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譯版 轉自 輕之國度


    翻譯:lolihunter,chengbohan


    校對:chengbohan


    圖源:goldapple


    修圖:zzsqbb


    走出浴室,眼前便是修羅場。


    第一章 少女的夢想


    這一天,梓川咲太陷入了有生以來最大的窘境。


    今年的最後一個月,十二月的頭一天。周一。時間是晚上十點過後。


    早已住慣的2lkd公寓的客廳在平時是一個愜意的空間,但現在卻充斥著非同一般的緊張感。一觸即發。


    雖然昨天剛剛搬出來用的被爐打開了開關,但身上卻沒有一絲暖意。想幹脆躺下整個人鑽進去,但現狀並不允許咲太這麽做。在氣氛壓迫下,連腿都不敢打直。明明沒有受到任何人的指示,咲太卻保持著正坐姿勢,平時弓著的腰此刻也挺得筆直。


    其中的理由,看看室內便一目了然。


    和咲太一起圍坐在被爐旁的是兩名女生。


    右邊是和咲太上同一所高中的高一屆的學姐。名字叫櫻島麻衣。她從孩童時代開始就作為兒童演員活躍在演藝界,從那時開始到現在都是擁有國民級知名度的高人氣女演員。現在她也活躍在各種電視劇,廣告和電影中,對於咲太來說她還是正在交往中的女友。她漂亮端正的臉蛋讓人印象深刻。一頭黑長直發光澤柔美。不知是不是因為是從電影的拍攝現場直接過來的,臉上還帶著妝,這使得她的側臉比平時還要成熟幾分。若不是現在這種狀況,真想一直盯著看個夠。咲太有著能夠盯著看上個兩三小時而不膩的自信。


    然而現在並不能那麽做。


    看向左手邊,一位我行我素地剝著蜜柑皮的女性映入眼簾。一臉祥和地剝著皮的她名叫牧之原翔子。她是咲太的初戀,看起來像是大學生。她在這樣的狀況下,還能一臉幸福地說著『嗚嗯~,好酸』,將蜜柑送入口中。這心髒是大了到什麽地步。明明這裏是咲太和妹妹居住的公寓,她卻自在得像是在自己家一樣。


    咲太和麻衣的視線自然都投向了翔子。翔子不知是有沒有注意到那樣的視線——


    「啊,我去泡點茶來吧」


    一邊將最後一瓣蜜柑放進口中一邊準備起身。


    「還是我來……」


    還是我來泡吧,咲太本想這麽說,但他話還沒說完——


    「我來泡吧」


    麻衣便率先利索地站起來。


    「不,還是我……」


    「咲太你還是先想想該找什麽借口辯解吧」


    被她這麽強硬地一說,咲太也沒法再多嘴。


    「好的。對不起」


    老老實實地把抬到了半空的屁股放了下去。感覺如果再多嘴的話,會讓她更加不高興。


    麻衣離開被爐後以優雅的步伐繞進了廚房台內側。然後一副對男友家了如指掌的樣子拿出茶壺,茶杯和茶葉筒。同時也不忘用水壺燒上水。還利索的把茶盤也拿了出來。


    要是這是兩人獨處的狀況那該有多好。如果是兩人獨處,咲太想必會看著將自家的廚房使用自如的戀人,沉浸在幸福之中吧。但僅在今天,咲太完全無法如此高興起來。


    向茶壺裏撒著茶葉的麻衣的目光有意無意地瞥著洗碗台。雖然從咲太的位置看不到,但她看著的多半是水槽。立在那裏麵的是,咲太和翔子用過的兩人份的餐具。


    『大事不妙』——這樣的感覺竄過全身。身體猛地緊張了起來,額頭上滲出了冷汗。


    麻衣蓋上茶葉筒的蓋子,慢慢抬起頭來。不經意地環視了一下客廳。


    感覺當她看到客廳最裏麵的時候,表情有一瞬間變得相當險惡。是看到什麽糟糕的東西了麽。


    咲太跟著看了過去,致命的東西闖入了視野。那是陽台的落地窗。窗子的窗簾軌上掛著的是晾曬衣物。衣架上掛著的咲太的t恤內褲和翔子的衣物。雖然翔子的內衣姑且還是晾在旁邊的房間裏,但混雜著男女衣物的晾曬衣物會引起各種各樣的臆測。


    這不管怎麽看,都是同居情侶的房間。


    當然,咲太和翔子不是那樣的關係。隻是初戀而已。咲太的戀人是麻衣,咲太對麻衣死心塌地。但狀況證據所證明的事實蘊含著能夠把那種話轟殺至渣的破壞力。


    「啊,對了。麻衣同學」


    感覺再讓她這麽觀察室內很不妙。咲太反射性地朝她搭話道。


    「怎麽?」


    麻衣的身影非常冷淡,她連看都不看咲太一眼。


    「電影的拍攝結束了麽?」


    十天左右之前,麻衣去了金澤拍外景。昨晚打電話的時候,說是三天後才會迴來。難道說為了突擊檢查才說的麽。


    「還沒結束啊」


    麻衣果然還是不肯正眼看咲太。


    「那迴來不會有問題麽?」


    「我到明天傍晚之前有空所以就迴來了,看來咲太你卻不怎麽高興啊」


    「我,我很高興的啊,那是當然的」


    本來想自然地說出來,但過於注重自然反而變得奇怪了。


    「完全看不出來啊」


    麻衣在看著的是,房間裏零星散布著的同居痕跡……


    「沒那迴事啊」


    咲太隨口應付著爭取時間,並拚命尋思辯解的話。但是,在咲太得出答案之前,麻衣便將茶壺和茶杯放在茶盤裏端了過來。


    她按著裙角,兩腿並攏優雅地坐了下來。然後以熟練的手法輪著向三個茶杯中倒入了茶。最初是每杯三分之一,第二輪是每杯一半,第三輪是每杯的八成。她說句『請用』並首先把茶端到了翔子麵前。


    「謝謝」


    翔子彬彬有禮地接下。


    「咲太也請」


    「十分感謝」


    咲太本以為說不定不會有自己的份,但並沒有發生那種事。


    「這個也請品嚐」


    麻衣請他們吃的是從禮袋裏取出來拆開包裝的饅頭。饅頭做成了兔子的形狀,非常可愛。


    「真是讓人舍不得下口呢」


    翔子這麽說著率先伸出了手。


    「這個真好吃」


    她吃得浮出了幸福的笑容。


    咲太也拿過一個送進嘴裏。但由於室內氛圍過於緊張,並沒有怎麽品嚐到味道。


    趁著麻衣屈尊泡的茶還沒冷,嘶嘶地抿了起來。


    忍不住唿地吐了口氣。


    慢慢把茶杯放迴了暖爐上。


    「那麽,容我從重要的事開始一一確認」


    麻衣像是在等著咲太放下杯子似的開腔。她看著坐在正對麵的翔子,眼中透著深不見底的懷疑。


    理由自不用說。翔子本身就是疑問的集合體。咲太和麻衣都認識和眼前的『翔子』不同的,另一個『牧之原翔子』。那是在今年夏天邂逅的初一女生。是個猶豫著不知該不該收養流浪貓的小女孩。


    現在她成為了那隻貓的飼主,並給它取名為『疾風』。


    極其相似的外表讓人認為他們是同一個人,但年齡差距甚大。一個是初一小女孩,一個是大學生年紀的大姐姐。


    從在夏天與小翔子邂逅的時候開始,咲太心中一直有個疑問。不管怎麽說,不先搞清楚這一點沒法開始。正如麻衣所說,這很重要。是非常重要的……


    「好的,請問是什麽事?」


    翔子拿著茶杯,平靜地迴應道。


    「兩位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同居的?」


    「沒有同居!」


    聽到麻衣出乎預料的質問,咲太立刻否認。


    「說同住也可以」


    「不是用詞的問題。話說,重要的是這個?」


    咲太滿以為她想要首先確認的會是關於『翔子小姐』的各種問題。


    「這是最重要的」


    「我倒是覺得還有更重要的問題來著」


    咲太和麻衣優先的問題似乎不太一樣。


    「於是,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


    麻衣重複了一遍。


    那是雖然鎮靜,但卻飽含壓迫力的聲音。她一副完全沒把咲太插嘴說的話當迴事的態度。


    咲太一邊移開視線一邊說。


    「呃,昨天,吧」


    總之先這麽糊弄一下。在繞彎彎的同時說不定就能想到什麽不錯的點子。雖然咲太打著這樣的算盤——


    「不是哦,咲太君。是從周四開始的」


    但另一名當事者的發言使得咲太的希望化作了泡影。


    周四,周五,周六,周日,周一……翔子掰著手指數了起來。


    「所以,今天是同居的第五天了呢」


    「都說了不是同居……」


    姑且還是要訂正一下。雖然肯定沒有任何意義,但還是不能不說。


    「或者該說同住第五天比較好?」


    「麻煩你不要重玩剛才的梗」


    完全笑不出來。暴露在麻衣冰冷的視線中的身體被凍得越來越硬。


    「反複可是搞笑的基本哦?」


    不看氣氛的翔子開心地微笑著。咲太已經沒有能直視麻衣的自信了。


    「不,但是,周四隻是狀況所迫住下來的而已,真正住進來是從周五開始哦?」


    「嗯?啊,是」


    咲太的妹妹花楓在兩年前因為受欺負而罹患解離性障礙症,失去了那之前的記憶。不,應該說是為了保護自己不被心理負擔壓垮而把自己關進了殼中。在那期間,『花楓』作為『楓』在這個家裏與咲太共同生活。


    她在上周四複原了。妹妹的解離性障礙症痊愈,『花楓』的人格迴來了。代價則是『楓』的記憶與人格……


    「是麽……」


    麻衣小聲地說道。那是包含著某種感情的聲音。咲太感覺那就是麻衣現在的心情,但卻無法清楚地認識那是一種怎樣的感情。感覺麻衣像是在想著消失掉的『楓』,但微微低著頭的她的表情中有似乎混雜著一些別的東西。未知的感情。


    「那個,請不要生咲太君的氣」


    見麻衣閉口不言,翔子開口說道。


    「咲太君沒有錯的。說無處可去想要住在這裏是我」


    「那麽,從今天開始請你來我家住」


    麻衣抬起視線,表情不變地說道。


    「請不要擔心。我們沒有做過任何不檢點的事」


    「那也不能說明今後不會有」


    麻衣依舊保持著事務性的口吻。


    「我倒是覺得,隻要咲太君對和麻衣小姐的交往感到滿足的話,就絕對不會對我有非分之想」


    就算是在這樣的麻衣麵前,翔子的態度依舊毫無變化。明明看得懂氣氛,說出來的話卻絲毫不講情麵。倒不如說,她看起來像是在享受著這個狀況。這該不會是錯覺吧。大概不是。翔子的聲音中明顯帶著挑釁,完美出演著厚臉皮的小三形象。但完全不懂為啥要這樣……


    被夾在中間的咲太感到無比胃疼。


    「我有讓他滿足」


    麻衣的聲音稍微變小了一點,她低下視線看向被爐上的蜜柑。


    「是這樣麽,咲太君?」


    在這最壞的時機把話丟過來的,自然是翔子。不,正因為是這麽一個時機,她才會把話丟過來吧。咲太認識的『翔子小姐』就是那樣一個有些愛惡作劇的大姐姐。然而僅限這迴,玩笑不能亂開……


    而且,她還像是追擊一樣在被爐裏把手放到了咲太的大腿上。


    「到底是不是呀?」


    來迴撫摸了起來。


    「嗚哦」


    背脊竄過一陣電流一不小心發出了聲音。


    「……」


    麻衣投來了疑惑的視線。但是,她似乎立刻就察覺到了什麽,她也把手從被爐裏伸了過來。


    「噫!」


    發出奇怪的聲音是因為另一邊的大腿被揪了。


    「你是滿足的吧?」


    麻衣冷冷地問道。


    「是的,那是當然」


    「那麽,就算我寄宿在這裏也沒有任何問題,沒有任何需要擔心的對吧?」


    翔子順利地掌握住了對話的主導權。似乎這一切都是為了誘導咲太和麻衣說出剛才那番話的陷阱。


    「但是……」


    麻衣雖然想說些什麽,但卻沒能接著說下去。她的視線雖然沒有從翔子身上移開,但能看出她陷入了困惑。這可能還是頭一次看到這麽完美地上套的麻衣。明明控製對方取得主導權是麻衣的拿手好戲。


    「總,總之,不行的就是不行」


    麻衣難得地說出了毫無道理的,純粹出於感情的話。看來在翔子麵前她似乎怎麽都找不到平時的節奏。


    「沒問題的就是沒問題」


    「不可以」


    「而且,就算發生了什麽也沒問題」


    翔子俏皮的微笑道。


    「根據是?」


    「因為我喜歡咲太君」


    「噗!」


    咲太不由得把嘴裏的茶一口氣噴了出來。並『咳咳咳』地猛咳。


    「真是的,多髒啊」


    翔子一邊用紙巾擦著被爐,一邊溫柔地撫著咲太的後背。


    麻衣的視線刺痛了咲太。那是一種微妙地冷淡而又沉靜的視線。和單純的不悅與怒意不同,難以判斷她究竟是怎麽想的。隻是,唯有其『感情深不見底』這一點毫不留情地壓迫著咲太的心。說不定這就是真正生氣的麻衣。這麽一想就心頭一涼。


    「等,等一下,暫停」


    咲太忍受不住那樣的壓力,逃出了被爐。他毫不猶豫地走向家裏的固定電話尋求場外幫助。


    在麻衣和翔子說些什麽之前咲太便拿起了聽筒,轉動了轉盤。


    撥打的是為數不多的朋友之一,雙葉理央的手機電話。撥完已經完全記熟了的十一位數字後,響了三聲後電話被接通了。


    「幹嘛?」


    簡短的迴應。這非常理央的迴應讓人安心。


    「please help me」


    「您哪位?」


    「我是梓川」


    「我知道」


    「那你為什麽還問」


    「什麽事?」


    「其實,我和翔子小姐重逢了」


    「是找我商量白學?」


    聽起來不太像是玩笑的理央的話先當做沒聽見。


    「現在翔子小姐就在我家」


    「那我就用郵件通知櫻島學姐咯」


    「麻衣同學現在也在我家」


    準確地傳達了情況後,電話就突然斷線了。不,是被掛斷了。


    「……」


    總之,再打一通。


    「怎麽?」


    理央接起電話用打心底感到厭煩的聲音說。


    「幹嘛掛了啊」


    「我內心的信號突然有點不好」


    「那是什麽,好像挺有意思的」


    「我這是在委婉地告訴你不要把我卷進修羅場」


    「我也感覺是這個意思」


    若是咲太接到朋友打來的這種電話大概也是會掛掉的。不如說,肯定會掛。


    「總之,救我」


    「不要」


    「有你這樣對朋友說話的麽」


    「說真的要是你還當我是朋友,就麻煩你不要來找我談這種情場問題」


    「我馬上就去接你,總之我們先見麵吧」


    「你不用來接我」


    「夜路危險,你別客氣啊」


    「我的意思是不想和你見麵」


    「我求你了」


    「唉……」


    深深的歎息。明顯是故意歎給咲太聽的,深深的歎息。


    「我知道了。母親正要開車去成田,我讓她送我去你家」


    「真是幫大忙了」


    「話說在前頭,我能幫你的隻有翔子小姐的……青春期綜合征的問題。梓川你的外遇可跟我沒關係」


    「……那邊我會妥善處置」


    「那等會兒見」


    等到理央掛了電話後咲太也放下了聽筒。他唿地吐了口氣後轉過身,迴到了極寒的被爐中。


    大概二十分鍾後來到咲太家裏的理央一看到客廳裏的狀況——


    「我還是迴去算了」


    便毫不隱藏地說出了真心話。


    咲太推著理央的背,讓她也圍坐到了被爐邊上。理央還是頭一次見到大翔子。


    「的確是翔子長大後的感覺呢」


    「十分感謝您不辭勞苦親自前來」


    翔子低頭對理央行了一禮。


    「這樣雙葉也來了,翔子小姐你差不多也該說說自己的事了」


    『翔子小姐』到底是誰。和『牧之原翔子』的關係又是……從夏天開始就一直壓在心頭的疑問,終於能夠得到解答了。


    「看來是到了秋後算賬的時候了呢」


    翔子像是妥協了似的坐正說道。


    「其實我……」


    她一臉嚴肅的表情,凝視著咲太,麻衣和理央並停頓了一下。


    「時不時會變大」


    然後一本正經地這麽說道。


    「……」


    「……」


    「……」


    咲太,麻衣,理央同時陷入了沉默。有種掃興的感覺。對於翔子衝擊性的發言,並沒有人表現出什麽特別的驚訝或是疑惑。更多的是『果然是這樣麽』的感覺。


    「我時不時會變大」


    不知是不是因為沒有得到想象中的反應,翔子又說了一遍同樣的話。


    「……」


    依舊是沉默。


    「那個,你們在聽麽?」


    「在聽」


    咲太無可奈何地迴答道。


    「理解了麽?」


    「理解了」


    這次輪到理央點了點頭。


    「這樣的青春期綜合征也是有的呢」


    麻衣一字一句地這麽說道。


    「你們這麽淡定,賣了那麽久關子的我很沒有麵子呐」


    翔子一副不滿的樣子撅起了嘴。


    「你對變成這樣的理由心中有數麽?」


    咲太毫不在意地為了推進話題而提出了問題。


    「我很沒麵子啊……」


    雖然她看起來很消沉,但可不能就這麽退讓。今天必須得讓翔子把關於她自己的事好好說清楚。


    「誰讓你一直在


    賣關子,明明並不是什麽嚴重的問題」


    「我倒是覺得『時不時會變大』是個很嚴重的問題哦」


    「果然是和生病有關係麽?」


    無視了翔子的主張繼續追問。感覺一不留神話題就會被扯開。


    「大概是吧」


    翔子一邊老實地迴答一邊看向麻衣和理央。她們二人似乎察覺到了其中的意圖,都用眼神迴應說『關於疾病的事有所耳聞』。


    翔子患有重度的心髒疾病。醫生的診斷認為不做心髒移植手術的話,恐怕活不過初中畢業。麵對那樣殘酷的事實,初一的少女不可能沒有任何想法。不可能對此沒有任何煩惱。每次朝陽升起都感受到自己剩下的時間在減少,在內心發出慘叫也並不奇怪。要說那樣的狀況導致青春期綜合征的發生,倒是合情合理。


    身患危及性命的疾病的翔子的現狀有著不容置疑的說服力。


    「成為大人」


    翔子從被爐上拿過一個蜜柑。她沒有將其剝開,而是放在兩手指間滾來滾去——


    「一直是我的夢想」


    「醫生告訴我我連初中畢業都有困難……在我準確地理解了這一點後,我就一直夢想著,想要成為高中生,想要成為大學生,想要長大成人」


    她像是十分珍惜一樣地兩手包住了蜜柑。


    「所以我想,現在在這裏的我,是覺得自己無法成為高中生,大學生以及大人的自己夢想中的姿態」


    咲太,麻衣和理央都沉默了一會,像是在反芻著翔子的話。然後,最先開口的是咲太。


    「問個問題可以麽?」


    「可以,請講」


    「雖然剛才那些話讓人非常能接受,但是……」


    話尾漸漸模糊,向翔子投去懷疑的目光。


    「但是?」


    「我感覺『翔子小姐』和『牧之原』的性格差距有點大啊」


    「有麽?」


    「『翔子小姐』的臉皮要厚得多」


    反之,小翔子非常坦率,很謙虛,是個很乖巧的孩子。並不覺得她城府深到能玩弄麻衣。


    「臉皮厚……我可不想被和三個女生一起圍坐在被爐旁的咲太君這麽說啊」


    「說的就是你這種地方」


    「有意見的話請去跟小的我提吧。因為我想,現在這個我,是她理想中的將來的自己」


    「那個,關於『小翔子』」


    這時插嘴的是理央。


    「她不知道自己時不時會變大,可以這樣理解對吧?」


    這句話看似問題,但應該是對某種合理推測的確認。有種非常慎重的感覺。咲太也理解為什麽理央會這麽問。


    咲太在兩年前也遇見過大翔子。但是,在今年夏天邂逅的初中一年級的翔子卻沒有咲太的記憶。打招唿的時候說的是『初次見麵』。


    而且,要是她知道自己時不時會變大的話,應該會立刻表現出反應的。畢竟那個翔子坦率又藏不住事……


    「之前變大的時候,是怎樣應對的呢?」


    「什麽都沒做」


    「啊?」


    「因為迴過神來就已經好了」


    「家裏的人呢?要是持續好幾天的話家裏人會擔心的吧」


    要是身患重病的女兒失蹤了的話,父母大概當天就迴報警要求警方開始搜索吧,哪怕女兒隻是藏到了哪裏。倒不如說,這次她已經在咲太家寄宿了五天。說不定警察已經滿大街去找了。


    「啊,這個沒問題的」


    翔子斷定道。


    「根據是?」


    「剛才我說時不時會變大可能有點不太對。在我變大的期間,小的我似乎是存在於這個世界的」


    「以前好像發生過類似的事呢」


    看向了坐在對麵的理央。原本唯一的人變成了兩個。咲太親眼見過那樣的現象。理央引發的青春期綜合征就是那樣。雖然那時候並沒有哪邊長大了……


    「雖然我沒見過小的我,但這方麵我也是有些在意的,所以今天白天我去我家看了看。去的時候母親剛好從門裏出來,我就跟了她一會……她去的地方是我接受治療的醫院。小的我大概是在住院。所以,就算咲太君打電話過去她也是沒法接的吧」


    「原來如此……」


    事實上,咲太打電話過去小翔子也沒有接。直到今天也沒有打迴來過。要是在住院的話那也是沒辦法的」


    「那麽,算是得出個結論了吧」


    「是啊」


    如果說這裏這個翔子是小翔子夢想中將來的自己的話,那去問小翔子的話說不定就能找到解決問題的切入點。


    「反正我也要去看望花楓,明天就去見見她吧」


    翔子接受治療的醫院也是妹妹花楓住院的醫院。


    這時,理央無言地站了起來。


    「上廁所麽?」


    「不是。我要迴去了」


    「為啥?」


    「問題已經解決了,我沒必要呆在這了吧」


    「今天就留在我家吧」


    「梓川」


    「怎麽?」


    「惡心」


    「你難道要把我孤零零地丟在這種狀況中?你還是人麽?」


    「出軌的你才不是人吧」


    完全還不了嘴。


    「雙葉同學,很不好意思,我也希望你今天能住在這裏」


    很意外,麻衣竟然幫咲太說話了。在咲太和翔子說話的時候她一直保持著沉默,所以感覺好久沒聽見她的聲音了。


    「今天我會住在這裏,希望雙葉同學你也陪我一起」


    「……」


    理央大概沒有想到連麻衣都會這麽說吧。她少見地露出了詫異的神情。比起請求的內容,似乎受到請求這件事本身更加讓她吃驚。


    「櫻島學姐這麽說的話,好吧」


    理央幹脆地迴到了被爐裏。


    「麻衣同學的請求你就聽啊」


    「梓川你的請求我早聽膩了」


    「畢竟我是沒有他人的幫助就活不下去的人啊。今後也拜托你了」


    這次坐在她旁邊的麻衣站了起來。


    「我迴趟家洗個澡換了衣服過來」


    在開口問之前麻衣便解釋道。


    「啊,我送你」


    「不用了,反正很近」


    這話不假。麻衣就住在正對麵的公寓裏。


    「翔子小姐,雙葉,不好意思我稍微出去一下」


    「好的,我明白了」


    來到玄關,


    「都說了不用」


    麻衣又來了一句。


    「請給我一個辯解的機會」


    「……」


    麻衣無言地走出了門。既然沒有否定就當成是肯定了吧。咲太慌忙穿上鞋追了出去。咲太在電梯間追上麻衣站到了她身旁。閃爍著的燈顯示著電梯在一樓。咲太一邊在心中念叨著『慢點上來』


    「我說,麻衣同學」


    一邊開口。


    「咲太」


    麻衣打斷了他的話,她的聲音有力而清晰。


    「什麽事?」


    「對不起」


    是突如其來的道歉。


    「啊?」


    咲太不知那是什麽意思,口中掉出了樸素的疑問。現在必須要道歉的是咲太。為什麽麻衣反倒要向咲太說『對不起』,咲太一片空白的腦子裏得不出任何答案。


    「明明小楓發生那種事讓咲太非常痛苦……那時卻沒能陪在你身邊」


    「……」


    心不在焉地看著電梯指示燈的麻衣的側臉顯得有些寂寞。甚至讓人感覺隨時會哭出來。所以,咲太的身體自然傾向了麻衣那邊,試圖抱住麻衣。


    但是,由於麻衣退後了一步,咲太的手什麽也沒能抱住。非常尷尬。


    「在一段時間內沒那個心情」


    麻衣拒絕了,並沒有看咲太一眼。


    還沒找到用來迴應的話,電梯到達的鈴聲就響了。


    「送到這裏就好」


    麻衣一個人乘上了電梯。在門關上之前,


    「……抱歉,麻衣同學」


    僅僅是說出這麽一句就已經竭盡全力。


    「我可不是為了聽那種話而和咲太交往的」


    電梯門關上,麻衣消失向了樓下。


    在這短短的對話之間,到底有多少隻話語之箭插在了咲太胸口。完全就像麻衣說的那樣。自己可不是為了道歉才和麻衣交往的。


    「……」


    已經連反省的話都找不到了。


    2


    第二天放學後,咲太乘在放學的電車裏。是從七裏浜站上車前往藤澤的電車。


    「海真是寬廣啊……」


    在冬日溫和的陽光照耀下,淡淡泛著光的大海。淡藍的空色。分斷兩者的水平線切出了一副對比畫。


    這是從麵朝相模灣的藤澤站通往鐮倉海沿線的單線地區鐵路每天讓咲太看到的絕景。


    在放學時間,和觀光旅客同乘的情況也有很多。最近從海外來的客人也多了起來,操著一口流暢英語的金發帥哥一邊興奮地說著『amazing!』一邊按著快門。


    「海,真的好寬廣啊……」


    就


    算麵對這副絕美的景色,咲太的情緒也是低得沒邊。


    「逃避現實的時候別故意引起別人的注意」


    是站在車門另一旁的理央。從上車開始她就一直埋頭看著書。


    「你就不能對陷入失落的朋友稍微溫柔一點麽」


    「夠溫柔了。為了陪你去醫院我社團活動都沒去」


    嫌棄得要死的口吻。同時也沒有停止讀書。


    「說到底,出軌的是梓川你。身為原罪的你說自己失落簡直是沒道理」


    「能嘴下留點情不」


    太過正當的批判讓咲太耳朵生疼。理央說得一點沒錯。完全沒有反駁的餘地。話雖如此,要保持平常心也是不太可能的。昨晚麻衣的拒絕甚是強烈,咲太沒辦法不重視現狀。


    至今為止也有過惹麻衣生氣的時候,但根本沒法跟這次的比。現在迴頭想來,之前那都不過是壞了點心情那種程度的。


    「希望你能把我的這種狀態看成是反省的表現」


    「我倒是覺得在尋求我的理解之前,今早早點起來,至少表示出要送櫻島學姐出門的誠意會更好」


    「……」


    理央又戳中了咲太的痛處。


    「起來的時候她就已經出門了……這我也覺得有點不妥」


    正如理央所說,今早咲太醒來的時候,麻衣已經出發前往外景取景地金澤了。


    ——我先出門了。


    桌子上留下了這麽一張事務性的簡短留言。


    如果是平時的麻衣,就算出門是在一大清早也會為了讓咲太送她而用盡辦法把咲太弄起來吧。並且應該還會惡作劇般地說出『我想著你大概會想要出門前的吻所以才把你叫起來的哦』這種話。


    和那種歡樂的互動完全相反的簡短留言讓咲太感到背脊一涼。甚至讓人感覺過了一晚狀況不僅沒有改善還更加惡化了。


    「而且還被翔子小姐溫柔地叫醒過來的咲太完全沒有被同情的資格,沒人會想去安慰你」


    「……昨晚滿腦子都是麻衣同學的事,完全沒睡好啊」


    當然是想過要送她出門的。雖然在這種情況下『本來想』的事情毫無意義……


    大概是在天快亮的時候才睡著的。麻衣肯定就剛好在那之後起床前往金澤了吧。


    「這種話去跟櫻島學姐說好麽?」


    「……」


    理央說的話真是句句在理。說的盡是些理性的話。所以找不到話迴嘴的咲太隻能環顧車內。映入眼簾的是,水母燈光秀的吊掛式廣告,地點是江之島附近的水族館。似乎是趁著聖誕節舉辦的。


    「在那種特殊狀況下讓翔子小姐住下不是情有可原麽。畢竟才剛剛發生了小楓的事……櫻島學姐應該也是理解的吧」


    「楓的事哪能拿來當借口」


    咲太的妹妹花楓在兩年前在中學遭到欺負,患了解離性障礙症。受此影響,花楓封閉了自己的記憶和人格,讓名為『楓』的另一個人格和咲太共同度過了這兩年。


    上周解離性障礙症的症狀大幅度好轉,『花楓』迴來了。與此同時,也相當於是和『楓』的人格和記憶說了再見。咲太知道那種理所因當的日子已經遠去。積累了像兩年的平凡日子。因為這是妹妹的解離性障礙症痊愈的結果。因為那是『楓』拚命努力之後到達的現在……


    但是,就算那是正確的,喪失感也無法簡單地填上,自己也不能立刻理解並接受。


    內心必然會發出慘叫。因為悲痛,咲太胸口因青春期綜合征而生的傷痕再度開裂。甚至連紅黑色的血黏在手上的感覺都還殘留在手心。真的很痛,心很痛,完全被悲痛填滿。


    那時候,要是沒有翔子的支持,自己不知會變成什麽樣子。可能到現在都還沒法積極地看待花楓迴來了這件事。可能暫時止住了血的傷口還會繼續疼痛。咲太的心中被開的洞就是那麽大。


    但咲太覺得,那還是不能用來作為這次的借口。不能當借口,也不想當。


    「總之,你們還是快點和好」


    「你覺得怎麽做比較好?」


    「我的意思就是,你問我我也隻會迴答『你們快點和好』」


    「如果可以的話,我也希望她能原諒我啊」


    但是,到底要怎麽做才能恢複以往的關係啊。完全找不到路子。


    想理央投去求助的目光,但理央卻依舊醉心於書本。


    「那書好看麽?」


    「好看」


    理央輕輕拿起書讓咲太看到了封麵。標題上寫著『對超弦理論的解弦』。


    雖然不知道寫標題的人是自我感覺良好還是偶然寫成那樣的,但總之那個標題有點巧妙。


    「『超鹹理論』是指將來讓麻衣同學養我,我當小白的理論?」


    「那隻是單純的鹹魚理論」


    「連理論都算不上吧」


    「要是不好好工作的話,真的會被拋棄的哦」


    「我會工作的好麽」


    「倒不如說你已經快要被拋棄了」


    「別說那些不吉利的」


    「……」


    「別在這種時刻沉默好麽」


    「你難道想要我特意把被拋棄的理由說出來?」


    「……不用了。我自己清楚」


    「要是清楚那我就不說了,不過……」


    理央抬起頭,用頗有深意的語氣說道。她直勾勾地看著咲太的眼睛。那明顯是一副在等著咲太反問的眼神


    「不過什麽啊」


    理央那麽說的方式讓咲太很是在意。


    「梓川你多半是誤會了」


    「啊?」


    「……」


    理央沒有迴答。因為電車到了終點站藤澤,她合上書下了車。咲太也立刻追上去走到了她身旁,在前往檢票口的人流之中,繼續談話有些困難。


    但是——


    「梓川你不懂女人心」


    理央還是給出了這麽一句像是提示的話。


    「女人心啊……畢竟我是男的啊……」


    在前往醫院的路上,咲太嚐試著思考了一下女人心是什麽,但結果,直到到達醫院他還是沒能理解理央所說的『誤會』的意思。


    麻衣因為咲太擅自留宿翔子而生了氣。原因很明確,狀況很單純。找不到什麽能誤會的地方。


    「……完全搞不懂」


    到達了作為目的地的醫院,也就沒法光顧著想事了。就先把『誤會』當做迴家的作業。


    和理央一同來到醫院,是為了見翔子。


    首先來到綜合服務台確認了病房。


    最近有些安保和個人隱私的問題,這些事情並不是問了就能得到答案的,但由於這裏是花楓常來的醫院,所以咲太說了聲『是我的熟人』前台的人就輕易地告訴他了。


    「據說是在301號病房」


    對在身後等著的理央這麽說道。


    「真的在住院啊」


    通過導航板確認了一下大概位置。


    「是啊」


    跟大翔子說的一樣。


    坐電梯來到三樓。一出到走廊就感受到了住院樓獨特的寂靜。甚至讓人感覺時間的流速比起接診的醫院樓要緩慢一些。


    走廊最深處就是301號病房。


    病房外的姓名欄上用漂亮的字跡寫著『牧之原翔子』。


    總之,先砰砰地敲了兩下門。


    「請進」


    耳熟的翔子的聲音隔著門傳來。是小翔子的聲音。


    「那我就不客氣了」


    打開了不會發出多大聲響的滑槽式門。


    病房是單間,坐北朝南采光不錯。


    房間正中間放置著病床,翔子正坐在上麵。


    不過,她似乎在換衣服,睡衣的褲子提到一半,腳還在撲騰著。幾乎沒有日曬痕跡的白皙大腿十分耀眼。隨著翔子抬起大腿的動作,不慎看見了純白的內褲。


    「媽媽,今天真早……咦?」


    翔子瞪大眼睛一瞬間僵住了。


    「咲太哥哥?」


    「是咲太哥哥哦」


    然後,翔子深深吸了口氣。


    咲太和理央見狀暫時離開了房間。並急忙關上了門。


    「呀啊啊啊啊啊!」


    稍遲一些,從室內傳來了悲鳴聲。


    「……」


    感覺從旁邊刺來了指責的視線。理央一副斥責變態的眼神。


    「我是敲過門,得到迴應後才開的門對吧?」


    主張自己無罪應該也是沒問題的。


    「居然被梓川看到裸體,是我的話肯定得留下一輩子的心理陰影了」


    「不,上半身穿得好好的不是麽」


    「下半身呢?」


    「是提褲子提到一半吧」


    「內褲的顏色呢?」


    「我要是迴答了的話,你會噴我的吧」


    「竟然在那一瞬之間看得如此真切,不愧是色狼梓川。我怕了」


    就算不迴答還是被噴了。


    「請,請進……」


    輕輕打開門,便看到了穿好睡衣的翔子。她一邊將小太和理央請進房間,


    「那,那個,真是抱歉。讓你們看見不成體統的樣子了


    」


    一邊麵紅耳赤地這麽說道。


    「我才是,不好意思來得這麽突然」


    「不,不會。想要慘叫的應該是咲太哥哥才對吧。真的很對不起。那,那麽,今天突然來是為了什麽呢?」


    直直地看著咲太的翔子臉上流露著緊張之色。這是藏著什麽事的表現。


    「我想著你會不會再帶疾風一起來玩就打電話聯係了你,結果你沒接……就猜你可能是住院了」


    「對,對不起。我手機丟在家裏沒帶來……」


    翔子一邊說著一邊將手伸向枕頭旁邊的手機,試圖把那藏到背後。


    咲太悄悄對旁邊的理央遞了個眼色。於是理央輕輕點了點頭。眼神交流成功。理央從包裏取出自己的手機,操作了幾下。


    然後,病房裏便響起了電話鈴聲。


    「哇!哇!」


    翔子慌忙操作起藏在背後的手機讓手機鈴聲停了下來。


    「那個……很抱歉。說了謊」


    「是覺得要是接了我打的電話就會暴露自己在住院,怕我會擔心對吧」


    「嗚,是的……」


    「擔心都不讓我擔心一下的話,我可是會被無力感壓垮的啊」


    雖然有玩笑的成分在,但咲太說的是真心話。咲太對翔子的病症無能為力,所以希望至少翔子能讓他擔心一下她。


    「對,對不起」


    「並不原諒你」


    「咦!?」


    「這種時候,提點任性的要求作為賠禮的話梓川會比較開心」


    麵對困惑的翔子,理央這麽說道。


    「說的不錯嘛,雙葉」


    「是,是那樣麽?呃,不過……」


    「沒什麽想提的麽?」


    不知是不是在咲太的催促下總算是下定了決心——


    「那,那麽,我希望你能再來看我。偶爾就好」


    翔子有些客氣地這麽說道。


    「並不想」


    「明明是咲太哥哥叫我說我才說的!」


    「因為太麻煩,我還是每天都來好了」


    「咦?」


    翔子詫異地睜大了眼睛。


    「說偶爾我又不知道該以什麽樣的頻率過來」


    「好的。非常感謝!」


    「啊,不過,放學後還有打工排班時,可能會有點困難」


    正在說著這些的時,忽然感覺理央的視線從身旁射來。轉過去一看,眼前等著的是比平時還要冷淡的眼神。


    「你那眼神是什麽意思」


    「隻是看到在你堂而皇之地撩妹,對你心懷鄙夷」


    「我被撩了麽?我感覺怦然心動了」


    「不,沒撩你啊」


    「那真是遺憾……」


    『翔子小姐』的存在已經引發了波紋,要是連小翔子都參戰的話可就真的慘不忍睹了。


    「那個,咲太哥哥」


    「嗯?」


    「在提要求的同時,可以順便找你商量一件事麽?」


    「可以啊」


    等到咲太的迴應,翔子把手伸向了旁邊的桌子。她拿起的是放在堆積在的教科書上的一張複印紙。


    「就是這個」


    她把對折起來的那個展開來讓咲太和理央看。


    頂上寫著電腦字體的『未來規劃』幾個字。姓名欄上用漂亮的字跡寫著『四年級一班 牧之原翔子』。


    「這是……」


    「小學四年級的時候在課上做過」


    「說來我以前也寫過這個」


    那是以年表的形式寫下預定中未來的自己的東西。校方大概是期待這能成為學生考慮將來的一個契機而布置了這種作業。


    咲太完全記不得當時寫了些什麽。反正應該是沒怎麽多想,就寫了入學就近的中學,畢業……考上附近的高中,然後突然升學到日本第一的大學,畢業後當上總理大臣成為有錢人之類的吧。小學的時候,知道的大學也就那麽一所,厲害的人反正就是總理大臣。然後就是覺得當有錢人很好。


    就算咲太不是那樣寫的,班上應該也會至少有一個男生寫的和這差不多。


    那個年齡就是那麽的天真,對於填寫未來的年表絲毫沒有抵觸。沒有任何不安和恐懼。是帶這樣一半玩心上的課。對於咲太來說是這樣的……


    但是,現在眼前這份將來計劃卻不一樣。幾乎都是空的。雖然有著從出生開始直到八十歲的欄目,但填寫了的隻有最初的五分之一左右。從入學高中到寫到畢業為止就戛然而止了。之後全部都空著。被包含著沉重意義的空白所占據著。


    根本用不著去確認其理由與病症的關係。生來就患有心髒疾病的翔子被醫生下了不知能不能從中學畢業的診斷,她帶著這樣的事實活到了現在。


    「……」


    正因如此,咲太沒能立刻找到話來應對。


    在同學們都天真無邪地談論著將來的教室中,翔子到底是帶著怎樣的心情麵對這張紙的呢。光是想想心就像是被揪緊了一樣。一股傷感襲上心頭。


    「想寫的東西有很多」


    翔子低聲說。


    「成為大人後想做的事,還有成為大人這件事……想要讓爸爸媽媽看看和大家一樣長大成人的我……」


    「嗯」


    「但是,在上課的時候完全沒能寫出來。因為要是我說出將來的事,會讓周圍的大人困擾」


    「……」


    「進入小學後我立刻就明白了。知道了我不能說那種話」


    「那種話?」


    「一年級的時候,我說了『長大後想要開花店』,班主任老師便捂住嘴,聲音斷續起來……氣氛變得很奇怪……」


    那班主任大概也沒有惡意的吧。反倒該說是想真心對待翔子,對病症的理解也較深,所以聽了翔子的話才會按捺不住湧上來的東西。


    「要是我在這上麵寫上很多東西,老師大概又會困擾。所以完全寫不出來……於是老師就跟我說可以慢慢寫,留給我當課後作業了」


    「然後就一直留到了現在?」


    紙張還在這裏,也就是說這個作業還沒有做完。


    「我收在抽屜裏的。想著總有一天要寫」


    那說不定是出於對能夠毫無顧忌地寫下將來的那一天的期盼而做出的行動。


    「時不時會拿出來看……但果然還是寫不出來。於是這份作業就一直留到了小學畢業」


    現在還留著……是因為翔子現在還有沒有做完的感覺麽。還是說她知道,寫了這個就能跨越某些東西麽。感覺兩者都是正確答案。雖然這麽想,但實在不敢說能夠理解身患重病的翔子的心情。那種事,應該是隻有當事者自己才能明白的。


    「我無論如何都沒能寫上從中學畢業。但是……」


    翔子以困惑的語氣說著看向紙張。咲太和理央聞言,臉上同時浮現出了疑問之色。翔子說的話和紙上的內容不一致。


    「嗯?那這是?」


    咲太指著的地方,


    ——中學畢業


    ——考進能看見還的高中!(最好是峰之原高中!)


    ——和命運中的男生邂逅


    ——健康地從高中畢業!


    這麽寫著。


    「想要商量的,就是這個」


    「這個,麽」


    「我沒有寫」


    「……」


    總感覺話題向預料之外的方向發展了。


    「沒寫是指……」


    「我沒有寫過。不是我寫的」


    那會是誰。恐怖片麽。


    不過,聽到這番話,咲太的腦中浮出了線索。是另一個翔子。大的翔子。翔子小姐。


    坐在旁邊的理央似乎也在就這一點思考著什麽。之後再慢慢詢問她的見解吧。從至今為止的情況來看,小翔子多半是不知道大翔子的存在的。所以必須非常慎重地判斷是否對她說『翔子小姐』的事。翔子已經有『身患重病』這一巨大的煩惱,再扯出青春期綜合征的問題並不好。


    「那個,牧之原」


    「什麽?」


    「這是牧之原當時想寫的?」


    指著據說不是翔子寫的,從中學畢業到高中的項目說道。


    「稍微有點不同」


    「怎麽說?」


    「和現在想寫的東西相近」


    「原來如此。那麽,如果是現在,接下來會怎麽寫?」


    「呃,那個……」


    「這可能會成為解開謎題的關鍵。而且,我和雙葉沒問題的」


    瞥向旁邊,理央雖然好像對咲太擅自說『沒問題『有些不滿,但似乎並不打算對內容加以訂正。她沒有插嘴就是證據。


    「咲太哥哥那麽說的話……首先,我想上大學」


    翔子像是在確認自己的想法一樣低語道。


    「希望能夠有個出色的戀人」


    翔子羞羞地移開了視線。


    「然後,關係好起來就一起生活」


    「從學生時代開始?」


    「是的。能夠就那樣結婚是最好的」


    「……還真是積極主動的人生啊」


    「爸爸和媽媽就是學生時代結的婚。所以我以前一直


    覺得那樣很正常」


    話中暗示著她現在知道那其實並不普通。翔子曖昧地笑了起來。


    還說她的父母怎麽那麽年輕,原來是那麽早就上壘了。說不定是奉子成婚的。


    正想著那種事,房間門就被敲響了。


    「啊,請進」


    打開門進來的是護士大媽。翔子的母親也在。低頭行了一禮。在交接疾風的時候打過招唿,所以咲太和翔子的父母都互相認識。


    「翔子小姐,到檢查的時間了」


    「我知道了。那個,咲太哥哥」


    「我還會再來的。接下來的下次再說吧」


    「好的。我等著!」


    在帶著笑容的翔子的目送下,咲太和理央先行離開了病房。二人並肩走向電梯。


    「你怎麽看?」


    是關於『未來規劃』被添寫的事。


    「最具可能性難道不是翔子自己寫了然後忘了麽?」


    「可以,這很常識」


    「筆跡一樣,看著也不像追記上去的」


    關於這個咲太也是同樣的想法。鉛筆寫下的文字看不出一點差距。感覺連字的深淺和粗細都是一樣的。要是是在別的日子寫上去的,會由於鉛筆的磨損程度而顯現出微妙的差距。


    「要說非常識的見解的話,就是『翔子小姐』幹的了」


    「若是那樣,動機是什麽?」


    「不是惡作劇麽」


    理央的語氣有些隨便。那是她不相信自己說的話的證據。


    「以翔子小姐的性格來說也不是不可能,所以還真有點可怕」


    但是,就算做那種事也隻會讓小翔子混亂。比如現在小翔子便陷入了困惑。讓自己困惑到底是想怎樣啊。意義不明。


    「姑且算是有收獲吧」


    「算是吧」


    「現在來看,對『翔子小姐』的存在下個定義的話,她就是為了實行『小翔子』沒能寫下的將來計劃而出現的吧」


    「或者說是,作為『翔子小姐』先行體驗那個不知會不會到來的未來,對吧」


    「結果,就跟『翔子小姐』說的一樣」


    ——所以我想,現在在這裏的我,是覺得自己無法成為高中生,大學生以及大人的自己夢想中的姿態。


    明明是隻聽過一遍的話,卻清晰地記在了耳中。強烈,切實,而又純粹的心意。說成是心願也可以。那份感情猛地揪住了咲太的心髒。


    乘上電梯無言地下到一樓。


    沿著來時走過的走廊返迴。


    在這段時間腦子裏想的是關於翔子的病症的問題。他自認為知道那很複雜。自認為對此有所理解。但今天真正從翔子口中聽到關於病症的感情,內心卻被難過之情攪得一團糟。


    想要幫助那麽率直積極地活著的翔子。但是,咲太治不好翔子的病。這一無法改變的事實在胸中絞得咲太痛苦不堪。


    自己無計可施。


    但是,又想去做些什麽。


    結果還是什麽都做不到,還必須妥善處理好這種感情。這更讓人心煩了。


    「我覺得,梓川你隻要一如既往地和她相處就好了」


    在咲太說出什麽之前,理央就像是自言自語一般這麽說。


    「是啊」


    『擔心』這種感情是很重要的。但是,擔心過頭的話,就會讓翔子感受到『被擔心』,『被顧及』,並讓她過得不自在。


    所以,一如既往是最好的。


    「之後,能做的也就隻有這個了吧」


    理央在服務台前停下腳步,將手伸向了放在櫃台旁邊的綠色冊子。被折成三段的那個冊子封麵上寫著『髒器捐獻意願卡』。


    理央拿了兩張,並將一張遞給了咲太。


    「……」


    咲太無言地搖了搖頭。


    雖然理央的眼中一瞬間浮現出了疑問之色——


    「是麽。梓川你已經有了啊」


    但她立刻就理解了。


    「兩個月左右之前就拿了」


    是在得知了翔子的病情後。在附近的便利店看到了這個冊子就順手拿了。已經填寫好並放在錢包裏。


    理央將一張還迴櫃台,把另一張收進了包裏。


    當然,這並不代表翔子就能獲救。也不代表就會有人捐獻給翔子。雖然沒有任何直接的意義,但若是希望能夠幫助她,感覺自己也帶上一張才合乎情理。


    「那麽,梓川你打算怎麽辦?」


    「怎麽辦是指?」


    「和翔子小姐結婚的事」


    「……」


    「雖然我覺得你應該知道,按照這個國家的法律,男人不到十八歲時沒法結婚的」


    「等等,你這也飛得太遠了吧」


    「你特意問小翔子高中畢業後的計劃是為了解決翔子小姐的問題不是麽?被追加上去的高中項目裏也有『與命運中的男子相遇』這一項。那說的難道不是梓川兩年前和穿著峰之原高中校服的高中生翔子小姐相遇的事麽?」


    理央一口氣說完了,根本沒有打斷的餘地。每一句都和咲太的見解一致。


    「可能性似乎很高……」


    「於是,達成了目的的結果就是高中生翔子小姐消失了。準確來說,應該是青春期綜合征暫時收斂了吧」


    「於是,這次就是接下來的大學生版本麽」


    「要是她必須得達成小翔子沒能寫下的未來規劃的話,結婚就不可避免了」


    「我說啊,雙葉」


    就沒有什麽別的解決方法了麽。


    「我會作為朋友出席婚禮的你放心」


    「不……嗯,到時候就拜托你了」


    本想反駁,但現在感覺連那都很麻煩。


    那之後,咲太在醫院入口處和理央告了別。咲太這之後還要去看望花楓。


    在前往病房之前,咲太先在自動販賣機區買了果汁。想得事情太多,現在才注意到口渴了。


    剛伸出手指準備按下熱咖啡的按鈕,變注意到右端有運動飲料的塑料瓶。是『櫻島麻衣』打廣告的商品。於是,咲太毫不猶豫地選擇了那個商品。


    喝到一半左右蓋上了蓋子。實在沒法一口氣喝完。想著差不多該去花楓的病房了從長椅上站起身來,


    「啊,哥哥」


    這時,聽到了耳熟的聲音。


    說到底,會叫咲太『哥哥』的隻有妹妹。隻有『花楓』和『楓』兩者之一,現在已經隻有『花楓』了。


    轉過身去,便看到花楓穿著拖鞋啪嗒啪嗒地靠近過來。後麵還跟著護士姐姐。


    「為什麽來了醫院還到處亂逛不直接來病房啊?」


    妹妹鼓起臉頰抗議道。


    「花楓妹妹因為哥哥沒在平時的時間來,就一直在念叨『哥哥還沒來麽,還沒來麽』」


    護士姐姐這麽告訴咲太。


    「才,才沒有那種事啦。隻是感覺來得好晚而已」


    「所以她就說要出來接你」


    「這是複健的散步,哥哥。畢竟明天都要出院了」


    「嗯嗯,很寂寞呢」


    「才,才沒那種事啦」


    聽著花楓和大姐姐的對話,咲太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


    正如她本人所說的,花楓明天就要出院了。然後,她就要迴到咲太生活的那個家裏去。迴到翔子寄宿著的那個家……


    原本的預定是要在昨晚找出解決方法的,但由於麻衣突然迴來一趟事態變得更加難以收拾了。


    要是哥哥和年長大姐姐同居的話,妹妹到底會怎麽想呢。而且,翔子小姐還不是『女友』。


    「哥哥,你在聽麽?」


    「啊,在聽。在聽」


    「那是沒在聽的反應啊」


    「明天我會按時來的,你記得先把東西收拾好啊」


    「已經開始收拾了啊。直到剛才為止我都在做整理」


    在開心地說著明天出院的事的妹妹麵前,咲太得出了一個結論。


    ——明天的事,就交給明天的自己吧。


    明天的自己一定會想辦法解決的。


    咲太停止了思考。


    再增加要想的事腦子會變得奇怪。


    3


    咲太陪著花楓直到六點探病時間結束,他離開醫院後迴了一趟藤澤站。那是因為他想起自己忘了去自己打工的家庭餐廳提交排班表。


    要是平時的話,就算忘了交也不過是店長會往家裏打電話這種程度的問題。但由於現在翔子寄宿在咲太家裏,要是咲太不在的時候打過去的話事情會變得很麻煩。能夠迴避的問題在事前迴避掉是再好不過。


    由於繞了一段路,迴家時間比平時遲了些。每走一步肚子都會咕咕地發響,表示自己空了。迴到家,翔子多半是做好了飯的。她說『這是寄宿的迴禮』不肯讓出廚房。正要想起她的樣子,麻衣生氣的表情便先閃過了腦中。


    「不,那是因為她本人非要做啊」


    姑且找下借口。


    今年也隻剩一個月了。說短不短,說長不長的一年。在這一年間確實發生了很多事。和麻衣的邂逅。與麻衣交往。好幾次被卷入青春期綜合征。那些事已經讓咲太感到有些許懷念。


    到了明年,以『翔子小姐』登場為開端的這次事件,也會被像『還有過那種事啊~』這樣想起來麽。


    想要到時候能這樣輕鬆地迴憶,必須得跨越眼前這些艱難。至少,有必要找到一個和今天想到的不同的解決方法。


    「結婚實在還是……」


    想著想著,信號燈變綠了。正打算過街的時候。屁股上突然傳來一陣衝擊。像被踹了一腳一樣。


    稍慢半拍——


    「好痛」


    咲太這麽說著按著屁股轉過了身去。


    他的背後站著一個身著大小姐學校校服的女高中生。和校服的清純相反,她那綁成側馬尾的金發在街燈的照耀下閃閃發著光。眼角那惹眼的時尚妝也和長及膝蓋的裙子不搭調。


    「……」


    她的表情十分不悅,撇著嘴角。朝咲太投著帶著怒意的視線。


    「不好意思,我沒帶錢包」


    由於她什麽都沒有說,咲太便先開了口。


    「啊?」


    「你這是來收保護費的吧?」


    「是就有鬼了!」


    由於她又抬起腳想要踢過來,咲太便閃開了。


    「嗚哇,呀!別躲啊!」


    咲太認識這個自說自話地踢空還抱怨別人的女高中生


    她的名字叫豐浜和花。


    和麻衣是同父異母的姐妹,現在和麻衣一起居住在麻衣住的公寓裏。


    「你不是有偶像的培訓麽?」


    作為偶像團體『甜蜜子彈』的一員進行著演藝活動的和花在學校放學後常常要去進行唱歌和舞蹈的練習。今天這也算是迴得早的了。


    「和咲太你沒關係的吧」


    「是啊」


    因為其實也不怎麽感興趣,咲太迅速邁開了步子。要是還沒過街信號燈就變紅了話就浪費時間了。


    「啊,等等。今天隻是開個小會而已」


    結果和花還是解釋了理由,並慌忙地跟上了咲太。因為是住在麵對麵的兩棟公寓,所以迴去的路是一樣的,這也沒辦法。


    「……」


    「……」


    無言地在迴家的路上走了一會。


    進入住宅區後兩人的腳步聲便聽得很清楚。


    「說點什麽」


    「啊?」


    「還有,你走得太快了」


    和花用力把咲太的手臂往後一拉。


    「我想早點迴去啊。肚子也餓了,而且還有很多事必須去想」


    「咲太你隻準想姐姐的事」


    「那些都是麻衣同學的事啊」


    「騙人」


    「真的啊」


    「那你說說看今天是什麽日子」


    和花在公園前停下了腳步。


    「啊?」


    這莫名其妙的問題讓咲太不由地停下腳步。


    「別管那麽多,你說就是了」


    和花的眼神十分嚴肅,容不得咲太蒙混。


    「十二月二日,星期二對吧」


    「姐姐的生日」


    和花迅速地駁道。


    「……」


    剛才和花說什麽了。生日。誰的……


    「真的麽……」


    擠出喉嚨的聲音打著顫。稍慢半拍才理解到那個事實的意義。感覺到了一股莫名的焦躁,坐立不安的感覺從腳下竄了上來。


    「你也差不多是個廢人了」


    和花的聲音顯得十分無奈。


    「所以昨天姐姐才趕著拍攝的空擋迴來的啊」


    「我可什麽都沒聽說啊」


    「上網搜一下都能知道櫻島麻衣的生日」


    和花從包裏拿出手機擺弄了幾下。打開某個網頁後遞過來給咲太看。


    上麵顯示著的是麻衣所屬的事務所的網站。『櫻島麻衣』的欄目裏的確寫著『生日 十二月二日』。


    「不早說……」


    就算現在這麽想也是馬後炮。


    「怎麽可能說得出來。最近咲太因為小楓的事那麽辛苦。在這種情況下,姐姐怎麽可能說得出口嘛!」


    所以咲太才必須得自己察覺到。和花想說的是這個。但咲太沒有做到,所以她生氣了。對此感到火大。


    「姐姐她自從去了取景地就一直很擔心咲太你和小楓。她每天都打電話給我,說的盡是咲太的事」


    「……」


    「我覺得她是難以啟齒……但還是想要讓自己認為『姑且是兩人一起過了生日』,所以昨天才強行迴來的」


    「……」


    「我還在意外咲太你怎麽跟個沒事兒人一樣,沒想到居然是被其他女人安慰才變得那麽精神!開什麽玩笑!虧姐姐她那麽想著你!」


    和花會發怒也是當然的。


    自己都對自己感到火大。很丟臉,很氣憤,想要立刻倒迴時間重新來過。但是,就是因為做不到,才隻能做些現在能做的。


    「豐浜」


    「去死」


    「我死之前先借我下手機」


    「不要」


    「現在還是十二月二日不是麽」


    「……」


    「拜托」


    「……好吧。至少祝賀一聲哦」


    和花稍微有些粗暴地把手機拿給了咲太。雖然她在生咲太的氣,但她似乎認為那樣是為了麻衣好。


    咲太打通電話後,響了三聲電話便被接了起來。


    「您好,這裏是梓川家」


    接電話的是一個開朗的女聲。是翔子的聲音。那也是自然。因為咲太是往自家打的電話。


    「我說過麻煩你不要接打到我家的電話的吧?」


    要是一個不小心接到父親打來的電話,發生各種誤會就很嚇人了。絕對會變得很麻煩。要是周末父親來了就是最糟的情況了。唯獨那樣的情況是必須避免的。


    「咲太群真是細致呢」


    「一點都不細致」


    「喂,咲太?」


    和花似乎注意到了電話對麵並不是麻衣。咲太說『很快就打完』製止了她。和花一臉疑惑的表情閉上了嘴。


    「於是,咲太君有什麽事?」


    「有點私事要辦迴不去了,飯你就自己吃了吧。記得關好門窗後再睡」


    「好的。我會期待金澤的土特產的」


    「……」


    「咦?說錯了麽?」


    「錯倒是沒錯,但是為什麽?」


    對於這個問題,翔子沒有迴答。


    「一路順風」


    她隻說了這麽一句便掛斷了電話。


    「算了,不管了。啊,多謝你借我手機」


    把手機還給了和花。


    「咲太,你認真的?」


    「什麽?」


    「現在要去金澤?那可不是橫濱市的金澤區哦?」


    「是在石川縣吧?反正有新幹線,多半趕得上吧。這才七點過」


    「已經四十五分了」


    「到八點就有點不妙了啊」


    「等一下,我幫你查」


    和花的手指滑動在手機屏幕上。操作了幾下後她說。


    「啊,真的趕得上。坐從藤澤坐直通宇都宮線的電車到大宮,再坐新幹線的話十一點三十五分左右應該能到」


    「藤澤這邊車是幾點幾分的?」


    「七點五十分。還剩十分鍾」


    現在迴頭的話,到車站要不了十分鍾。


    「那我走了」


    「到了那邊聯係我。我盡量自然地問出姐姐的所在地」


    「豐浜的手機號我可記不得」


    「手伸出來,笨蛋」


    和花憤憤地把手伸進包裏摸索了起來。她的手從包裏拿出來的時候,手上已經握著了一支筆。


    「快點」


    和花在咲太猶猶豫豫地深處的手上寫了起來。有點癢癢——


    「嗷……」


    於是發出了奇怪的呻吟。


    「去死,講真」


    和花抬眼以看垃圾的目光看著咲太,但她手上的筆沒有停下。寫在手上的是十一位的號碼。那是和花的手機號。


    「喂,這是油性的吧」


    擦了擦也不見掉色。


    「正好不用擔心掉色啊」


    「要是麻衣同學看見我身上寫著她妹妹的手機號,她會生氣的好麽」


    「那你就等著被她掐死唄」


    「那,麻煩你了」


    「快去啦,笨蛋」


    「不是你叫我等一下的麽,笨蛋」


    咲太隨聲應付著,迴頭前往車站。為了不錯過電車,用跑的。


    雖然立刻開始了喘息,但咲太還是一邊唿著白氣一邊繼續跑著。


    明天的事交給明天的自己就好。


    但是,今天的事不一樣。


    今天的事隻能由今天的自己去做。


    所以,現在隻顧全力奔跑。


    4


    順利搭上了十九點五十五分發車的宇都宮線直通電車的咲太坐了一小時二十分左右在大宮站下了車。在那裏買了北陸新幹線的票。由於全車都是指定席,所以上車就隻能坐到自己的座位上,等待電車到達金澤。


    由於天色已暗,看不清窗外流過的景色。找不到人說話,也沒有能夠打發時間的


    東西,隻能老實坐著。在希望能夠早一點到達的狀態下沒事幹是很讓人焦心的。明明在以時速兩百六十公裏的速度飛馳,卻還是想更快一點。


    與咲太的心情相反,北陸新幹線『閃光』519號車不緊不慢地駛在軌道上,途中在長野縣的長野站,富山縣的富山站停車,最後分毫不差地按照預定時刻在二十三點三十五分到達了石川縣的金澤站。


    咲太不等停車就站了起來,在下車車門前等著。在開門的同時他便衝上了站台。


    一邊前往檢票口一邊尋找著公共電話。在坐電梯從站台下去的時候便看到了綠色的電話機便衝了過去。撥通了寫在手心裏的十一位號碼。明明出了很多汗,用油性魔術筆寫下的數字卻一點都沒有掉色。大概這一周都弄不掉了吧。


    電話剛響了一聲就立刻被接起來了。


    「咲太?」


    是和花的聲音。她恐怕是一直等著咲太打過去的。接的異常地快。


    「麻衣同學在哪?」


    「咲太你現在在哪?」


    「還沒出新幹線車站」


    「那可能還剛好。姐姐十分鍾前來郵件說她在車站東口的交通環島那裏。說是工作人員給她準備了蛋糕,她還給我發了照片,我想他們會晚些收工」


    「東口的轉盤是吧。我知道了,3q」


    「沒時間了快點去!」


    電話嘟地一聲斷掉了。


    下台放下聽筒,循著『東口』的導向板跑了起來。


    穿過檢票口,左顧右盼找到『環島』的指向,並向那邊跑去。


    穿過像巨蛋的骨架一樣的巨大屋簷後,總算是來到了車站外。在那一瞬間,冷風便襲向了咲太全身。


    而且,還有些什麽白色的棉絮狀物體在空中飛舞。還相當大量……


    「騙人的吧……」


    下意識地自言自語。


    雪理所當然般地下著。


    位於車站前的像鳥居一樣的物體上積著一層薄雪。那被打上光的樣子看起來略顯夢幻。迴過頭一看,整個車站在靜靜飄落的雪中變得十分美麗。


    「好厲害啊,金澤」


    那是發自內心的感想。但是,現在可不是在這裏停下腳步的時候。咲太並不是為了觀光而來的。


    雖然一出站眼前就是巴士環島,但因為地方相當大所以無法簡單地找出一個人。


    不過,咲太注意到了有一處打的光莫名地比其他地方要強。那裏立著照明用的落地燈。還看到了掉在竿稍的巨大麥克風。那毫無疑問是攝影隊。


    周圍拉著隔離線,一堆人圍在拍攝現場周圍。當地的人和觀光客。大概是各參半吧。


    咲太靠近過去,便聽到了猶如雷動的掌聲。似乎剛好到了大牌演員退場的時候。四處都是『辛苦了』『十分感謝』之類的問候聲。年過五旬的男性向工作人員和聚集在周圍的粉絲們行了一禮後乘上了微型巴士。門關上後巴士便駛了出去。


    之後,人群中便爆發出了像是歡聲又像是慘叫的聲音。從工作人員的圈中走出來的是一位周身散發著華美氣質的女演員。是麻衣。


    「今天各位辛苦了。明天最後一天也還請多多關照」


    她對周圍的工作人員彬彬有禮地說完,便在咲太也見過的經紀人的帶領下走向了白色的迷你麵包車。在上車前,還不忘低頭向粉絲們行禮。


    雖然咲太也在人堆裏麵,但在這個狀況下又不能上去搭話。采取輕率的行動會給麻衣添麻煩。


    滑門關上後,車子便駛了出去。咲太沒有理會目送著車子遠去的工作人員,急忙追了過去。


    但是,畢竟是人追車。在拐過最初的拐角時,就完全跟丟了。


    「哈……哈……」


    喘著粗氣,左右尋找。但根本找不到。由於內心的焦躁和奔跑,汗水一口氣湧了出來。猶豫著要不要先跑到前麵那個路口再說。要是在等紅燈興許還能找到。但是咲太並不期待『在陌生的城市的雪夜中找到一輛跟丟了的車』這種奇跡。現實跟電視劇是不一樣的。


    這麽一來,就隻有再聯係一次和花,讓她幫忙問出麻衣的住處了吧。雖然如果那麽做,日期肯定會變成十二月三日……但這實在是沒辦法。


    「要是她也能笑著說『真拿你沒辦法』倒好」


    說出的說出了軟弱的話。同時發出了幹笑聲。


    「完全笑不出來」


    那聲音,是從心灰意冷的咲太身後傳來的。那是咲太熟悉的聲音……聽到那個聲音,咲太同事感覺到了緊張,驚訝與歡喜。


    「……」


    滿懷驚訝地轉頭。看見某人從建築物的陰影處走了出來。那個人穿著起跑前的馬拉鬆選手般的全身防寒服。由於是在陰暗中,還套著兜帽,所以還看不清楚長相。


    「為什麽咲太會在這裏啊」


    總算是來到街燈燈光下的是咲太本應已經跟丟的人,


    「麻衣同學……」


    坦率地表現出的驚訝。為什麽麻衣會在這裏。


    「來這邊」


    麻衣觀察了一下周圍然後拉起咲太的手臂將他拉進了小巷子。


    停在死胡同裏的是眼熟的白色迷你麵包車。那是咲太剛才在追的車。麻衣打開後座的門把咲太塞了進去。


    「坐進去」


    「是」


    咲太乖乖鑽了進去,麻衣也上車關上了滑門。


    車子緩緩開了起來。開車的是麻衣的經紀人。名字應該是叫花輪涼子。據說人送綽號奶牛,麻衣以前說過。


    脫下兜帽的麻衣很有一副剛拍完戲的感覺。直直看著前方的她的側臉不知是不是因為化妝的力量,有種非常通透的感覺,比平時還要漂亮。比起『麻衣同學』,藝人的『櫻島麻衣』的氣氛要更濃一些。非常華麗,感覺仿佛是生存在電視對麵的人,周身散發著一種讓人難以像平時一樣輕鬆搭話的氣場。


    麻衣似乎根本不打算問什麽。她表情略顯煩躁,心不在焉地看著擦肩而過的車輛。


    「……」


    「……」


    車內充斥著莫名地緊張感。讓人不敢出聲。


    但是,已經沒有時間給咲太打退堂鼓了。車內的電子鍾顯示著二十三點五十六分。


    「麻衣同學你是什麽時候注意到我的?」


    從拍攝現場撤收的時候並沒有對上視線。咲太是混在人群之中的。很難想象她能在那麽短的時間內發現咲太的身影。


    「那身校服,很顯眼的」


    的確,縣立峰之原高等學校的校服在相距甚遠的金澤看到的話是會很顯眼。不過,在那樣的人群之中,應該還是基本看不見校服的。而且,麻衣還不知道咲太來了金澤。


    「因為和花頻繁地聯係我,所以我就考慮到了會有這種可能性」


    「那家夥明明說了會『自然』地問」


    突然出現在麻衣麵前並為她祝賀生日的算盤打空了。麻衣既沒有吃驚,看上去也沒有為咲太的到來感到喜悅。


    「到這裏來很花錢的吧」


    「是有點貴」


    「迴去的車費呢?」


    「不坐新幹線的話大概迴得去吧……」


    那是騙人的。咲太是花光了剩下全部的打工工資才好不容易來到這裏的。迴去的車費大概就就隻有用父親每月打來的生活費了。可能得吃一段時間土了。


    「唉……」


    麻衣深深歎了口氣。


    「需要多少?」


    謊言被看破了。麻衣把手伸向第三排的座位,從包裏拿出了錢包。


    「……呃,那個」


    自己主動趕來,還要找女友借迴去的路費。真是太尷尬了。


    「從藤澤到金澤大概是一萬五千日元」


    握著方向盤的涼子隨口說道。


    「那,拿好」


    麻衣遞過來的是兩張萬元鈔。


    「我一定會還的……」


    這個瞬間,自己看起來想必是非常不中用吧。完全就是小白臉。是超鹹理論。


    「住處呢?」


    麻衣接著追問道。


    「我隨便找個地方混到早上」


    「在這種大雪中?」


    「……」


    麵對麻衣那容不得玩文字遊戲或是反駁的語氣,咲太不禁說不出話來。完全被當成小孩子了。


    「涼子小姐,非常不好意思,能幫我問一下工作人員們住的賓館還有沒有空房間嗎?」


    「下車後我就去聯係」


    「……謝謝」


    還是坦率地道謝好了。感覺事已至此拒絕才更是給她們添麻煩。


    「然後呢?」


    麻衣交雜著歎息催促道。


    「沒其他要說的了麽?」


    她的眼睛看著車內的時鍾。二十三點五十九分。


    「麻衣同學,生日快樂」


    說完後,電子鍾顯示的時間就變動了。顯示時刻的數字變成了三個零。到了十二月三日。


    「笨蛋,說太晚了」


    將臉轉向咲太的麻衣總算是露出了笑容。


    跑在遠離了城中心的車站的車子以緩慢的速度爬了一會坡,行駛了五分鍾左右停了下來。


    坐在駕駛席上的涼子拉起手刹解除了安全帶——


    「到了」


    並迴頭對咲太和麻衣說道。


    「謝謝你,涼子小姐」


    「約會隻有十五分鍾哦。要是再被八卦記者拍到,我可就沒臉去見社長了」


    「沒問題的。都第二次了,不會鬧出多大話題的」


    「麻衣小姐你真是的!」


    「我會注意的」


    麻衣有些孩子氣地改口說道。


    「還有,麻煩你好好從男友身上汲取一點活力哦」


    涼子一副稍微有些壞心眼的表情那麽說道。


    「感覺你自從迴到金澤就有點沒精打采,工作組的各位和導演都很擔心你」


    「等,等等,涼子小姐,你在說些什麽啊!」


    麻衣少見地亂了陣腳。


    「請不要說奇怪的話」


    撅起嘴抗議著的麻衣的側臉看起來非常孩子氣。不,應該說是與年齡相符吧。咲太忍不住露出了微笑


    「笑什麽笑啊。走啦」


    麻衣打開門打算往外走。咲太一接觸到外麵的空氣,身體便猛地一顫。


    「麻衣同學,我很冷的啊」


    「這個借你」


    麻衣脫下身上穿著的防寒服塞給了咲太。麻衣在那下麵還穿著大衣,還是顯得足夠暖和的。


    咲太穿起找麻衣借來的防寒服,追向了先一步下車的麻衣。他到現在才注意到防寒服的胸口處有著電影標題的logo。那似乎是為了本次的拍攝而準備的。


    在稍微積了些雪的路上小跑著追上麻衣,走到了她身旁。這時,眼前的視野突然開闊了起來。


    「……」


    咲太目瞪口呆,那是因為填滿了整個視野的金澤的夜景。


    「拍攝的頭一天涼子小姐帶我來的。很漂亮對吧」


    「經紀人小姐對這一片很熟啊」


    「據她說她差點就結婚了的前男友的老家就在這邊」


    「真是複雜」


    當時來金澤恐怕是為了見家長。大概真是差一步就結婚了吧。雖然不知道是什麽原因導致這婚事掰了,但還是不要去多過問為好。


    「說起來,麻衣同學」


    「什麽?」


    「原來你很消沉啊」


    「明明遇到了那麽難受的事,咲太你看起來卻挺有精神的呢」


    立刻就遭到了反擊。


    「我很難過啊」


    對『楓』的思念現在還刺痛著咲太的心,這毫無疑問是真實的。


    「……不感謝翔子小姐可不行啊。她這都是第二次救你了」


    第一次是兩年前。咲太還在中學三年級的時候。在七裏浜的海岸邊與女高中生翔子的邂逅的確拯救了咲太。第二次,就發生在上周。『翔子小姐』激勵了差點被失去了『楓』的喪失感吞沒的咲太。


    「明明那時候最該在你身邊的是我」


    壓抑著感情的話語。她的表情看起來有些落寞。


    「那是……」


    那是沒辦法的……話正要出口,但收住了。


    兩年前咲太根本就還沒和麻衣交往。還不是戀人。而且還根本沒有相遇。


    「我很清楚咲太需要有人支撐」


    但麻衣的表情顯示著她並沒有能夠接受。


    「而支撐咲太的人不是我,對此我似乎受到了一些打擊」


    麻衣簡直像是在說其他人的事一樣。但是,說不定其實就是那樣。在認識到連自己都不知道的自己的情緒的時候會感到困惑。就連平時態度成熟的麻衣也不例外。


    「麻衣同學的存在本身就能給我帶來幸福感」


    「那我不是什麽都沒做麽」


    「我倒是覺得那樣很厲害啊。而且我也想成為麻衣同學的這種人」


    觀察一下麻衣的反應。但她刻意背過了臉。咲太無可奈何隻好地繼續說了下去。


    「昨天……不對,已經是前天了,你能迴來我非常開心」


    「不過看起來時機不太好」


    「這一點確實無法否認」


    咲太露出了苦笑。那時真是不知道會怎樣。


    「居然向以前的女人尋求安慰,你到底幾個意思啊」


    「都說啦,翔子小姐和我又不是那種關係,我對麻衣同學是……」


    「我不信」


    麻衣幹脆地拒絕了咲太拚盡全力的辯解。


    「咦~~」


    「我冷」


    連話題都順便改變了。她狠狠地盯著防寒服,像是在說『還我』。


    「我知道了」


    咲太拉開防寒服正準備脫下來,麻衣卻靠過來鑽進了防寒服裏。


    「快點合上。很冷」


    遵照命令將麻衣整個包了進來。


    「你不是說一段時間內沒這個心情?」


    那時候的拒絕非常寒心。光是想起來就感覺心要碎了。


    「很冷所以可以」


    「冬天萬歲」


    「還有,不用再解釋什麽了」


    「那些還是希望你能聽進去啊」


    「我的意思是你能來見我,那些就都無所謂了」


    她的聲音比剛才要略小一些。聽起來像是認了真,又像是有些害羞,又像是有些逞強。從身後無法看到低著頭的麻衣的表情。即便如此,能在這麽近的地方感受到麻衣的存在就已經滿足了。


    「……」


    「……」


    「咲太」


    「什麽?」


    「閉上眼睛」


    「為什麽?」


    「別管了,快閉上」


    她的語氣顯得羞澀而不沉穩。咲太感覺老實招辦會發生好事於是便照她說的閉上了雙眼。


    麻衣扭動了一下身體,麵向咲太後用手撫上了咲太的臉頰。從旁邊傳來了麻衣的唿吸聲。體溫也能感受到。就算是在飄著雪的寒冬中麻衣身上還是散發著一股淡淡的香味,不知是香波還是化妝品還是別的什麽。


    「咲太……」


    溫柔又顯得有些色氣的唿聲。


    麻衣靜靜地屏住了氣。


    能夠感覺到她緩緩地抬起了身子。


    她微微靠向咲太,下一秒。


    「好痛痛痛痛!」


    咲太的臉頰被使勁揪住了。


    條件反射地睜開了眼。


    「很痛的啊麻衣同學!」


    就算求救麻衣手指上的力氣也沒有放鬆。


    「為什麽!?」


    由於氣氛非常好,咲太還以為會得到親吻之類的獎勵……這待遇真是太殘忍了。


    「看了咲太的臉安心下來後,又莫名火大」


    她非常不悅地說。


    「仔細想想,還沒懲罰你出軌呢」


    「都說了那不是出軌……」


    剛才是誰說不用解釋來著。


    「啊,不過,麻衣同學安心下來了呢……啊,好痛痛痛!」


    咲太企圖改變話題,結果兩邊臉頰都被揪住了。


    「還有,咲太,禮物呢?」


    「什麽禮物」


    「生日禮物」


    「就·是·我?」


    到這裏來光路費就把錢包用空了。存打工工資的賬上現在隻剩幾百日元。


    「不夠」


    「聖誕節我會補償的,還請暫緩」


    「我還不知道那個時候有沒有檔期啊」


    「好想和麻衣同學一起吃蛋糕啊」


    「今年還是和花楓一起過吧」


    「和妹妹過聖誕……」


    「你照做的話,我也會給你禮物的」


    麻衣抬起眼用瞪視般的目光看了過來。不可思議的是,那完全不可怕。就算燈光不怎麽明亮也能夠看出麻衣的臉一片通紅。


    「開始交往都過了半年了……而且今天的事也需要迴禮」


    細如蚊蠅的音量。不去注意的話恐怕就會被風聲蓋過。


    「麻衣同學你在想色色的事?」


    「……那是普通男女都會做的吧」


    「也可以那麽說」


    「所以,要是你和其他女人亂搞我可不饒你」


    平時一副凜然之色的麻衣唯獨今天由於羞恥和寒冷縮著身子看起來小了很多。看著非常柔弱,整個收在咲太懷中。那副樣子實在太過可愛,咲太的理性並沒有能夠抑製他很久。他由著衝動緊緊抱住麻衣將她抱了過來。


    「喂,住手,咲太!現在還不行啦!」


    「都怪麻衣同學太過可愛了」


    那邊的開關完全打開了。


    「呀,你,你往哪摸啊!」


    「噫!」


    羞到極點的麻衣的腳後跟直擊了咲太的腳背。


    「好痛!」


    咲太一邊單腳跳了起來,一邊把被踩的腳抱到了胸前。


    麻衣離開咲太身邊,一邊用手按著弄亂的頭發,


    「啊,涼子小姐來郵件了」


    一邊這麽說著,完全遠離了咲太。


    「說是幫咲太找到房間了」


    「……十分感謝」


    由於過於疼痛沒怎麽能說出聲。咲太停下單腳跳蹲了下去。


    「哪有那麽誇張」


    「真的很痛啊」


    咲太兩眼含淚恨恨地看向麻衣穿著的靴子。那就是兇器。


    「還不是因為你摸奇怪的地方」


    「……」


    留在右手手心的柔軟觸感。就算在寒空之下,那種感觸還是無法發忘卻。


    「喂,不許迴想」


    「麻衣同學很成熟,是不會在意我想象什麽的吧?」


    「會感覺惡心」


    「咦~」


    「啊,還有,在翔子小姐的問題解決之前我都會住在咲太家的」


    「這麽說來,要是不解決的話就會一直住我家啊」


    關於本次的青春期綜合征,到現在為止都還沒有找到解決方法。不,雖然是找到了一個手段,但那並不現實。


    「那倒是無所謂,但咲太你不和我兩人獨處也無所謂麽?」


    麻衣挑釁般笑道。那是完全恢複到了常態的麻衣的笑容。向車子的方向走迴去的步伐顯得輕鬆愉悅。咲太帶著幸福的感受看著她的背影。


    明天花楓就會出院迴家。家裏有翔子在。要是結束電影拍攝後麻衣再住進來,大概就會變成一塌糊塗的狀態吧。再多想下去就會胃穿孔了。所以還是放輕鬆為好。反正人生也隻能走一步算一步。


    「算了,明天的事明天的我會想辦法解決的」


    雖然咲太這麽自言自語,但一上車——


    「今天已經是今天咯」


    就被麻衣拉迴到現實中。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青春豬頭少年不會夢到兔女郎學姊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鴨誌田一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鴨誌田一並收藏青春豬頭少年不會夢到兔女郎學姊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