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出來!”他喝道。


    斕丹在腰裏掏了一會兒,才哆哆嗦嗦拿出一瓶藥丸,被他劈手奪去,順著打開的窗格就扔了出去。


    “以後想問題多用用腦子!”他的那股火終於也過去了,懊惱道,“算了,你那個腦子用了還不如不用!就會胡思亂想!以後老實聽話就行!”


    她聽了這話,更嗚嗚咽咽地哭,兩隻手都抬起來擦眼淚,像個鬧脾氣的小姑娘。他看了心軟,走上去摟她,聞見她身上有股酒味,原來是灑在裙子上的酒還沒幹。


    他抱她去內室換衣服,斕丹也不管他,隻顧自己抽抽搭搭,換著換著他就不老實了,猛地按著她的雙肩,把她壓在地板上。


    “要不……來個加急的?”他壞笑著俯視她。


    “不要!”她這會兒聲又高了,膽也大了。


    他也不聽她的,人壓下來,嘴唇貼到她的耳垂邊。


    斕丹推了推他,“別……還疼……”


    這輕輕軟軟的哀求,讓他僵了好一會兒脊背,終於一鬆勁,人倒在她身旁,恨恨捶了下地板。


    “你就是在報複我。”他咬牙切齒又無可奈何,應該還是花田那次的氣沒消吧?


    第33章 第33章 禁宮夜宴


    中午的時候,天氣已經很熱,斕丹開了房間的門,又把臨園的拉門開到最大,過堂風帶進來一些花瓣,斕丹倚著高枕,默默地看花瓣隨風而來,又牽牽絆絆隨風而去。


    整個院落很安靜,正是烈日當空,飯後生倦的時刻,除了院中的海棠枝葉在風中沙沙作響,別無他聲。


    申屠銳又和紫孚一起出門了,院子裏隻剩她,怎麽可能不安靜?申屠銳向她解釋過,他和紫孚出門可以看作去辦公,讓她不要多想,而且她也知道他們去辦什麽“公”。不僅是尋找男嬰那麽簡單,申屠铖又不是傻子,想騙過他,怎麽把孩子神不知鬼不覺的換進換出,怎麽掩滅相關人的口,把換出來的孩子送到哪裏……不用說,又是一堆棘手又血腥的陰謀和秘密。三個月,絕對算不得時間充裕。


    所以,申屠銳和紫孚就很忙。


    有時候一同迴來還要再進申屠銳的房間,嘈嘈切切地低聲商量。她故意去打擾,無視在申屠銳房門外把守的兩個宮女,昂然往裏麵闖。宮女應該被指點過,並不強硬攔阻她,而是高聲問好,屈膝行禮,擋一擋她的腳步。這套把戲斕丹在深宮裏看得熟慣了,無非就是拐個彎通知屋裏的人。等她進屋的時候,果然申屠銳和紫孚好整以暇,申屠銳笑眯眯的,紫孚還是一副矜持的似笑非笑,抿嘴不語。這種時候,被他們排斥在外的感覺最強烈。


    斕凰是個手段高明的人,高明在識人用人,她似乎準確地摸到了申屠銳的喜好。紫孚剛來的時候,申屠銳對她的冷漠和厭惡是怎麽樣的,僅僅過了一個月,他的變化,可能他自己不知道,斕丹卻看得分明。


    起初,她闖進去的時候,申屠銳會不動聲色地對紫孚說:“你先下去吧。”


    後來,他的話就變成:“你先去吧。”


    這一字之差,卻有千言萬語的區別,至少申屠銳不再單純的把紫孚看成下人,更別提眼神和表情的細微變化。


    說笑之聲遠遠從過道裏傳來,申屠銳和紫孚一起迴來了。斕丹的臉色一沉,她沒聽錯,紫孚在笑,都能傳到她耳中的笑聲,肯定不是紫孚平時那種引而不發的假笑,申屠銳說了什麽?引得紫孚發出正常少女的笑聲,說不定人都花枝亂顫了!


    聲音一路從她門口經過,直奔申屠銳的正房,果然還沒說夠,又要一起慢慢說。


    斕丹忍不住狠踢了腳邊的被子一腳,被垛鬆散,倒了下來。


    丫鬟正捧著一個滿滿的托盤進來,看見斕丹踢倒被子,嘴角微翹,很知機地沒有整理的意思,而是從容放下東西,告知道:“王爺說,這是晚上宮裏賞花夜宴你的穿戴。”


    斕丹反倒有些不好意思,神色有些尷尬地瞟了瞟托盤中的衣服,皺眉道:“沒有其他顏色的嗎?”又是那種她幾乎穿了一輩子的淡鵝黃色,雖然這是春衫常用的顏色,但她很討厭,覺得穿上就像朵洗過的油菜花!


    丫鬟淡淡的笑容裏全是心領神會,“那就得去問王爺了。”說完就退了下去。


    斕丹愣了一小會兒,申屠銳討厭,他的丫鬟也討厭!全都鬼精鬼靈的!


    她悶悶地起身,臉繃得像要去找誰吵架,一路走過簷廊,那兩個門神一樣的宮女又假惺惺地屈膝問好,幫她推開房門。申屠銳怕熱,房間裏這麽早就放了冰,斕丹走進去被涼氣衝了一下,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申屠銳坐在書案後正在寫東西,紫孚神色恬靜地站在他旁邊,熟練而優雅地磨著墨。書案上放了幾支花團錦簇的丁香,紫色淡雅,幽香撲鼻,兩個容顏出挑的少年人一個專心筆墨,一個紅袖添香,那場麵悅目靜好,宛如一副動人心弦的畫卷。斕丹也看住了,因為真的很好看,垂目凝神的申屠銳看起來那麽陌生,沉穩睿智,都不像夜夜睡在她身邊那個嬉皮笑臉的人了。


    申屠銳寫完了一行字才抬眼,瞥了眼斕丹的臉色就知道她又犯了醋勁,故意冷冰冰的。“又怎麽了?”他拖長調子,明知故問,壞心眼地要看她當著紫孚怎麽說。


    斕丹一顫,怎麽?現在連叫紫孚走開都不肯了?要她當著紫孚和他說話?她決絕地扭頭就走。


    她剛走進自己臥房,申屠銳已經追過來了,拉住她的胳膊,又笑又氣,“你幹嗎!”


    斕丹使勁甩他的手,問她幹嗎?嫌她打擾了他和紫孚麽?


    “你這樣吃紫孚的醋,反而會惹她笑話!”申屠銳壓低聲音,訓斥她,“讓她覺得好像我很在乎她似的!”


    不得不說,申屠銳很會哄人,至少很會哄她,一句話說的……她倒覺得自己的確應該超然一點兒,不把紫孚放在眼裏才對。


    申屠銳瞧了瞧倒下的被垛,揶揄道:“喲,浮朱姑娘發了好大脾氣麽。”


    斕丹不好意思,找借口說:“我不喜歡這個衣服的顏色!我要穿淡紅色!”


    申屠銳頓了一下,歎口氣,遷就說:“好——好,浮朱姑娘想怎麽樣就怎麽樣。”他伸手摟她,她也乖乖偎入他懷裏。


    “申屠銳……”斕丹輕輕喊了他一聲,鼻子竟然一酸,眼睛刺痛,眼淚就流了下來。她想請求他,以後出門也帶著她,就像一路去潼野一樣,形影不離,可是她說不出口。他要想帶她,根本不用她提,而且就算他願意帶她,她也不想參與斕凰這個殘忍的計劃。


    可是,她更討厭她和申屠銳之間慢慢介入了一個人。


    她本就是無根飄萍,依附在他身邊才覺得有所仗恃,可申屠銳的心似乎並不像她想像的那麽堅固可靠,至少他在這麽短的時間就讓紫孚靠近了這麽多,她的恐慌和不安,超過以往任何時候。


    “別胡想胡鬧了,”申屠銳用下巴撞了撞她的額頭,摟緊她,“晚上和我一起進宮,我不在的時候,你一定要跟在我娘身邊,知道嗎?”


    “知道。”斕丹點頭,他不想把她送去申屠铖身邊,那申屠铖對她的額外關注,又變成另一種危險。


    賞花夜宴設在春輝台。這是一座建在小太液池上的巨大水榭高台,兩側有長而曲折的石橋相連,正好跨在小太液池兩岸。


    小太液池岸邊遍植桃李海棠,玉蘭丁香……這些春天開花的樹,泱泱花海,漫漫成林。夜晚石橋上懸燈萬盞,春輝台更是燈火通明,像一盞巨大的琉璃燈照亮整個小太液水麵,又把光亮投映到樹林花海,說不盡的春光嫵媚,富貴風流。取名春輝,已暗喻夜賞之意。


    斕丹走在石橋上,遠望水上瓊閣,瞬間產生恍惚,似乎又迴到屬於大旻的春宴,一樣燈火輝煌,一樣歌舞窈窕,一樣美人婆娑。


    風吹動她的衣裙,紅色的輕紗在夜風裏搖搖曳曳,嬌豔的顏色喚醒她的迷惘,她歎了口氣,不止江山無情,這琉璃禁宮何曾有情?換了一批人,照樣還是天子人家,金宮玉闕。她看了看走在她前麵的申屠銳,他雖步履從容,仍有些心事重重,不知道他的心事是不是和走在最後的紫孚是同一樁?


    所有的夜宴,都是相似的吧?斕丹安靜地坐在太後和申屠銳中間,插不上話,為了不顯得尷尬,隻得假裝入神地看歌舞獻藝。主桌的座次應是斕凰安排,斕丹這個座位本是紫孚的,是刻意抬高紫孚的地位,而她則應坐在申屠銳和斕橙中間。入席的時候申屠銳拉著她,把她按在這個位置上,別人也不好違拗他的意思,就這麽各自安坐。斕丹知道,這觥籌交錯間全是風刀霜劍,不是該發小脾氣的時候,自然要順從申屠銳的一切安排。


    參加賞花夜宴的誥命貴女照例很多,太後申屠铖和斕凰敬過酒後,她們漸漸開始過來拜見敬酒,身在高位的幾個人自然要寒暄交談幾句。斕丹還是被遺落在眾人關注之外的人,也有了機會細看他們。三嫂九嫂根本沒機會坐上主桌,被撇在燈光偏暗的角落,斕丹許久沒見她們,覺得她們連上次相見時的憤恨和急切都沒有了,木訥地坐在那裏,彼此也不交談。這樣的女人,宮裏常有,是失去了所有希望,了無生趣的宮嬪最後的狀態。以斕丹的經驗,可能過不了多久,她們連這樣的宴會都不能參加了,強撐過一段或長或短的時間,默默消亡在這幽幽深宮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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