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矢瀨基樹初次來到基石之門是在十二歲的春天,即將升國中前某一天的事。


    「魔族特區」弦神市——


    盡管形式上被劃分為東京都,在特別行政區負責施政的則是名叫人工島管理公社的組織。矢瀨家現任當家,同時亦為矢瀨父親的矢瀨顯重正是公社的理事。矢瀨被人用父親的名號召了過去。


    穿過好幾道安檢來到公社辦公室以後,有個令人意外的人物等在那裏。矢瀨幾磨——比矢瀨大十歲的同父異母的哥哥。他在北美聯盟的知名研究所拿過碩士學位,目前除了在弦神市內的大學研究統計數秘術,也為顯重處理類似秘書的職務。以能力和實績來說,他都是被視為顯重繼承者的男人。


    「——曉古城?那是什麽人?」


    矢瀨口氣輕慢地反問坐在廣闊房間內的幾磨。


    坦白說,矢瀨該慶幸談話的對象並非父親而是幾磨。這個狡猾又富野心的異母兄弟,和矢瀨比同宗的其他人合得來。


    盡管幾磨身為矢瀨家的繼承人,具備沒話說的實力,家族至今對小妾生下來的他仍有根深蒂固的偏見。幾磨和被當成後段過度適應者養大的矢瀨在境遇上算同病相憐,或許那就是他們合得來的緣故吧。


    「這個少年和你同年,下個月就會編進彩海學園國中部。」


    幾磨說著就在熒幕放上了一張看起來還顯年幼的少年照片。那好像是住院時拍下來的,照片的背景在病房。少年的運動神經似乎不錯,但除此之外並沒有多大特征。矢瀨看了那張感覺不出乖戾性格的臉,嘴裏數落著:「還是個小鬼嘛。」


    「本家下了命令。基樹,監視這家夥。」


    「監視?」


    幾磨說的話讓矢瀨露出納悶至極的臉色。


    並不是哥哥的命令叫人意外。在本家的命令下,以往矢瀨也執行過幾次類似的任務,與生俱來的過度適應能力顯示他適合擔起這樣的職責。矢瀨家屬於代代有過度適應能力者輩出的家係,對待矢瀨這種小孩已經駕輕就熟。


    不過矢瀨以往的監視對象隻限於有瀆職嫌疑的政客,以及策劃非法交易的企業家一類的罪犯。獲命監視罪犯以外的一般民眾,而且還是同年代的小孩,實在是頭一遭。


    「這並不是要你有什麽具體作為。總之隻要接觸這個少年,將他的行動整理成報告就行了。學校那邊由我來安排,會讓你和他分在同一班。」


    幾磨無視於矢瀨的困惑,公事公辦地繼續做了說明。矢瀨望著被交到手上的資料,驚訝似的噘了嘴說:「咦?」曉古城的身體資料屬於普通人類,讓他挺意外。


    「所以這家夥不是魔族嘛。」


    「哎,也對……假如他是普通魔族,事情或許會比較單純。」


    幾磨說著便露出生厭的臉色,矢瀨越顯混亂地瞪了哥哥。以平時有條有理到讓人不太耐煩的幾磨而言,這番話講得頗不得要領。


    「什麽意思啦?」


    「你要看嗎?」


    幾磨從桌子抽屜拿出信封,擺到矢瀨的麵前。矢瀨收下後皺了眉頭。信封裏麵疑似是少年的胸腔骨骼照片。


    「這是?」


    「曉古城的x光照片。右側腹部第四和第五根肋骨的顏色不同,你看得出來嗎?」


    「嗯,可以是可以……」


    不用透著光看照片立刻就能瞧出端倪。


    他的肋骨當中有兩根明顯並不是普通人類的骨頭。令人聯想到水晶的半透明光澤,即使在黑白的x光照片上也能清楚辨別。


    矢瀨裝成一副在端詳照片的模樣,無心間卻也想著其他事情。右邊的第四、第五根肋骨——那不是以往被稱為上帝之子的人物被長槍刺穿的部位嗎?


    「那不是他原本的肋骨,而是經過移植——應該說交換來的骨頭才對。」


    「交換肋骨?到底和誰換來的?」


    「可能會成為第四真祖的女人。」


    「啥……?」


    幾磨的話不帶感情,讓矢瀨愣得露出呆頭呆腦的模樣。然而,幾磨卻不像在胡鬧。


    「你知道吸血鬼的『血之隨從』吧?」


    「嗯。就是吸血鬼將自己的肉體一部分賦予他人,創造出來的假性吸血鬼——對吧?」


    矢瀨說出以「魔族特區」居民而言滿普遍的知識,這才恍然大悟地吞了口氣。


    「喂,該不會——」


    「吸血鬼擁有荒謬的再生能力,然而賦予隨從的肉體部位缺了以後就不會再生。所以普通都是透過賦予血液來創造隨從,但為了創造更強大的隨從,據說吸血鬼就會賦予對方更重要的器官。」


    「這家夥擁有真祖的肋骨嗎……!」


    竄上心頭的原始恐懼讓矢瀨全身汗毛直豎。吸血鬼的「血之隨從」會從主人那裏繼承吸血鬼能力的濃厚色彩,依照隨從原本的肉體規格和主人的相配度而定,據說隨從的力量甚至能淩駕身為感染源的吸血鬼。假如曉古城這個少年確實是真祖的「血之隨從」,不就表示他是和真祖同等級的怪物嗎——


    「被女人賦予肋骨的少年——和神話正好相反啊。」


    嗬——幾磨嘀咕時難得用了說笑的語氣。或許他是想到舊約聖經中,神用了亞當的肋骨創造夏娃的那段記載。


    「不管怎樣,以吸血鬼賦予隨從的部位來說,那是最頂級的貨色。畢竟人類肋骨中含有造血組織。」


    幾磨又用冷冷的嗓音繼續說道。矢瀨幾乎沒有醫學知識,不過光聽了哥哥這番話,他就明白曉古城所處的狀況有多異常了。曉古城繼承了象征吸血鬼力量的「血液根源」。


    「這家夥會是真祖的『血之隨從』……?」


    矢瀨又一次望著曉古城的照片嘀咕。幾磨卻靜靜地糾正:


    「他是有可能成為真祖『血之隨從』的少年。就目前階段,他隻屬於普通人類,身上擁有第十二號『焰光夜伯』肋骨的人類——如此而已。」


    「第十二號……?那是什麽意思?」


    「你不必知道。」


    幾磨說著神經質地摸了摸劉海。


    然後,他將一個大紙袋扔到矢瀨麵前。紙袋裏是膠囊藥劑,藥名和廠商名都沒有標示在藥的外包裝上。


    「這是?」


    「增幅藥——配合你的體質加工製成的化學藥劑。效果隻有暫時性,但可以將過度適應能力增幅到接近四百倍。你當作以防萬一的保險就好,雖然沒有直接的副作用,可別用過頭了,會讓人短命的。」


    「你在擔心我?」


    矢瀨一臉傻眼地苦笑。幾磨把這種危險玩意交給小學剛畢業的弟弟,即使口頭上表示擔心,聽起來也隻像諷刺。


    身為合理主義化身的異母兄弟,卻帶著徹底認真的表情迴答:


    「我會利用有利用價值的東西。就這樣。」


    「是喔。」


    呸——矢瀨吐舌瞪了幾磨,這童稚舉動合乎他的年紀。


    幾磨帶著歎息,製止了打算直接離開辦公室的弟弟。


    「基樹。」


    「嗯?」


    矢瀨迴過頭。依舊沒看他的幾磨用自言自語的口氣說:


    「你的職責終究隻是監視。要和對方親近無所謂,可別投入感情,否則會讓你難過。」


    「那是誰的經驗談嗎?」


    矢瀨輕輕抱起被交到手裏的紙袋,有些感傷地笑了。


    「我會記得啦,大哥。幫我向老爸問好。」


    2


    坦白說,監視曉古城的任務很無趣。


    四月底編入學校的曉古城並沒有違背矢瀨的第一印象,是個平凡無奇的少年,日常生活和一般國中生的行為模式也沒有多大差別。


    即使如此,矢瀨仍忠實遵守本家的指令繼續監視。


    顧慮到住在本家的母親是原因之一。矢瀨的母親並沒有強大的親屬後盾,而且又體弱多病,在一族當中地位偏低。為了保障她的生活,矢瀨必須表現出才幹。


    至於另一個原因,純粹是矢瀨中意古城這個人而已。


    平時看來慵懶不可靠的少年曉古城,隻有在偶爾認真時才會顯露出猙獰的破壞本性。對於在身邊看著的矢瀨來說,他不時展現的支配力和決策力十分耐人尋味。


    古城這樣的雙麵性給矢瀨一種危險的印象。他會覺得無法移開視線,或許這就是原因。


    認識兩年以後,矢瀨就忘掉監視的任務,不知不覺間把古城當好友看了。


    盡管他內心也有自覺,這會違反異母兄弟的忠告——


    「——古城!」


    某個秋高氣爽的日子,矢瀨在放學時看見古城,叫了他一聲。


    離彩海學園最近的車站附近有塊空地。古城一個人在那裏朝著籃球鬥


    牛用的破爛籃框默默地練習罰球。


    「你在這種熱得要死的地方幹嘛?來體育館露臉啦。那些學弟會很高興喔。」


    「拉倒。為什麽我非得免費當他們的教練?」


    古城察覺矢瀨走了過來,懶散地迴頭。


    古城和矢瀨都是籃球社社員。由於他們已經國中三年級,基本上在夏季大賽比完以後就會引退。不過古城他們是讀國高中一貫的彩海學園,如果沒有規劃考外頭的高中,就算到社團露臉練球也不會被別人說話。


    先不管常翹掉練習的矢瀨,曾經是球隊王牌的古城迴去露臉肯定會大受歡迎。


    然而,古城又一個人練起投籃了。


    在四季常夏的弦神島,即使是秋季,白天氣溫仍直逼三十度。穿製服的古城滿身大汗。


    「欸,你真的不再打籃球了嗎——」


    矢瀨坐在球場旁邊的階梯上望著投籃的古城。


    「高中部籃球社人數不夠,目前也沒有活動吧。畢竟聽說五十嵐學長還有柳學長都退社了。唉,我暫時想悠哉過一陣子。」


    古城提起以前曾關照過他的學長名字,搪塞似的迴答問題。


    矢瀨無奈地歎氣,捧著腮幫子說:


    「這樣真的好嗎?去掉籃球,你就真的什麽長處都沒有了耶。」


    「少管我啦!還有,你不要一開口就將我的發展性全部否決掉!」


    徹底投偏的球砸在牆上,讓古城對矢瀨投以怨恨的眼神。


    國中最後一場比賽結束以後,古城就完全不接近體育館了。碰上社團的隊友,他頂多嚼嚼舌根,感覺卻刻意避免聊到籃球的話題。然而對籃球依依不舍的他,還是會像這樣躲起來練投籃。


    那模樣有種可憐的味道,但矢瀨沒有瞧不起他的意思。


    因為矢瀨知道古城害怕的是什麽。


    大賽裏最後一場輸掉的比賽——


    比賽中的古城確實會比平時更專注,專注得讓人不敢隨便叫他。可是古城在那天的活躍已經誇張到異常的地步。


    跳躍力和反應速度超乎常人,投籃異樣精準。傳球失誤雖多,不過原因是出在隊友無法趕上古城要求的速度。


    比賽從中盤開始就變成古城的獨角戲,然後終於發生狀況。


    運球強行衝破防禦的古城,和敵隊想靠犯規來攔下他的選手衝突,結果敵隊的選手受了重傷。


    比賽因而暫時中斷,甚至還鬧到叫救護車。


    古城本身並沒有過錯,但他仍大受動搖。


    更讓古城受到打擊的是隊友看他的眼光。


    那些人都害怕地望著古城。當古城迴到長椅治療時,他們已經沒有繼續比賽的意願。古城隻能在長椅上眼睜睜地看著隊伍節節敗退——於是他就不再上球場了。


    「我拿你的情報當餌,到處和外校的女經理混熟了耶——」


    為了不讓古城自責,矢瀨用了耍寶的口氣。


    「你都在忙那種事喔?」


    開什麽玩笑——古城氣得齜牙咧嘴,矢瀨一臉不以為意地吹起口哨。從打球的習慣、喜歡的食物,乃至於有沒有女友——反正矢瀨橫豎得調查所有和古城有關的資訊,然後寫成詳細報告。事到如今就算外流那些情報賺點零用錢,矢瀨也不會感到愧疚。


    話說迴來,古城為什麽會在這種大熱天一直練罰球——


    當矢瀨想到這種單純的疑問時,背後傳來聲音。


    「抱歉~~古城,等很久了嗎?城守老師講話拖太長了——這是給你的伴手禮。」


    如此說著衝下樓梯的是個容貌格外醒目的國中女生。她一身國中部製服穿得花俏亮麗,兩手還握著罐裝飲料。


    「哦?淺蔥?」


    矢瀨看到自己的青梅竹馬,訝異得眨眨眼睛。對方好像也同時注意到了他的存在,像是莫名心慌地拉高了講話的音調。


    「你……你怎麽會在啊,基樹?」


    「噢噢……哎呀哎呀……難不成你們是約好在這邊碰麵?哦~~這還真是……」


    矢瀨沒迴答淺蔥的問題,還擺出一副誇張的驚訝模樣。淺蔥看了他的反應,火大地紅著臉說:


    「你……你……你……你在誤會什麽嘛,白癡基樹!」


    「咕喔!」


    砸過來的罐裝飲料直接命中矢瀨的腹部,讓他忍不住猛咳。


    「痛死啦!你喔,正常人會拿整罐飲料砸過來嗎!會死人耶!」


    「還不是因為你亂講話!我隻是聽說古城要去凪沙住的那間醫院,才想說要跟著一起去探病——!」


    淺蔥一邊拿書包朝痛得死去活來的矢瀨背後猛砸一邊找借口。


    矢瀨拚命忍受她的攻擊,抬頭看著古城說:


    「探病?凪沙身體又不舒服了嗎?」


    「從周末就有一點——」


    淡然嘀咕的古城則把髒掉的籃球收到包包裏。


    盡管古城佯裝平靜,矢瀨還是知道他真心擔憂妹妹。


    據說古城來弦神島就是為了讓妹妹接受治療,然而他一次都沒有對此表示不滿。古城會專心練籃球,好像也是想用自己的活躍表現替妹妹打氣。


    可是古城會這麽重視妹妹,其實和他的罪惡感是一體兩麵。


    古城恐怕到現在還一直責怪自己。在導致曉凪沙住院的事件中,他沒能徹底保護妹妹。


    但目前被剝奪記憶的古城卻不知道那次事件過後,他體內夾帶了多大的危險因素——


    「有空的話,矢瀨你要不要一起來?凪沙那家夥大概已經想找人講話想得按捺不住了,祭品能多一個也有幫助。」


    古城用未必是開玩笑的口氣邀了矢瀨。矢瀨忍不住苦笑。


    異常多話是曉凪沙這個女孩為數不多的缺點。要陪在病房裏悶得發慌的她聊天,用祭品來形容再符合不過。


    「嗯,也好。既然這樣——」


    差點答應的矢瀨忽然感到背後有視線刺過來,又把話吞了迴去。猛一轉頭,就看見淺蔥帶著小朋友嘔氣般的臉色,慌慌張張地移開視線。


    「怎……怎樣啦?」


    淺蔥口氣生硬地裝蒜。有矢瀨一塊去比較輕鬆,可是和古城獨處的機會也很難割舍——她的表情透露出這種糾葛。


    「呃,抱歉,今天還是算了。待會我有點事要辦。」


    矢瀨並不是為淺蔥著想,但他說完就起身了。


    拜啦——矢瀨站在夕陽下,對前往車站的古城他們揮手。


    「…………」


    接著,他默默仰望籃球框。


    比賽後驗了血也沒有發現任何異常,曉古城毫無疑問是個普通人。可是古城自己在無意識間可能早就察覺了。


    他在國中最後一場籃球賽上展現的驚異身手從何而來——


    報告已經呈上去了,本家卻沒有指示。


    矢瀨捂著被罐裝飲料轟炸過的側腹,腳步蹣跚。


    目前他能做的就隻有繼續監視好友。


    一邊也祈禱他不會背負更多痛苦。


    盡管矢瀨明白祈禱絕不會如願——


    3


    在夕色開始籠罩弦神市街時,矢瀨走出單軌列車的驗票閘,站在人工島北區的交叉路口。大約五百公尺前方處,可以看見古城和淺蔥並肩同行的身影。


    遠遠看去,兩個人像是勾著胳臂,不過淺蔥其實才剛用手肘頂了古城。雖然沒辦法連對話都聽清楚,看來淺蔥是狠狠吐槽了耍笨的古城。要說他們相處融洽倒也可以,不過那並不是青澀情侶會有的互動,氣氛比較像唱雙簧的搭檔或彼此熟稔的死黨。


    「那家夥搞什麽啊……」


    矢瀨對於淺蔥依舊低落的戀愛技能,忍不住捂了眼睛。


    矢瀨中意古城的理由還有一個——那就是藍羽淺蔥的存在。


    淺蔥和矢瀨是從上小學以前就認識的老交情。以前在同一間幼稚園等監護人來接時,他們每天都是等到最晚的。也由於彼此家境都有些狀況,他們的關係可以說比親兄妹還親。


    但是,淺蔥和借著過度適應能力而擅於和人來往的矢瀨不同,她對和人相處這件事並不算拿手,小學時期的她在班上尤其孤獨。


    與其說淺蔥被同學討厭,別人對她的感覺比較接近於「畏懼」。淺蔥出色的課業成績和端正過頭的五官,使她交不到同性朋友。除了年齡差距大的姊姊以外,淺蔥的同性玩伴相當少,常常都和矢瀨一起行動。


    讓這種狀況改變的不是別人,就是曉古城。


    在醫院等候室碰巧交談過短短幾句,似乎成了讓淺蔥莫名在意古城的契機。


    那之後淺蔥所做的一切,即使在矢瀨看來也覺得她相當努力。不擅長和人來往的淺蔥拚命找借口和古城搭話;


    盡管給人有些矯枉過正的印象,但她也花了心血在化妝和打扮上麵;對籃球規則也背得精通,甚至還能和古城討論nba的戰術。


    淺蔥這樣的舉動也讓班上女生的態度改變了。


    不管任何時代,大部分女生都會相挺悲劇的女主角。


    淺蔥的笨拙意外在班上傳開,難親近的美女形象也就替換成了「可愛卻不吃香又拙於戀愛的女同學」這樣的評價。


    高牆一旦倒下,淺蔥具備的高超技能要帶給同學們好印象,自然是遊刃有餘。淺蔥就這樣帶著自己的本色,讓周圍的人接受她了。


    無論經過如何,結果古城等於幫了淺蔥一把。這些細節矢瀨當然不會說出口,不過他因此暗自對古城懷著一份感謝。


    然而,矢瀨並不是為了體貼古城和淺蔥才迴絕和他們一起去探望凪沙。他另有不能去醫院的理由。


    「…………」


    走在路上的古城和淺蔥後方——有道陌生人影維持在兩百公尺左右的距離,一直跟著他們移動。緊身的皮革黑洋裝外搭風衣,是個穿著打扮一看就覺得詭異的年輕女性。她提著大小剛好能裝衝鋒槍的金屬手提箱。


    古城他們所在的人工島北區是企業及大學設施林立的研究所街。穿得像上一個世代的殺手的女性,好比誤闖現代街道的異物,顯眼得不得了。


    最要不得的是,她的手腕上戴著新得發亮的金屬製手鐲。


    「魔族登錄證嗎……登錄的魔族怎麽會……?」


    矢瀨慎重地保持距離,觀察她的行動。


    古城默默在公園練籃球時,矢瀨就察覺到這個女性的存在了。她肯定是在跟蹤古城,但目的不明。從矢瀨開始監視古城的兩年半期間,完全沒有魔族接近古城。


    離要去的醫院已經不遠,古城和淺蔥過了天橋。女性也跟著走上樓梯。


    在她的身影從矢瀨視野中消失的下一刻,連氣息都跟著消失了。


    「什麽——!」


    大受動搖的矢瀨衝了過去。他摘下戴在耳朵上的耳機,將意識專注於聽覺。矢瀨是在聲音方麵經過特化的過度適應能力者,別說是腳步聲,隻要他有意就連幾百公尺遠的唿吸、心跳都能感應到。然而靠矢瀨這樣的能力,卻掌握不到跟蹤古城他們的女性形跡——


    隻有女性原本拿的金屬手提箱被擱在天橋上。


    「我竟然……把人看丟了?怎麽可能!」


    矢瀨呆愣地咕噥。他的說話聲在無人的天橋上擴散消失。


    他經能力加強的聽覺從迴響中聽出了些微異狀。聲音傳達速度的些許落差,原因出在大氣中的濕度不均。


    「霧化?原來如此,是d種——!」


    察覺對方真麵目的矢瀨迴過頭。假如他不是天生的超能力者,而是受過訓練的攻魔師,應該會更早察覺到彌漫於四周的濃密魔力。


    女性的真麵目是吸血鬼,而且是血承「遺忘戰王」的「舊世代」。這個等級的吸血鬼要借霧化隱身並非難事。


    察覺矢瀨尾隨的女性靠霧化隱身,巧妙地將他誘了出來。


    「弦神島的居民……學生嗎?看來倒也不像普通人。」


    女性將黑色大衣一翻,在天橋扶手上化為實體。外表的年齡比看背影所想像的更年輕,大概十七、八歲,頂多二十。絹絲般柔亮的褐發搖曳於夕色下,深紅的眼睛正瞪著矢瀨。


    「你願意老實迴答,為什麽要跟蹤我嗎?」


    女性解開魔族登錄證問道。或許她寧願冒著被人向特區警備隊通報的風險,也要召喚眷獸。當然,矢瀨並沒有足以和吸血鬼眷獸交戰的力量。他冷汗浹背。


    「……我才想問你,偷偷摸摸跟在國中生後麵要幹嘛?你喜歡年紀小的?」


    矢瀨掩飾內心慌張,傲然笑了出來。先不管實際活的時間多長,據說吸血鬼的心智年齡是和外表成正比。對方若有破綻,大概就是精神上的不成熟吧。


    「誰……誰有那種興趣——!」


    就像矢瀨推斷的,女吸血鬼一下子就受到挑釁了。


    她甚至忘記自己正站在不穩的天橋扶手上,踏出腳步後失去了平衡,直接摔在天橋走道上。腰和背都撞得發出大聲響,讓人聽了就覺得疼。


    「痛痛痛痛痛……!」


    女吸血鬼按著後腦勺,淚眼汪汪。矢瀨看著她的模樣,臉上不由得帶了同情的神色,恐懼感在不知不覺中消失了。以一個靠戰鬥為生的吸血鬼來說,她實在太沒防備了,肯定是外行人。從她穿著不適合跟蹤的醒目服裝這點,矢瀨就該猜到了。


    「啊……喂,沒事吧……?」


    「當……當然沒事!我身為卡爾雅納家的女兒,這點小挫折……」


    女吸血鬼拚命壓著短裙下擺起身。她無心間提到的單字讓矢瀨微微感到困惑。


    「卡爾雅納……?你是『戰王領域』卡爾雅納伯爵家的幸存者?」


    「咦?你怎麽知道……!」


    矢瀨望向神色驚訝的女吸血鬼,同時也湧上了些許無力感。


    「呃,不是你自己講的嗎?」


    「唔……啊!」


    被矢瀨點破,她又驚慌地猛搖頭說:


    「不……不對,我的意思是,住在遙遠東方的你怎麽可能會知道這些事情!包括卡爾雅納伯爵的家名,還有一族遭到屠殺的事——」


    「你順利混過去了耶……」


    「囉嗦!」


    她終於發癲似的吼了出來,然後粗魯地揪起矢瀨的胸口。


    就算跟蹤外行,那終究是吸血鬼的臂力,矢瀨抵抗個一兩下也不可能逃掉。她看矢瀨安分下來以後才總算露出微笑,唇縫間可見皓白獠牙。


    「你那衣服和曉古城是同一款製服!還特地安排了監視者潛伏在他的學校?你是哪個派係的人?」


    「……派係?」


    矢瀨唿吸困難地呻吟。女吸血鬼的發言顯示除了她以外,還有複數勢力盯上了古城。不管身為古城的監視者或朋友,那都是無法坐視的狀況。


    「我想你應該也一樣不想無端生事吧?」


    對方似乎將矢瀨不迴答問題的態度判斷成不合作。女吸血鬼壓迫在他喉嚨上的指頭力道正逐漸增強。


    「為什麽……吸血鬼會盯上古城……!」


    矢瀨聲音沙啞地問了。霎時間,女吸血鬼的眼裏浮現一絲猶疑。她好像總算想到,矢瀨可能是和她的目的無關的局外者了。


    「我盯上……曉古城?什麽意思?你不是在找鑰匙嗎?」


    「……你說……鑰匙?」


    女吸血鬼躊躇般抿著唇一陣子以後,就鬆開指頭放了矢瀨。


    矢瀨虛弱地咳嗽,並且靜靜地瞪著她。


    看來這個褐發女吸血鬼並沒有盯上古城。即使如此,她跟蹤古城這一點仍然沒變。


    接下來才要判斷她是不是敵人。


    矢瀨沒有能硬碰硬打倒吸血鬼的力量,但如果對方是害怕惹出事端的登錄魔族就另當別論。再加上她個性粗心又容易受挑釁,隻要好好利用這些部分,應該能套出有用的情報——


    「——唔!」


    然而在矢瀨準備要開始交涉的當頭,卻感到全身極度痛苦而跪了下來。


    撕裂大氣般的驚人衝擊打破了用於捕捉古城動靜的「聲響結界」。忽然出現在地麵的青白色雷光染上黃昏的天空。


    「不會吧!」


    褐發女吸血鬼朝眩目雷光眯眼,倒抽一口氣。


    驚愕得臉皺在一起的她仰望在逆光中浮現的大樓樓頂——


    站在那裏的,是個全身環繞青白雷霆的少女。


    4


    「什麽人……!」


    矢瀨將視線轉向陌生少女。


    下一刻,異變驟現。


    眩目閃光布滿視野,肌膚感到熱燙疼痛的同時,待在天橋上的矢瀨等人就被震飛了。臭氧的異味撲鼻而來,帶電的大氣讓頭發直豎。


    「唔……打雷嗎!」


    矢瀨掛在脖子上的耳機冒出火花,他隻好咂嘴把耳機扔掉。事情來得太快,無法理解發生了什麽。和大樓上的少女對上目光的瞬間,矢瀨他們就受到衝擊了。


    「不對!那是——」


    重重撞在天橋扶手上的女吸血鬼捂著後腦勺,撐起了上半身。你知道是怎麽迴事嗎——矢瀨說著將視線轉向她,結果卻忍不住冒出一聲:「啊。」


    一屁股跌在地上的少女,裙底風光意外地全部朝矢瀨露光光了。黑色蕾絲的吊帶襪對國中男生來說刺激太強了一點。


    「你……你看見了對不對!」


    「現在是說這個的時候嗎!」


    「我身為卡爾雅納家的女兒,竟然受了這種恥辱——!」


    女吸血鬼滿臉通紅地發抖。根本沒得溝通嘛——矢瀨死心後,又將視線轉向大樓上麵。


    雷光繞身的是個十四、五歲左右的嬌小少女,金色頭發理得像男生一樣短,眼睛像火焰般綻放青白色光輝。她全身披著鑲了金邊的白金鎧甲,明顯是戰鬥用裝束。


    「可惡。那家夥搞什麽——!」


    「這道雷……pemptos!為什麽王會親自……!」


    褐發女吸血鬼仰望鎧甲少女,呆愣地發出低喃。她會全身打哆嗦,應該不隻是因為打雷的衝擊。她畏懼鎧甲少女。


    「那家夥也是吸血鬼嗎!剛才的攻擊……感覺並不像眷獸就是了……」


    「吸血鬼?你別說笑了!那些家夥純粹是怪物!弑神兵器!」


    女吸血鬼朝矢瀨吼了迴去。陌生的字眼讓矢瀨感到疑惑。身穿白金鎧甲的美麗少女,和「兵器」這個詞所能聯想到的形象相差甚遠。隨後——


    「——把鑰匙交出來,葳兒蒂亞娜·卡爾雅納。」


    鎧甲少女口氣肅穆地下令,火焰雙眸凝視著矢瀨身旁的女吸血鬼。葳兒蒂亞娜好像是女吸血鬼的名字。


    「鑰匙……?」


    矢瀨聽懂少女的話了。剛才的閃光隻是威脅,不隻收斂了威力,還刻意避免直接命中,為的就是得到葳兒蒂亞娜身上所謂的「鑰匙」。


    「交出鑰匙。或者,你想死——?」


    鎧甲少女再次宣告,環繞她全身的雷光越顯閃耀。


    唔——葳兒蒂亞娜緊皎嘴唇,看向矢瀨。


    「那邊那個,你叫什麽名字——?」


    「……矢瀨。矢瀨基樹。」


    矢瀨老實迴答問題。假如這樣就能得到對方信任,他覺得報上名字隻是小意思。


    葳兒蒂亞娜滿意地點頭,然後上前袒護矢瀨。


    「好,基樹,我會爭取時間讓你逃跑。所以,你要幫我將那個手提箱送去給mar的曉深森!」


    「喂……!」


    矢瀨察覺到葳兒蒂亞娜準備做什麽,表情頓時凍結。


    女吸血鬼從全身噴湧出血霧,霧氣幻化成猛犬的身影——口吐火焰的三頭眷獸。她打算在這種市區裏用眷獸開戰。


    即使是在「魔族特區」長大的矢瀨,也少有近距離目睹吸血鬼眷獸的經驗。他不禁懾於妖犬綻放的爆發性魔力。


    「『ganglot』——拜托你了!」


    葳兒蒂亞娜命令自己的眷獸攻擊鎧甲少女。


    矢瀨趁機撿起倒在天橋角落的金屬手提箱。這隻手提箱裏的東西,恐怕就是鎧甲少女要求的「鑰匙」吧。


    收下手提箱也就等於和鎧甲少女為敵。即使如此,矢瀨仍不猶豫。因為葳兒蒂亞娜口中提到了曉深森——古城母親的名字。


    如果葳兒蒂亞娜和曉深森是同夥,將她當成古城這一邊的人應該不會錯。既然如此,矢瀨就有理由幫她。


    而且矢瀨有勝算——異母兄弟交給他的增幅劑。


    這種難吃得要命的膠囊,矢瀨已經用本身肉體驗證過效果。經化學藥劑增幅後,矢瀨的過度適應能力就能隨意操縱氣流、引發狂風。借助那陣氣流,他便可以用時速九十公裏以上——四秒跑完一百公尺的驚人速度疾走,到深森所在的mar研究所用不了四十秒。隻要葳兒蒂亞娜撐得過這不到一分鍾的空檔,矢瀨就應該能達成目的。


    「啊————!」


    可是在矢瀨含下膠囊以前,葳兒蒂亞娜就隨著慘叫聲癱倒了。


    愕然的矢瀨迴過頭,隻見遭眩目閃光壓頂的妖犬身形正逐步消滅。出現在黃昏天空的,是一頭雷光繞身的巨獅。


    葳兒蒂亞娜的眷獸全長四公尺多。光是這種怪物,驚人程度已堪稱「舊世代」的眷獸,雷光巨獅的身軀卻遠遠大於它。超過十幾公尺的雄姿,甚至給人占滿整片天空的錯覺。


    獅子提起前腳的一擊,將葳兒蒂亞娜的眷獸消滅得不留痕跡。


    「這家夥是什麽玩意……!」


    矢瀨茫然仰望天空,杵在原地。


    那頭雷光巨獅恐怕也是眷獸——具現化以後,濃密得具備獨立意誌的魔力聚合體。但是這未免強大過頭,這種規模不可能是單單一名吸血鬼駕馭得了的召喚獸。如此魔力要是無秩序地釋放出來,最糟的情況,半座弦神島都會被燒得精光。


    鎧甲少女睥睨著失去眷獸而半恍惚地倒下的葳兒蒂亞娜。


    聽命於少女的雷光巨獅再度舉起了前腳。


    停下來——矢瀨伸出手。然而,這樣的舉動毫無意義。雷光巨獅的攻擊朝葳兒蒂亞娜撲來,連帶將他卷了進去。


    橫跨交叉路口的巨大天橋瞬間被消滅得連瓦礫也不剩。


    然而,矢瀨畏懼的衝擊卻沒有撲到他們身上。


    既沒有爆炸聲也沒有慘叫,連風聲都聽不到,隻有徹底的寂靜包覆著矢瀨他們。


    打破這陣寂靜的,是一道和緩脫俗的少女嗓音。


    「停手,第五號(pemptos)——第五號『焰光夜伯』。」


    這道聲音傳來的同時,所有聲音也迴到了這個世界。


    讓天橋蒸發的高熱衝擊餘波變成狂風,掃在矢瀨臉上。


    和葳兒蒂亞娜疊在一塊的矢瀨倒在離天橋三十多公尺遠的馬路旁。矢瀨他們本身都沒有發覺自己刹那間就被人移動了。


    「怎……怎麽搞的……」


    矢瀨冒出像是失去片段記憶的不適,粗魯地甩了甩頭。他並沒有感受到空間操控魔法特有的近似暈船感,那種不快反倒像是看了畫麵掉格的電影。時間的連續性中斷,仿佛書本被撕去幾頁。


    「『寂靜破除者(paper noise)』……!」


    被矢瀨抱起來的葳兒蒂亞娜抬著臉茫然發出嘀咕。


    她看著無人的馬路中央——身穿製服站在那裏的少女。


    那是個戴了眼鏡、腋下夾著書、給人樸素印象的少女。


    「你是……!」


    被稱為第五號的鎧甲少女憤怒得挑起眉。她用右手指向帶著書的少女,命令雷光巨獅攻擊她。


    霎時間,世界又遭沉默支配。


    「——!」


    鎧甲少女的右臂無聲無息地從上臂被扯斷了。


    接著像是被看不見的鐵錘痛毆,少女飛了出去。她掉在矢瀨他們眼前,身體直接陷進柏油地麵。


    隨後,聲音迴到了世界。


    唔——少女口中嘔出血塊。大概是供給的魔力中斷了,雷光巨獅的身軀如蜃景一般搖曳消失。


    矢瀨他們不懂發生了什麽。被稱作「寂靜破除者」的製服少女緩緩迴頭俯望鎧甲少女。


    「你的行為抵觸了『宴席』的規範。如果還要繼續戰鬥行為,我會本著定奪者(bookmaker)的權限立刻讓你喪失資格——」


    「寂靜破除者」手裏拿的是鎧甲少女被切斷的右臂。她隨手將手臂扔給鎧甲少女。


    被稱為「第五號」的少女站了起來,一身鎧甲吱嘎作響。


    她用憎惡的眼神瞪著「寂靜破除者」,全身再度籠罩雷霆,接著就以電光般的速度不知飛去哪裏了。


    「寂靜破除者」帶著歎息目送她離去,接著又將視線轉到矢瀨他們這邊。


    正確來說,她用冷冷視線對著的,是被矢瀨攙扶的葳兒蒂亞娜。


    「那麽,葳兒蒂亞娜·卡爾雅納——能不能說明你為什麽會在這裏?卡爾雅納伯爵家應該已經失去『宴席』的參加資格了吧?」


    「寂靜破除者」語氣和緩地問了。葳兒蒂亞娜咬牙作響,拚命從喉嚨擠出聲音迴答:


    「保護了第十二號『焰光夜伯』可是我的姊姊。卡爾雅納一族有權賭在她身上,賭在第十二號(dodekatos)身上——!」


    「寂靜破除者」不帶感情地望著用深紅眼睛瞪過來的葳兒蒂亞娜。衣服摩擦般的窸窣聲傳到了矢瀨耳裏。


    「好吧,你的參加資格保留到以後判斷。不過,在那之前——」


    如此說著的「寂靜破除者」手上不知不覺中冒出了金屬手提箱。那是葳兒蒂亞娜的行李,原本應該被矢瀨拿在手裏。


    「這把鑰匙就由我保管。」


    葳兒蒂亞娜麵露慍色地瞪了如此淡然告知的「寂靜破除者」。她重重捶在路麵的拳頭滲出血來。


    「獅子王機關……!」


    屈辱得發抖的葳兒蒂亞娜嘀咕著撂下這句話。


    「寂靜破除者」毫無防備地背對這樣的她離去。


    看不見對方身影以後,現場隻剩矢瀨和葳兒蒂亞娜。


    發現天橋被摧毀,馬路上聚集了看熱鬧的人。不用再過幾分鍾,警察或特區警備隊也會趕來。矢瀨身為人工島管理公


    社的諜報人員,對他來說特區警備隊等於自己人。不過這次要是被他們逮住,事情似乎難免會變得麻煩,先離開這裏應該比較好。


    不過在那之前,矢瀨有件事非得確認清楚。


    「能不能跟我說明這是怎麽迴事,葳兒小姐?」


    「你怎麽隨隨便便就叫得那麽親昵——」


    垂頭喪氣的葳兒蒂亞娜一臉不開心地抬起臉看了矢瀨,接著訝異得瞪大眼睛。


    「基樹,你拿的是——!」


    「我想到會有這種情況,事先做了保險。」


    矢瀨說著把藏在背後的東西舉了起來。那是用布裹著的金屬棒,銀亮的表麵刻滿密密麻麻的魔法字樣,給人一種未來感。


    直徑約三到四公分,長度不滿五十公分,其中一端磨得銳利。


    要稱為槍嫌太短,要當作箭矢又太重。「樁」這個字眼最符合其形象。


    這根金屬樁,正是葳兒蒂亞娜托付給矢瀨的手提箱內容物。


    趁著「寂靜破除者」和鎧甲少女交手的短瞬空隙,矢瀨瞞著她的眼睛偷偷拿出了這玩意,藏在製服背後。


    「虧你能在那種狀況下動手腳……真是厲害的惡棍。」


    葳兒蒂亞娜佩服似的深深唿了一口氣。


    「不過,你把這東西叫成『鑰匙』——」


    「是啊……這是鑰匙,用來開啟『棺材』。」


    葳兒蒂亞娜說著就想從矢瀨手裏搶走金屬樁,但矢瀨靈活地閃開她的手又問:


    「東西還你以前,能不能告訴我第十二號『焰光夜伯』是什麽意思?」


    葳兒蒂亞娜恨恨地朝矢瀨看了一會,不久就像轉念似的端正姿勢。也許她是決定將矢瀨當成協助者,才打算盡自己該有的禮節。


    如今從她臉上能隱約感覺到堪稱貴族的氣質餘韻。


    「……你知道第四真祖吧。」


    葳兒蒂亞娜靜靜問了。矢瀨板著臉點頭。


    「你是說理應不存在的第四名真祖,世界最強吸血鬼嗎?」


    「沒錯。但你有沒有想過?存在受到公認的真祖隻有三名——可是,為什麽理應不存在的第四個真祖卻在曆史中出現好幾次,還留下令世界大亂的記錄?為何連其他真祖都認同『焰光夜伯』是最強的吸血鬼?」


    嗯——矢瀨低聲咕噥。他並不曾對幼稚的都市傳說想得太深,不過葳兒蒂亞娜最後提出的疑問聽起來確實讓人覺得奇怪。


    葳兒蒂亞娜看矢瀨沉默,就略顯得意地笑了。


    「道理說來很簡單。第四真祖是人工創造出來的。不外由三名真祖設計出的世界最強吸血鬼——那就是第四真祖。所謂的『焰光夜伯』,其實是創造第四真祖的計劃名稱。」


    「創造……真祖的計劃……?」


    矢瀨全身起了雞皮疙瘩。他沒辦法將葳兒蒂亞娜的話當成謬論一笑置之,因為他親眼看到了鎧甲少女率領的雷光巨獅。


    威力誇張得匹敵天災的召喚獸——那不正是第四真祖的眷獸嗎?


    矢瀨忽然想起創造出萬花筒(kaleidoscope)花樣的,是筒內三麵鏡子組成的三棱鏡。


    那麽「焰光夜伯(kaleido blood)」這個名稱,不就象征了第四真祖所扮演的角色?透過三名真祖人工創造出的「世界最強吸血鬼」角色——


    「你說過第四真祖是兵器,對吧?」


    矢瀨低聲反問。既然是兵器,就算能量產也不奇怪。即使製造出十二具,或者更多也一樣。所以問題並不在這裏。


    「所謂的兵器,是為了對付敵人才會存在。特地造出世界最強的吸血鬼,那些真祖打算做什麽?」


    「那還用問。」


    於是葳兒蒂亞娜靜靜說出了那個字眼。


    落在海平線的金色夕陽,悄悄照著她那點綴著悲壯決心的臉龐。


    「——為了『聖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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