋頂上。
給人些許發育未完全印象的十幾歲少女——是曉凪沙。
放下的烏黑秀發在帶有爆炸煙味的風中搖曳。
或許因為如此，那印象和平時活潑的她全然不同。
現在的凪沙看起來仿佛冷冽得全身罩著冰晶。
瞳孔放大的大眼睛注
視著浮在海平線上的巨大身影。
在別墅裏，藍羽淺蔥正埋首於電腦前。引導蔚藍樂土的遊客避難；對沿岸警備隊提出救援申請；警告航行於近海的船隻——這些工作全由淺蔥一個人扛起了。麵對利維坦的出現，蔚藍樂土島內並未出現恐慌，有泰半要歸功於她的付出。
真不簡單——曉凪沙獨自嘀咕。
英雄行為的代價就是淺蔥自己錯失了逃難的時機。但是，她大概不覺得那算自我犧牲。她覺得那有必要，所以才會采取行動，如此而已。沒錯，就和過去在異國的「魔族特區」，為了拯救妹妹而奮不顧身擋在槍彈前的那個少年一樣——
若是可以，凪沙想救那個心地高潔的少女。
然而，現在的她沒有足夠的力量逼退那巨大的活體兵器。
就算這樣也不用擔心。
因為有懷念的眷獸再次覺醒過來的跡象。
「這樣啊……下一匹，是你嗎……」
凪沙說著仰望天空。
被眾神時代的活體兵器攪亂的海麵上頭，是整片澄澈的藍天。
『舞威媛大人，你安好乎——！』
「戰車手」將外部喇叭開到最大，情緒激昂地嘶喊。
紗矢華坐在讓人聯想到陸龜龜殼的半球型裝甲上，緊抓著戰車迴答：
「不行了。咒箭已經用完，體力也到極限了啦！」
『哈哈哈！理當如此。在下的主炮也用盡彈藥了是也！』
嵌在腳前端的球型輪胎一調頭，有腳戰車加速。
靠著「戰車手」協助，紗矢華已經擊落了近三百枚利維坦的活體飛彈。在這方麵來說，她們才是減輕蔚藍樂土損害的真正功臣。
理應受雇於太史局的「戰車手」為什麽會對紗矢華伸出援手——這一點不得而知。恐怕是透過和淺蔥的駭客對決，讓她有了某些想法。
可是，紗矢華她們的武器已經用盡。要用單兵的裝備來對付眾神時代的活體兵器，基本上就沒有道理。
『——下一發要來了是也！』
戰車手轉過主鏡頭大叫。
紗矢華仰望幾乎占滿天空的整群活體飛彈，並且咬緊牙關。
要將蔚藍樂土炸光，那數量綽綽有餘。簡直有如世界末日的光景。
可是，突如其來的閃光和大群活體飛彈一同消滅了。
耀眼奪目的巨大雷霆吞下無數飛彈，使其全部炸毀。
『竟有此絕景！』
「戰車手」發出和緊張感扯不上邊的歡唿。
讓人聯想到大顆煙火的烈焰滿布天空，巨響遲了一拍才湧上。
在爆塵環繞下現身的是電光煥發的雷獅。
「第四真祖的……眷獸！這表示——」
仿佛唿應了紗矢華的嘀咕，利維坦的表麵出現小規模爆炸。
衝擊波子彈令厚實的鱗片粉碎。從衝擊波打穿的空隙間被深緋雙角獸轟出利維坦體外的，是一艘傷痕累累的純白潛水艇。
旋轉墜落的潛水艇在掉到海麵時掀起了白色水柱。
由於緋色眷獸在利維坦體內散發爆壓，潛水艇「夜鷹」利用反作用力才順勢逃出生天。
衝擊使船體厲聲作響，碎散的投光燈及穩定翼因而脫落。
即使如此潛水艇主體仍然平安。在狹窄駕駛艙裏擠成一團，還變成雪菜等人肉墊的古城跳了起來。
「——沒事吧？姬柊！」
「是的。結瞳也不要緊！」
始終將昏迷的結瞳保護在懷裏的雪菜也拄著銀槍起身。
設計得能承受深海水壓的「夜鷹」船體，也撐得過利維坦以龐大身軀卷起的漩渦。受駭浪擺弄而無法操控的潛水艇，由古城用雙角獸散發的爆壓設法送到了安全距離外。
「拜托再多撐一下！」
古城一邊為吱軋作響的潛水艇操心一邊開啟艙門來到船上。
利維坦正在狂灑活體魚雷及飛彈，不過光比破壞力是古城的眷獸占上風。隻要他專注於防守就不用害怕會被輕易擊毀。
問題在於被堅固魔力障壁守護的利維坦巨軀本身。要阻止那樣巨大的質量，即使是古城也沒有辦法。假如被它徹底壓上來，蔚藍樂土也撐不住。
非得在利維坦抵達增設人工島以前分出勝負才可以。
「……眾神時代的活體兵器……世界最強魔獸嗎……」
古城仰望著群青色怪物咕噥。
仿佛對怎麽打也打不到的飛蟲感到煩躁，利維坦的頭部瞪了古城。
甚至具備莊嚴感的那股魄力，與其稱為魔獸，更令古城陷入一種錯覺，像是在和火山爆發或龍卷風那種無從對抗的大自然天威對峙。
但是要提到對世界的威脅度，古城也相去不遠。
率領著十二匹眷獸的第四真祖同樣是災厄的化身——
「換個方式想，說不定你才是這次最慘的受害者。舒舒服服睡在海底卻被挖起來，還被擅自操控——我也能了解你想大鬧一場的心情啦。」
明知道對方聽不到自己的聲音，古城還是同情似的對利維坦搭話。
接著，古城亮著深紅色眼睛嘶吼出來：
「冒犯到這種地步還想求你原諒，未免想得太美了。所以要恨就恨我吧——利維坦！」
從古城全身上下湧出了貌似漆黑瘴氣的魔力。
兩手高舉的他瞪著頭頂上遙遠的藍天，模樣好比從大地抽出了一把看不見的巨劍。
「繼承『焰光夜伯』血脈之人曉古城，在此解放汝的枷鎖——！」
古城散發的瘴氣令空間扭曲，不久便在虛空中具現出劍的形影。
它位於數千公尺高，用肉眼卻還是能清楚看見形影。那是一把刃長足足超出百公尺的荒謬大劍。
精確來說，那形狀是稱作「三鈷劍」的古代武器，據說曾為眾神揮使的降魔利劍。
「……是活武器（intelligent weapon）？製裁之……劍……！」
察覺古城新眷獸真麵目的雪菜發出驚愕之語。
雪菜還不知道，那是過去被稱為「原初（root）的奧蘿菈」的某個少女曾經召喚出來，將部分弦神島擊沉的窮兇惡極之眷獸——
「——迅即到來，第七眷獸，『夜摩之黑劍（kiffa ater）』！」
唿應古城的召喚，巨劍開始墜落。
受重力牽引，加速的劍刃為灼熱火焰所覆，其形影正如從天而降的隕石。大氣轟然震動，天空明亮得像是多了新的太陽。
利維坦難免也發覺狀況有異，開始調頭了。
它想逃離黑劍的墜落地點。
然而，劍的墜落速度在它離開前加快了。「夜摩之黑劍」並非區區巨劍，本身就是具備意誌的眷獸。
它做為眷獸的能力是操控重力。受到高於普通重力好幾倍的力能牽引，加速的劍化為超音速子彈，飛向利維坦的龐然身軀。
「憑你那大塊頭是躲不掉的，抱歉啦，利維坦——」
古城虛弱地微笑，像是在同情最強魔獸。
下個瞬間，劍之眷獸化為一道閃光，貫穿了利維坦的胴體。
眾神時代的活體兵器最傲人的牢靠魔力障壁，麵對以壓倒性加速度激發的動能也毫無招架之力。刃長超過百公尺的巨劍徹底貫通利維坦，一口氣穿進海中。
但是「夜摩之黑劍」帶來的破壞並未就此結束。黑劍催發的破壞力，本質在於突刺之後跟著抵達的爆炸性衝擊波。
匹敵隕石的眷獸墜落帶來衝擊，打垮了利維坦的龐然身軀並且分開大海。
壓縮造成的高熱令大量海水蒸發，蒸發不完的水分則在衝擊之下噴湧成高度驚人的水柱。海麵如海嘯般隆起，反作用力更卷起直徑達數公裏的巨大漩渦。
當然，古城等人也不會沒事。
在利維坦附近直接承受衝擊的「夜鷹」，這迴一下子就飛了出去。假如雪菜沒有立刻將古城拖迴艇內並關上艙門，肯定會直接沉沒。
「做得太過火了，學長！你想讓蔚藍樂土沉到海裏嗎——！」
劍之眷獸留下的破壞痕跡，讓雪菜臉色蒼白地瞪了古城。
「沒……沒辦法吧，我根本沒有留手的餘裕……！」
古城自己也表情緊繃，汗流個不停。這是他第一次實際召喚劍之眷獸，操控之困難卻遠超乎想像。除了不分目標地大肆破壞以外，想不出這兇猛過頭的眷獸還能有什麽用途。古城下定決心不會再召喚第二次。
看浪濤平靜下來，古城他們才又來到「夜鷹」外頭。
「——解決了嗎？」
古城朝卷著白色漩渦的海麵放眼望去，尋找利維坦的身影。
他們一行人搭的潛水艇牢固程度也已經到了極限。厚實玻璃窗裂開，駕駛艙慢慢開始滲水。雖然不會立刻沉沒，但似乎也無法繼續承受戰鬥，讓人希望利維坦可以就這樣離去。
然而，無視於古城的願望，魔獸的巨軀浮上海麵。
「——那家夥還想打嗎！」
古城咬牙切齒地瞪著負傷的利維坦。
魔獸的傷勢不輕，即使照著古城等人的期待直接逃走應該也不奇怪。
但是利維坦還沒有喪失戰意。假如要繼續鬥下去，就表示隻有其中一邊命絕才能停。
「不可以，學長！要是再承受一次剛才的攻擊，蔚藍樂土就撐不住了！」
雪菜先一步阻止打算再次召喚眷獸的古城。
事實上，最初攻擊的餘波已經讓蔚藍樂土的海岸受到相當大的損害，要是再挨中相同程度的衝擊，這次很可能會產生致命性損傷。
「可是，再這樣下去——」
古城仰望著發飆的利維坦嘀咕。
萬一負傷的活體兵器打算以命相搏，古城就沒有餘裕留手。彼此的下一招將會定生死。
利維坦應該也打從本能明白這一點。
古城和魔獸一邊蓄力一邊等待發動最後攻擊的時機——
當著他們的麵，忽然有個嬌小的身影信步走來。
「什麽！」
「——結瞳！」
古城和雪菜同時大叫。站在潛水艇前端望著利維坦的人，是原本昏迷的結瞳。
她動作生硬地伸出雙手，默默朝巨大的魔獸唿喚。
「住手，結瞳！你的心靈支配對利維坦已經不管用了，所以快——」
古城察覺結瞳想做的事，急著想阻止她。
再次用夢魔之力支配利維坦，使其迴歸海底。
若是能辦到，確實能免去這場毫無意義的戰鬥。
但是那已經不可能了。利維坦身為活體兵器，對夢魔之力有了抗性，絕對不會順從結瞳的支配——
結瞳張開黑色翅膀，隻迴過頭一次露出微笑，然後就鑽過古城伸出的手躍向空中，並且向著利維坦眼前飛去。沒有翅膀的古城隻能茫然目送她。
「不對……學長，這是——」
雪菜望著結瞳的背影細語。
古城也發現她想表達什麽了。
腦中有微微的聲音響起。
聽來仿佛鯨魚唿喚同伴的啼聲。
化為言語前的單純音色，惆悵且溫柔的旋律——
「這是歌……？」
結瞳在唱歌。不對，正確來說那並不是歌，隻是她釋放的心靈支配波動在古城等人聽來像歌聲而已。
那陣歌聲應該也有傳達給利維坦。
原本火冒三丈的世界最強魔獸漸漸消怒了。
狂掃的魔力波瀾正逐步和緩。
「她在說服……眾神時代的活體兵器……？」
海麵開始起伏。利維坦的群青色巨軀正準備潛入海麵底下，行動已經沒有針對古城等人的敵意。魔獸接受了結瞳的說服。
「……別人都說莉莉絲是『夜之魔女』……？」
古城眯眼仰望結瞳的身影。
或許是說服利維坦讓結瞳用盡了力氣，她背後的翅膀正轉淡消失。結瞳在空中的高度搖搖晃晃地持續下降，在抵達潛水艇以前就掉到海裏了。
抱著救生衣的雪菜跳進海裏迎接結瞳。
她哪裏像啊——古城一邊朝拚命遊迴來的兩人伸出手一邊嘀咕。
看起來簡直是光之女神嘛——他這麽說了。
船停在容易認出的地方。塗成白藍兩色、乍看就覺得速度頗快的雙體船，船體比想像中大，全長應該近二十公尺。
附近看不到久須木幸福企業的職員，或許是因為魔獸失控作亂而去避難了。
古城他們沒受到任何人阻擾，輕鬆抵達船的操縱室。
「姬柊你留在島上。來到這裏，剩下的我一個人處理就夠了。」
古城轉頭告訴跟在後麵的雪菜。
照這樣追上結瞳，大有可能和利維坦正麵碰頭。
對方是巨大的活體兵器，要是隨便靠近，連軍艦都算不上的民用高速船八成會在瞬間被擊沉。先不管古城具備不死屬性，他總不能讓血肉之軀的雪菜冒那種危險。
然而，雪菜一臉堅決地搖搖頭說：
「我要一起上船，因為我不能讓學長自己去。」
「跟你說過不行啦！說不定會被世界最強的魔獸攻擊耶！太危險了吧！」
「我是世界最強吸血鬼的監視者喔。」
雪菜莫名得意地抬起下巴表示。呃，就算你這麽說——在古城如此猶豫時，雪菜又忽然正色告訴他：
「再說要是沒有我，船沉了學長要怎麽辦？你明明就不會遊泳。」
「我……我沒說自己不會遊泳吧！隻是稍微不拿手而已！」
「還有學長要是暈船，有誰能照顧學長？」
「姬柊——！」
古城生氣似的瞪了打趣地對他微笑的雪菜。
雪菜直直迴望他，語氣嚴肅地說：
「拜托你，學長，請讓我一起去。」
雪菜一副固執的表情，讓古城的氣勢瞬間弱了半截。被她用格外率真的眼睛盯著，實在讓人承受不起。
「——隨便你啦，受不了。」
「好的。那就這樣了。」
雪菜望著仿佛拗不過她才別開視線的古城，放心似的露出微笑。
古城拿出裝在防水盒的手機撥給淺蔥。不具任何操船知識的他，要操縱全長二十公尺的高速船實在有困難。這時大概還是隻能拜托淺蔥了。
『喂喂喂～～』
過了一會，淺蔥接聽了。她似乎正在忙，口氣聽起來不太從容。電話另一頭聽得見馬不停蹄敲著鍵盤的動靜。
「淺蔥，我到船上了。電源也開啟了。」
『抱歉，古城，我遇到麻煩的家夥，現在忙不過來啦。總之我會派個引路的過去，剩下的你們就好自為之。』
「唔……喂？」
什麽意思——古城還來不及問，通話就被單方麵切斷了。
握著手機杵在原地的古城耳邊傳來「咯咯咯」的奇特笑聲。
顯示在高速船的駕駛座——gps導航係統畫麵上的，是個感覺有些邪惡的布偶型奇特圖示。它占據了船上搭載的自動駕駛裝置，然後擅自啟動引擎。
「我記得你是……和淺蔥搭檔的……」
『我叫摩怪。由於某些因素，這不是我本來的模樣。哎，多指教啦，兩位。』
布偶圖示說著，又嘲弄似的對不知如何反應的古城他們咯咯笑了。
離開棧橋的高速船在港內俐落地調頭，然後乘著飛白浪花開始陣陣加速。和胡鬧的口氣恰好相反，摩怪的駕駛技術似乎意外可靠。
不過這種駕駛方式完全無視燃料費及舒適度。船體劇烈搖晃，冷不防讓古城感到惡心。在古城設法熬過頭暈不適、航行了十五分鍾左右以後，看著窗外的雪菜「啊」地發出倒抽一口氣的聲音。
「學長，你看那邊——」
「是島嶼……嗎？原本在這個方位有那種玩意嗎？」
雪菜指的方位浮現了一塊漂在海上的群青色物體。隨著高速船接近，物體的形影逐漸大得足以占滿海平線。
雪菜表情僵硬地望著對陌生島嶼感到納悶的古城，並且告訴他：
「不，那大概就是利維坦。」
「……喂，真的假的……？再怎麽說也太大了吧！」
太過超乎現實的感覺，使得古城口中冒出幹笑。
盡管腦袋理解「全長四公裏」這樣的數字，實際目睹的衝擊卻超乎預料。即使聽人說那種玩意和自己一樣是生物，也毫無真實感。這並非比喻，雙方體型的差距就像鯨魚和螞蟻，彼此規模差太多了。
而且在利維坦身邊，沒有任何一處能看到疑似載著結瞳等人的潛水艇——
「摩怪，結瞳在哪裏？」
『假如你是問久須木幸福企業的潛水艇，好像跑進那個大塊頭體內了喔。』
「跑進裏麵了？我們沒趕上嗎——！」
摩怪淡然的迴答讓古城絕望地仰望利維坦的巨軀。
「那你知不知道結瞳在哪裏？不知道她所在位置的話，想在那種怪物的肚子裏找人也沒辦法啦——！」
『咯咯……我哪有可能知道……雖然我想這麽說，不過要鎖定那艘叫做「夜鷹」的潛水艇位置，倒不是沒有辦法。畢竟它和那個「lyl」是相連的。』
「對喔，潛水艇會跟研究所進行資料輸送……結瞳也在那裏麵吧……！」
『隻要她沒被消化掉的話。』
「別說了，你這烏鴉嘴！」
古城瞪著gps導航係統的布偶圖示大罵。
在「夜鷹」裏恐怕搭載了一部分用來構成「lyl」的機器。順著係統間的通訊去找，就能判別潛水艇的粗略位置。結瞳也會在那附近才對。
「請你盡可能將船停得離結瞳近一點，摩怪先生。」
像是要替古城表達想法的雪菜說道。
不具潛航功能的高速船無法進入利維坦體內，要救出結瞳，應該隻能棄船並爬到利維坦身上了。雖然會失去迴蔚藍樂土的移動手段，但也不得已。現在要將趕到結瞳身邊擺第一。
『你說的倒輕鬆，劍巫小姐。那個大塊頭稍微一動，這艘船可會嚐到傳說級的超級大浪……哎，我試試看啦。』
摩怪用威脅般的口氣說著替船打舵。
船首對準的是漂在海上的利維坦正麵。載著結瞳的潛水艇似乎跑進巨軀身上疑似胸口的位置了。
於是利維坦仿佛察覺到古城等人接近，緩緩地動了頭部。
對怪物來說隻是微微挪身，然而這一動就讓翻攪的海麵卷起了駭浪。高如峭壁的浪頭陸續撲向高速船。
「唔喔……！」
搭上浪頭的高速船浮到半空，擺弄著古城等人。船的機艙部位發出怪異聲響，船體波擺起伏似的變形了，衝擊大得讓人覺得沒翻船簡直是奇跡。
利維坦落井下石地跟著釋放的，是令大氣扭曲的濃密魔力波動。在近距離內直接挨中那招，讓古城忍不住哀號。雖然沒有直接的痛苦，但感覺就像腦袋裏響起了用指甲刮玻璃的噪音一樣。
「唔……這惡心的感覺是什麽？」
「魔力波動——！利維坦大概是利用波動的迴響在探查四周狀況！」
雪菜一邊機靈地用「雪霞狼」替自己防禦，邊告訴古城。
魔力波動留在耳邊的餘響讓古城皺著臉又問：
「類似海豚用超音波覓食那樣嗎……！」
『咯咯……表示那鬼東西察覺我們接近了不是嗎？』
「——唔！」
摩怪隨口的忠告讓古城和雪菜為之屏息。
利維坦身上要稱為胸鰭仍顯得太過巨大的部位破海浮出了。
大如油輪的肉鰭表麵開了許多類似鯨魚噴氣孔的深穴，圍繞在旁的群青色鱗片陸續像電子迴路般發光了。魔力的耀眼光輝逐漸蓄積在孔穴內部，宛如裝填巨大的炮彈——
「等一下……那該不會是大炮吧！」
古城發現孔穴裏填充的魔力量超乎常軌，嗓音因而變調。
讓那種玩意發射，古城等人搭的船肯定絲毫招架不住，搞不好連蔚藍樂土都能一炮轟沉。那是不會令最強活體兵器之名蒙羞的兇狠武裝。
而無數的炮門，現在全對著一艘小不隆冬的高速船。
不容閃避的距離。
閃光隨著巨響釋出，大量海水瞬間蒸發，掀起了大規模的水蒸氣爆炸並朝古城等人所搭的船灑下。
像是要迎接那波炮擊，雪菜衝出操船室。
「——『雪霞狼』！」
雪菜站到高速船的船頭，將全副咒力灌入伸出的槍身。
就在下一刻，利維坦的魔彈來臨。
長槍綻放的神格振動波光輝令魔彈的爆炸性魔力失效，斬除了炮轟的威力。連吸血鬼真祖都能誅殺的破魔長槍，足以和眾神時代的活體兵器拮抗。
魔彈的閃光消逝，衝擊波使得高速船的船體晃得一塌糊塗。
不過，船本身沒有大礙。雪菜當機立斷，救了船與古城。
「姬柊！你沒事吧！」
「是的。勉強算平安……看來它是將魔力收束再像光束一樣發射出來，威力強得不合常理就是了——」
雪菜單膝跪在甲板上喘不過氣。她獨力擋下了利維坦的炮擊，有所消耗也是難免。
然而，撐過攻擊後還沒空歇息，利維坦就發動了下一波攻勢。有魚苗般的物體從它沉在海底下的巨軀某處射出。
總數應該超過百條。
眾多魚苗拖著白色的水花軌跡，朝高速船席卷而來，在海麵下毫不猶豫地前進，恰似撲向敵艦的魚雷。
即使稱為魚苗，也是和利維坦相較之下的尺寸，個別大小其實和古城他們的船相去無幾。讓那種玩意在極近距離內引爆，不可能會平安無事。
「學長！」
「這次換成魚雷喔——！」
雪菜臉色蒼白地迴頭，古城焦急得咬牙切齒。「雪霞狼」隻能讓魔力失效，對付具實體的活體魚雷派不上用場。
「可惡——迅即到來，『水精之白鋼（sadalmelik albus）』！」
被逼急的古城不得已召喚出眷獸。第四真祖眷獸發散的龐大魔力八成會刺激利維坦——即使古城知道會那樣也別無他法。
古城召喚出來的是身型如水流般剔透的水精靈（undine）——水妖。上半身呈清麗的女性模樣，下半身則是巨蛇，流泄的發絲亦為無數水蛇。
它化為兇猛的激流，在海裏加速衝向人群的活體魚雷當中。生有鉤爪的纖手陸續掃過並消滅活體魚雷，由不得它們爆炸。
水妖的能力是再生與療愈，能讓萬物還原成誕生之前的狀態。那是令一切歸於虛無的破壞性療愈之力。
高速船受那樣的水妖守護，突破了大群活體魚雷朝利維坦靠近。利維坦似乎為此惱火，又施展出新的攻擊。
活體兵器的巨軀向空中發射出眾多藍色形影。
它們畫出流暢的拋物線，朝海麵加速。那光景讓人聯想到原本停在鯨魚背上的海鳥，同時展翅飛翔的模樣。
隻不過，飛落海麵的並非海鳥。高速射過來的活體飛彈掀起巨大水柱炸開了。
「反艦飛彈？從空中也有攻擊手段嗎！眾神時代的活體兵器設計得太周全了吧！」
不斷飛落的活體飛彈裏似乎裝滿了大量液體炸藥。要是胡亂擊落，濺出的炸藥就會對周遭帶來損害。
話雖如此，古城他們總不能袖手旁觀——
「唔……迅即到來，『甲殼之銀霧』！」
古城召喚了第二匹眷獸。
被銀霧包裹的甲殼獸讓射過來的活體飛彈接二連三霧化消滅了。
即使如此，利維坦仍未停止攻擊。活體魚雷及飛彈不停來襲，就連第四真祖的眷獸也被迫屈居守勢。
再這樣繼續承受集中炮火，被數量擊潰是遲早的問題。
「沒辦法了，混賬！『獅子之黃金』！」
古城又召喚出新的眷獸。
他的目的在於靠主動攻擊來引開利維坦的注意力。哪怕是世界最強魔獸，挨中第四真祖眷獸的攻擊也不可能視若無睹才對。
渾身環繞爆發性電流的雷光巨獅，化為一道閃電撲向利維坦。
霹啪啪啪啪——哀號般的轟鳴聲撕裂大氣，雷光將海麵染成黃金色。
以往差點失手將構成弦神島的四座人工島之一燒毀而留下惡名的眷獸。但如果對付利維坦，就算多少失控也不成問題。不必顧忌留手，操控起來反而輕鬆。
青白色閃光籠罩利維坦的巨軀，將長長尾巴的根部燒掉。
群青色的厚厚鱗片碎散掉落海麵。
然而，利維坦的行動並沒出現變化。眷獸的攻擊對它來說仿佛不痛不癢，依然悠悠地浮在海上。
「——沒效果嗎！」
「它用魔力障壁擋住了……！」
雪菜在愕然嘀咕的古城旁邊冷靜地低聲說道。
「障壁？類似防護罩的玩意嗎……？」
「是的。而且那屬於極為強大的類型。因為學長召喚了第四真祖的眷獸，姑且還能打穿就是了——」
「威力被魔力障壁化解掉，所以沒有將它的大塊頭全燒光嗎……」
古城微微咂嘴。
挨中眷獸直擊的利維坦表麵留下了深度近十公尺的破壞痕跡。換成普通魔獸，光是如此就足以稱為致命傷。然而對利維坦的龐然身軀來說，頂多隻比抓傷嚴重一丁點。
「這家夥……從外側對付，根本沒完沒了。」
古城擺出有些傻眼的表情分析。原本就超乎規格的巨軀，加上牢固的魔力護盾，即使靠核彈也說不準是否能打倒這種對手。
「無論如何，要將結瞳帶迴去，還是隻能進去它的體內呢。」
雪菜認栽似的表示同意。
高速船和利維坦的直線距離剩下不到一公裏。可是要安安穩穩地讓船一路航向目標，看來並不可能。
「摩怪，結瞳真的在那裏麵吧！」
古城朝著gps導航係統的畫麵大吼。
邪惡的玩偶圖示亂有人味且不負責任地笑著說：
『咯咯，抱歉。反正舵已經不靈光了，就這樣一直線衝過去吧——！』
摩怪說著又讓船加快速度。暴衝的速度篤定要撞船，但如果不這樣開，也無法跨越利維坦周遭的惡劣海象。
「狻猊之神子暨高神劍巫於此祀求——」
再度站上船頭的雪菜持槍翩翩起舞。
閉上眼的她洞見的是利維坦在四周張開的厚實魔力障壁。要是不設法突破障壁，就不能抵達利維坦那裏。船八成會一頭撞上障壁，瓦解得四分五裂。
「破魔的曙光、雪霞的神狼，速以鋼之神威助我伐滅惡神百鬼——！」
猛然睜眼的雪菜手中銀槍一閃。
她的「雪霞狼」可令魔力失效，更能斬除萬般結界，是獅子王機關的秘藏兵器。連利維坦的無敵魔力障壁也能輕易斬斷，為高速船辟出航道。
「迅即到來，『龍蛇之水銀（al meissa mercury）』！」
古城朝利維坦逼近眼前的巨軀，召喚了第四匹眷獸。
水銀色的雙頭龍是能將所有次元連空間一同吞下的「次元吞噬者（dimension eater）」。巨顎咬穿利維坦的堅韌鱗片，打開通往體內的空洞。
於是載著古城等人的高速船挾著滔滔海水，衝進了利維坦體內。
跟丟敵人行蹤的巨大魔獸狂怒般發出咆吼。
簡直像大海本身因憤怒而震蕩，世間罕有這般駭人的光景。
2
此時藍羽淺蔥正窩在別墅的女生房間裏，不停敲著鍵盤。
難得沒上妝的亮澤肌膚微微冒了汗，閉緊的嘴角不悅地抽搐著。因為戰況不樂觀。
或許反而該說是敗色濃厚——
『中繼伺服器的防火牆已經被破了喔，小姐。我姑且先灑下病毒防駭，不過頂多隻能撐個三十秒吧。』
摩怪用了事不關己的悠哉口氣說明。淺蔥生悶氣地鼓著腮幫子說：
「不愧是『戰車手』，手腳真快。手上的代理伺服器還剩幾台？」
『還剩一萬兩千台。我們這邊的攻擊運算速度壓倒性不足。「戰車手」小妞對弦神島本島的交通管製係統同時發動了大量連線攻擊。』
「她想耗掉摩怪（你）的處理量（capacity）？用這麽狠的手段！」
「戰車手」不留情的攻擊，讓淺蔥露出焦慮之色。
淺蔥的搭檔摩怪，本尊是人工島管理公社擁有的五座超級電腦，原本的功能在於維護管理弦神島。從電力、自來水、交通管製、垃圾處理到公家機構的空調溫度設定——弦神島身為人工島，要是沒有摩怪就連最基本的都市機能都無法維持。
淺蔥憑著人工島管理公社的非正職人員特權，將摩怪多餘的處理效能偷偷借用於個人目的。反過來說，假如處理效能不夠寬裕，她就無法借用摩怪的助力。
「戰車手」正是明白這一點，才對弦神島的交通管製係統發動攻擊。她想將摩怪的注意力分散到那裏，借此剝奪淺蔥的戰力。
假如淺蔥還是硬要利用摩怪，弦神島的交通管製就會停擺，最糟的狀況下，連無關的居民也會被卷進事故當中。換句話說，弦神島被拿來當成要脅淺蔥的人質了。對於戰力原本就不足的淺蔥來說，這層障礙實在太大。
『照這樣下去，小姐的丟臉詩句被散播出去也隻是遲早的事啦。要怎麽辦？』
幾乎變成了無用擺飾的摩怪不負責任地問了
。
淺蔥煩躁地抓亂頭發說：
「就說我沒有寫什麽詩了嘛……！」
『咯咯，你年輕時的土氣照片或許會見光喔。』
「不要說我土！雖然和現在比確實有點那個啦……！」
淺蔥一想起認識古城以前，那個樸素黑發戴眼鏡的自己，就捧著頭「唔呀」地叫了出來。感覺那樣也有口味獨持的族群會喜歡，不過事到如今，淺蔥一概隻覺得丟臉。
『差不多有意投降了嗎？女帝大人。慷慨赴死亦為武士的光榮是也。』
「我又不是武士，隻是個打工的高中女生啦——！」
淺蔥懶散地反駁「戰車手」給的忠告。
「再說我哪有理由特地放棄贏得了的比賽？」
『到這個節骨眼還虛張聲勢，十足滑稽是也。可見女帝大人是沒有多少男性經驗，還會裝成經驗豐富的模樣撐場麵，導致自己說不出真心話的類型乎？』
「讀小學的小朋友少給我講得一副很懂的樣子——！」
淺蔥忍不住紅著臉吼了迴去。正因對方沒全然講錯才更讓她火大。
況且，靠正常方式沒勝算也是事實。如果是對付普通駭客倒還不提，現在交手的對象可是麗迪安·蒂諦葉。大企業「蒂諦葉重工」培育的超級菁英，且為了實測有腳戰車才被派遣到弦神島的天才少女——
對了——淺蔥愉悅地揚起嘴角。
「摩怪，你可以把剩下的代理伺服器全部拿去當誘餌，撐過一分三十秒就好。」
『咯咯……你總算恢複「本色」啦？小姐。』
摩怪似乎讀出淺蔥的心思般笑了。如果隻需專心防守，即使是目前處理能力被剝奪大半的摩怪也應付得來。
『事到如今才想鞏固防線也沒用是也。在下會直接圍剿女帝大——』
歎氣的「戰車手」似乎對淺蔥他們不死心的態度感到失望，準備要發動最後攻擊。然而從她口中冒出的，卻是「哎呀」這樣的驚愕之語。
占滿淺蔥電腦熒幕上的警告標示忽然像退潮一樣消失了。「戰車手」的攻擊停了。不對，應該說是攻擊力被剝奪了——
淺蔥發動的反擊，反過來打破了「戰車手」陣營的防護並癱瘓係統。
失去所有安全防護的「戰車手」已經沒有剩餘的續戰力。現在的她形同手無寸鐵。
『——女……女帝大人這波攻擊，是從紐斯特裏亞來的？』
「戰車手」終於發現淺蔥駭入係統的途徑，含糊地叫了一聲。
紐斯特裏亞是北海帝國的屬州，位於歐洲大陸西端的都市國家。
那裏是以研發精密機械和兵器為主要產業的小國，同時也是「戰車手」，亦即麗迪安·蒂諦葉的出身地。
此外，淺蔥並未直接攻擊「戰車手」管理的久須木幸福企業研究所，而是刻意透過距離遙遠的紐斯特裏亞向她發動攻勢。
「戰車手」尚未察覺那代表什麽。
「唉……這次實在有點慌呢。攔截者的名號果然不假，防衛力真有兩下子。『戰車手』，你的安全防護要是沒有漏洞，或許連我都會覺得不妙。」
淺蔥在床上伸懶腰並如此說道。那些話讓「戰車手」大感驚慌。即使表現得成熟，她仍是小學生。理應壓倒性占上風的自己就這樣敗陣，她應該到現在還無法接受。
『豈有此理……在下的係統怎麽可能會有脆弱之處……』
「是嗎？」
淺蔥微笑著搖頭。
「你是蒂諦葉重工引以為豪的菁英兒童吧。像你搭的笨重有腳戰車，也是蒂諦葉的試造品對不對？」
『……難不成，你占據了蒂諦葉重工的電腦，把那裏當成攻擊的跳板？對方可是軍事機械製造商呐！』
「比起直接攻擊你防得滴水不漏的久須木幸福企業伺服器，還是輕鬆多了吧？」
淺蔥若無其事地告訴感到驚愕的「戰車手」。
「戰車手」搭的有腳戰車是蒂諦葉重工的試造品，戰車透過實測得到的數據會定期傳輸迴蒂諦葉重工。
淺蔥看準的，就是雙方傳輸資料的專用通訊迴路。
隻要占據蒂諦葉重工的電腦，想入侵有腳戰車就容易了。當然，為此淺蔥就非得突破軍事企業蒂諦葉重工的安全防護才行。不過這點小事，對她來說算不上多困難的障礙。
『女帝大人……你從一開始就不是針對「lyl」，而是衝著在下的「膝丸」……！』
「戰車手」用了仿佛已被擊潰的語氣開口。所謂的「膝丸」，大概就是她那輛戰車的名字。還有，那輛「膝丸」目前完全被淺蔥製伏了。「戰車手」何止無法進行駭客行動，就連自己下戰車都辦不到。
「是你主動來找碴的，別怪我喔。幸虧如此，我可以大大方方地直接進入『lyl』了。念在武士之情，我不會散布你寫的詩。」
拜嘍——淺蔥說完，就切斷了和「戰車手」的對話。
盡管意外的幹擾讓淺蔥耽誤到時間，但她還有占據「lyl」這項原本的要務。
『咯咯……話說小姐，這套程式是什麽玩意？』
總算取迴原來性能的摩怪用了平時那副亂有人味的口氣問道。
摩怪感興趣的是淺蔥攻擊「戰車手」時，用來突破防護的新應用程式。
然而淺蔥嫌礙事似的，一下子就刪掉了那個應用程式。
「啊，那個嗎？我覺得用既有的攻擊演算式會來不及駭入對方係統，才即興弄了一個。我想稍微改良還能再提高廣用性啦。」
『你把單調的防範工作交給別人，自己在玩這麽有趣的東西喔？』
「抱怨什麽？你就是為此存在的輔助人工智慧吧。」
淺蔥和摩怪從容地拌嘴。那對他們來說，或許是日常生活的一幕。然而「戰車手」——麗迪安·蒂諦葉待在動不了的戰車裏，戰栗地聽著那段對話。
藍羽淺蔥這名少女對於自己擁有的能力究竟有多背離常識這點並沒有自覺。她即興寫出的應用程式，應該有讓世界各國諜報機關搶出人命的價值。而她連這件事都沒發現。
『不會錯是也……女帝大人，你果然……』
麗迪安·蒂諦葉抱著大腿，貌似難過地咕噥。
可是，她的聲音已經傳不到淺蔥耳裏了。
3
「『霧豹·雙月』——」
令人聯想到音叉的雙叉槍刺出，好似要刳開大氣。
環繞於槍身的是斬斷擬造空間的咒術。它能以咒術重現出空間真正被斬斷時造成的結果，屬於極為高端的術式。那原本是紗矢華的「煌華麟」具備的能力，妃崎霧葉的乙型咒裝雙叉槍複製了那套術式。
「『煌華麟』！」
但是紗矢華並不驚慌，手中銀色長劍一閃而過。
長劍軌跡在虛空中辟出擬造的空間裂縫，製造出無懈可擊的防禦障壁。斬斷空間的效果僅在刹那，但是要防阻霧葉的攻勢已經足夠。
「增幅咒力的乙型咒裝雙叉槍——確實是棘手的武器，不過明白底細後要防就不難。」
「……那對你的六式重裝降魔弓也是一樣喔，煌阪紗矢華。」
霧葉持槍重整架勢，並冷冷告訴對方：
「不過光這樣就拿來說嘴，你的器量大小可想而知。式神和咒箭都已經不剩了吧？對第四真祖和魔獸動用咒力而消耗甚巨的你，不可能讓身為六刃的我落於下風。」
「感謝你的忠告——可是，別太小看獅子王機關的舞威媛了。」
霧葉的毒舌讓紗矢華顯露不耐之色，並挖苦似的撂話。
下個瞬間，霧葉腳邊的地麵冒出深深裂痕。是「煌華麟」借斬斷空間使出的反擊。
紗矢華連連揮劍，霧葉隻能且退且避。
要是和能連空間一起斬斷的「煌華麟」硬碰硬，霧葉的雙叉槍肯定會斷裂。乙型咒裝雙叉槍的能力終究隻是模仿——敵不過本尊。
而且，朝霧葉使招的紗矢華並未留手。
最初見麵時，要對手無寸鐵的霧葉揮劍，曾讓紗矢華猶豫。
因為「煌華麟」太強的威力適得其反，紗矢華無法發揮原本的能耐。但是，現在和當時情況並不相同，這關係到造訪蔚藍樂土的眾多人命。
既然霧葉說要保護「lyl」，紗矢華就非得打倒她不可。
霧葉似乎被紗矢華那樣的決心逼急了，表情變得嚴肅。
「在江口結瞳自願尋死時，你的任務就結束了，煌阪紗矢華。你並沒有理由繼續和我鬥，不是嗎？」
「那可不一定。你應該還沒達成自己的目的耶。」
紗矢華說著露出了挑釁的笑容。
抹去表情的霧葉停下動作。
看來是被說中了。
「用利維坦——用原本該驅逐的魔獸讓蔚藍樂土沉沒，是太史局才會想出的做法。既然如此，在這裏的你自然也無法全身而退。太史局不惜犧牲珍貴的六刃，也要讓這座島沉沒的理由是什麽？」
紗矢華語氣冷靜地問了。
雖然她至今還無法相信，來到這一步大概也隻能承認了。太史局是認真想讓蔚藍樂土沉沒。可是，紗矢華怎麽也想不出他們那麽做的理由。
於是，霧葉或許覺得沒有必要再隱瞞，就幹脆地說出答案。
「太史局的目的，是誅殺藍羽淺蔥——」
啥——紗矢華冒出傻氣的聲音。
「你說的藍羽淺蔥……咦！就是指藍羽嗎？和曉古城同班的那個美女同學……？」
紗矢華方寸大亂，連不用多提的個人印象都說溜嘴了。
霧葉什麽也沒迴答。這陣沉默已道出她所言非假。
「為什麽要殺藍羽……？」
紗矢華的嗓音因困惑而顫抖。
假如被索命的是曉古城，紗矢華大概也不會驚訝。因為那個少年是難保不會讓世界軍事平衡瓦解的第四真祖——世界最強的吸血鬼。
然而藍羽淺蔥隻是普通人。為了誅殺她一個人，就毀掉剛落成的人工島，怎麽想也不合算。即使不那麽做，憑霧葉的身手應該隨時都能取她的命。
霧葉隻用了一句話迴答紗矢華抱持的所有疑問。
「因為藍羽淺蔥，是該隱的巫女。」
「該隱的……巫女……？」
「你連情敵的真麵目都不知道嗎？舞威媛？」
嗬——霧葉淺淺地笑了出來。她的毒舌也差不多讓人聽慣了，但現在卻帶著一絲像是由衷同情紗矢華的調調。
恐怕是同情紗矢華會在不情願的狀況下失去朋友——
「不用你管……等等，你說誰是誰的情敵？」
「——該隱的巫女本身，遲早會成為『聖殲』的導火線。獅子王機關和人工島管理公社似乎抱著利用藍羽淺蔥的想法，但是太史局認為那很危險。」
霧葉無視於紗矢華的抗議，繼續說道。
政府內部並非槍口一致——記得這是她告訴紗矢華的話。
要利用該隱的巫女？或者將其誅殺？在政府內部的高層攻魔官當中也有意見分歧的狀況，那就是獅子王機關和太史局對立的原因。
「就算這樣，為什麽事情會變成要讓蔚藍樂土沉沒……？」
「因為隻要藍羽淺蔥人在弦神島，任何人都殺不了她。」
「……殺不了她？」
霧葉天外飛來一句，讓紗矢華感到疑惑。
即使藍羽淺蔥被人叫做該隱的巫女，她的肉體仍是平凡人，憑太史局六刃的能耐不可能殺不了。
可是，霧葉將槍尖悄悄紮入腳邊的地麵說道：
「包含蔚藍樂土在內，這座弦神島是違反自然攝理打造出來的人工都市。對於受大地詛咒的該隱來說，這座島本身就是一座巨大的祭壇。島上的一切都站在她那邊，萬般的巧合與必然都會守護著她。」
「哪有那種事……！」
立刻想反駁的紗矢華想起了之前在報告書上過目的記載。
那是在約一個月前的「賢者靈血（wiseman'' blood）」當中——據說，藍羽淺蔥曾在曉古城等人眼前一度喪命。然而，之後她立刻複活了——透過古時的大煉金術師妮娜·亞迪拉德之手複活。
那被當成單純的巧合，沒有人對結果抱持疑問。
不過，也可以想成是那樣的巧合保護了她。
「弦神島是專為該隱的巫女所準備的舞台。隻要藍羽淺蔥待在島上，任何人都無法殺她。哪怕是第四真祖，或者動用七式突擊降魔機槍都一樣——」
霧葉不帶感情的說明讓紗矢華打了寒顫。
連能夠弑殺吸血鬼真祖的「雪霞狼」都殺不了——那不就代表藍羽淺蔥是超乎第四真祖的怪物嗎？
「要殺藍羽淺蔥，首先就必須摧毀弦神島。因此太史局訂定了利用利維坦的計劃。幸好操控利維坦所需的道具，久須木幸福企業的會長全幫我們準備了。」
霧葉朝半毀的久須木幸福企業研究所瞥了一眼。
世界最強的夢魔江口結瞳，以及用來引出她力量的「lyl」，全是久須木幸福企業張羅來的。
太史局什麽也沒做。他們隻用操控世界最強魔獸的夢想，慫恿了一個叫久須木和臣的男人。等他一死，就什麽證據也不留了。
「所以你們就是那樣利用久須木幸福企業，再把所有罪狀賴在他們身上。」
「我對他感到同情。雖然想到久須木打算利用利維坦做的事情，我也覺得那是理所當然的報應。」
霧葉朝用非難的目光看過來的紗矢華聳了聳肩。
「根本來說，獅子王機關好像也察覺了太史局的計劃。多虧他們將藍羽淺蔥帶來蔚藍樂土，我們才能把弦神島本島從摧毀目標中剔除。要是事情就這樣順利進展，損害應該能降到最低。」
「……很遺憾，那項計劃會失敗喔。」
唿——紗矢華嫌麻煩似的歎氣。
霧葉不悅地蹙起眉頭。
「為什麽？」
「因為曉古城和雪菜會阻止利維坦，然後把江口結瞳帶迴來。還有，我會揍飛你，讓太史局那些想著無聊主意的幹部全部被撤換掉。」
「你說起辦不到的事還真趾高氣昂呢。就憑獅子王機關的舞威媛？我殺了你——！」
在霧葉說完驚心的台詞以前，手中長槍已經淩厲探出。
紗矢華向右縱身閃避，霧葉預測到了她的舉動。六刃的靈視。和獅子王機關的劍巫一樣，霧葉能洞穿片刻後的未來。霧葉的攻擊避無可避。
然而，紗矢華卻躲開了理應躲不掉的攻擊。她比霧葉洞見的未來動得更快——
「辰星／歲刑！」
紗矢華的踢腿掃向霧葉。
霧葉用槍柄擋下。然而踢腿的爆發性威力將防禦的霧葉整個踹飛了。
「什……！」
手腕的麻痹感讓霧葉驚唿。紗矢華身高得天獨厚，但是和肌肉型體格仍相差甚遠。苗條的她出腿，威力理應不足以壓倒霧葉。
「這種速度……！體能強化咒（physical enchant）？威力怎麽可能這麽強——」
「獅子王機關的舞威媛是詛咒和暗殺的專家喔，當然也熟知對自己下詛咒的方式。」
紗矢華說得並不特別自豪。
透過咒力，讓自身的反應速度和肌力暫時性增幅的體能強化咒，是大多數攻魔師都會使用的基本技術。
然而紗矢華使出的體能強化增幅率，遠遠超出霧葉所知的極限值。
紗矢華用了隻要掌控稍微出錯就會直通自滅的危險詛咒來束縛自己。非得由身為詛咒專家的舞威媛，才能辦到這種不合常識的戰術。
「你想說自己身手比六刃的靈視更快嗎——？煌阪紗矢華！」
霧葉的反擊無法命中。縱使看得見未來，她還是跟不上紗矢華的速度。然而還不隻如此——紗矢華冷冷地搖頭告訴她：
「你被雪菜重創的傷勢還在吧？妃崎霧葉。對付現在的你，比一百場的話我能贏一百場。況且，差不多也該見效了不是嗎？」
「——唔！」
霧葉的長槍脫手了。她望著自己忽然失去握力的右手，露出愕然之色。麻痹不隻是因為挨中紗矢華的踢腿。
事先施加在霧葉右於的詛咒，在紗矢華號令下生效了。
「束縛術式……什麽時候下的？明明……我並沒有碰到你！」
獅子王機關的舞威媛是詛咒及暗殺的專家——知道這一點的霧葉始終絕不和她接觸。紗矢華理應沒機會對霧葉下咒。
「對呀。你是沒有直接碰到我。」
紗矢華說著將銀色長劍插入地麵。霧葉看了她的舉動，微微倒抽一口氣。
「感染咒術！你從一開始就在六式重裝降魔弓的握柄下了詛咒？」
霧葉沒有接觸到紗矢華，可是她曾握過紗矢華的劍，紗矢華的詛咒在那個階段就已經成立了。假如紗矢華拿出真本事，在那時應該就能咒殺霧葉。當時被放水的其實是霧葉。
這項事實嚴重傷害了霧葉的自尊——
「黑雷——！」
霧葉催生全身剩下的所有咒力，縱身一躍。會用體能強化咒的不隻有紗矢華，霧葉將肌力和反應速度增幅到極限以上，施展出殺招。她的體能已經和紗矢華平分秋色，就算右臂不能用，隻要進入肉搏戰，身為六刃的霧葉就穩操勝算——
「填星／歲破！」
然而，紗矢華連離手的長劍都不拿，就反過來鑽到霧葉跟前，並朝人體要害使出零距離的一擊。行動速度已超出極限的霧葉防不了她的攻擊。
「八將神法……獅子王機關的無音暗殺術……！」
橫膈膜遭痛擊的霧葉擠出聽似痛苦的嗓音。
「你以為靠肉搏戰就贏得了舞威媛？我可是暗殺的專家喔。」
紗矢華無奈地發出歎息。
實際上，她和霧葉的戰鬥能力相去無幾。霧葉確實還帶著雪菜造成的傷勢，但是紗矢華消耗得更嚴重，而且舞威媛的體能強化咒並不是能長時間使用的方便玩意。紗矢華亮給霧葉看的優勢全屬故弄玄虛，那是她用於心計的材料。
但紗矢華如此故弄玄虛，成功將霧葉逼急，打亂了她原本的步調。
霧葉屬於對付魔獸的專家，紗矢華則是暗殺者——
故弄玄虛對魔獸不管用，但是心計在人身上就會起作用。紗矢華麵對霧葉正是贏在這一點，關鍵隻在是否碰過能用心計對付的敵人。
「看來低估你確實是敗筆呢，煌阪紗矢華。不過，太遲了。事到如今就算摧毀『lyl』，也阻止不了利維坦的攻擊喔——」
體認自己落敗的霧葉說著，硬是露出了微笑。
或許吧——紗矢華縮起肩膀。
在海平線另一端，開始微微浮現利維坦的巨大形影。就算現在立刻將「lyl」摧毀，那頭怪物也不一定會放過蔚藍樂土。
「能和你交手我很愉快，煌阪紗矢華。謝謝你阻止我——」
霧葉最後留下這句話，隨即暈了過去。
雖說是為了任務，要奪走眾多無關人們的性命，或許她也有她的苦處。霧葉身為屠殺的執行犯，必須目睹蔚藍樂土的最後一刻——從這項重責解放的她臉上有種安祥之色。
對於她那種心滿意足的態度，紗矢華感到有些羨慕地說：
「什麽叫謝謝我啊……你不要擅自放棄啦！」
紗矢華拖著疲憊的身體走向研究所。
她沒有放棄破壞「lyl」。
即使別人說為時已晚，她仍有不能放棄的理由。
紗矢華並不是孤軍奮鬥，古城和雪菜都趕往利維坦那裏了。
和利維坦令人不得不信的強大一樣，紗矢華相信他們絕對會設法。
「……我可是相信你的耶，曉古城……你一定要設法啦！」
紗矢華無意識地摸著自己的頸根嘀咕。她不可能不信那個被她用劍捅穿腹部，卻還是救了她的那個少年。
所以紗矢華不會放棄。她沒有理由放棄。
4
古城等人並沒有花多少時間察覺那個異變。
伴隨減速的感覺，活體兵器體內的規律振動停止了。隻剩隨波漂浮般的和緩搖晃——利維坦停止遊泳了。
「利維坦……停下來了？」
古城別無用意地抬起頭嘀咕，雪菜也困惑似的環顧四周。
他們在利維坦內部的空洞中。
宛如航空母艦機庫的寬廣空間——
不知是眾神設計成如此或是自行進化而成，但這大概是活體兵器利維坦用來運載護衛自己的小型活體兵器才準備的空間。
然而，目前在空洞中的隻有古城和雪菜。
載著他們倆到這裏的高速船，在進入利維坦體內時已經毀了。雙體的船身裂成兩半，處於完全無法航行的狀態。
盡管擁有超凡反射神經的雪菜幾乎毫發無傷，古城卻全身上下都受了傷，差點沒命。可以的話，他希望能好好休息讓傷勢痊愈，不巧的是他們並沒有那種空閑。
從利維坦的巨軀來看，數十公裏遠的蔚藍樂土根本伸手可及。古城他們要趕在世界最強魔獸讓增設人工島沉沒以前，將結瞳帶迴去才可以。
正因狀況缺乏餘裕，利維坦突然停下很令人感激，但同時也顯得詭異。搞不懂原因而到不知所措的古城口袋裏，響起了手機的來電鈴聲。
『古城，聽得見嗎？』
「淺……淺蔥？」
從通訊程式傳來淺蔥的聲音，讓古城有些驚訝。雖然海上沒有遮蔽電波的東西，離陸地也未免太遠了。這應該不是能用手機通話的距離。
『我是用那艘潛水艇「夜鷹」的通訊設備來中繼訊號的。你們那邊好像還算平安嘛。』
「還可以啦——」
古城朝讓人感覺到些微遲延的通訊迴路答話。咬破的嘴唇還有點痛，不過要接電話倒無大礙。既然淺蔥正在利用潛水艇的設備，看來她也順利駭入久須木幸福企業的研究所了。
「你占據『lyl』了吧？淺蔥？」
『勉強成功啦。煌阪好像也抵達久須木幸福企業的研究所了。』
「這樣啊。」
得知紗矢華平安，感覺雪菜放下心了。接連使用咒箭的紗矢華理應消耗甚巨，但似乎還是確實擊退了霧葉。
如此一來，蔚藍樂土得救的可能性就出現了一絲曙光。剩下的就是由古城他們找出結瞳，並且把人帶迴去。
『總之我這邊先讓利維坦安分下來了。不過，這隻是用強硬手段騙過「lyl」而已，所以可能撐不了太久——效果頂多五分鍾，或者十分鍾。』
淺蔥用了透露出些許焦急的語氣說明。古城臉色更顯嚴肅。
「所以非要在失效以前找出結瞳，然後逃脫才行嘍？」
『要是我這裏壓製不住「lyl」，就會請煌阪將係統整個摧毀。那樣利維坦應該就沒有理由攻擊蔚藍樂土了。』
「我明白了。就那樣做吧——」
交給你了——訊號在古城說完以前中斷，連線也就斷了。淺蔥大概為了操控「lyl」而焦頭爛額，沒有多餘的心思放在通話上麵。
「走吧，姬柊。沒時間了。」
「好。」
古城拖著疼痛的身體踏出腳步，雪菜也沒多做反駁地跟了上去。要在五分鍾以內將事情收拾好，利維坦內部顯得實在太寬，連花時間關心古城的傷勢都嫌浪費。
「我把它想像得更有血有肉，不過看起來真的是兵器呢——」
雪菜踩在材質硬得像裝甲板的內壁說道。利維坦體內雖然陰暗，但身為吸血鬼的古城在夜裏眼睛一樣靈。會使用靈視的雪菜似乎也沒有問題。
實際上，利維坦內部與其說是單純的生物，感覺更接近於跑車的引擎座，或是有機款式的工業製品。
「沒有腥味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吧。雖然我暫時不會想吃鰻魚。」
古城迴想起利維坦猶如巨蛇的全貌，皺起了臉。一想到自己在那個怪物的肚子裏，他內心實在不是滋味。
當他們在彎度和緩的空洞裏走著，就看見了些微光芒。
明顯屬於人工性質的白色光輝，真麵目是潛水艇的投光燈。有艘純白的潛水艇以坐鎮於利維坦體內的形式停在那裏。
「學長——」
「嗯……就是那個吧。久須木幸福企業的潛水艇——」
真行耶——古城暗自感謝摩怪正確的引路。
用不著確認刻在船體上的「夜鷹」字樣，潛水艇的底細已經昭然若揭。會闖進這種地方的潛水艇不可能有太多艘。
「學長，裏麵有人——」
潛水艇艙門是開著的。身手輕靈得感覺不到體重的雪菜跳上船體，朝裏麵探視，然後叫了古城。
倒在裏頭的是個穿著藍色潛水服的中年男性。
他緊閉眼睛的表情看來也像十分畏懼著什麽。
「這個男的就是久須木？該不會……已經死了？」
雪菜對古城的疑問搖搖頭。
「不，他好像睡著了。可是，不確定之後會不會醒——」
「無論如何，放著他不管肯定會死人吧……照這樣下去的話……」
怎麽辦呢——古城捂住眼睛。
他們總不能見死不救，可是沒時間照顧這個男人了。潛水艇裏頭隻有他，遍尋不著結瞳的身影。
結瞳會在哪裏——古城想著，將視線掃向四周。
忽然間，從他背後湧出了一股異樣的魔力。
「學長——！」
早一拍反應過來的雪菜打算警告古城。
但是太晚了。撕裂黑暗的漆黑長鞭疾速掃來，在雪菜出聲前已先從死角痛擊古城。
古城還來不及喊痛就飛了出去。
痛擊古城的長鞭真麵目是一條長著尖銳前端的尾巴。以魔力編織成的黑色尾巴耀武揚威地高高舉起，嬌小少女現出了身影。
像泳裝一樣緊貼肌膚的薄衣服，背後長著黑色翅膀。
「很痛耶，可惡……！」
古城擦去
額頭上沾到的血，仰望坐在潛水艇上的少女。
雪菜持槍跳下，掩護她背後一時無法起身的古城。
然而看向少女的雪菜眼裏隻浮現著躊躇。她無法用長槍指著坐在潛水艇上的少女。
因為雪菜他們就是為了將少女帶迴去才來的。
「結瞳！」
總算站起來的古城喚了長著黑色尾巴的少女。可是和結瞳有相同臉孔的少女「啊哈」笑著，並挑釁地張開雙臂。
「你以為我是結瞳？可惜。人家是莉琉喔。」
「……你是莉琉？」
古城愕然望著自稱莉琉的少女。
預料外的事態使得古城的思路理不出頭緒。淺蔥應該抑製著位於久須木幸福企業研究所的「lyl」，人工創造的人格「莉琉」不可能還有辦法支配結瞳。
夢魔少女卻嘲弄般低頭看著心生動搖的古城他們說：
「居然追到這種地方來，真是黏人耶。你們沒聽霧葉說過嗎？死在這個怪物體內是結瞳的心願喔。可是你們卻想硬把她帶迴去？那樣做對古城先生有什麽好處？你想和結瞳做色色的事嗎？」
「誰要啊——！」
打算靠近少女的古城腳邊迸出了紫色火花。古城察覺到自己遭受槍擊，表情隨之僵凝。
「學長，請你小心！我們被包圍了 ！」
「你說什麽——」
聽到雪菜提醒，古城才將視線轉向左右。
跑進視野的是在黑暗中蠢動的大群生物，模樣類似巨大寄居蟹。和機關炮莫名相像的筒狀手臂，取代了原本該有的蟹螯裝在它們身上。襲擊古城腳邊的，大概就是從那裏發射出來的魔彈。
盡管個體間多少看得出差異，那些生物的全長仍有兩公尺左右。它們是罩著堅固外殼的小型活體兵器集團。即使隻是粗略數過，數量也超過一百隻。
從牆壁和地板湧現的大群活體兵器填滿了理應沒有人的空洞，包圍住古城他們。
「你們以為進來利維坦裏麵就安全了？這裏一樣備有武裝喔。」
夢魔少女冷冷說道，像是要趕走古城他們。如果不想死，就立刻留下她離開吧——少女話中之意正是如此。
「人家可以讀別人的心，感覺好煩喔。比如同情和偽善那些的。反正你們也隻是想幫助可憐的小孩，好沉浸於自我滿足而已吧？還是說你真的對結瞳抱有遐想呢？討厭，古城先生是戀、童、癖！」
古城麵無表情地聽了少女的狂言片刻。
等對方嘴巴停下來，古城才大大地歎了一口氣撇清。接著他像是要觸怒少女的自尊，故意冷笑著放話：
「誰是戀童癖啊？別亂加奇怪的癖好在別人身上。我對幼兒體型才沒興趣！」
「什……！人……人家才不是幼兒體型！我也稍微有一點——」
古城的挑釁似乎還是傷到了夢魔少女，使她忍不住鬧脾氣迴嘴。字字句句之間都能窺見她藏也藏不住的真實麵孔。
她那察覺自己失言而捂住嘴巴的模樣，讓古城看得慵懶地露出苦笑。
「果然沒錯，你居然用差勁的演技唬人。不用再裝了，我們走吧，結瞳。」
「哪……哪有什麽演技——」
古城隨口駁迴結瞳拚命想為自己粉飾的反駁。
「莉琉才不會叫我『古城先生』啦。」
噫——結瞳察覺再演也沒用，喉嚨一陣顫抖。
湧出的淚水讓她目光蕩漾。她咬著嘴唇拚命忍住不哭，聲音沙啞地開口：
「這是……為什麽……？」
翅膀從她背後消失了，尾巴遲了一會也跟著不見。
剩下的，隻是一個肩膀發抖的柔弱少女。
「你們不是才剛認識我嗎？明明不是家人也不是朋友，還跑來這麽危險的地方接我！根本沒有保證能活著迴去耶！」
結瞳用夾雜嗚咽的無助聲音大叫。
如今她接納了莉琉，對一切都已經理解，包括自己是為了求死才來到利維坦體內這一點。隻要結瞳死在這裏，受利維坦的魔力障壁阻隔，莉莉絲的魂魄就無法轉世，所以不會再有小孩因莉莉絲之力而變得不幸。
可是，結瞳並不想讓無關的古城和雪菜被卷進這樣的事。
所以她才拚命裝成莉琉，想將古城他們趕迴去。
古城明白她的心情，包括安詳的死正是她的心願這一點。
然而古城不認同這種願望。他有不能認同的理由。
「以前，我認識一個和你很像的人。」
「咦？」
古城突兀的表白讓結瞳困惑似的眨了眨眼。
古城用眺望遠方一般的眼神對著她說：
「那家夥原本也是普通的女孩子，她很期待和我讀同一間學校。可是她被人強加了世界最強吸血鬼的『受詛魂魄』在身上，就抱著那東西擅自死了，都是為了救我和凪沙——」
然後古城自嘲似的苦笑。
沒錯，所以古城想救結瞳。他總算才剛取迴了那麽一小段零碎模糊的「她」的記憶。如冰棘般紮在內心的痛楚記憶，告訴古城要幫忙救結瞳。
「你說的對，我做的事屬於偽善。我隻是想救你來代替過去救不了的那家夥，借此沉浸於自我滿足中！就算這樣我還是要救你！」
「為什麽——！」
結瞳尖叫得好似哀號。
古城則用大吼蓋過那陣哀號。
「因為你還沒有幸福到死而無憾，不是嗎！」
「……唔！」
結瞳仿佛對古城的怒吼感到畏懼，因而語塞了。
古城靜靜地朝杵著不動的她伸出手。
「跟我迴去，結瞳。不隻是我和姬柊，淺蔥、煌阪，還有矢瀨那家夥大概也在等你。凪沙她卯足了勁想為你煮咖哩。昨天的煙火還有剩，遊泳池和遊樂園也是非去不可。等迴到弦神島，我再拜托那月美眉幫你找住的地方和學校，所以別擔心。」
「那種事……怎麽可能……辦得到……誰教我……」
結瞳像是在反抗古城的誘惑，拚命搖頭。
吵死了——古城齜牙咧嘴地大吼：
「管他什麽世界最強夢魔還是莉莉絲的，那些都無關緊要。你接下來到死為止都要過著幸福的一生。假如有人想來搗亂，無論是太史局或利維坦，我都會全部打爛！你不再孤單了，接下來，是屬於我的戰爭！」
「……古城……先生。」
一瞬間，結瞳露出了看似真的很開心的表情。即使如此，她立刻又搖搖頭。就算古城願意認同她，光是這樣她還是不能和古城一起走——
有另一隻手悄悄地朝結瞳伸了過來。
「不，學長，是『我們的』戰爭才對。」
溫柔地眯著眼睛的雪菜朝結瞳伸出手。
像是在強調接納結瞳的並不隻古城一個人。
「所以和我們一起迴去吧，結瞳。」
「雪菜姊姊……」
結瞳眼裏終於盈出淚水。她蹬了潛水艇的艇頂，奔向古城他們。古城和雪菜張開胳臂打算抱住她，霎時間——
「啊啊——！」
結瞳嬌小的身體忽然像觸電似的弓起。
昏倒的她被古城他們有驚無險地抱穩。
「結瞳？可惡，時間到了嗎——！」
古城抱著癱軟動不了的結瞳驚唿。
淺蔥說過她能抑製「lyl」的時間，再長也隻有十分鍾左右。古城懷疑時限一過，會讓結瞳的人格再次被莉琉占據。
可是不管怎麽等，莉琉都沒有醒來的跡象。
而且就算「lyl」重新啟動，結瞳陷入昏迷也顯得很奇怪。
結瞳昏倒的原因或許並不是「lyl」重新啟動。那種現象，宛如夢魔原本支配著利維坦的力量逆流到結瞳身上。
「學長，你看那些活體兵器——！」
雪菜仿佛要打斷古城的思路如此大叫。激烈槍響蓋過了她的聲音。雪菜持銀槍一閃而過，想擋下射過來的紫色魔彈。
包圍古城等人的整群小型活體兵器同時有了動作。
之前操控它們的結瞳昏倒了，莉琉也沒有醒來的跡象。
並非夢魔的某股意誌正在操縱這群小型活體兵器。是它們原本的支配者——
「難道……」
古城低頭看著自己的腳下咕噥。
就在隨後，大氣中充滿了利維坦震怒的狂吼。
5
利維坦發出的怒吼也傳到了弦神島。
「——這股魔力波動是怎麽來的？『lyl』複活了嗎？」
對魔力敏銳的紗矢華察覺到那強烈的波動而說不出話。
有如喇叭音箱在耳邊轟然響起的衝擊。
紗矢華人在「魔獸庭園」正中央，久須木幸福企業研究所的最深處。魔力波動輕鬆穿透厚實的混凝牆撲了過來。
被命名為「lyl」的巨大機械似乎承受不住那逆流的魔力，迸出了青白色火花。紗矢華隻得噤聲。
『煌阪，趕快逃！離開那邊——快一點！』
一直接通的聯絡用手機傳來了淺蔥的聲音。未曾如此驚慌的她，讓紗矢華冒出最糟的預感問道：
「可……可是，不摧毀『lyl』嗎！」
『利維坦靠自己的力量，脫離了莉莉絲的心靈支配——』
「咦！」
『不愧是號稱最強的活體兵器……在我們都沒有察覺的時候，利維坦對心靈支配就產生抗性了。現在靠「lyl」已經沒辦法阻止它。』
紗矢華聽出淺蔥話裏的意思，頓時失去血色。
利維坦脫離了夢魔（莉莉絲）的心靈支配，而且它是本著自身意誌得到反抗心靈支配的力量——
「那麽，這股不分目標散播出來的魔力波動是……」
『類似憤怒的咆哮吧。利維坦對之前支配它的結瞳和「lyl」應該已經氣瘋了——』
「別……別開玩笑啦——！」
紗矢華衝出研究所來到建築物外頭，就看到了屹立於海平線上的巨大「龍首」。巨大過頭的魔獸臉上若有所謂的表情，恐怕將是一副氣憤的形貌。
利維坦違抗了夢魔。對世界最強魔獸來說，單方麵受到心靈支配肯定是極為不快的體驗，因此它怒火中燒。而魔獸在脫離心靈支配後，接著會采取的行動是——報複。
浮在海平線上的魔獸背上，有一群類似鳥的群青色物體起飛了。
然而，那些當然不會是無害的鳥群。對方可是眾神時代的活體兵器。
「——難道是飛彈！」
用不著別人說明，那些東西的作用便一目了然。
呈拋物線飛落於蔚藍樂土的是巨大的活體飛彈。
數目共一百多發。別說是報複「lyl」，毫不留情的火力足以讓蔚藍樂土的一切化為焦土仍遊刃有餘。
「唔，煌……『煌華麟』——！」
沒時間猶豫了。紗矢華舉起銀色西洋弓，將所剩不多的咒箭搭上弦。
可是要對付飛彈，一般弓箭的射程不夠遠。紗矢華所剩的選項隻有一種——同時運用「煌華麟」的兩項能力。
利用空間切斷能力創造的空間裂縫，將射出的咒箭一口氣送到數公裏遠的海上。這應用了「空隙魔女」南宮那月擅長的空間操控魔法。
本來應為咒箭發射器的「煌華麟」會被賦予切斷空間的異能，其實就是為了實現這種超遠程狙擊。這是舞威媛真正的壓箱絕技，未獲準許便動用肯定要寫悔過書，但現在當然沒空在意那些了。
紗矢華射出的箭利用空間裂縫做瞬間移轉，巨大魔法陣出現在蔚藍樂土近海數公裏處。魔法陣噴發出雷與火焰，迎擊大群活體飛彈，爆炸範圍將後頭跟上的飛彈陸續卷入其中。
為了摧毀漏掉的飛彈，紗矢華又放出新的咒箭。但憑她一己之力，那已是極限。飛彈數量實在太多了。
一顆活體飛彈穿過了紗矢華的咒術飛來，精準地射向久須木幸福企業的研究所。
「防不完——！」
紗矢華愣著看向逼近頭上的飛彈，口中冒出絕望之語。「煌華麟」的防禦效果隻能持續短瞬，並沒有方便到能撐過飛彈的爆壓及高熱。
然而在命中久須木幸福企業的研究所前，活體飛彈忽然爆炸四散了。
因為從陸地發射的一發戰車炮將撲來的活體飛彈擊落了。
巨大的金屬身影衝過來，像是要從灑落的飛彈碎片及火焰中保護紗矢華。那是一輛尺寸連小客車都不到的超小型有腳戰車。
有腳戰車伸出工作用的機械臂，硬是抱起吃驚的紗矢華。猛一看，它的另一條機械臂還抱著昏厥的妃崎霧葉。
「什……什麽人！」
『在下名喚「戰車手」。乃女帝大人——藍羽淺蔥小姐的朋友是也。』
麵對紗矢華聲音顫抖的質疑，「戰車手」用了頗有年代感的語氣迴答。
倉皇間，有腳戰車又發射主炮，擊落新的活體飛彈。
『久須木幸福企業的職員已盡數避難完畢，因此在下等人也有意逃跑，不過麵對那般龐然大物，能否逃得過實在難說。』
「戰車手」一邊豪邁大笑一邊讓有腳戰車加速。
在踹開瓦礫逃跑的紗矢華等人背後，著彈的活體飛彈終於爆炸，將久須木幸福企業的研究所吞入火海。
6
古城和雪菜帶著昏迷的結瞳逃到了「夜鷹」當中。因為四周被無數小型活體兵器包圍，他們沒有別的地方可逃。
那些寄居蟹型的活體兵器偶爾會迴神似的發射紫色魔彈，不過研發做為軍用的潛水艇勉強能撐過那些攻擊。
「這玩意做得還真牢靠。照這樣看來，倒可以再撐一兩個小時——」
古城和雪菜擠在狹窄的駕駛艙裏，沒勁地嘀咕。
由於麻煩接二連三找上門，古城的體力差不多接近極限了。可以的話，他希望直接在這裏休息一陣子。
然而，像是要踐踏古城這樣的一絲希望，雪菜點出事實：
「在學長休息完以前，蔚藍樂土就會被摧毀。最糟的情況下，連弦神島本島也會——」
「也對啦……沒空在這裏蘑菇了。」
可惡——古城無力地吐苦水，並緩緩抬起頭。
大致的狀況都已經從淺蔥捎來的聯絡厘清了。利維坦掙脫結瞳的心靈支配，才會在盛怒下撲向蔚藍樂土——事情據說就是如此。
如果就這麽放著利維坦不管，到最後事情會照著太史局那個女人的計劃走，紗矢華等人的努力將化成泡影。
「既然這大塊頭終究隻是一隻魔獸，讓它受相當程度的傷害應該就會逃迴海底吧？」
古城在腦袋裏整理自己所知的利維坦情報，並進行推論。
既然夢魔的心靈支配不管用，剩餘手段就是來硬的了。即使憑第四真祖之力，要徹底摧毀這麽巨大的活體兵器也有困難。不過，如果隻需要讓它受到相當程度的重創，門檻就低了一些。
「說的對呢。雖然利維坦目前氣得發狂，但是它和人類不一樣，應該不至於冒著危險也要報複。」
雪菜也對古城的意見表示同意。盡管利維坦被創造成活體兵器，卻不算是好戰的魔獸。從它在幾千年的時光中，都悄悄生活於海底就能得到佐證。
和利維坦交手並將它趕走——
表達成話語，內容倒是單純得令人不安。不過看起來那似乎就是目前的情況下，古城等人所剩的唯一解決方式。而且能實現這方法的，隻有古城具備的第四真祖之力。
雪菜卻有些絕望地垂著肩膀說：
「但是，我們不可能在海上長時間戰鬥。再說學長又不會遊泳——」
「就算不是我，也沒有人能在這種有怪物作亂的海裏遊泳啦！」
古城貌似內心受傷地迴嗆。
實際上，隻要動用古城眷獸的力量，要帶著這艘潛水艇一起離開利維坦體內很容易。問題在於離開之後。就算「夜鷹」被打造得再怎麽堅固，也不可能承受得住利維坦的攻擊。挨中一記它的魔炮，所有人就完了。
如果不在潛水艇被轟沉以前決勝負，古城等人就沒有活路。
「簡單說，隻要一擊讓這家夥受到決定性的傷害就可以了吧？」
「那種事辦得到嗎？至少沒有魔力障壁的話，我想還有希望，可是『雪霞狼』的有效範圍頂多也僅限幾公尺而已。」
「……到頭來，都是因為這家夥太巨大了啦……」
古城想起最初和利維坦交手時的狀況，忍不住歎氣。
利維坦的強大魔力障壁，就連古城眷獸的攻擊都能抵擋到某種程度。要一招打穿障壁，讓它喪失戰意，靠正常方式似乎不可能。
話雖如此，古城也不能直接在利維坦體內召喚眷獸。
畢竟這裏塞滿了為數龐大的活體魚雷、飛彈，以及做為材料的活體炸藥。而且，維持這巨大身軀的魔力總量也不是普通的多。
假如古城的眷獸引爆了那些東西，爆炸的衝擊八成會輕易消滅掉蔚藍樂土。那樣就完全沒意義了。
需要一招就將利維坦逼到無法戰鬥，又能迴避引爆危險性的攻擊。
條件實在太過嚴苛。想來這塊大地上並不會有這麽合用的玩意存在。沒錯，那不存在——在這塊大地上是找不到的。
「對了。或許值得一試。」
「
……學長？你有什麽方法嗎？」
雪菜用充滿期待的眼神看向像在自言自語的古城。
古城有些躊躇地點頭。
「嗯。你可不可以幫我？姬柊？」
「好的。隻要是我辦得到的事情，什麽都可以。」
雪菜帶著充滿責任感的表情，毫不猶豫地立刻迴答。
古城對她可靠的答覆感到安心，爽朗地笑著說：
「那麽，拜托你，把衣服脫掉。」
「——什麽？」
雪菜傻眼似的停下動作，短瞬尷尬的沉默降臨。
於是在下個瞬間，古城的視野搖晃了。雪菜隨手揮出的反手拳深深搗在他的側頭部。
「喔喔喔喔喔……」
搖撼腦袋的衝擊讓古城趴在潛水艇牆邊呻吟。
雪菜慌忙朝古城背後伸出手說：
「對……對不起，我不小心就動手了。可是，都是因為學長在這種時候還胡鬧——」
「我才沒胡鬧，我說的是認真的！」
「那樣的話，就更差勁了——！」
雪菜眼神兇悍地瞪了古城。
古城按著作痛的太陽穴，搖搖晃晃地站起來辯解：
「不是那樣。讓我吸你的血啦。要讓『那家夥』覺醒，血大概還不夠。畢竟吸煌阪的血時，我的肚子上還開著洞——」
「那家夥……？啊，是這麽迴事喔……」
雪菜總算想通古城的用意，並深深歎氣。
第四真祖畜養在血液裏的眷獸有十二匹，但是當中認古城為宿主且會聽從召喚的，目前仍不到一半。因為古城隻是偶然繼承了第四真祖力量的普通人，以吸血鬼而言極端不完美。
要讓脾氣難伺候的第四真祖眷獸認古城為宿主，非得獻上能讓它們接受的祭品。
換句話說，就是要將強大靈媒的血吸入體內——想掌控眷獸，這是最直截了當的方法。
如果是在獅子王機關擔任劍巫的雪菜的血，當成祭品絕對夠資格。
剩下隻要雪菜肯給予古城引發吸血衝動的刺激，就萬事皆備了——
「可是我不要。」
雪菜將連帽衣的領子緊緊拉在一塊，遮住了胸口。
「咦！」
她那意外的反應讓古城很驚慌。
激發吸血衝動的導火線並非食欲，而是性欲——也就是所謂的性亢奮。換句話說，古城如果不是在興奮狀態下，就算想吸血也吸不了。
他們被關在巨大魔獸體內，四周是大群活體兵器。而且身旁有沉睡的小學生，腳邊甚至還躺著陌生大叔。
就算古城和雪菜這樣漂亮的少女擠在狹窄的潛水艇裏，環境條件也太糟了。在這種狀況下要被逼著產生性亢奮，坦白講有其為難之處。
「——呃，姬柊小姐。為了讓眷獸覺醒，您願意幫忙對不對？」
「是啊，因為我承諾過了。學長想吸的話，請自便。」
雪菜莫名冷淡地說完，就轉身背對古城。
冷漠得讓人聯想到倦怠期的情侶。
「既然這樣，你至少脫掉連帽衣嘛。底下還有泳裝吧？」
「——是啊。可是我不要。」
「為什麽！」
「反正就算看了我穿的泳裝，學長也不會高興。」
雪菜賭氣般說著，還斜眼瞄了古城。
「你說過即使看國中生穿泳裝也不會高興，還說那種東西無所謂。」
「呃……是我嗎？我說過那種話？」
古城困惑地探尋著記憶。雖然想不起具體經過，不過關於雪菜從未如此不配合的理由，他覺得自己差不多懂了。
話雖如此，假如看了自己妹妹和她的同學穿泳裝就歡天喜地，以吸血鬼而言倒有點問題就是了——
「反正我的水阻小，又不足以引起學長的吸血衝動。」
雪菜自己說完好像受了傷，又把臉別過去。
古城無奈地搔搔頭。即使客觀來看，雪菜仍是長相得天獨厚到犯規的美人胚子，但是她本人好像意外地沒有那方麵的自覺。
不過有淺蔥那種顯而易見的美女，或者像紗矢華那樣身材不輸模特兒的人在身邊，雪菜不安的心情多少能讓人理解就是了。
「哎……那樣的話，隻好靠手上有的眷獸設法拚一拚了……」
古城放棄說服雪菜，將視線轉向窗外。
老實說，靠目前的戰力要阻止利維坦並不樂觀。假如交戰時不必注意腳邊倒還好，但是在海上戰鬥，對古城而言完全是客場。然而，他們總不能繼續在這種地方瞎耗。
「學長，你這傷口……！」
此時，雪菜在古城背後傳來大大地吞了一口氣的動靜。
她看著古城的背。上麵留有好幾道深深的傷痕，t恤被血沾得濕黏。
「啊，這個嗎？坐進潛水艇時稍微掛了彩——」
不是多嚴重的傷啦——古城說著草草搖頭。造成傷口的是「夜鷹」周圍那些小型活體兵器。帶結瞳逃進潛水艇時，古城挨了幾發魔彈。
「難道說，學長是幫結瞳擋下了那些攻擊？為什麽不早點說——！」
「別擔心啦。這種傷立刻就會恢複，重要的是得快點阻止利維坦。」
古城硬是將話題作結。
實際上那並非多嚴重的傷勢，隻要古城身體狀況完備，那種傷即使早就愈合也不奇怪。然而今天的他實在流了太多血。
先是被紗矢華用劍貫穿腹部，衝進利維坦當中時內髒又受到重創。加上屢屢使用眷獸，魔力消耗也大。點滴累積的傷害來到這一步，妨礙了古城的痊愈。即使如此，目前並不是在意那些的時候。
「受不了，學長……你真是個無可救藥的吸血鬼耶……」
或許是古城隱瞞傷勢的事太令人傻眼，雪菜帶著苦笑歎氣。
拉開拉鏈的聲音傳來，感覺得到布料輕輕掉在地上的動靜。
「學長，你可以看這邊了——」
「……咦？」
聽雪菜這麽一說，轉頭看向背後的古城結凍似的停住了。
映入眼簾的，是肌膚剔透白皙的色彩。
纖瘦肩膀、鎖骨凹陷處、含蓄的胸部弧度，和緊實有彈性的腰，再加上大腿根部。雪菜全身上下的肌膚一覽無遺。
「那……那個，被學長認真盯著看，還是會有點不好意思就是了。」
古城凝望的視線讓雪菜害羞地扭身。
那句話總算讓古城迴過神來。
雪菜穿在身上的是粉藍色比基尼，仔細一看還附有襯裙，裸露度並沒有第一印象來得高。即使如此，她那平時絕對看不到的模樣仍徹底吸引了古城的目光。
「這套泳裝才剛買，所以隻有學長看過而已。」
雪菜語氣緊張。不過，對她看得入迷的古城什麽也沒迴答。
古城長時間持續沉默，難免讓雪菜臉色不安地抬起頭問：
「果然很奇怪嗎？」
「不……不會，滿適合你，我覺得很可愛。」
古城發出沙啞的嗓音，喉嚨渴得讓他無法好好說話。
即使如此，雪菜仍看似開心且羞赧地說：
「嗬嗬……學長是第一次稱讚別人穿的泳裝呢。」
「唔，對喔。這麽說來，我好像隻有對你講過。」
凪沙自然不提，古城對於淺蔥、紗矢華和結瞳的泳裝似乎都沒特別說過什麽感想，倒是有被罵的印象就是了。
「隻對我說過是嗎……這樣啊。」
雪菜莫名滿足地拉近了和古城之間的距離。
不知不覺中，她的心情似乎已經完全轉好了。
雪菜的甜美香味占滿了古城的鼻腔。古城勾到她背後的手摸到了毫無防備的肌膚。涼涼的肌膚觸感十分迷人。
古城眼前是雪菜裸露在外的頸根。
「姬柊……」
他的獠牙咬破並入侵了雪菜柔軟的肌膚。
亮澤鮮血流過雪菜的肌膚。從她唇間冒出呻吟，忍受著疼痛而緊繃的全身放鬆了力氣，輕輕依偎到古城身上。
在隻有駕駛艙緊急照明的幽暗當中，兩人的身影交疊不動。
唯有交纏的吐息和體溫靜靜地融合為一——
7
她獨自一個人坐在純白的別墅屋頂上。
給人些許發育未完全印象的十幾歲少女——是曉凪沙。
放下的烏黑秀發在帶有爆炸煙味的風中搖曳。
或許因為如此，那印象和平時活潑的她全然不同。
現在的凪沙看起來仿佛冷冽得全身罩著冰晶。
瞳孔放大的大眼睛注
視著浮在海平線上的巨大身影。
在別墅裏，藍羽淺蔥正埋首於電腦前。引導蔚藍樂土的遊客避難；對沿岸警備隊提出救援申請；警告航行於近海的船隻——這些工作全由淺蔥一個人扛起了。麵對利維坦的出現，蔚藍樂土島內並未出現恐慌，有泰半要歸功於她的付出。
真不簡單——曉凪沙獨自嘀咕。
英雄行為的代價就是淺蔥自己錯失了逃難的時機。但是，她大概不覺得那算自我犧牲。她覺得那有必要，所以才會采取行動，如此而已。沒錯，就和過去在異國的「魔族特區」，為了拯救妹妹而奮不顧身擋在槍彈前的那個少年一樣——
若是可以，凪沙想救那個心地高潔的少女。
然而，現在的她沒有足夠的力量逼退那巨大的活體兵器。
就算這樣也不用擔心。
因為有懷念的眷獸再次覺醒過來的跡象。
「這樣啊……下一匹，是你嗎……」
凪沙說著仰望天空。
被眾神時代的活體兵器攪亂的海麵上頭，是整片澄澈的藍天。
『舞威媛大人，你安好乎——！』
「戰車手」將外部喇叭開到最大，情緒激昂地嘶喊。
紗矢華坐在讓人聯想到陸龜龜殼的半球型裝甲上，緊抓著戰車迴答：
「不行了。咒箭已經用完，體力也到極限了啦！」
『哈哈哈！理當如此。在下的主炮也用盡彈藥了是也！』
嵌在腳前端的球型輪胎一調頭，有腳戰車加速。
靠著「戰車手」協助，紗矢華已經擊落了近三百枚利維坦的活體飛彈。在這方麵來說，她們才是減輕蔚藍樂土損害的真正功臣。
理應受雇於太史局的「戰車手」為什麽會對紗矢華伸出援手——這一點不得而知。恐怕是透過和淺蔥的駭客對決，讓她有了某些想法。
可是，紗矢華她們的武器已經用盡。要用單兵的裝備來對付眾神時代的活體兵器，基本上就沒有道理。
『——下一發要來了是也！』
戰車手轉過主鏡頭大叫。
紗矢華仰望幾乎占滿天空的整群活體飛彈，並且咬緊牙關。
要將蔚藍樂土炸光，那數量綽綽有餘。簡直有如世界末日的光景。
可是，突如其來的閃光和大群活體飛彈一同消滅了。
耀眼奪目的巨大雷霆吞下無數飛彈，使其全部炸毀。
『竟有此絕景！』
「戰車手」發出和緊張感扯不上邊的歡唿。
讓人聯想到大顆煙火的烈焰滿布天空，巨響遲了一拍才湧上。
在爆塵環繞下現身的是電光煥發的雷獅。
「第四真祖的……眷獸！這表示——」
仿佛唿應了紗矢華的嘀咕，利維坦的表麵出現小規模爆炸。
衝擊波子彈令厚實的鱗片粉碎。從衝擊波打穿的空隙間被深緋雙角獸轟出利維坦體外的，是一艘傷痕累累的純白潛水艇。
旋轉墜落的潛水艇在掉到海麵時掀起了白色水柱。
由於緋色眷獸在利維坦體內散發爆壓，潛水艇「夜鷹」利用反作用力才順勢逃出生天。
衝擊使船體厲聲作響，碎散的投光燈及穩定翼因而脫落。
即使如此潛水艇主體仍然平安。在狹窄駕駛艙裏擠成一團，還變成雪菜等人肉墊的古城跳了起來。
「——沒事吧？姬柊！」
「是的。結瞳也不要緊！」
始終將昏迷的結瞳保護在懷裏的雪菜也拄著銀槍起身。
設計得能承受深海水壓的「夜鷹」船體，也撐得過利維坦以龐大身軀卷起的漩渦。受駭浪擺弄而無法操控的潛水艇，由古城用雙角獸散發的爆壓設法送到了安全距離外。
「拜托再多撐一下！」
古城一邊為吱軋作響的潛水艇操心一邊開啟艙門來到船上。
利維坦正在狂灑活體魚雷及飛彈，不過光比破壞力是古城的眷獸占上風。隻要他專注於防守就不用害怕會被輕易擊毀。
問題在於被堅固魔力障壁守護的利維坦巨軀本身。要阻止那樣巨大的質量，即使是古城也沒有辦法。假如被它徹底壓上來，蔚藍樂土也撐不住。
非得在利維坦抵達增設人工島以前分出勝負才可以。
「……眾神時代的活體兵器……世界最強魔獸嗎……」
古城仰望著群青色怪物咕噥。
仿佛對怎麽打也打不到的飛蟲感到煩躁，利維坦的頭部瞪了古城。
甚至具備莊嚴感的那股魄力，與其稱為魔獸，更令古城陷入一種錯覺，像是在和火山爆發或龍卷風那種無從對抗的大自然天威對峙。
但是要提到對世界的威脅度，古城也相去不遠。
率領著十二匹眷獸的第四真祖同樣是災厄的化身——
「換個方式想，說不定你才是這次最慘的受害者。舒舒服服睡在海底卻被挖起來，還被擅自操控——我也能了解你想大鬧一場的心情啦。」
明知道對方聽不到自己的聲音，古城還是同情似的對利維坦搭話。
接著，古城亮著深紅色眼睛嘶吼出來：
「冒犯到這種地步還想求你原諒，未免想得太美了。所以要恨就恨我吧——利維坦！」
從古城全身上下湧出了貌似漆黑瘴氣的魔力。
兩手高舉的他瞪著頭頂上遙遠的藍天，模樣好比從大地抽出了一把看不見的巨劍。
「繼承『焰光夜伯』血脈之人曉古城，在此解放汝的枷鎖——！」
古城散發的瘴氣令空間扭曲，不久便在虛空中具現出劍的形影。
它位於數千公尺高，用肉眼卻還是能清楚看見形影。那是一把刃長足足超出百公尺的荒謬大劍。
精確來說，那形狀是稱作「三鈷劍」的古代武器，據說曾為眾神揮使的降魔利劍。
「……是活武器（intelligent weapon）？製裁之……劍……！」
察覺古城新眷獸真麵目的雪菜發出驚愕之語。
雪菜還不知道，那是過去被稱為「原初（root）的奧蘿菈」的某個少女曾經召喚出來，將部分弦神島擊沉的窮兇惡極之眷獸——
「——迅即到來，第七眷獸，『夜摩之黑劍（kiffa ater）』！」
唿應古城的召喚，巨劍開始墜落。
受重力牽引，加速的劍刃為灼熱火焰所覆，其形影正如從天而降的隕石。大氣轟然震動，天空明亮得像是多了新的太陽。
利維坦難免也發覺狀況有異，開始調頭了。
它想逃離黑劍的墜落地點。
然而，劍的墜落速度在它離開前加快了。「夜摩之黑劍」並非區區巨劍，本身就是具備意誌的眷獸。
它做為眷獸的能力是操控重力。受到高於普通重力好幾倍的力能牽引，加速的劍化為超音速子彈，飛向利維坦的龐然身軀。
「憑你那大塊頭是躲不掉的，抱歉啦，利維坦——」
古城虛弱地微笑，像是在同情最強魔獸。
下個瞬間，劍之眷獸化為一道閃光，貫穿了利維坦的胴體。
眾神時代的活體兵器最傲人的牢靠魔力障壁，麵對以壓倒性加速度激發的動能也毫無招架之力。刃長超過百公尺的巨劍徹底貫通利維坦，一口氣穿進海中。
但是「夜摩之黑劍」帶來的破壞並未就此結束。黑劍催發的破壞力，本質在於突刺之後跟著抵達的爆炸性衝擊波。
匹敵隕石的眷獸墜落帶來衝擊，打垮了利維坦的龐然身軀並且分開大海。
壓縮造成的高熱令大量海水蒸發，蒸發不完的水分則在衝擊之下噴湧成高度驚人的水柱。海麵如海嘯般隆起，反作用力更卷起直徑達數公裏的巨大漩渦。
當然，古城等人也不會沒事。
在利維坦附近直接承受衝擊的「夜鷹」，這迴一下子就飛了出去。假如雪菜沒有立刻將古城拖迴艇內並關上艙門，肯定會直接沉沒。
「做得太過火了，學長！你想讓蔚藍樂土沉到海裏嗎——！」
劍之眷獸留下的破壞痕跡，讓雪菜臉色蒼白地瞪了古城。
「沒……沒辦法吧，我根本沒有留手的餘裕……！」
古城自己也表情緊繃，汗流個不停。這是他第一次實際召喚劍之眷獸，操控之困難卻遠超乎想像。除了不分目標地大肆破壞以外，想不出這兇猛過頭的眷獸還能有什麽用途。古城下定決心不會再召喚第二次。
看浪濤平靜下來，古城他們才又來到「夜鷹」外頭。
「——解決了嗎？」
古城朝卷著白色漩渦的海麵放眼望去，尋找利維坦的身影。
他們一行人搭的潛水艇牢固程度也已經到了極限。厚實玻璃窗裂開，駕駛艙慢慢開始滲水。雖然不會立刻沉沒，但似乎也無法繼續承受戰鬥，讓人希望利維坦可以就這樣離去。
然而，無視於古城的願望，魔獸的巨軀浮上海麵。
「——那家夥還想打嗎！」
古城咬牙切齒地瞪著負傷的利維坦。
魔獸的傷勢不輕，即使照著古城等人的期待直接逃走應該也不奇怪。
但是利維坦還沒有喪失戰意。假如要繼續鬥下去，就表示隻有其中一邊命絕才能停。
「不可以，學長！要是再承受一次剛才的攻擊，蔚藍樂土就撐不住了！」
雪菜先一步阻止打算再次召喚眷獸的古城。
事實上，最初攻擊的餘波已經讓蔚藍樂土的海岸受到相當大的損害，要是再挨中相同程度的衝擊，這次很可能會產生致命性損傷。
「可是，再這樣下去——」
古城仰望著發飆的利維坦嘀咕。
萬一負傷的活體兵器打算以命相搏，古城就沒有餘裕留手。彼此的下一招將會定生死。
利維坦應該也打從本能明白這一點。
古城和魔獸一邊蓄力一邊等待發動最後攻擊的時機——
當著他們的麵，忽然有個嬌小的身影信步走來。
「什麽！」
「——結瞳！」
古城和雪菜同時大叫。站在潛水艇前端望著利維坦的人，是原本昏迷的結瞳。
她動作生硬地伸出雙手，默默朝巨大的魔獸唿喚。
「住手，結瞳！你的心靈支配對利維坦已經不管用了，所以快——」
古城察覺結瞳想做的事，急著想阻止她。
再次用夢魔之力支配利維坦，使其迴歸海底。
若是能辦到，確實能免去這場毫無意義的戰鬥。
但是那已經不可能了。利維坦身為活體兵器，對夢魔之力有了抗性，絕對不會順從結瞳的支配——
結瞳張開黑色翅膀，隻迴過頭一次露出微笑，然後就鑽過古城伸出的手躍向空中，並且向著利維坦眼前飛去。沒有翅膀的古城隻能茫然目送她。
「不對……學長，這是——」
雪菜望著結瞳的背影細語。
古城也發現她想表達什麽了。
腦中有微微的聲音響起。
聽來仿佛鯨魚唿喚同伴的啼聲。
化為言語前的單純音色，惆悵且溫柔的旋律——
「這是歌……？」
結瞳在唱歌。不對，正確來說那並不是歌，隻是她釋放的心靈支配波動在古城等人聽來像歌聲而已。
那陣歌聲應該也有傳達給利維坦。
原本火冒三丈的世界最強魔獸漸漸消怒了。
狂掃的魔力波瀾正逐步和緩。
「她在說服……眾神時代的活體兵器……？」
海麵開始起伏。利維坦的群青色巨軀正準備潛入海麵底下，行動已經沒有針對古城等人的敵意。魔獸接受了結瞳的說服。
「……別人都說莉莉絲是『夜之魔女』……？」
古城眯眼仰望結瞳的身影。
或許是說服利維坦讓結瞳用盡了力氣，她背後的翅膀正轉淡消失。結瞳在空中的高度搖搖晃晃地持續下降，在抵達潛水艇以前就掉到海裏了。
抱著救生衣的雪菜跳進海裏迎接結瞳。
她哪裏像啊——古城一邊朝拚命遊迴來的兩人伸出手一邊嘀咕。
看起來簡直是光之女神嘛——他這麽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