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蘭卡姆的年輕獵人們也參加了地下街的新型照明裝設工作,蕾娜與詩織原本也跟克也他們一同進行作業。


    這時本部指示蕾娜兩人前往其他地點。擔任小隊隊長的克也接到指示時,麵露難色。多蘭卡姆為了避免多餘的爭執,不讓旗下的年輕獵人與多蘭卡姆以外的獵人一起行動。他以這個理由一度迴絕。


    但是本部迴覆蕾娜與詩織是以兩人一組的身分登錄,無法視之為年輕獵人,此外又指出兩人先前也擅自與多蘭卡姆以外的獵人一起行動。最後克也無法堅持下去,隻好將蕾娜兩人派遣至其他場所。


    克也希望自己能一起去,但他必須負責指揮現場,無法離開崗位。因為這些緣故,隻有蕾娜和詩織兩人以臨時的人員調度的名目,前往阿基拉的位置。


    隻是到指定的地點繼續進行裝設作業──蕾娜原本這麽認為,但現在她被名叫矢島的男人從背後製服,脖子被他一手捏住。失去一條手臂的男人剛才倒在地上難以獨力起身,蕾娜不假思索地對他伸出援手,這般溫柔但錯誤的行動導致當下的處境。


    這裏是荒野──她的溫柔缺乏這樣的認知,為此付出慘痛的代價。


    ◆


    脖子被矢島抓住,蕾娜因驚訝與痛苦而皺起臉,難受地說道:


    「你、你想幹嘛!」


    這裏是荒野,男人對此抱持的認知過剩,使得他對於欺騙、搶奪、殺害失去了抗拒。他對蕾娜的反應傻眼地嗤之以鼻。


    「想幹嘛……咦?需要說明嗎?我覺得這有點誇張喔。在我看來,當下狀況非常清楚才對。為了保險起見,考慮到另外兩人也許和你一樣尚未正確理解狀況,我就簡單扼要地說明吧。我正把你當作人質,威脅那兩人。」


    矢島歛起笑容,看向阿基拉與詩織。


    「誰敢動,我就殺了她。」


    雖然語氣平穩,聲音中確實帶有殺意。


    阿基拉表情凝重,對矢島提高戒備。


    詩織則對矢島投以露骨的殺意。她努力讓臉上保持平靜,表情留有冷靜,不過內心激動的情緒凝聚於雙眼。殺意為她的視線添增色彩,讓人幾乎能看見兩道直刺矢島的線。


    盡管如此,阿基拉與詩織都停止動作。矢島見狀,發出鎮定的說話聲。


    「……很好。看來你們兩個都正確理解了當下狀況,真是再好不過了」


    接著他對蕾娜說:


    「那麽,為了欠缺理解力的你,我先說清楚以防萬一。憑我的握力要捏扁你的脖子並非難事,所以不要輕舉妄動,也不要做蠢事。」


    蕾娜兩人現身時,矢島從阿基拉的表情看穿了她們並非阿基拉的夥伴。同時也從蕾娜她們的表情明白她們完全不理解當下狀況。


    這狀況可以利用──矢島如此判斷後,立刻決定利用蕾娜兩人營造有利的局麵。不過他沒想過一切會這麽順利。


    「我確實沒有右手臂,而且剛才一直倒在地上。如果抓到破綻也許就能出其不意逃走。你會這樣誤會也不能怪你。」


    阿基拉將槍口從矢島身上挪開時,矢島在心中歡唿。至少成功脫離了死亡直逼眼前的狀況,超出預期的成果讓他自己都驚訝。


    接下來隻要等待時間經過或是位置移動,在情報收集幹擾煙幕的效果轉弱時與同伴聯絡,要求同伴救援即可。在他這麽思考時,蕾娜主動靠近了。


    「不過那是你的失誤。我絕對不會放鬆戒備。我沒有無能到讓你抓住破綻。如果在你眼中我像放鬆了戒備,那是你一廂情願的看法,純屬妄想。」


    見少女毫不設防地靠近自己,矢島反而先懷疑這是不是某種陷阱。


    但那舉動並非陷阱,而且還讓矢島輕易製服她成為人質。矢島甚至不禁感謝自己麵臨絕境時的運氣。他對著將幸運送到自己身旁的少女,語帶感謝地給予忠告:


    「也許你不會相信我說的話,不過,想救你的這些人正乖乖聽從我的指示。從這個事實可以導出的答案,希望你確實理解。」


    沉默籠罩現場。蕾娜無法動彈,詩織也無法動彈,阿基拉則沒有動作。矢島對這結果感到滿足。


    「……很好。那就把槍扔掉。」


    「詩織,不可以……唔!」


    矢島抓住蕾娜頸子的手用力,代替閉嘴二字。因此蕾娜話才說到一半就轉為痛苦呻吟。


    這時矢島像在催促般注視著詩織並更加用力。這下子蕾娜就連難受的呻吟都無法發出,表情則因為痛苦而更加扭曲。


    詩織的表情一瞬間轉為悲痛。於是擔心蕾娜的心痛壓過了對矢島的殺意,令她緊蹙眉頭。經過一刹那的時間,詩織鬆手放開了槍。


    槍落在地上發出聲音──情勢優劣明確轉變的聲音。


    詩織將剩下的槍也扔在地上,隨後把槍朝著矢島踢過去。於是矢島暫且放鬆抓著蕾娜的力道,接著他再度漸漸用力,催促般輕輕搖晃蕾娜的身體。蕾娜因恐懼而表情僵硬,丟掉身上的槍。


    詩織持續凝視著矢島,不放過對方任何的疏忽。每當自己和蕾娜舍棄武器,男人便露出愉快的笑容。那模樣令詩織激憤,但為了不放過能救出主人的機會,她努力保持冷靜。


    矢島甚至開始麵露從容的冷笑,不過他的表情再度轉為凝重。詩織對他的反應感到疑惑,於是將臉緩緩轉向矢島視線凝視之處。


    阿基拉默默站著。他的態度甚至顯得相當鎮定,而且手中依舊握著槍。


    「……阿基拉先生,非常不好意思,請把槍丟掉。」


    盡管詩織直接開口催促,阿基拉也沒有顯露任何反應,隻是默默地凝視著矢島。


    詩織不由得以慌張的語氣叫喊。


    「……阿基拉先生!」


    「我有聽見。」


    阿基拉並未看向詩織,隻如此迴答。而且他看起來沒有任何棄槍的意圖。


    矢島將蕾娜的臉龐硬是轉向阿基拉,再度慢慢增強勒住蕾娜脖子的力道。蕾娜先是發出痛苦的呻吟,但勒頸的力道漸漸大得讓她連呻吟都無法發出,表情顯得更加痛苦。


    詩織驚慌失措,連忙懇求:


    「……阿基拉先生!拜托您了!請現在就把槍丟掉!」


    阿基拉一句話也沒迴答,矢島則冷酷地問:


    「我應該確實表達我的要求了,這下談判決裂了?你的意思是讓她死也無妨?」


    阿基拉開口:


    「你的要求要持續多久?直到你的夥伴趕到,把我們全部殺死為止嗎?」


    矢島顯露些微反應。他短暫沉默,放鬆了勒住蕾娜頸子的手,泰然自若地迴答:


    「……我不曉得你有什麽誤會,但我沒有夥伴。隻要你放下槍,我就會慢慢消失在通道另一側。隻要拉開充分的距離,我也會放她自由。啊,對了,我剛才沒說明放她走的條件,這是我的疏忽,我道歉。這樣你願意接受了嗎?」


    「你打算偷竊遺物吧?」


    矢島再度沉默。阿基拉繼續說道:


    「你慌了吧?你剛才想殺我的時候,完全沒有騙過我就算了的意思。一見到就毫不猶豫地想殺了我,這代表長相被我看見的同時,不殺掉我就會是大麻煩。」


    矢島的表情並未反映他的內心狀況。盡管如此,光靠這個功能無法遮掩一切。現在的反應並非重現過去的表情,而是當下的表情,要隱藏內心想法也有極限。


    他也能讓表情變化與大腦活動完全分離。然而事到如今就算擺出麵具般的表情,也無異於自白。


    「我看遺物大概就藏在這附近吧?你是義體者,之後也能輕易更換臉。盡管如此,你在這座地下街會不計一切想瞞過我、瞞過我報告的本部──也就是都市的職員,十之八九就是這個緣故。」


    沉默也是一種反應。他的沉默更勝於雄辯。


    「你打算殺光看到你長相的所有人吧?因為一旦現在的長相曝光,都市的職員就會立刻找出你的身分。你會與都市為敵,鐵定會成為通緝犯。為了預防這一點,你非得殺了我們,沒錯吧?」


    矢島保持沉默聽到這裏,終於開口。他麵露有些傻眼的表情,以開導愚者般的語氣迴答:


    「你好像有不少誤會。我可以大費周章修正你那些漏洞百出的推理,但不管我怎麽說,你都不會相信吧?」


    「你還需要爭取多少時間?夥伴的戰力多強?從你從容的態度來看,想必十分強大吧?大概足以輕易殺光我們。」


    「我可以繼續聽你胡言亂語,不過隻要你不棄槍,她終究會死喔。」


    「一旦殺了她,在那之後你必死無疑。然而你卻這麽從容,想必你的夥伴戰力相當充足吧?」


    阿基拉與矢島表情認真地注視彼此的眼睛。短暫的沉默後,矢島用力勒緊蕾娜的頸子,冷酷地下令:


    「這是最後一次。把槍扔掉。」


    「我不要。」


    阿基拉斷然迴答。


    臉色蒼白的詩織發出不成聲的尖叫。然而,蕾娜的頸子並未因此被扭斷。矢島反而放輕了力道,譏笑阿基拉般露骨地歎氣。


    (……這家夥是認真的啊。計畫被看穿,滅口的意圖也被看穿了,這下該怎麽辦?也不曉得凱因和涅利亞什麽時候才會到。在這種狀況下,夥伴抵達的同時,那家夥恐怕會把我連同人質一並射殺。義體的損傷也很嚴重,萬一他開槍,我可沒有自信能閃躲啊。)


    矢島隱藏內心的焦急,傻眼般迴應:


    「這樣的美少女都成為人質了,你這家夥也太無情了吧。你就沒有正義之心嗎?」


    「把美少女當人質的家夥沒資格說我。」


    「我沒關係啊,我是壞人嘛。我做壞事用不著顧忌,這是壞人的特權。正義的夥伴可就不能這樣了。」


    矢島先是刻意以輕佻的語氣說道,這時口吻轉為有些嚴肅。


    「哎,也沒辦法。看來這人質對你無效,就拜托應該有效的其他人吧。」


    語畢,他將視線轉向詩織,語氣立刻變冷酷。


    「如果不希望她被殺,就殺了那家夥。」


    在矢島如此開口的瞬間,阿基拉的姿勢轉為同時戒備矢島與詩織雙方。


    矢島見狀,立刻將蕾娜當作盾牌,並且稍微向後退。隨後他看準了掉在地上的詩織的槍,朝著詩織腳邊踢過去。


    詩織陷入無從排解的迷惘。她愕然交互看向阿基拉與蕾娜的臉。阿基拉已經選擇不棄槍,接下來輪到詩織必須做出抉擇。


    阿基拉尚未提起槍口。等一下槍口將會指向蕾娜與矢島,或是指向詩織,結論目前暫且保留。


    『……阿爾法,你覺得詩織會怎麽做?』


    阿爾法幹脆地迴答:


    『我認為她會攻擊你。』


    『有什麽理由?』


    『因為這樣人質可以活得比較久。如果她抗拒要求,人質一旦失去意義就會被殺。就算對方最終打算徹底滅口,隻要人質當下還活著,就有可能在遇害之前救出人質。看她的反應,我不認為她會主動割舍這種可能性。』


    『包含理由在內,我的看法和你完全一樣。可惡,早知道不要嫌說明麻煩,剛才應該立刻殺掉他才對。』


    『現在後悔也沒用,做好現在能做的一切吧。最糟的狀況下,一個活口都不留。沒問題吧?』


    『了解了。』


    阿基拉做好覺悟。


    詩織仍未做好覺悟。就算不顧一切攻擊矢島,或是按照要求殺死阿基拉,蕾娜恐怕都難逃一死。詩織理解現況,並且思索救蕾娜的方法,但眼下她找不到勝算。時間經過也許會帶來改變狀況的可能性,詩織隻能緊抓住這一縷希望,拖延時間等候未知的勝算。


    但是矢島不給她拖延時間的機會。


    「……怎麽?對這家夥也沒用嗎?到頭來人質也沒意義啊。那沒辦法了,就殺掉這家夥吧。雖然我大概同樣會被殺,不過夥伴會替我複仇的。」


    這句話隻是幌子,矢島根本不打算幹脆赴死。這一點詩織也明白。但要是她繼續呆站下去,這句話很快就會不隻是幌子。


    看到詩織悲痛的表情,蕾娜不由得想出聲。然而矢島勒緊她的脖子,讓她無法發出聲音。


    矢島以帶著殺意的嗓音說道:


    「你給我安靜。」


    不管蕾娜想說什麽,是尋求救助或是自願犧牲,對現在的矢島隻會礙事。


    為了避免她難堪地求助而被夥伴拋棄;也為了避免她說「盡管開槍」使得夥伴照做;為了不讓她做出任何降低人質價值的言行,矢島緊緊勒住她的頸子。


    這個舉動看在詩織眼中,就像是矢島真的打算殺了蕾娜。


    詩織采取行動。表情悲愴的她迅速蹲下,撿起地上的槍,將槍口指向阿基拉。


    阿基拉也反射動作般行動,大幅扭轉身體逃離詩織的彈道,同時將槍口指向詩織。


    槍聲響起,戰鬥開始了。


    ◆


    cwh反器材突擊槍的專用彈自詩織的身旁飛過。詩織毫發無傷,不過嚴格來說,擦過了衣服。


    詩織方才使出渾身解數閃躲。若是一般對手,那個時機應該足以讓她輕易躲過並有充分的空檔反擊。然而,盡管動用了累積至今的訓練與磨練已久的技術,詩織也隻能勉強躲過。


    詩織的女仆裝並非戰鬥用,而是一般衣物。對上一般防護服都能輕易粉碎的專用彈,衣物無異於紙片。專用彈掠過的部分瞬間迸裂,光是彈頭從旁奔馳而過的餘威都能撕裂女仆裝的布料,穿在底下的強化襯衣隨之外露。


    詩織的強化襯衣質地薄得有如緊身衣,但無論在身體能力或防禦力都勝過阿基拉的強化服數階。憑著這樣的身體能力,全速動作卻頂多隻能勉強閃躲,這樣的事實讓詩織難掩震驚。


    盡管如此,閃躲子彈與擦過身旁的子彈的餘威使她稍微失去平衡的同時,她在開始加速的意識中瞄準阿基拉。從她累積至今的經驗判斷子彈能順利擊中,盡管那不會造成她希望的結果。


    然而子彈被躲過了。阿基拉將強化服的效能提高至極限,甚至利用了開槍的後座力,高速向後跳開,完全逃離詩織的彈道。


    (居然能追上我現在的動作……!這是何等反應速度!)


    詩織感到驚訝時,cwh反器材突擊槍再度指向她。阿基拉一眼也不曾看向後方,卻將背後的瓦礫當作立足點,重整態勢。


    詩織立刻衝到一旁瓦礫後方,避開阿基拉的射擊。專用彈直擊其他瓦礫,將之化為更細的碎片,向四周飛散。


    槍擊戰持續不斷。詩織挑選了較厚實的瓦礫充當掩蔽,對阿基拉開槍的同時試圖逼近。一旦選錯瓦礫,就會連同瓦礫一起被轟成碎片,不過她盡可能逼近阿基拉。


    就算殺了阿基拉,事態也不會有任何改善,反倒是惡化的機率更高。詩織很明白這一點。矢島期待的就是詩織與阿基拉兩敗俱傷,意圖顯而易見。


    但是不和阿基拉戰鬥,蕾娜就會被殺。詩織無法忍受。


    如果隻要犧牲自己的性命就能拯救蕾娜,詩織願意做出任何犧牲。但是光憑犧牲無法解決現在的狀況,這樣的理解使詩織更加走投無路。


    被夾在對蕾娜的忠誠與對現況的絕望之間,詩織對自身精神接近瘋狂有所自覺,並且以近乎魯莽的衝鋒拉近與阿基拉的距離。


    她的魯莽使得阿基拉失去開槍的空檔。按照剛才的節奏,先換彈匣也來得及應對,但是詩織不畏中彈般的突擊,讓他來不及舉槍確實瞄準。


    盡管如此,阿基拉還是重新裝上彈匣,將槍口轉向詩織,扣下扳機。


    槍聲響起是在詩織的踢擊確實命中阿基拉的槍身之後。踢擊力道使槍口偏移,子彈自詩織身旁極近之處飛過,而且cwh反器材突擊槍從阿基拉手中倏地被彈飛。


    詩織成功從阿基拉手中奪走了強力的槍枝,代價則是一瞬間露出了破綻。在這瞬間,阿基拉彷佛早就料到,逼近至詩織麵前,同樣以踢擊踹飛了對方的槍。


    兩者的槍飛在半空中,手上同樣失去武器。下一刻,兩人的戰鬥從近距離的槍擊戰切換成貼身距離的格鬥戰。


    詩織箭步逼近,出手突刺。阿基拉向後跳開閃躲,打算取出aah突擊槍。詩織衝上前嚐試阻止。這時阿基拉配合她的動作,反而一個箭步迎上前去,並非槍擊而是出拳。


    阿基拉以強化服的力量使出的一擊命中詩織的身體。然而詩織早已做好覺悟,挨這一拳總比被專用彈射中好。她憑著強化襯衣的防禦力與對蕾娜的忠誠忍受衝擊後,立刻出手反擊。犀利的手刀擦過阿基拉的臉頰。


    盡管與對方的距離拉近,武器從槍彈變成四肢,兩人之間的戰鬥還是每一擊都可能致命。雙方都穿著強化服,也沒有穿戴護盔等防具,一旦頭部被擊中就會猝死。


    為了抵抗現況,盡可能提高蕾娜免於喪命的可能性,詩織麵露悲痛表情繼續戰鬥。


    ◆


    阿基拉與詩織互相廝殺的模糊身影映在蕾娜因淚水而扭曲的視野中。


    這場戰鬥是因為蕾娜變成人質才開始,一旦蕾娜死了就會結束。目前她仍活著。


    許多感情激烈擾亂蕾娜的心。生殺大權受他人掌控的恐懼、未經思考就輕率行動的後悔,為拯救自己而戰的詩織以及被連累的阿基拉令她感到歉疚,還有自己什麽也做不到的無力感,蕾娜的心靈已經一片混亂。


    即使如此,置身混亂、驚慌、焦躁之中,她依舊覺得要解決當下狀況,非得有所作為不可。


    這樣的念頭加上蕾娜容易激動、瞻前不顧後的個性,點燃了她對矢島的憎恨。膨脹的恨意排擠了其他情緒的瞬間,蕾娜麵露激憤,以渾身力氣對矢島使出肘擊。


    (插圖006)


    蕾娜同樣穿著強化服,擁有大幅超越常人的身體能力。這一擊也注入了因憤怒而忘我的力道,威力甚至超越了一般槍擊。


    然而,要打倒足以承受強裝彈射擊的矢島,這種力量還遠遠不足,隻是讓對方的架式稍微瓦解,僅止於此。抓著蕾娜脖子的力道並未減弱,反倒是矢島為了維持平衡,反射動作般更加使勁勒住她的脖子。


    那份痛楚再度以恐懼與痛苦覆蓋了蕾娜一度充滿憤怒的臉。


    矢島勒緊蕾娜的脖子,並且嗤之以鼻。


    「我看起來露出破綻了嗎?還是你在催促我快點殺了你?不管是哪個原因,都沒意義喔。這種力道無法傷到我的義體,這種狀態下我也不會殺掉你這個人質。真是遺憾啊。」


    從矢島的語氣感覺不到絲毫憤怒,這更傷害了蕾娜的心靈。


    「對了,自殺也沒用喔。你的身體好像沒改造過,咬斷舌頭也許會死,不過到時候我會假裝你還活著。我就是為此才讓你沒辦法出聲。別擔心,不會馬上就穿幫。」


    矢島嘲笑蕾娜的抵抗,話語聲傳到她的耳畔,貫穿了她的心靈。蕾娜小小的抵抗隨著意誌告終。


    失去意誌的眼睛止不住地流著淚。


    ◆


    蕾娜受到沉重打擊而失去抵抗的意誌,要不是矢島抓著她的脖子,也許她會直接癱倒在地。矢島傻眼地在心中對她嗤之以鼻。


    (聽我隨便瞎說就放棄抵抗了嗎?真是簡單的貨色。如果拚死掙紮,也許能讓我露出一點點破綻,況且就算被我殺害,隻要在那之前全力哭喊,也能讓夥伴知道自己死了吧。)


    就算束手無策,也不構成放棄的理由。一旦失去鬥誌,隻會任憑逆轉的機會溜走。對抱持這種想法的矢島而言,蕾娜因為這點程度的小事就舍棄抵抗的意誌,就算撇開犯了蠢事而變成人質這件事不談,她仍舊隻是個沒用的蠢貨。


    (哎,多虧有這種笨蛋送上門來當人質。差點被那小鬼殺掉時,我還以為自己的運氣耗盡了。不過看這樣子應該還有轉機。)


    現在這個人質甚至沒必要再費心監視。矢島如此判斷後,將意識從監視蕾娜切換為觀察阿基拉兩人。他的表情隨之稍微變凝重。


    (……話說迴來,那兩個家夥還真強。在這種地方為何會出現兩個這種水準的強者?這種實力不應該被派來更換照明吧?果真是都市的特務嗎?不,看起來也不像……)


    如果都市方事先識破矢島這夥人的計畫,因此派出特務混進交換照明的作業員之中,特務肯定會無視人質,把活捉矢島放在第一順位。更何況兩個特務互相廝殺這種事根本不可能發生。矢島思考至此,撇除了這種可能性。


    (假設他們之中真的有特務,八成是那個小鬼,那個女人則是因為某些理由剛好來到這裏。這種可能性倒不是零。)


    阿基拉起初並未堅持殺矢島,而是選擇活捉。再加上矢島以人質逼迫時,他也沒有拋棄槍械。這樣想就能合理解釋。


    (如果是這樣,還真是走運。因為偶然出現的厲害家夥會幫忙解決都市的特務啊。)


    矢島加深了笑意。阿基拉與詩織的實力不相上下。至少在矢島眼中看起來如此。


    如果他們兩人聯手攻擊矢島,矢島想必毫無勝算,但現在他們正在自相殘殺。雙方都死了當然是最好,就算對峙持續下去,也能拖延時間讓夥伴趕到現場,全無壞處。矢島這麽想著,暗自竊笑。


    (疲憊吧,消耗吧,就這樣互相傷害吧。那個女的,已經到極限了嗎?再更努力點啊。隻要那個小鬼死了,接下來就穩操勝算了。隻要你贏了,我至少會賞你一個好死。)


    矢島竊笑,手緊緊抓著用來保障自身安全的愚蠢少女。


    ◆


    阿基拉正拚了命抵抗詩織的猛攻。詩織臉上掛著哭臉般悲痛的表情,不斷對他施展犀利的攻擊。阿基拉防禦、閃躲並且反擊。


    論強化服的性能,明顯是對方更勝一籌。如果直接承受對方的攻擊,恐怕無法免於致命傷。一旦頭部被命中,下場絕不會僅止於劇痛,頭顱將會破裂並向四周灑出內容物。


    阿基拉對詩織的實力大為驚愕。其實剛才在進入格鬥戰的瞬間,他以為這場戰鬥穩操勝算。


    至今重複無數次的格鬥戰訓練,雖然是訓練、雖然隻是模擬戰鬥,阿基拉已經屢次見證阿爾法壓倒性的實力。


    現在是阿爾法在操縱強化服,強迫阿基拉的身體模擬那壓倒性的實力。盡管強逼身體高速運動會增加負荷,但終究不影響勝利。阿基拉原本是這麽認定。


    然而他的預料遭到顛覆。麵對阿基拉在阿爾法輔助下的攻勢,詩織與他不分軒輊,反倒是阿基拉稍微屈居下風。


    『她、她竟然這麽強嗎?阿爾法!真的沒問題嗎!』


    與阿基拉的慌張對照之下,阿爾法的態度顯得從容不迫。


    『別擔心,你隻要咬緊牙關撐下去就好。』


    『拜托在我的四肢被扯斷之前搞定啊!真的很痛!痛得即使你說其實早就斷了我也會相信!』


    阿爾法越是操縱強化服做出超越阿基拉自身實力的動作,超越的部分就會轉變為對身體的負荷。再加上阿基拉與詩織兩人的格鬥技術造詣可謂天差地別。


    為了填補壓倒性的差距,阿爾法將強化服的效能提升至極限,同時估計穿著者肉體的負荷極限,強迫阿基拉的身體做出精密且劇烈的動作。


    從遺跡取得的迴複藥已經耗盡。構成阿基拉身體的細胞漸次受損,那份痛楚慢慢轉為劇痛。


    即使如此,阿爾法依舊微笑著。


    『沒問題的。大概。』


    『大概是什麽意思!』


    見阿爾法微笑著說出讓人不安的話,阿基拉皺起整張臉。


    為了對抗高速施展連環攻勢的詩織,阿基拉也必須高速做出閃避動作,並且改變姿勢趁隙反擊。眼前景物變化之快,一瞬間就讓阿基拉眼花撩亂。映於視野的事物迅速變化,甚至讓他無法區分地麵、牆壁或天花板。


    就算這樣,他依舊能認知阿爾法的笑容,是因為阿爾法永遠在阿基拉的視野中維持固定位置。即便眼前景物上下顛倒,或是一瞬間劇烈旋轉,甚至在他忍不住閉起眼睛時,隨時都能看到麵露從容笑靨的阿爾法。


    多虧如此,阿基拉雖然慌張,但始終保持一定程度的鎮定。隻要阿爾法還笑著,那麽不管阿基拉覺得當下狀況有多麽嚴苛,恐怕都還不至於致命。這樣的認知成為阿基拉的精神支柱。


    同時阿基拉雖然沒有自覺,但他的意識正漸漸嚐試追上與詩織的高速戰鬥。身體猛然後仰以閃躲詩織的踢擊時,能感覺到死亡從身旁掠過。在時間流動莫名緩慢的世界,橫向立於半空中的阿爾法對他說明狀況。


    『她恐怕用了加速劑。能那麽靈敏地閃躲你的槍擊,從她的反應速度與閃躲動作判斷,應該是比起效果持續時間,更重視能力上升效果的藥物。』


    『原來還有這種藥喔?所以隻要支撐到藥效時間過去就好了嗎?』


    『沒錯。那樣應該就能獲勝。』


    『我的四肢不會在那之前先折斷吧!有種很不妙的感覺正從四肢傳來耶!』


    由於剛才結束與矢島的戰鬥後服用了迴複藥,藥效讓阿基拉的身體在損傷的同時得到治療,也因此阿基拉的手腳目前還能免於斷裂。


    不過藥效不會永久持續。殘留在體內的藥劑已經快要耗盡,無法完全治愈的損傷正透過劇痛告知阿基拉戰鬥的負荷。極限已經逼近。


    阿爾法當然也明白這一點,但她仍舊微笑。


    『沒問題。大概吧。』


    『那個大概到底是什麽意思啦!』


    『因為無法確定她是否真的服用了加速劑,也不曉得效果時間有多長,我隻能說大概。別擔心,你隻要專心戰鬥,講喪氣話也不會讓狀況好轉。』


    『我知道啦!』


    阿基拉以苦笑蓋過臉上原本凝重而緊皺的表情,接著又抹上一層自暴自棄般的笑容,借此提振鬥誌繼續戰鬥。


    阿爾法都說沒問題了,阿基拉沒有必要懷疑她的判斷。


    為了讓她口中的「沒問題」在現實成真,阿基拉也用盡了全力。


    阿爾法麵露微笑。盡管嚴肅悲痛的表情比較符合當下狀況,隻要那表情會削弱阿基拉的鬥誌、使狀況更惡化,就算阿基拉瀕臨死亡,她也會擺出微笑。


    阿爾法盡一切所能,為了得到更好的結果。


    ◆


    就如同阿爾法的推測,詩織服用了加速劑。


    在旁人眼中,她的戰鬥就像是真的想殺害阿基拉,但她不會痛下殺手,佯裝與阿基拉勢均力敵以爭取時間,同時注意觀察矢島的反應,抓住他的破綻,救出蕾娜──這是詩織的計畫。


    因此她需要在戰鬥時有多餘的心力注意矢島的動靜,最少也需要足以輕易勝過阿基拉的力量。為了實現這些條件,詩織用了負荷很大的加速劑。


    比方說,就算強化服的身體能力強大得足以閃躲自槍口射出的子彈,如果意識來不及反應,那就絕不可能閃躲。若要發揮與身體能力相符的高速且精密的動作,穿著者的意識就必須追上動作速度。


    以高性能的強化襯衣強化身體能力;以使用上需要覺悟的加速劑強化意識。如此一來,無論阿基拉有多少實力,想必都沒有問題。理應如此。


    (沒想到竟然這麽厲害!難以置信!)


    進入格鬥戰的同時,詩織與阿基拉同樣並未懷疑自身的優勢。


    獵人持有的戰鬥技術基本上都是為了與怪物戰鬥。無論是在荒野狙擊遠方的敵人,或是在遺跡中與近距離的對手交戰,同樣都是槍擊戰,一般絕不會鍛煉專門對人使用的格鬥技術。


    但是詩織不同。雖然她陪蕾娜登錄為獵人,投身獵人工作,但她並非獵人,而是蕾娜的隨從兼護衛。


    她為此所受的訓練水準相當高。為了在無法武裝的狀態下化解危機,保護要人的訓練包含了形形色色的格鬥技術。


    就算阿基拉是獵人等級高達30的強者,隻要他隻是個單純的獵人,詩織就有自信在格鬥戰中輕取他。


    然而她這份自信轉瞬間便瓦解。因為阿基拉展現了顯然受過訓練的動作應戰,而且攻擊又快又準,甚至足以顛覆強化服的性能差距。


    阿基拉的刺拳快如子彈,劃碎並扯落女仆裝所剩無幾的布料。近乎斬擊的踢擊一擦過衣物便使之裂開。


    若透過強化服的性能不斷提升身體能力,最後就連一般動作都會變得極端困難。若沒有精密的控製技術,裝備者甚至會寸步難行。然而徹底發揮那種身體能力的攻擊接連朝詩織殺來。


    詩織聚精會神閃躲並反擊,沒有任何多餘的心力留意矢島與蕾娜。若不集中精神與阿基拉戰鬥,恐怕轉瞬間就會被打倒。


    一旦殺死了阿基拉,矢島就會以蕾娜為人質殺害詩織,最後連蕾娜也殺死,所以她不能殺了阿基拉;一旦詩織自己被殺,阿基拉肯定會把矢島連同蕾娜一起殺死,所以她不能死。詩織如此判斷而持續戰鬥,但無論哪一個方向都漸漸迎向死路。


    撇開蕾娜的存在不談,阿基拉的實力遠遠超過預期,無法殺死他。詩織完全不能分神注意矢島。這樣下去,一旦加速劑的藥效消失就會被殺。她原本是為了爭取時間等待救出蕾娜的機會而戰鬥,但時間漸漸站在敵人那一邊。


    詩織會按照矢島的要求攻擊阿基拉,是因為她認為這麽做,能救出蕾娜的可能性比較高。


    如果剛才她選擇二選一的另一個可能性──全速攻擊矢島,在蕾娜遇害之前奪走矢島的性命,憑阿基拉現在展現的實力,恐怕真的能解決。對狀況感到焦急,讓詩織萌生這股雜念,折磨著詩織的精神,使她的動作與意誌漸失精采。


    (……大、大小姐,就憑我可能沒辦法救大小姐!……該怎麽辦、該怎麽辦才好?)


    悲觀開始侵蝕心靈,忠誠漸漸屈服於絕望。直到一切無可轉圜為止,詩織麵露悲痛的表情持續掙紮。極限已經不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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