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正觸斕丹的心坎,臉色一寒,凜然仰頭就喝了半碗藥,扶著申屠銳的頭就親上去。


    葛春還在旁邊指手畫腳地說:“把他鼻子捏住!”


    斕丹也豁出去了,非常豪邁地吻住申屠銳,手還捏著他的鼻子,申屠銳唿吸受阻,一掙紮,一口藥順利地咽下去,他眉頭瞬間擰緊,身體輕微動了動,想要努力擺脫。斕丹也沒給他機會,把碗底的藥第二口全幹了,又依樣畫葫蘆給他灌下去。第二口實在太多,申屠銳被嗆得重重咳嗽一聲,眼睛猛然睜開——斕丹正在他麵前不遠處怨念的擦嘴,被他這麽一瞪,心虛地傻住,兩人就這麽四目相對看著。


    申屠銳長吐一口氣,終於緩過來,眼睛又瞬間閉上,繼續昏迷。


    斕丹也鬆了口氣,心有餘悸地繼續擦嘴,等他醒了……她的日子會更加不好過,依他的性子,不把心裏的怨氣全發散完了是不會給她好臉的。她歎了口氣,絞了塊熱帕子,給他擦臉擦身,把灌藥弄髒的地方都清理幹淨。


    葛春這才又出手,摸了摸他的額頭,翻了翻他的眼皮,冷笑兩聲:“看來是徹底緩過來了,看人下菜碟的東西!”說著憤憤拂袖而去。


    斕丹低頭細看他,徹底緩過來了?臉色還是那麽白,嘴唇還是沒血色,燒也繼續發,怎麽看出好轉來的啊?她懷疑是不是自己被葛春影響,總覺得他的神情平和起來,躺在那裏有了點兒安詳的意思,可細看還是生氣衰微,麵無表情麽。


    這時太後的隨身宮女進房來,也仔細看了申屠銳一會兒,這才向斕丹點點頭,“太後叫你,跟我來吧。”


    斕丹一愣,叫她?有什麽事呢?


    走到門外,斕丹有點吃驚,天色竟然已經擦黑,她覺得短暫,隻是因為時間流逝得快而已。


    將軍府裏沒有點燈,用幾隻鐵鑊架起火堆,熊熊火焰把整個院子都照得亮如白晝。往正堂去的一路上,重甲士兵並肩林立,神情肅穆一動不動,氣氛也極其沉重,斕丹從他們麵前走過,總覺得要發生什麽大事一樣,莫名緊張。正堂大門緊閉,門外更是層層重兵,這麽多人集中在這兒,竟然沒有發出半點聲響,隻有火堆發出綿密的劈啪聲。


    蘇易明也頂盔帶甲地親自守在那裏,斕丹走過他身旁的時候,蘇易明衝她皺皺眉,似乎暗示什麽。


    斕丹心裏疑惑,這種情況下也不好問,隻得悶悶地跟著宮女走到廳堂門口。


    “太後娘娘,已經替您看過燕王殿下,殿下大為好轉,浮朱姑娘也遵旨前來,正在堂前侯見。”宮女朗聲向門裏迴稟道。


    停了一會兒,門裏才傳來太後慢悠悠的聲音,“讓她進來。”


    宮女為斕丹推開門,示意她進去,廳裏的燈光並不亮,隻有三五盞燭台,因為暗於屋外,火堆便把兵士的影子都映照窗紙上,火光搖曳,成排的影子也輕輕晃動,有股難以言喻的沉重壓力,讓人喘不過氣來。


    廳裏擺著一桌酒菜,隻有申屠铖和太後兩人對坐,連個倒酒的下人也沒留,他們既不交談,也不動筷,甚至也不看對方。


    “坐吧。”太後淡淡一指自己身邊的座位,斕丹依言垂首入座。


    “叫她來幹什麽?”申屠铖微微皺了下眉,有些不滿。


    太後笑笑,“有些話,不便當著銳兒說,又想讓他知道,隻有叫蕭斕丹來聽著。”


    申屠铖哼了一聲,不知道是嘲笑還是不在乎,沒有再說什麽。


    “而且,你和她不是還有話沒說清楚麽,正好大家暢所欲言,冰釋前嫌就算了,倒是痛快痛快,別再憋在心裏。”太後不改往昔直白,爽氣一笑。


    申屠铖看了看斕丹,歎道:“完全變成另外一個人,也就沒什麽好說的了。”


    斕丹本有些局促,聽了這話,反而安穩起來,也淡然一笑說:“我也沒什麽好說的。”


    太後聽了,自己嗬嗬笑了一會兒,搖頭歎息,嘲諷意味十足道:“果然是沒緣分。”邊笑邊拿起酒壺,親自為申屠铖和斕丹倒了一杯,“今天你們倆應該幹一杯,過去的事就真的徹底過去了。”


    申屠铖高深莫測地微笑,看著酒杯沒動。


    “怎麽?怕我下毒?”太後手按在酒壺上,看著申屠铖挑眉一笑,她本容貌姣美,笑得有些惡意的時候,看上去很俏皮,顯得更加年輕,若不是知道她是申屠銳的母親,隻看麵相真會把她當成他的姐姐。


    斕丹眨了下眼,端起杯子一飲而盡,對申屠铖的鄙夷又重新冒了出來。


    申屠铖見她喝了,這才緩緩端起杯子,還是沒有爽快喝下,笑著說:“母後,今時今日,我對你……也不是很放心了。”


    太後聽了,笑容加深,“既然斕丹已經把酒喝了,那就再說幾句助興的話,你……”她歪著頭,幸災樂禍地看著斕丹,“你什麽時候不再喜歡他了?知道他騙你,還是他下旨殺你?”


    斕丹垂眼一笑,“都不是。”


    “哦?”太後瞪眼,很好奇地看著她,表情愉快。


    申屠铖端著杯子,卻不再維持微笑,雙眉緊蹙地看著斕丹。


    “是……”斕丹抬頭,看著遠處的燭光,陷入迴憶般輕緩地說,“是斬首那個寒風刺骨的雪天,他也沒來送我一送,從那時候,我的心裏就再也沒有他了。”


    “嗯。”太後點頭,有些感慨,“女人不到死前最後一刻,是不會醒的,可以說是傻,也可以說是癡。那……如果他來相送,又會如何?”


    斕丹平淡釋然地笑了笑,“我會原諒他。”


    申屠铖的手極其輕微地抖了抖,隨即把酒一飲而盡,他鏖戰歸來沒人相迎的時候,真的很渴求一個能真心待他的人,其實他身邊從來不缺,隻是他一個個的錯過了。他伸手拿過太後手裏的酒壺,又給自己和斕丹倒了一杯,聲音發澀地問道,“如果我當初去了,結果會有什麽改變?”


    斕丹覺得他這話可笑至極,“不會有任何改變。隻不過……我不會那麽容易就接受了申屠銳。”


    申屠铖幹笑一聲,又喝幹了酒,自我安慰般一撇嘴,“那就好,如果結局還是如此,我就不用遺憾了。”


    斕丹正要喝,被太後按住手,太後看著申屠铖嘖嘖搖頭,嫌棄道:“你果然一點兒都不懂人心。”


    申屠铖不服,冷笑反問:“我不懂人心?”他可是靠一路謀算人心,才成功走到這一步的,這一步是問鼎天下的至高之處,他不懂人心?笑話!


    “你不懂。”太後沉下臉,看著申屠铖的眼神那麽冷,“因為你的心裏隻有你自己,你的天下太小了,所以你也隻能走到這裏。不過……”太後諷刺地笑,“很正常,你和你爹一模一樣,陰狠狡詐,自私惡毒。”


    申屠铖對她的話大覺逆耳,嗤笑了一聲,“瑤潤,你也是北漠人,何必這樣說我的父親,他到底是北漠的大汗,你的主子。”


    斕丹看了看太後,原來她的名字叫瑤潤。


    太後高聲笑起來,笑得那麽解氣,笑了好一會兒,她才停下來,給自己也倒滿了酒,“這話……一會兒再談,我想問問你,既然你已經誌得意滿,所求皆得,為什麽還要我銳兒的命呢?就算看在


    我多年的養育照拂,盡心相助的份上,也不該要我銳兒的命。”


    申屠铖茫然一笑,“我所求皆得?好像也是,我想當皇帝,我想殺迴北漠報仇,我有三宮六院……可我還是嫉妒申屠銳,總覺得他擁有的東西比我多,比我好。”他這話總算有幾分動情,不自覺又喝幹了酒,“從小你就隻疼他,這我不怪你,我不是你親生的,雖然你對我也不錯……他已經有了你這麽好的母親,他還有浮朱,就算我那樣苛待他,他還能活得那麽灑脫,笑得那麽爽朗,我……討厭他,他讓我覺得,太陽好像從來沒有照到過我身上。那麽多人喜歡他,善待他,甚至斕凰……最優秀最出色的人,不是我麽?為什麽?”


    太後也把自己的酒喝了,笑眯眯地看著他,“你的一切問題,我都能迴答。”


    第52章 第52章 一場空夢


    “就從你開始說吧。”太後看著申屠铖,明明含笑卻冰冷銳利,“你還記得你的母親麽?”


    申屠铖略微想了一想,說起母親的時候態度冷淡,“她被掠入皇宮的時候,我才八歲,隻記得是個漂亮的女人。她並不得寵,沒有跟隨我父親生活在北漠都城,所以我從小在一個偏僻的小城長大,隻有兩個丫鬟侍候我們,日子過得很清苦。”他撇撇嘴,“所以我才被選為質子,被送到鄄都。”


    太後嗬嗬笑,對他的話充滿諷意,“看來你對你的母親一點兒感情也沒有,甚至怨恨她沒本事,不得寵,害你流落在外,又被送入敵國為質。”


    申屠铖毫不在意地一笑,默認她的話,不是每個孩子都會依戀母親,他對母親,對童年的印象都很模糊,隻有嚴寒刺骨,隻有千裏荒原,就連相依為命的情感都沒留下什麽痕跡,母親?對他而言不過隻是個早逝的女人。


    “你討厭你的幼年時光,所以沒有刻意迴想和求證,導致了很多錯誤。”太後抿嘴笑,“這裏,潼野,十幾年前還是北漠的領土,叫郡野,怎麽樣,耳熟麽?”


    申屠铖臉色改變,神情冷峻起來,緊皺眉頭喝幹了杯中酒,似乎迴想著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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