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也是巧君來給美羽上課的日子,他在平時的那個時間點來到了我家。


    兩個人在二樓學習的時候,我在一樓洗衣服,做其他的家務——狼森女士的電話就是這個時候打來的。


    這通電話是為了確認工作上的一點事情,正事很快就談完了。


    但是——


    『哈哈哈。怎麽,想不到在我不知道的時候你還發生了這樣愉快的小插曲。居然——居然被鄰居家的大學生告白了。』


    狼森女士的笑聲聽起來相當開心。


    啊啊,果然就不該跟她說的。


    談完工作的事情之後,我本來是抱著稍微找她商量一下的打算,以「不是我,是一個朋友遇到的事情啦~」為開頭談起這件事,結果立刻就露餡了。沒過多久,狼森女士就從我嘴裏套出了所有信息。


    真不愧是精英女社長。


    她的談話能力真的很可怕。


    ……不過也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我嘴上的防備真的太薄弱了。


    『左澤巧君……說起來,你平時也沒少提到這個他啊。你說過現在是住在隔壁的男孩在當女兒的家庭教師。不止如此,還說過如果他能跟女兒交往就好了,對吧?』


    「……」


    『可是,想不到這個左澤巧君喜歡的對象……居然不是女兒,而是你這個媽媽。噗,啊哈哈哈,這可真是傑作啊。』


    「……別人還正在為這件事頭疼呢。」


    『喔,抱歉抱歉。』


    等我吐槽後,狼森女士才姑且表達了歉意。


    但聲音聽起來依舊是那種開心的感覺。


    『不過嘛,想想看,這是多麽純愛的一件事。那孩子可是對你單相思了整整十年。』


    好像確實是那樣。


    要說是純愛……也確實很純愛。


    有點太過於純愛了。


    『有人能對你專情到這個地步,我都感覺羨慕了。』


    『什麽羨慕……真是的,請不要再拿我開玩笑了,狼森女士。我是想要認真地找你商量的。』


    『嗯? 我不是在拿你開玩笑啊。』


    狼森女士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困惑,接著她又說。


    『商量……唔。原來你是要找我商量,我以為你隻是單純想跟我炫耀而已——所以,到底是要商量什麽?』


    「還能有什麽……就是,我之後,到底該怎麽辦才好……」


    『交往不就行了嗎?』


    狼森女士迴答道。


    語氣——沒有一絲開玩笑的感覺。


    而是極其普通地,就像是陳述答案一樣。


    『就我聽你的描述,我覺得他又誠實又專情,是個很好的男性。你先和他交往試試看,如果不行的話再談分手就好了。』


    「……怎、怎麽可能那麽簡單?」


    『就是很簡單啊,男性和女性的關係。相反,是你把這些問題考慮得太複雜了吧?』


    「……」


    『歌枕君,你似乎是很在意自己跟對方的年齡差距……但他不是已經超過二十歲了嗎?我覺得把他再當小孩子看,反而才是失禮的行為。』


    「這個,或許是那樣沒錯……但是我覺得,這件事還是不能那麽輕率。」


    『嗯?』


    「現在的我,要去和一個比自己小了十歲的男孩交往……從常識來考慮,這根本不可能啊。我覺得不可能會順利的……。」


    『……噗。啊哈哈,啊哈哈哈!』


    狼森女士笑了。


    好像再也忍不住似地,非常大聲地笑了起來。


    「狼、狼森女士?」


    『啊哈哈,哎呀,抱歉抱歉。忍不住還是笑出來了。真沒想到從你的嘴裏也能說出「從常識來考慮」這種話來。』


    「…………」


    『十年前——剛剛二十歲的時候就做出決定,要收養姐姐和姐夫留下來的孩子,那是誰啊?』


    狼森女士又接著說。


    『剛剛找到工作,存款是零,育兒經驗也是零……即便如此,你還是決定收養了美羽。這種決定「從常識來考慮」當然很奇怪,但不顧一切作出這個決定的,不就是歌枕綾子嗎?』


    「…………」


    我突然迴想起來。


    十年前的那些事情。


    在那個葬禮上,我決定要收養美羽——那個時候,我有沒有考慮『常識』之類的東西呢?


    不,沒有考慮。


    當時完全是情感支配了身體,常識這兩個字好像在腦中連一瞬間都沒有出現過。


    『哎呀哎呀。過了十年,你好像也變了不少啊。』


    狼森女士用一種有點嫌棄的聲音接著說。


    『那個時候的你——大概是因為還年輕吧。因為年輕,所以才能不考慮後果,憑著突然湧出的感情來行事。但是人隻要活著,人生路上就會落下各種各樣的東西。會有很多害怕失去的東西。可能是錢,家人,友誼,或者也可能是自尊心……所謂「上了年紀」,其實就是這些東西增加的結果。』


    「…………」


    『人啊,越上了年紀,就越害怕摔跤。』


    狼森女士的話還在繼續。


    『歌枕君,你之所以能決心收養自己的外甥女,大概就是因為「當時的你還年輕」。但是——現在不一樣了,現在你已經上了年紀,在這十年光陰裏,有了很多不願意失去的東西。』


    十年前——


    我又迴想起了那些人為美羽的歸屬而爭執不下的樣子。


    說實話——當時我瞧不起他們。


    我覺得他們隻想著自己的事情,不願意為美羽考慮絲毫。對他們,我有一種接近失望和氣憤的感覺。


    但是。


    到現在迴想起來——也許他們也隻是在拚命努力掙紮著活下去。


    要維持自己自己的生活,要保護和家人一起度過的安穩日子。這些目標都需要人努力掙紮著才能做得到。他們不是不考慮美羽,而是因為還有比親戚的孩子更重要的家人——還有那些他們不能失去的人和事。


    但是,我什麽都沒有。


    所以才能憑借湧出的感情來行事。


    或許那是溫柔或者愛情,或是可以稱作正義感的感情。或許這種感情很崇高,值得當作美談說給別人聽。


    但是)我之所以能有那樣的感情,能被那樣的感情驅使著行動。


    是因為我沒有什麽可失去的東西。


    是因為我當時還很年輕——


    『有一個很常見的比喻說,英雄的代價是孤獨。就是這個道理。拖家帶口的人是當不了英雄的。如果重視家人勝過重視大眾,他就失去了做英雄的資格,但如果他不把家人放在眼裏,也同樣不配被稱作英雄。不管是哪一邊,英雄這個稱號都沒辦法和家庭共存。』


    「……」


    『十年前你無拘無束,不需要在意任何人,但現在已經完全不一樣了。歌枕君。現在的你——是美羽的母親。你有了這十年間建立起的家庭,每天的生活,還有跟鄰居們的聯係,在工作上,你的責任和立場也跟十年前剛進來的時候完全不同。在這樣的環境中,有很多你不願意失去的東西——這些東西逼著你說出了「常識」這個詞。「常識」啊,大人們最喜歡說這個詞了。』


    狼森女士最後對我說。


    『這就是討厭又無聊的大人的世界。歡迎你來到這裏,歌枕君。』


    這句諷刺讓我覺得自己的身體都像是被戳穿了一樣。


    我打完電話,坐在椅子上,好一段時間腦袋都白茫茫的,什麽也做不了。這個時候,起居室的門打開了。


    「媽媽,你打完電話了?」


    「啊……嗯。巧君呢?」


    「已經迴去了。因為你一直在打電話,所以他沒打招唿就迴去了。」


    我看了看牆上的表,現在已經過了晚上九點。


    好像這個電話不知不覺就拖了很久。


    「我問你啊,媽媽。」


    見我開始收拾桌上的筆記本電腦,美羽在我的對麵坐下來。


    然後直視著我,用非常認真的語氣問道。


    「到最後,你打算怎麽辦呢?巧哥哥的事情。」


    「怎麽辦……怎麽都辦不了啊。我都說了好幾次,和他交往,到底還是不現實的……」


    「我不是說這個啦。」


    美羽撓了撓頭,然後深深地歎出一口氣。


    接著她的聲音變得有些不耐煩,又像是有些有些對我無話可說似的。


    「媽媽你啊,在被巧哥哥告白之後,就一直在逃避。」


    「哎?」


    「『從常識來看不現實』、『太對不起左澤家了』。你就一直在說這種在意別人怎麽怎麽樣的話。不止如此,還計劃過『給對方露出自己不像樣的一麵,好讓他死心』的奇怪作戰。這就是一直在逃避啊。」


    「我、我沒有逃避——」


    「就是在逃避。」


    她用冷淡的視線盯著我。


    我不由得想要從美羽的目光中逃開——但是,卻沒辦法不去看她的眼睛。美羽的視線帶著一種靜靜的憤怒,不允許我


    再逃離了。


    「媽媽你隻是一直拿常識呀別人的看法之類空蕩蕩的東西來當擋箭牌,一直想辦法逃避——一次都沒有說過自己心裏是怎麽想的。」


    「——」


    我被她一說,才猛地反應過來。


    自己並不是有什麽自覺。


    但是,我的確是在無意識中——一直采取逃避一樣的行為。


    從最開始對巧君說「當作他沒有對我告白」的時候開始,我就隻是一直重複著這種行為。


    用常識這種方便的借口掩蓋了自己的真心,拒絕麵對巧君,到最後甚至還希望讓巧君對自己的美好印象幻滅掉,然後他就會主動放棄。這種行為是很卑鄙的。


    就算被美羽說是逃避,我也無從反駁。


    是的。


    我還什麽都沒有說。


    沒有給出任何迴答。


    我——隻是在逃避。


    從巧君的告白開始,就一直一直,在不斷逃避——


    「所以說,媽媽,不要再這樣了。說一下你自己真正的想法好不好。其實你是怎麽想的。」


    美羽的視線盯著我。


    「排除掉常識和別人的看法,然後還有……還有我的因素。把這些麻煩的東西全部都排除掉,然後媽媽你覺得巧哥哥作為一個男人,是怎麽樣的?」


    「…………」


    我說不出話來。


    美羽的質問和狼森女士的諷刺在我的腦海中迴旋,攪亂了我的思路,讓我想不清楚。


    思考很混亂,很混亂——就算如此,我還是努力地思考著。


    我認為自己必須好好想想。


    不能逃避——要去好好想想。


    巧君的告白,我自己的內心,我要去直麵這些。


    然後——


    「……我喜歡他。」


    我說了。


    「肯定是喜歡他的啊。就像巧君對我一樣,我也一直一直最喜歡他了。因為我很清楚他的正直和體貼……而且他長得也很帥。我覺得能和巧君交往的女生一定很幸福。那樣優秀的男孩子對我直接表現出好意,我也覺得很開心。」


    「…………」


    一瞬間,美羽的半邊眉毛動了一下。


    她正要開口,


    「但是。」


    我在她開口之前又接著說下去。


    「我果然還是……沒辦法用看待一個成年男性的眼光來看巧君。」


    這就是我的迴答,我的心聲。


    沒有絲毫虛假的,我的心聲。


    「我喜歡巧君,很喜歡他……可是這種感覺,該怎麽說呢……就像是母親對孩子的那種喜歡。對我來說,巧君無論怎麽樣就是沒辦法變成戀愛的對象。」


    從以前開始——從巧君十歲的時候開始,我就一直注視著他。


    雖然現在巧君長大了,有了成年男性的感覺——但我還是沒辦法把他當作異性來看待。要用那樣的眼光來看他,總是會讓我有一種忌避感。


    「美羽,我啊……一直覺得如果你能和巧君結婚就好了。你們肯定是很般配的一對。當然,這是我作為母親自己的想法——但是,說到底,我從我產生這樣的想法開始,對我來說巧君就已經不是異性,而是兒子那樣的存在了。」


    「…………」


    「而且,美羽……心裏想的和嘴上說的,並沒有那麽簡單。」


    很簡單啊——狼森女士是這樣說的。


    但是,我做不到。


    不管怎麽樣,都沒辦法把這件事想得簡單。


    「美羽,你剛才說要把麻煩的東西全都排除掉——但是,那是不可能的。心裏想的和嘴上說得,不可能那麽幹淨地被分成兩半。」


    如果真的排除掉嘴上的借口,剩下的就是真心——如果問題真有這麽單純,那該是個多麽簡單而幸福的世界啊。


    我們說出來的話,並非僅僅隻是包裹掩蓋著真心的東西。


    如果我還是個孩子,


    或許這件事就會變得更簡單也說不定。


    就像是剝掉果實的外皮一樣,把嘴上說的那些前提條件全都排除掉就好。


    但是——對大人而言這是不現實的。


    果實會漸漸成熟——外皮和果實,心中想的和那些製約我們的條件,這些東西會漸漸融合到一起。


    原本用來隱藏真心的借口,也時常會帶上真心的痕跡。


    無比重要的內心想法,有時候甚至可能會被嘴上的借口,製約我們的前提條件等等同化掉。


    「我啊,美羽。已經是……過了三十歲的阿姨了。沒辦法再隻憑著感情和衝動去戀愛。不管怎麽樣,我都會想到現在的生活,還有今後的生活。我也沒辦法毫無防備地,去麵對那種赤裸裸的愛意了。」


    不管怎麽樣,我都會考慮到隨之而來的風險。


    隻會考慮到隨之而來的風險。


    現在在這個家裏,在這片地區,和鄰居家比我小了十歲的少年交往——所帶來的風險。


    如果我們的關係被挑明給其他人,他們究竟投來什麽樣的眼神呢?


    隻有我倒還好。


    但是,如果,假如連美羽都要蒙受那種帶著奇異之感的視線——


    「——」


    說到底,我還是如狼森女士所言,變成了『討厭又無聊的大人』。


    把風險和利益放在天平兩端時,隻會考慮風險的那一側。比起抓住什麽新的東西,終究更害怕失去現在手中的那些。謹慎,膽小,保守,隻會憂心忡忡地想著一定不能跌跤。


    但是——這樣也好。


    我已經是個母親了。


    怎麽可能還像孩子那樣任性。


    早在十年前,我就已經下定了邁入大人世界的決心。


    「結果……你還是不能跟巧哥哥交往啊。」


    片刻沉默之後,美羽開了口。


    用一種很無語,又充滿了放棄感的口吻。


    「……是的,就是這樣。」


    「…………」


    美羽閉住眼睛,深深地吐出一口氣。她臉上的表情非常複雜,像是生氣,又像是傷心,很難一語道盡。


    但是。


    一小段空白之後,她說出的第二句話幾乎凝固了我的心髒。


    「——所以就是這樣了,巧哥哥!」


    美羽突然大聲說道。


    朝著走廊的方向。


    幾秒鍾之後,起居室的門慢慢打開了。


    出現在門後的——


    「巧、巧君……!?」


    走進起居室的人正是巧君,他的步伐好像很躊躇。低著頭,麵孔滿是歉意,眼睛中流露出悲傷的色彩。


    「怎麽會,為什麽……?你不是已經迴去了……」


    「……對不起。」


    「巧哥哥沒有錯,是我這樣勉強他的。」


    美羽淡淡地打斷了巧君的道歉,對我說道。


    「我跟他說,假裝已經迴去了,就可以問出媽媽的真實想法。」


    「……為、為什麽要做這種事——」


    「因為——巧哥哥這樣實在是太可憐了。」


    她的聲音聽起來冰冷極了。


    「明明鼓起全部勇氣告白,終於把常年的單相思心情說了出來……但是媽媽你一直都含糊而且不溫不火地對待人家。」


    「這是,因為……」


    「也許那樣可能真的能保證每個人都不會受傷,還能順利地讓事情平息下來——也許這是媽媽的體貼之處……但是就算這樣,我覺得還是太不公平了。」


    「…………」


    我什麽都說不出來,沒有一句話能說出來迴答美羽。『不公平』。女兒的這句話讓我覺得心底被猛地刺了一下。


    「綾子阿姨……」


    終於,巧君開口了。


    「我……那個,真的很抱歉。」


    最開始,他斷斷續續說出的是沉痛的道歉。


    「因為我幹了告白那樣的傻事……給綾子阿姨添了很多麻煩……。結果還給美羽也添了麻煩……。我任性地把迄今為止,我和所有人的關係都破壞掉了……真的,很對不起。但是,那個……也,也謝謝你。」


    接著說出的則是感謝。


    「謝謝你……認真地考慮和我交往的事。雖然我是在偷聽,但是能聽到綾子阿姨的真心……還是感覺很開心。就算,不是我希望聽到的那個迴答,但是能得到答案就好。啊哈哈。」


    然後——巧君笑了。


    空虛的,幹啞地笑了。


    誰都能看出來的,強行擠出的笑。


    他的笑臉讓我很心痛,隻看一眼,心中就有一種劇烈的痛覺。


    「啊哈哈……反、反正,一開始我就知道是不可能的。算是完全抱著不行也試一試的心態。畢竟我這種小鬼,根本就配不上綾子阿姨這樣優秀的女性。」


    巧君用明朗的——明朗到不自然的聲音這樣說道。


    「說是沒有辦法把我當成男性來看待——我也無話可說。畢竟事情就是這樣啊。綾子阿姨一直是這樣看我的。在綾子阿姨看來,這就像是被自己的兒子告白了一樣對吧?所以,肯定會感覺很不舒服。真的……會讓人很不舒服啊,我


    。綾子阿姨隻是因為住在我家隔壁,所以才會對我很溫柔——因為我是小孩子,所以才對我溫柔,但是隻有我一個人,一直把綾子阿姨當作異性看待……真的,太讓人不舒服了……」


    剛開始異常明朗的聲音,漸漸地開始顫抖。


    「……啊,啊哈哈,還是請你全都忘掉吧,綾子阿姨。把這幾天的事情都當作沒發生過……就像是平時……像平時那樣……」


    他漸漸發不出聲音了。


    巧君在哭。


    眼眶裏流出的淚水從他強擠出的笑容上流過。


    也許是巧君自己也發現了。他用一隻手捂住臉,隻說了聲「對不起」,然後就從起居室離開了。


    「等、等一下!等一下啊巧君——」


    「媽媽!」


    我條件反射地想要追上去,但被又冷又硬的聲音製止了。


    「你追上去打算怎麽做?」


    「怎、怎麽做……」


    該怎麽做?


    我剛才是——打算追上去做什麽?


    追上去,向他道歉,安慰他……然後呢?


    陪著深深受傷的他一起哭……然後?


    這樣能產生什麽結果呢?


    得到安慰的人——不是別人,正是我自己。


    隻不過能產生一點自我滿足,稍微把自己的行為正當化一點:自己都已經那樣心痛了,都已經做了能做的事情了——


    「那樣很不公平的,媽媽。」


    美羽說。


    像是責備我一樣地對我說。


    我什麽話也說不出口。『不公平』。這個詞在腦海裏無法散去。我在無意識之中做了很多不公平的事,已經多到了讓自己也感到厭惡的程度。


    我癱坐在起居室的地上。


    眼淚很快就要從眼眶中流出,但隻能拚命忍住。


    因為我覺得,自己至少不能裝作是受害人一樣地流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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