蘆屋陷入了絕境。


    鈴木梨香維持著端正坐姿、隔著被爐往這裏瞪過來的視線,就像聖劍的尖端一樣銳利。


    不對,雖然實際上蘆屋並沒有與惠美的「進化聖劍·單翼」直接交鋒過,但或許能靠力量揮開的聖劍,麵對起來還比較輕鬆也不一定。


    「蘆屋先生,為什麽你從剛才開始就一直不說話呢?」


    「呃……那個……」


    明明沒被人命令卻跟著一起正襟危坐、講起話來吞吞吐吐的蘆屋,看起來實在不符合他智將的別號。


    魔王城內目前隻剩下蘆屋與梨香。整間室內隻有麵對後院的窗戶邊緣與榻榻米稍微被雨打濕,梨香的視線反複在那扇窗戶與蘆屋身上遊移。


    另外被爐上麵,放了兩個空的茶色小瓶子。


    「我的意思是請你說明清楚。」


    「嗯,那個,雖然我很清楚妳想說什麽……」


    「我之前就經常覺得事有蹊蹺了,不過我們的交情還沒有親、親昵到能直接問你這種事的程度。」


    梨香不知為何中途稍微結巴了一下,但馬上又換迴原本銳利的語氣。


    「要是之前買電視時,我有趁機仔細問清楚就好了。」


    「嗯、嗯。」


    明明外麵正在下雨,氣溫的狀況也還好,但蘆屋知道自己背上已經充滿了汗水。


    「坦白講,我果然還是無法理解這個狀況。」


    「我、我想也是……」


    蘆屋露出比洗好的衣物還要幹燥的笑容,不過梨香依然緊追不舍地問道:


    「那麽,我再問一次。」


    「是、是的。」


    「鈴乃跟漆原先生到底去哪裏了!」


    這已經不是疑問句,而是逼問了。


    「而且他們居然在這種大雨中!」


    梨香指向窗戶。


    「直接從窗戶跳出去了!」


    「嗚嗚……」


    蘆屋擺出一副極為困擾的樣子。


    因為發現下雨而跑去自己房間關窗戶的鈴乃,就在迴到魔王城的同時,收到了千穗打來的電話。


    雖然千穗一開始應該是先向真奧求救,不過對才剛學會如何使用概念收發的她而言,笹塚到調布想必是一段困難的距離吧。


    不過無論究竟發生了什麽事,也不用偏偏挑這個時機啊。


    這是剛學會概念收發的千穗,首次在這一個月間發出求救信號。


    打從惠美失蹤以來的這兩個星期,一行人某種程度上都做好了可能發生緊急事態的覺悟,而且也知道這次的狀況應該是刻不容緩。


    然而鈴乃與漆原在將營養飲料一飲而盡後,便毫不猶豫地將瓶子扔到魔王城的榻榻米上。


    「要走囉,好好跟緊我。」


    「我知道啦。」


    也不曉得兩人究竟在想什麽,居然當著梨香的麵直接打開窗戶。


    「等、等等,你們兩個!先暫時冷靜一下……」


    「喂,你們在幹什麽!這樣很危險……?」


    蘆屋與梨香基於完全不同的理由,試圖阻止兩人的暴行。


    然而鈴乃與漆原不顧外麵足以用暴雨來形容的惡劣天候,毫不猶豫地就當著梨香的麵跳出了二樓的窗戶。


    「咦?」


    而且兩人不但沒從窗戶掉進後院,還直接水平地飛了出去,並且在對麵馬路上的民宅屋頂降落。


    「咦?咦?咦?」


    梨香驚訝得目瞪口呆。


    蘆屋則是在她後麵抱著頭懊惱不已。


    大概是在對麵人家的屋頂上確認方向吧。


    鈴乃指示了某個方向後,兩人便以遠遠超出普通人的跳躍力在各個屋頂間移動,然後消失在雨中。


    「唔唔?」


    「唔!」


    梨香在那之後迴頭露出的表情,遠遠超出了蘆屋的想象。


    雖然對方是人類,但蘆屋對總是關照自己的梨香依然抱持著僅次於千穗的好感,因此梨香當時那充滿驚訝、疑惑,以及尋求解釋的眼神,差點對蘆屋造成了心靈創傷。


    於是,在鈴乃等人跳出去十五分鍾後,蘆屋便陷入了與梨香相視而坐的困境。


    「……唔。」


    「嗯?」


    梨香眼神內的怒意逐漸加深,看來應該是不會認可蘆屋行使緘默權或找律師的權利。


    事到如今,蘆屋也知道不可能什麽說明都沒做就打發梨香。


    不過蘆屋並非單純保持沉默而已,坦白講,他實在不曉得該對梨香坦白到什麽程度。


    基本上梨香並不屬於魔王城勢力,而是惠美的友人,而從惠美至今與梨香交往的情況來看,前者很明顯並未表露自己的真實身份。,


    既然如此,若蘆屋自作主張地講出惠美的事,誰知道惠美迴來後又會發生什麽樣的麻煩。


    話雖如此,蘆屋完全沒有保留足以操作梨香記憶的魔力,也無法像漆原那樣,從來路不明的地方補充不曉得是魔力還是聖法氣的奇妙力量。


    明明原本隻是在交換關於惠美行蹤的情報,為什麽事情會變成這樣呢?


    「難道自己真的這麽無能嗎?」——蘆屋開始想在心裏的角落如此哭訴。


    「其、其實……」


    「嗯?」


    「鎌、鐮月跟我們家的漆原……」


    「嗯?」


    「都在替這個營養飲料,那個,做試驗。」


    「所以?」


    「關於,那個飲料的效果……」


    「哪有可能一喝就這麽精力充沛啊!」


    梨香用拳頭槌了一下被爐,讓上麵的空瓶子輕輕搖晃,而蘆屋也跟著嚇得縮起身子。


    「連固力果的pisuko都不會講得那麽誇張!」


    梨香說著莫名奇妙的例子,起身衝向窗戶。


    「從這裏到對麵的屋頂,少說也有十公尺以上!怎麽可能有人能不助跑就直接跳到那裏啊!辦得到的話,早就去參加奧林匹克了啦!」


    「妳、妳說的沒錯……」


    「……我說啊,蘆屋先生,我的意思並不是指漆原先生或鈴乃是外星人或超能力者喔。」


    盡管覺得在概念上差不多,但心想就算解釋也沒用的蘆屋決定保持沉默。


    「不過就連好萊塢吊鋼絲的場景,都還要再揮舞一下手腳才能跳到那裏吧!光靠身體能力就直接辦到也太奇怪了吧!這是怎麽迴事,漆原先生和鈴乃到底是什麽人?」


    蘆屋在這一瞬間,看見了些微的希望。


    梨香隻提到鈴乃跟漆原超人般的身體能力。即使這麽做隻能拖延時間,似或許隻要裝做什麽都不知道,把責任全推到那兩人身上就行了?


    雖然蘆屋本來打算依靠這項樂觀的想法——


    「而且蘆屋先生的反應與其說是驚訝,更像是想製止他們吧?這表示你並非第一次看見他們做出那種事情!」


    但沒想到日本女性不但視野寬廣,觀察力也如此敏銳!


    蘆屋無視目前的狀況,打從心底感到佩服。


    於是蘆屋又再度陷入了困境。


    「……就算我據實以告,鈴木小姐也不一定會相信……」


    蘆屋放棄似的歎了口氣。


    關於自己的身份,蘆屋本來就沒有特別積極地加以偽裝,更不用說這次的狀況,明顯是出於鈴乃的失策。


    即使蘆屋在梨香的逼問之下坦白一切,照理說也沒有人能責怪他。


    雖然實際上他應該會被猛烈的責備,但姑且先將這殘酷的事實放在一邊——


    「……我才沒愚蠢到會不相信自己親眼看見的事情。」


    或許是察覺到蘆屋放棄的心情,梨香也收斂態度,重新將手放在桌上說道:


    「而且……我也已經做好了一定程度的覺悟。」


    「覺悟?」


    「嗯。關於你之前說的那些有關真奧先生開公司的事情,雖然不是謊言,但也並非全都是真話吧?」


    「……為什麽妳會這麽認為呢?」


    蘆屋深感意外地瞇起眼睛問道,梨香也有些困惑地迴答:


    「這個嘛,我是在之前一起去買電視後,幫你選手機時起疑心的。因為蘆屋先生當時不是有說鈴乃是『本來應該要彼此交惡的對手』嗎?」


    「嗯,這麽說來,我好像的確說過那樣的話……」


    「不過當初在肯特基二樓聊鈴乃的事情時,你跟她講話的態度不是很體貼嗎?跟原本就感情不好的惠美不同,你有好好地將鈴乃當成一位鄰居對待。換句話說,在她搬來之前,你們彼此之間應該不認識才對吧?」


    「!」


    「既然如此,又怎麽會是『應該要彼此交惡的對手』呢?如果是嚴重的鄰居吵架,那你們應該不可能一起出來買東西才對,雖然不是很清楚,但我想不是鈴乃跟你們以前曾在彼此都沒發現的情況下見過麵,就是你們以前單純隻知道對方的存在而已。就這部分而言,惠美應該也是一樣。」


    「妳是說遊佐嗎?」


    「嗯,因為跟鈴乃第一次來我們工作的地方時相比,惠美現在對待鈴乃的方式完全不一樣。明明惠美以前還警戒鈴乃到讓我誤會她們在搶真奧先生的程度,但現在她們的感情已經好到甚至讓我覺得有點嫉妒呢。」


    蘆屋這次除了發自內心感到佩服之外,同時也對我方這些人的大意感到驚訝。


    雖然蘆屋不知道惠美是在何時發現鈴乃的真實身份,但至少蘆屋初次在肯特基二樓見到梨香時,他還隻把鈴乃當成是贈送烏龍麵的普通鄰居。


    盡管蘆屋當時對鈴乃的體貼態度並非全是謊言,不過即使是在鈴乃的真麵目曝光之後,兩人在梨香麵前也應該要扮演相同的關係才對。


    梨香並非那種會遲鈍到沒發現這股不協調感的女性。


    「話雖如此,我當初隻隱約覺得背後應該是有什麽深刻的隱情,真正開始確信你們隱藏了某些不可告人的秘密,還是在去那間電器賣場的時候吧。而且,或許鈴乃跟惠美……也一樣是如此。漆原先生因為是今天第一次見麵,還說不準,不過既然都看見那樣的場景了——」


    梨香所說的場景,當然是指剛才進行的長距離跳躍。


    「所以說,剛才那些到底是怎麽迴事?」


    「……」


    蘆屋下定了決心。


    他早就有覺悟遲早會發生這種事情。


    若梨香因此害怕得再也不敢靠近他們,那也隻能說是命中注定。


    即使認識的時間不長,蘆屋也知道以梨香的為人,不可能做出將他們出賣給媒體的蠢事。


    「鈴木小姐。」


    「……!」


    「其實……我們並不是……」


    「咿?」


    「這個日本的,嗯?」


    蘆屋好不容易下定決心表露自己的身份,但梨香卻突然發出細微的慘叫聲。


    梨香顫抖地指向蘆屋背後,亦即漆原和鈴乃剛才跳出去的窗戶。


    「?」


    順著梨香的指示迴頭一看後——


    「唔哇! 」


    蘆屋也跟著發出慘叫。他沒辦法不這麽做。


    畢竟——


    「蘆屋……窗戶,把窗戶打開。」


    因為全身濕透而看不清楚表情的真奧,正在外麵敲打著窗戶。


    真奧現在的樣子,隻能以令人同情來形容,不過原本應該待在府中駕照考場的他,為什麽會突然渾身濕淋淋地貼在窗戶上呢?


    在從一開始的驚訝迴神後,總之蘆屋還是先慌張地衝過去打開窗戶。


    雖然蘆屋發現外麵的人確實是真奧沒錯,但隨著強風和雨滴一起飛來這裏的,並不隻有真奧一個人。


    「魔、魔王大人?您、您怎麽會在這裏?這、這些人又是誰?」


    「囉……囉嗦……啊~我晚點再說明,總之我先把這家夥留在這裏。」


    說完後,真奧不但沒有進房——


    「唔……」


    反倒還將一位魁梧的中年男性踢進了屋內。


    跟真奧一樣被淋成落湯雞的男性搖搖頭,從榻榻米上起身。


    「……誰啊?」


    「他、他是誰?」


    別說是梨香了,就連蘆屋也沒見過這位男性。


    「喔,鈴、鈴木梨香,妳來啦。啊,嗯,我現在很急,有事晚點再說……蘆屋,拿幾件衣服給這位大叔換。雖然他本人自稱有戰鬥經驗,不過目前無論如何都不能讓這位大叔離開。」


    「魔、魔王大人,我完全不知道您在說什麽……」


    「啊,抱歉,晚點再說吧。再拖下去,我會被鈴乃罵。小千好像有危險……哈、哈啾!」


    「哇!咦,距、距離佐佐木小姐的聯絡還不到十五分鍾,您居然就已經迴到這裏……」


    真奧不可能一開始就察覺到異狀,而且按照蘆屋的計算,他應該不可能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就從府中迴到這裏——


    「真奧,好了嗎?」


    「喔。拜托啦。唔唔,好冷……」


    不過順著某道生疏的聲音望過去後,蘆屋發現在那個方向,有一位無論怎麽看都毫無辯駁的餘地,正明顯浮在空中的陌生少女。


    雖然蘆屋忍不住迴頭看向梨香,但後者的眼睛正目不暇給地交替看著蘆屋、真奧、少女以及中年男子。


    「魔王大人!那位少女該不會……!」


    「啊,等我到了那裏後,就會讓她迴來……」


    「那我們走囉!」


    「抱歉,總之晚點再說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真奧還來不及說完,便與少女一起丟下全身濕透的陌生中年男子,一麵發出慘叫,一麵飛往鈴乃和漆原消失的方向。


    蘆屋與梨香一時忘記要關上風雨吹進來的窗戶,茫然地看著兩人離開的天空。


    「……」


    「……」


    「……」


    蘆屋、梨香以及陌生的中年男子彼此互望了一眼後——


    「總、總之請先讓我換個衣服……」


    「你到底是誰?」


    「有人在天空飛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便在完全沒有交集的情況下,個別自作主張地大聲喊叫。


    ※


    將時間稍微拉迴真奧收到鈴乃的概念收發之前。


    在看見「那個」自然地走在下著雨的校園內時,千穗差點沒昏倒。


    那並非出於恐懼,而是因為事情發生得太過突然。


    正常而言,千穗應該要覺得害怕才對,不過由於她有跟長相類似的對象直接交談的經驗,再加上以前曾經聽過的各種信息,千穗知道「那個」在安特·伊蘇拉的惡魔中,也算是相當高位的存在。


    「那個」是在馬勒布朗契一族中,被稱為頭目的惡魔。


    之前那位帶著叫伊洛恩的少年、自稱法爾法雷洛(總算記住了)的惡魔,在眾多頭目中似乎還隻是新人,不過即使遠遠看過去,也能發現目前在校園內昂首闊步的馬勒布朗契,身材比法爾法雷洛還要大上一圈。


    雖然一開始因為過於驚訝而沒注意到,但那位惡魔手上似乎拖著什麽東西。


    仔細一看,千穗發現那是畢業生為了紀念創校五十周年而贈送給學校、被命名為「和平與真實」的雕像。


    由三位將背弓起的裸體人類包圍一個裝飾了幾何圖案的球體,這個充滿謎團的設計打從贈送當時一直到現在,都飽受在校生「惡心」、「莫名其妙」,以及「別將這種藝術亂推給別人」的負評,雖然不知道那座雕像是被拔開還是扭斷,但總之那位馬勒布朗契正悠然闊步地拖著球體的部分走在校園內。


    千穗前陣子才因為擅作主張,讓真奧等人操了不必要的心。


    因此她現在完全沒有打算獨自解決的想法,並嚐試與真奧聯絡。


    雖然真奧說過今天要參加第二次的考試,不過這應該是更加優先的狀況。


    然而,結果卻聯絡不上。


    老師正與其他學生一同緊盯著校園內的馬勒布朗契,但順利避開老師目光的千穗,依然無法與真奧連係上。


    看來即使使用放大器,也無法從這裏將概念傳達到調布。


    惠美至今依然行蹤不明,這麽一來,就隻剩下鈴乃擁有與那個惡魔戰鬥的能力。


    千穗趁教室裏所有人都將注意力集中在校園內時,再度握住書包裏的手機,嚐試對鈴乃進行概念收發。


    這次送信成功,鈴乃說她會馬上趕來學校。


    「佐、佐佐,妳覺得那是什麽?」


    此時,千穗在學校最要好的朋友東海林佳織張口結舌地指著校園問道,即使千穗知道答案,但當然還是無法迴答。


    「呃,到底是什麽呢?大、大概是什麽危險的動物之類的……」


    隻能如此迴答的千穗,在心裏偷偷向惡魔們致歉。


    雖然應該不是為了抗議,但此時校園內的馬勒布朗契像個玩膩玩具的小孩子般,隨興地將剛才把玩在手上的「和平與真實」扔了出去。


    「?」


    不隻千穗,在場所有人都倒抽了一口氣。


    「和平與真實」宛如隕石般飛向校園的角落,在撞到足球門柱時淒慘地粉碎。


    要是剛才方向稍微偏了一下,很可能會直接擊中校舍。


    「難道……完全沒有我能幫得上忙的事情嗎?」


    不曉得能否在其他學生發現那位馬勒布朗契之前,讓他移動到別的地方。


    雖然千穗握緊手機打算征求鈴乃的意見,不過在想到鈴乃不可能支持自己積極行動後,便打消了主意。


    正當千穗心想自己果然還是該靜觀其變時——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嗯嗯嗯嗯!』


    校園內的馬勒布朗契突然發出怒吼。


    「呀!」


    那道宛如荒野之狼般高亢猛烈的聲音,讓千穗不由得捂住耳朵。


    「咿……」


    就在這個瞬間,千穗聽見身旁某人害怕地倒抽一口氣的聲音。


    「不、不會有事吧?」


    「還是先逃跑比較好……」


    「老師,怎麽辦!」


    「怎麽辦啊……」


    教室裏逐漸吵鬧了起來。千穗隱約理解到這是發生恐慌的預兆。


    在遠遠地眺望校園內的馬勒布朗契一眼後,千穗下定了決心。雖然或許之後會被真奧與鈴乃責備,但現在已經沒有猶豫的時間了。


    隻要外麵的馬勒布朗契再做出一次顯眼的行動,就會造成恐慌。


    「……」


    千穗溜出陷入不安的教室,在被別人發現之前,於走廊上全力衝刺。


    上次在走廊上像這樣全力奔跑,應該是小學生時的事情了吧。


    千穗就這樣在不被任何人發現的情況下,前往笹幡北高中的頂樓。


    笹幡北高中從創立至今已經超過七十年,而舊校舍則是據說有超過五十年的曆史。


    雖然很遺憾於千穗在學期間內並沒有改建的計劃,不過除了三年級生的教室以外,舊校舍內幾乎都是諸如委員會會議室,或是學生會辦公室等平常不會有人常駐的教室。


    由於幾乎校內所有人都緊盯著校園看,因此衝進舊校舍的千穗才得以不遇見任何人便直接穿越走廊,不過在即將抵達目標的頂樓之前——


    「?」


    千穗不自覺地停下腳步。


    在舊校舍三樓角落,也就是通往頂樓唯一樓梯的旁邊,是一間被學生們稱為「打不開的房間」的教室。


    並非基於以前有學生在這裏去世,或是被施加了莫名其妙的封印之類的理由,隻不過這裏很久以前是被當成家政教室使用,但之後在屋齡三十年的新校舍多了間相對較新的家政教室,所以才變成沒人使用的房間罷了。


    雖然門上掛了簡單的南京鎖,但被鎖固定的金屬零件十分破舊,隻要有一把螺絲起子,就算是小孩子也打得開。


    千穗之前曾在這個房間的前麵,透過「基礎」碎片確認惠美前往異世界,然而現在「打不開的房間」的門,局然被人從內部破壞了。


    而且走廊上麵,還留下了大到缺乏真實感的泥巴腳印。


    「……是從這裏嗎?」


    往教室內望去的千穗,發現窗戶並沒有被破壞的痕跡,整個房間就隻剩下破舊的桌子、洗手台以及積滿灰塵的書架。


    不過在地板的正中央,有一塊新的焦痕。那到底是怎麽迴事呢?


    「……糟糕,現在不是在意這個的時候了。」


    詳細的驗證,可以等鈴乃來了之後再做。現在重要的是外麵的馬勒布朗契。


    衝上樓梯後,阻擋在千穗麵前的門理所當然地上了鎖。


    不過這不成問題。在確認樓梯底下沒有其他人後,千穗用力吸了口氣。


    「嶄~新~的~早~晨~來~臨!希~望~的~早~晨!」


    將精神集中到沉睡於體內深處的力量後,千穗大聲唱出收音機體操的歌曲,讓聖法氣活性化。


    若單純隻想使用概念收發,其實並不需要像這樣全力讓聖法氣活性化,不過千穗此舉並非是為了施展其他法術。


    透過之前的訓練,千穗知道隻要持續唱歌,就能加強聖法氣活性化的程度,因此她像是為了凝聚聖法氣般,反複唱出收音機體操的歌。


    結果如同千穗的預料,在她即將唱到第三遍時,門對麵便傳來一道沉重物體著地的氣息。


    『……是妳在唿喚我嗎?』


    那是一道與法爾法雷洛相似的低沉聲音。


    千穗首先放心地鬆了口氣。


    不出所料,對方察覺到了千穗活性化後的聖法氣。


    「……太好了,你會說日語呢。」


    『妳是誰?為什麽叫我來這裏?』


    「雖然說來話長……但總之我想趁其他學生或老師們對你做出輕率的舉動前,先跟你談一談。」


    『哼,跟身上那微薄的聖法氣相比,妳的口氣倒是挺大的。』


    門外的存在以輕視千穗般的語氣說道。不過即使對方的話裏含有侮蔑的意思,隻要內容屬實,千穗都會坦率地接受。


    「坦白講,我並不具備戰鬥的能力,而且我也不覺得自己能對你怎麽樣。不過我是因為有明確的理由,才請你來這裏的。」


    『啊?』


    即便看不見對方的身影,但或許是因為確信鈴乃正往這裏趕來,所以千穗並未感到特別害怕。


    「因為我沒有鑰匙,所以想請你先幫我打開這扇門。如果是馬勒布朗契先生,應該辦得到吧?」


    『……』


    門的對麵傳來些許疑惑的氣息。


    「這個世界對小孩子可是很嚴格的。就算說是為了與來自異世界的惡魔一對一談話,大人也不會因此就將通往頂樓的鑰匙借給我呢。」


    千穗麵前的鐵門雖然老舊,但看起來依然十分沉重堅固——


    「!」


    然而此刻卻從外麵傳來門把被人輕易破壞的聲音。


    不出千穗所料,對方幫忙從外麵破壞了鎖。


    在失去另一側的支撐後,內側的門把輕輕掉落在千穗腳邊,一根似曾相識的銳利爪子,毫不客氣地從門上的洞伸了進來。


    千穗此時首次感到害怕。


    之前有一部分是因為伊洛恩也在,所以千穗在麵對法爾法雷洛時才沒那麽害怕。


    不過這次千穗麵對的可是完全陌生的惡魔。


    不用擔心,惡魔們並非完全不講道理。


    在這樣告訴自己後,千穗凝視著被緩緩開啟的門。


    『小姑娘,以渺小的人類來說,妳還滿有膽識的嘛。』


    眼前是一位口氣比法爾法雷洛還要粗魯,身材也比法爾法雷洛要大上一圈的馬勒布朗契。


    他的爪子並沒有千穗最初印象中那麽長。雖然體格龐大,不過爪子跟翅膀看起來比法爾法雷洛還要略小一些。


    然而,若隻看身上散發出來的魔力,法爾法雷洛根本望塵莫及。


    雖然不及真奧的魔王形態,不過如果事前沒有全力讓聖法氣活性化,或許千穗光是與他麵對麵,就會不舒服到連話都說不出來。


    『看來妳真的是這個國家的人……不過站在我麵前,居然還能麵不改色……原來如此,妳就是法雷那小子提到的新生魔王軍大元帥,麥丹勞·咖啡師(王佐主教弓)嗎?』


    即使來自異世界的幹部級惡魔認真地問「妳就是麥丹勞·咖啡師嗎」,知道這個詞原本意思的千穗還是差點笑了出來。


    至於「法雷」這個名字,該不會是法爾法雷洛的昵稱吧?關於這部分,感覺似乎也有點可愛。


    不過千穗還是依照現場的氣氛,努力讓自己露出無畏的笑容說道:


    「看來我不需要自我介紹了呢,要是你跟我至今所認識的那些惡魔一樣,表現得都很紳士就好了。」


    千穗說完後,魁梧的馬勒布朗契一麵吐出惡臭的氣息,一麵以讓人不禁掩耳的聲音大聲笑道:


    『嘎哈哈哈哈哈哈!別勉強自己做不習慣的事情。妳的聲音不但在顫抖,而且也無法掩飾害怕我們惡魔的感情!』


    「唔!」


    千穗忍不住在未知的威脅麵前臉紅了起來。


    『不過看在妳這發抖的小螞蟻還滿有膽識的份上,我就按照人類所說的紳士態度,先報上名號好了。』


    「請、請說……」


    千穗不自覺地偷瞄馬勒布朗契背後的天空。


    鈴乃還沒有到。


    『本大爺叫利比科古。如妳所見,是馬勒布朗契的頭目之一。不過妳記清楚了,我可不像法雷那小子那麽天真。雖然我很高興魔王撒旦還活著,但絕對不會認同什麽新生四天王!』


    就在這個瞬間,風雨突然急速增強了,而且這並非錯覺。


    位於遠方天空的雲朵顏色逐漸加深,就連肉眼都能明顯看出雲層正在流動,讓大氣籠罩整個市區。


    自稱利比科古的馬勒布朗契,將魔力也提升到就算千穗將聖法氣活性化依然無法抵擋的程度。


    所以千穗實在說不出雖然是四天王,但實際上有五個人這種話。


    ※


    「哎喲喂呀!」


    隨著念動力的拘束突然解除,原本浮在空中的真奧淒慘地以屁股朝下的姿勢,摔在被雨淋濕的地麵。


    「喂!妳幹什麽啊!這裏還沒到小千的學校耶!」


    「抱歉,稍微繞點路。」


    在以有些放棄的眼神低頭看向連內褲都被雨水淋濕的下半身後——


    「……這真的是台風呢,咦……這裏不是麥丹勞嗎?」


    真奧不經意地環視周圍,然後發現這裏是他熟悉的場所。


    也就是麥丹勞幡之穀站前店前麵。


    在暴風雨的影響之下,現場幾乎沒有路人,讓真奧稍微鬆了口氣。


    雖然因為兩人降落(被丟)在看不見櫃台的地方,所以無法確認木崎的狀況,不過從窗戶看進去,裏麵的客人也隻有與這惡劣的天氣相符的數量。


    「這樣就算把旗幟橫倒,也可能會被吹走呢。」


    盡管用來宣傳秋季促銷的旗幟有按照遭遇強風時的方針橫倒,不過就連用來固定底座的重石,都被風吹得喀喀作響。


    「這裏……原本好像有什麽人在。」


    「嗯?」


    不過艾契斯看的並非麥丹勞,而是對麵的肯特基。


    真奧順著艾契斯的視線往對手的店鋪望去——


    「唔哇!那樣沒問題吧?」


    客人座位旁邊的大玻璃窗慘不忍睹地碎裂一地。


    大概是被風吹來的瓦片或什麽東西砸破的吧。


    雖然真奧一點都不關心肯特基的店長大天使沙利葉,不過同為商店街的夥伴,他還是開始擔心起肯特基的員工或客人有沒有受傷。


    店內看起來連燈都沒開,大概是因為打雷導致斷路器跳掉了吧。


    「不過……已經不在了。」


    「喂,肯特基裏怎麽了嗎?」


    既然跟阿拉斯·拉瑪斯是同質的存在,那就算艾契斯·阿拉感覺到大天使沙利葉的氣息,也沒什麽好不可思議的。


    不過既然如此,那麽「已經不在了」是什麽意思?


    「……抱歉,你趕時間對吧,我不會再繞路了。」


    「嗯嗯嗯………………!」


    不等真奧迴答,少女便以幾乎算是暴行的方式讓他浮在空中,隨後兩人便衝進雨雲裏麵,消失在天空之中。


    ※


    「那麽……利比咕咕先生來日本,來地球是有什麽事情呢?」


    頂樓的風雨一下子就打濕了千穗的製服與頭發,麵對眼前擁有強大魔力與軀體的馬勒布朗契,盡管千穗因為寒冷與恐懼而顫抖,還是堅毅地開口問道。


    雖然感覺不到附近有像伊洛恩那樣的伏兵,不過鑒於西裏亞特那次也帶了大批部下來到日本,恐怕還是不能就此大意。


    然而利比科古聽了後,卻露出就連不熟悉惡魔表情的千穗都看得出來的不悅表情。


    『總覺得妳的發音讓人覺得很生氣。』


    「咦?」


    千穗認真詢問惡魔的來意,結果卻被對方指摘發音不正確?


    『我叫利比科古,重新念一次看看。』


    「……利、利比咕咕。」


    千穗開始搞不懂自己到底在這種風雨中跟惡魔做什麽了。


    不過由於不能惹對方不高興,因此千穗雖然感到意外,還是姑且順從地跟著利比科古覆誦了一次。


    『我宰了妳喔,又不是雞。』


    「啊,安特·伊蘇拉的雞也是『咕咕』地叫嗎?」


    『妳是在瞧不起人嗎?話先說在前頭,如果妳念錯的是德拉基亞索或斯加勒繆內那些急性子的小鬼的名字,他們可是會二話不說地砍掉妳這人類的頭喔。』


    「德、德拉,德拉基喵……咦咦咦?」


    雖然不知道在惡魔的文化裏是怎麽取名字的,不過若馬勒布朗契們的名字也都是來自於父母,千穗真想知道那些將名字取得這麽難念的父母名字跟長相又是如何。


    『唉,隻要記住這些就行了,反正其他人已經都不在了。放心吧。』


    「咦?」


    千穗瞬間覺得自己好像聽見了什麽重要的事情,不過利比科古馬上接著說道:


    『再念一次!利比科古!』


    「利……利比科古!」


    『很好!有心還是做得到嘛!雖然念得還是有點僵硬,不過看在妳是異世界的人,我就不跟妳計較了。』


    「謝、謝謝……」


    總而言之,看來千穗總算通過了發音測試。


    「那麽,利……利比……利比科古先生來這裏有什麽事嗎……」


    『我是來大鬧一場的。』


    「咦?」


    千穗瞬間差點以為是自己又念錯了利比科古的名字惹他不高興,不過看來並非如此。


    『話雖如此,我也沒打算在這裏進行大量虐殺,之所以來到這個設施,單純隻是因為「門」的出口碰巧在這裏罷了。大概是之前有人在這裏開啟過「門」吧。不過總而言之,我隻有被吩咐出來後要簡單易懂地大鬧一場而已。』


    「簡單易懂?」


    『沒錯,就像這樣。』


    說完後,利比科古看似愉快地咧嘴一笑,並攤開雙手卷起一陣讓千穗不得不用手護住臉的強風。


    就在這個瞬間,籠罩笹幡北高中的風雨宛如被壓縮似的激烈卷動,就像有一道巨大的暴風雨之壁正在包圍學校一般。


    「請、請你住手!」


    千穗發出慘叫。


    學校與鄰近地區的暴風雨,突然瞬間變強了許多。


    風雨創造出來的暴力之壁吹跑了附近民宅的屋瓦,推倒了庭木,被吹斷的電線也不斷冒出火花。


    『如何,很簡單易懂吧。』


    像是在享受千穗的反應般,利比科古繼續使用操縱天候的魔法。


    『順便試試看這招好了。』


    利比科古輕輕晃動伸長的爪子。


    雖然千穗不曉得發生了什麽變化,不過就在她感覺脖子發毛了一下後,原本無風無音的世界突然出現一道閃光。


    「呀啊啊!」


    千穗發出撕裂空氣的慘叫聲。她才剛看見風雨之壁發出閃光,接著無數的閃電便開始擊落地麵。


    盡管那些落雷接連打在各戶人家屋頂的天線、電線杆或是公寓的避雷針上,但那些東西當然不可能承受足以燒灼視線的雷電。


    『哼,看來不怎麽順利呢。』


    千穗在閃光停歇後戰戰兢兢地睜開眼睛,並在發現學校周圍有幾間房屋冒出火舌後倒抽了一口氣。


    不過利比科古似乎對這樣的成果還不滿意。


    『哼,我本來以為能豪爽地讓這裏變成一片火海呢。』


    在閃電充斥眼前時,千穗原本也做好了目睹那種光景的覺悟,不過由於近年來各家庭內的精密機器增加,所以防範落雷的意識也跟著提高了。


    原本運用在送電設施的架空接地線,也開始廣泛的應用在網絡迴線等送電用途以外的線路,增設了不少防範落雷的對策,此外那些設備也被課予了裝設避雷設備的義務。


    總之由於那些電線與電線杆直接充當了地線,因此才沒發生利比科古預想的災害。


    不過無論如何——


    『再多加把勁試試看吧。』


    都還是會演變成這樣的狀況。


    「請等一下!做這種事,究竟有什麽意義!」


    『啊?』


    「這樣就隻是在亂來而已……至今來到日本的惡魔們,不是為了帶撒旦先生迴去,就是為了奪取遊佐小姐……勇者艾米莉亞的聖劍,大家都擁有確切的目的……所以你真的覺得這樣好嗎?」


    『妳這隻小螞蟻的口氣還真大呢。』


    「利比科古先生的任務,比被你稱為『那小子』的法爾法雷洛先生的水平還要低!難道你就不能再更像個大惡魔一點,做些帥氣的壞事嗎?」


    『妳是不是誤會什麽了?』


    「……咦?」


    『現在包括妳本人在內,這座設施的小鬼們跟附近鎮上的人全都在害怕,並且覺得既恐怖又悲傷吧。雖然我不知道在妳眼裏,法雷那小子到底是背負多出色的使命……』


    利比科古邪惡地笑道:


    『不過對惡魔而言,還是這種任務要有魅力得多了!因為可以一口氣吸收大量的恐懼與悲傷……也就是吸取魔力啊!』


    說完後,利比科古再度更加用力地張開雙手。


    「唔唔……!」


    千穗在正麵承受利比科古放出的魔力後突然感到唿吸困難,並因此跪倒在地——看來她的聖法氣已經隨著活性化而消耗殆盡了。


    必須補充保力美達才行。


    雖然千穗如是想著,但她將備用的那瓶留在教室的書包裏。而且若現在轉身離開,難保這位殘忍的惡魔不會因此痛下殺手。


    『如果妳有什麽不滿,那就靠實力阻止我吧。王佐主教弓,新大元帥大人……』


    利比科古像是在嘲弄逐漸失去力氣的千穗般說道。


    即使如此,千穗還是沒有移開視線。正當千穗不願屈服於殘酷的力量,打算抬頭瞪向利比科古時——


    「那就這麽辦吧。」


    隨著一道凜然的聲音響起,利比科古巨大的身軀發出巨響,從千穂麵前消失。


    同時原本襲向千穗的魔力也跟著消失,讓她的唿吸頓時恢複順暢。


    『唔……嗯!』


    利比科古在空中展開翅膀,瞪向千穗所在的方向。


    「我好歹也是新任大元帥的其中一人。因為我看你的行為不順眼,所以就用實力來阻止你吧。」


    來人輕輕揮舞巨槌,隨之揮灑的雨滴在陽光的照射下閃閃發光。


    「鈴、鈴乃小姐!」


    唿吸恢複自由的千穗大聲喊道。


    將發簪變化成巨槌的鈴乃飄舞著被雨淋濕的長發,迴頭看向被她保護在背後的千穗。


    「不好意思,我來晚了。為了突破突然變強的暴風之壁,害我費了一番工夫。」


    「喂,別講得好像妳是靠自己一個人的力量突破似的!」


    接著上空傳來另一道熟悉的聲音。


    千穗迴頭一看,便發現拍動著純白翅膀的漆原正緩緩著地。


    「漆原先生……那是……」


    千穗在看見漆原背上翅膀的顏色後,驚訝地問道。


    那並非之前與真奧戰鬥時的漆黑羽翼,而是宛如天使般的純白翅膀。


    或許是因為注意到千穗的視線,漆原有些尷尬地偏過頭迴答:


    「唉,早知道那家夥鬧得這麽誇張,我就優先選擇吸收魔力了。」


    「路西菲爾,就算是開玩笑也別說這種話。」


    鈴乃皺起眉頭出言規勸,但漆原依然神色自若地迴答:


    「其實我不是在開玩笑。不過今天就算了。」


    漆原仰望被鈴乃打飛的利比科古說道:


    「那家夥一開『門』就出現在這所學校,應該不是偶然吧。我多少也有點難辭其咎。」


    「同感。」


    「咦?咦?」


    鈴乃與漆原不知為何展現了奇妙的同伴意識,重新抬頭看向利比科古。


    反觀利比科古則是一麵按住被鈴乃用巨槌直接擊中的側腹,一麵緩緩降落在頂樓的地麵。


    『……路西菲爾大人,至於另一位……想必就是死神之鐮·貝爾吧?』


    「嗯?」


    鈴乃挑起單邊眉毛問道:


    「你認識我嗎?」


    『嗯,妳符合法雷那小子所陳述的特征,而且……』


    「而且什麽?」


    『不,隻是有點意外妳會來到這裏而已。』


    根據鈴乃的感覺,利比科古的實力大概與自己相當或是比自己稍弱一些。


    因此剛才趁對方大意時從背後施加的一擊,應該產生了非常大的效果。


    而且這次好歹有漆原助陣,即使正麵迎戰也完全沒有落敗的要素。真奧也正往這裏趕來。即使如此,鈴乃還是從利比科古身上感到一股不自然的餘裕。


    『這樣正好。』


    馬勒布朗契露出比剛才更加邪惡的笑容。


    ※


    「「「……」」」


    隔著被爐麵麵相覷的,增加為三個人。


    新加入的成員換上了蘆屋的襯衫與褲子,並因為不習慣跪坐,而尷尬的盤腿坐著。


    「那麽,這位是……」


    「我不知道。」


    剛才還因為梨香的質問而吞吞吐吐的蘆屋,這次總算有辦法迴答了。


    真奧在以令人百口莫辯的方式登場與退場後留下的男子,確實是蘆屋完全不認識的人物。


    從之前那段簡短的對話、真奧用飛的將人帶過來,以及男子外表給人的印象來看,想必他並非普通的日本人。


    這麽一來,首先想到的可能性,就是這位男子應該是安特·伊蘇拉的人類,不過即使如此,蘆屋還是有些疑問。


    蘆屋從男子身上完全感覺不到聖法氣或魔力,像這種「普通的安特-伊蘇拉人」,為什麽會出現在日本呢?


    無論惠美、鈴乃還是艾美拉達,或是沙利葉與加百列,他們都擁有穿越世界或次元的技術以及遠遠超出普通人類的力量。


    所以他們才有穿越世界的理由。


    若這位男子隻是普通的安特·伊蘇拉居民,那他究竟是基於什麽理由待在日本的呢?


    這位男子根本就沒有憑自己的意誌穿越世界的力量。


    然而他現在人卻待在這裏。


    蘆屋瞄了梨香一眼後說道:


    「鈴木小姐。」


    「嗯?」


    「不好意思,我跟他要借一步說話。」


    「啊?」


    蘆屋於心裏再次致歉後,朝真奧帶迴來的男子開口:


    「(你聽得懂這種語言嗎?)」


    男子恍然大悟似的點頭。


    「(德韋斯語……不對,是中央交易語言吧。你也不是這個國家的人嗎?)」


    「嗯?」


    梨香目瞪口呆地看著兩人在她麵前開始以莫名其妙的語言對話。


    「(那位姓真奧的人也好。你們到底是什麽人?)」


    「(坦白講,我才想問這個問題。你看起來並非法術士,為什麽會來到這個世界?你到底是什麽人?)」


    「喂、喂,你們兩個……」


    「(說來話長。如你所見,我完全不懂法術,以前隻是個普通的農夫而已,照理來講,我怕原本應該就這樣持續留在聖·埃雷的鄉下終老一生才對。)」


    「這、這是什麽語言啊……?」


    梨香困惑不已。


    兩人所說的既非英語,也不是新聞或記錄片裏偶爾會聽見的德語或法語。


    就連音節的分隔都十分曖昧,簡直就像外星人的語言。


    「(我到現在都還不曉得你跟真奧先生的身份,因此也不能透露太多。不過,我是背負著守護那孩子……守護小翼的責任穿越世界的。這都是為了有朝一日能將小翼交給某人。)」


    「(交給某人……?)」


    蘆屋疑惑地嘟嗉道,然後想起真奧當時身邊還有另一位少女。


    「(你說的『小翼』……是指帶走真奧的那位少女嗎?)」


    「(……)」


    未報上姓名的男子沉默以對。


    在蘆屋認識的對象當中一某人的名字也擁有和日語中的「翼」相同的意義。


    那是一位曾在這個房間生活一個星期,之後交由仇敵照顧,現在則是與仇敵一同行蹤不明的小女孩。


    「(我知道真奧為何帶你來這裏了。不對……跟你相比,重要的應該是那位名叫翼的少女。)」


    蘆屋以不允許對方否定或說謊的銳利語氣問道:


    「(那位少女,是『基礎』碎片的化身吧?)」


    「(……)」


    男子默不作聲。


    不過他並未轉移視線。


    那是發生在前陣子的事情。


    惡魔大尚書卡米歐曾經帶來一項情報。


    那項情報是由奧爾巴告訴卡米歐的。


    據說還有另一把聖劍。


    而且那把聖劍,就在日本。


    西裏亞特就是為了尋找那把聖劍而來。


    蘆屋無法壓抑內心的激動。


    因為他發現眼前這位曾經是農夫的普通人類,掌握了某個或許足以改變我方與安特·伊蘇拉所涉入的一切,亦即改變整個世界的關鍵。


    「(你……你……)」


    蘆屋拚命抑製自己緊張的聲音,心裏混亂的預測也逐漸轉變為確信。


    「(你是……艾米莉亞·尤斯提納的父親嗎?)」


    「……艾米莉亞?」


    梨香總算認出一個類似人名的詞匯,並從中察覺到一股不協調感。


    然而蘆屋與男子都沒注意到梨香的狀況。


    這也難怪。


    「(你們……啊,原來如此。)」


    畢竟這是以嚴厲語氣開口的男子,勇者之父諾爾德-尤斯提納——


    「(怎麽會這樣……)」


    與魔王心腹的四天王首席,惡魔大元帥艾謝爾的首次邂逅。


    「(原來你們就是……不對,原來那位真奧先生……就是我妻子口中所說的『被選上的人』。)」


    「(『被選上的人』……?)」


    「(我妻子曾經說過『當被選上的人做好揭露世界真相的覺悟時,就把小翼交給女兒』。在真奧先生說出艾米莉亞的名字時,我就在想該不會是這樣了。)」


    男子口中的「妻子」,在這個情況,應該是指惠美的母親大天使萊拉吧。


    不過即使天使擁有超常的力量,存在本身卻非常普通,並不像傳說或聖典內所描寫的那樣能光靠幾句話就神奇地束縛世界,或是擁有操縱命運的能力。


    基本上區區大天使居然敢宣稱偉大的魔王撒旦「被選上」,就算傲慢也該有個限度。


    「喂。」


    追根究柢,世界的真相又是什麽?


    雖然聽起來很誇張,但像「世界」這種難以捉摸的詞匯的「真相」,可是比寶石的價格或美食節目的評價還要來得不可靠。


    「打擾一下。」


    話說迴來,如果區區一位人類與一位天使就能囂張地說「這是世界的真相」,那還得了?對我等惡魔而言,能以形而下的方式訴說的真相所具備的價值,甚至還不如路邊的小石頭。


    「聽我說啦!」


    「是?」


    蘆屋因為有人突然在自己耳邊大吼而嚇了一跳。


    他驚訝地捂住耳朵往旁邊一看,便發現梨香正露出比惡魔還要像惡魔的表情。


    「雖然我不知道你們擅自厘清了哪些事情,不過至少也跟我說明一下吧!」


    「嗯……」


    「這、這位小姐真恐怖呢。」


    看來諾爾德也知道梨香正因為被排擠而感到生氣。


    雖然他試著以平穩的語氣安撫梨香,但後者卻以足以讓惡魔大元帥退縮的視線狠狠地瞪向諾爾德。


    「大叔,如果你想在日本平安無事地生活下去,最好還是學會講話委婉一點比較好喔?」


    「喔……」


    「那麽,蘆屋先生?」


    「是、是的……」


    「結果你到底什麽時候才要告訴我這位大叔是誰,還有真奧先生、漆原先生跟鈴乃為什麽辦得到那些事情啊?」


    由於知道即使迴答「妳根本就沒問過這些問題」,或「妳一口氣問得太多了」也隻會招來血光之災,因此蘆屋並沒有迴嘴,畢竟他在真奧迴來之前就已經做好了覺悟。


    「鈴、鈴木小姐,放心,我會跟妳說明,請妳先坐下……」


    蘆屋將雙手放在梨香的肩膀上,試圖讓她冷靜下來。


    「我、我才不會這樣就被蒙混過去。」


    「咦?」


    然而原本殺氣騰騰、仿佛隨時都會撲上來的梨香,臉上卻像燒起來似的變得火紅,並氣勢全消地乖乖坐倒在榻榻米上。


    「所、所以呢?到、到底怎麽迴事?」


    梨香滿臉通紅地瞪向蘆屋問道。


    「呃,那個……」


    不曉得該從何開始說起的蘆屋,最後指向諾爾德說道:


    「這位先生。」


    「嗯、嗯。」


    「好像是遊佐的父親。」


    「嗯………………咦?」


    差點點頭直接忽視這項情報的梨香,睜大了眼睛看向諾爾德。


    「惠美的……爸爸?」


    「是的,我想這應該是真的沒錯。」


    「咦?咦?啊,那、那個……」


    想起自己剛才曾經口出惡言的梨香,聞言不禁臉色發白地說:


    「剛、剛才居然對您說出那麽失禮的話,真是非常抱歉。」


    「雖然我不是很清楚,但沒關係。」


    這樣真的沒關係嗎?雖然蘆屋對並非法術士的諾爾德的日文能力有些不放心,但若繼續爭執下去也很令人困擾,因此他接著說道:


    「(這位小姐是艾米莉亞在這個國家的朋友。她叫做梨香·鈴木。)」


    這次蘆屋換向諾爾德介紹梨香。


    「梨香,小姐。」


    「是、是的。」


    「艾米莉亞平常一直都被妳照顧。」


    雖然惠美被諾爾德講得好像是非自願地讓梨香看護一樣,不過由於梨香大概了解對方的意思,因此也不再像剛才那樣吐槽。


    「啊,我、我才是總是承蒙她關照……那、那個,蘆屋先生。」


    「是。」


    梨香依照日本人的典型作風,反複說著無意義的客套話,並不經意地看向蘆屋問道:


    「你們從剛才開始就一直提到『艾米莉亞』,而惠美爸爸剛才更是直接用了這個名字,這到底是……」


    若迴答梨香這個問題,就等於是將她拉進與千穗相同的領域。


    雖然千穗後來接受了,但梨香又是如何呢?


    視情況而定,或許之後必須請鈴乃幫忙操作記憶,蘆屋邊這麽想著,邊開口說出足以改變梨香世界的話語:


    「那是指遊佐的意思。」


    「呃……那是指日本人去了外國後,也會跟著取外國風格的綽號,或是因為宗教上的理由所以另外取洗禮名或中間名之類的嗎?」


    「不。」


    像是為了配合梨香內心理解的速度般,蘆屋緩緩說道:


    「那才是我們所認識的『遊佐惠美』真正的名字。她的本名叫艾米莉亞·尤斯提納。」


    「……我有點搞不太懂呢。」


    梨香的表情浮現出明顯的困惑。


    「你剛才說……艾米莉亞·尤、尤斯提納?那是惠美的本名?」


    「是的。」


    「難道惠美不是日本人嗎?」


    「沒錯。」


    「……啊,原、原來如此,因為惠美的爸爸是外國人,所以總而言之,雖然她是在國外出生,但就像足球選手歸化日本後會取個日本名字一樣……」


    梨香牽強附會的想象,大致不出蘆屋的預料。


    為了讓梨香冷靜下來,蘆屋緩緩搖頭,並將視線配合梨香的高度開口:


    「不,並不是那樣。遊佐……艾米莉亞的故鄉,並不在地球上。」


    「……那是什麽意思?」


    「在繼續說明下去之前……鈴木小姐,妳平常有看電影或是玩遊戲的習慣嗎?」


    蘆屋天外飛來一筆的問題,讓梨香開始產生懷疑。


    「為、為什麽要突然問這個?雖然我小學以後就沒玩遊戲了,但電影倒是滿常看的。」


    「那麽,隻要這麽說妳應該就能理解了。遊佐惠美,也就是艾米莉亞·尤斯提納並不是地球人。」


    「……地球人?」


    「雖然這樣表現並不正確,不過若要用比較淺顯易懂的說法,那就是遊佐是外星人。她並非來自地球上的任何地方,而是從遙遠的星球來到地球的異世界人。」


    「……你當我是笨蛋嗎?」


    梨香的反應十分正常。


    就連這個蘊含怒氣的反應,也在蘆屋的預料之內——這是一般人自然的反應。


    「如果妳不願意相信,那我就無法說明鈴木小姐剛才看見的那些現象了。」


    「我看見的…………咦?」


    梨香突然看向房間的窗戶。


    變強的風雨正拍打著鈴乃與漆原剛才跳出去的那扇窗戶。


    而前不久在外麵現身的真奧,最後也是飛著離開的。


    「『從這裏到對麵的屋頂,少說也有十公尺以上!怎麽可能有人能不助跑就直接跳到那裏』,至少在這個世界,這個地球應該沒有吧?」


    「…………」


    梨香反複看向蘆屋的臉與窗戶。


    果然即使對梨香說明這些不可解的現象,她的內心還是跟不上狀況。


    如果能讓梨香像千穗那樣突然親眼看見強烈的現實,或許結果就會不同也不一定。


    不過梨香在今天之前都還一無所知,而且也幾乎沒看過「真相」。


    「鈴木小姐。」


    「唔!」


    蘆屋的叫喊,讓梨香害怕地嗚咽了一聲。


    「啊……啊,啊……」


    與適才強勢的樣子相比,梨香的身體明顯因為對「未知現象」的恐懼而變得無法動彈。想必她應該連發聲都有困難吧。


    「可、可是,怎麽可能……因為,漆原……鈴乃……真奧……」


    梨香列舉著名字。


    同時反複思索之前看見的景象。


    「騙、騙人?開玩笑的吧?這、這是在惡作劇嗎?」


    即使如此,梨香堅強的內心,還是勉強守護著自己常識的屏障。


    「我、我怎麽可能相信這種解釋,倒不如說鈴乃他們是魔法師或超能力者,還比較有說服力呢!那樣的人世界上多得是……」


    「說的也是,如果是我站在鈴木小姐的立場,應該也會這麽說吧。」


    「讓、讓我看看證據啊!既然你說你們是外星人,那還靠打工過著貧困的生活不是很奇怪嗎?」


    「……我實在無話可說。」


    盡管是這種場合,蘆屋依然苦笑道:


    「不過即使是外星人,還是得為了每天的三餐而工作。」


    所以要不是發生了這種事,也不會被梨香發現他們的真麵目。


    然而,他們終究是不同世界的人,是本來應該不會彼此相遇的人。


    雖然若蘆屋可以當場恢複成惡魔形態,就能當成不容動搖的證據,但遺憾的是現在的蘆屋辦不到那種事。


    「我現在無法讓妳看到確實的證據……這樣好了,等鐮月鈴乃迴來後,我會請她負起責任證明給妳看。前提是,鈴木小姐願意將這些奇怪的話聽到最後。」


    「……」


    梨香沒有迴答,僅對蘆屋投以懷疑的視線。


    「(也難怪她會不相信。如果是我在安特·伊蘇拉聽見類似的事情,應該也會一笑置之吧。沒想到在異世界居然會有如此文明高度發展的國家。)」


    蘆屋僅在心裏讚同諾爾德的想法。


    人類的世界、人類的國家、人類的文明。


    即使惡魔們在生物方麵優於人類,但日本的一切對他們而言,依然是位於遙遠未來、永遠無法抵達的現象。


    「(真奧有告訴你我們的真實身份嗎?)」


    「(……沒有。不過我大概猜得出來你們不是人類。)」


    仔細想想,蘆屋還沒向諾爾德報上名號。


    惠美的失蹤與諾爾徳的出現,正是蘆屋等魔王城居民盡管錯誤,但感覺依然不壞的日常活開始崩壞的象征。


    「(雖然對我來說算是幸運……不過看來要等下次才能自我介紹了。)」


    「嗯?」


    原本靜靜眺望蘆屋與梨香對話的諾爾德,突然露出嚴厲的眼神起身。


    諾爾德穿著蘆屋以前在商店街抽獎得到的贈品、上麵印有「笹幡人萬歲」的長袖襯衫,在不發出腳步聲的情況下起身移動到窗邊。


    雖然即使壓低腳步聲,地板還是會發出聲音,不過蘆屋也因為諾爾德的舉動而看向窗外。


    「!」


    映入眼簾的景象,讓蘆屋全身瞬間緊張了起來。


    在這跟台風沒什麽兩樣的暴風雨中,照理說外麵應該不可能會有人才對。


    然而——


    「(完全被包圍了。我沒看過他們,你知道那些人是屬於哪個勢力嗎?)」


    蘆屋有能力迴答諾爾德的問題。


    不過對蘆屋而言,這個答案實在令人難以置信。


    至今那個世界,從來不曾做出這種暴行。


    「(……那是在東大陸艾夫薩汗的騎士團中……位居次席的鑲蒼巾騎士團的武裝。這到底是怎麽迴事?)」


    與其說蘆屋是在迴答諾爾德,不如說他其實是在自問自答。


    公寓四周已經完全遭到身穿異服的騎士們包圍。


    他們究竟是何時,又是從哪裏出現的呢?


    莫非跟西裏亞特那次一樣,是巴巴力提亞派來的刺客?


    不對。


    外麵打扮奇特的騎士們,全都是人類。蘆屋從他們身上完全感覺不到任何魔力。


    雖然不曉得理由,但唯一能確定的是他們的目標是蘆屋等人。


    「你、你們兩個怎麽了?」


    蘆屋瞬間迴過神來。


    沒錯。


    視政情的狀況而定,蘆屋、真奧、漆原、諾爾德,或甚至是鈴乃,都並非不可能被安特·伊蘇拉的人類們盯上。


    不過梨香不同。


    她跟安特·伊蘇拉的事情完全無關,隻是普通的日本人。


    除了不能將她拉進來以外,更不能讓她受到牽連。


    「(這件事與梨香小姐無關,必須保護她對吧?)」


    「(嗯、嗯。)」


    蘆屋點頭肯定諾爾德的意見。


    「(他們的目標是我嗎……不對,應該不是。若不是遇見真奧先生,我應該不會出現在這裏。所以是你們嗎?)」


    「(看來是這樣沒錯。雖然也可能是隔壁的鄰居,但無論如何,現在這棟建築物隻剩下我們三個人。)」


    雖然那群氣氛詭異的騎士們尚未展開行動,但以那個人數,隻要他們一衝進來,現在的蘆屋根本毫無勝算。


    「(你有辦法戰鬥嗎?)」


    「(如果是以前,這點人數根本不算什麽……不過現在就……)」


    對蘆屋而言,這樣的迴答令他十分懊悔。


    「(……因為我也沒受過正式的訓練,所以狀況跟你差不多……至少要是小翼……艾契斯有迴來,或許還會有辦法……)」


    從小翼跟艾契斯是指同一個人來看,諾爾德所說的應該就是剛才跟真奧在一起的那位少女吧?


    盡管不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但恐怕那位少女正跟真奧一起去救援千穗。


    此時,蘆屋總算想起一件事。


    若外麵的那群人全都是東大陸的人類,那麽在背後牽線的一定是奧爾巴·梅亞。


    而且在千穗的學校遭到某人襲擊、惠美失蹤的現在,前往救援的必定是鈴乃與一到關鍵時刻潛力高深莫測的真奧。


    我方當中就隻有漆原的行動無法預測,而且他偶爾會利用魔力以外的力量來源使用法術。無論如何,現在日本唯一稱不上戰力的,就隻有一個人。


    「東大陸……嗎?」


    蘆屋悔恨地咬牙。


    有危險的人並不隻惠美跟鈴乃。


    發生在千穗學校的騷動,隻是聲東擊西。


    敵人——奧爾巴與巴巴力提亞的目標,是惡魔大元帥艾謝爾。


    ※


    「哇啊啊……好大的雨……明明我來的時候還沒這麽誇張的。」


    一位從笹塚站下車的女子,泄氣地看著眼前狂暴的雨勢。


    「叫出租車好了。不過我記得離車站沒有很遠,這樣好像有點浪費。」


    站在車站周邊地圖前方的女子,將一個大側肩包放在附滾輪的旅行箱上,煩惱著從車站出去後要怎麽走。


    不過她拿在手上對照地圖的東西,並非地圖、小抄或手機之類的東西。


    而是一份履曆表。


    「好!搭出租車吧!我不想弄濕」


    隨手將皺皺的履曆表塞進側肩包後,女子穿過驗票口外的大廳,通過陸橋,在馬路上為了招出租車而左右張望。


    「哇噗!」


    此時風向改變了。


    女子的鼻子輕輕動了一下。


    「……這是什麽味道?」


    疑惑地說完後,女子像是為了思考般將手抵在額頭上,轉向「那個味道」飄來的方向。


    「啊……」


    過不久她似乎察覺到了什麽,點點頭露骨地擺出厭惡的表情。


    「這下沒辦法搭出租車了。可惡,我記得那邊沒有浴室。」


    以一副打從心底感到厭煩的表情嘟囔完後,那位女子重新迴到車站內。


    她將所有的行李都放在投幣式置物櫃裏——


    「嗚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然後一麵大喊,一麵沒撐傘就直接衝進下著大雨的笹塚。


    女子隨興紮起的馬尾與健康的小麥色肌膚瞬間就被雨水打濕,然後她的身影就這樣消失在雨幕中。


    ※


    同一時間。


    真奧與艾契斯雖然中途有繞路,但最後還是順利抵達了笹幡北高中附近。然而——


    「唔喔喔喔!」


    真奧大吼著對暴風之壁展開突擊,不過以人類男性的腳力,光是要在暴風中站著都很困難,因此他最後在柏油路上滾了幾圈後,便撞上了電線杆。


    「好痛痛痛痛!」


    「這下麻煩了呢!」


    艾契斯事不關己般的看著真奧因為擦傷與衝撞,痛得在地上掙紮。


    「可惡!好不容易來到這裏!結果根本看不見裏麵的狀況!」


    若從外麵觀察,就像是隻有笹幡北高中被積雨雲吞沒一般。


    一團圓形的雲包圍整個高中的校區,讓行人完全無法靠近。


    附近的損害並沒有當初想象的那麽嚴重,隻有一條電線斷掉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不過即使周圍沒有出現損害,學校裏麵的狀況又是另一迴事了。


    「總覺得真奧感覺有點靠不住呢。」


    「唔哇,氣死人了。」


    明明前發都被風吹得卷了起來,艾契斯還是以一副天真的表情聳聳肩說道:


    「這樣虧你還敢叫我先迴公寓呢。」


    「畢竟要是妳或諾爾德有什麽萬一,情況才會真的變得無法挽迴啊!」


    真奧原以為隻要人來到這裏,就能跟鈴乃一起合作解決狀況,所以才叫艾契斯先迴公寓。


    「沒問題吧?還是我留在這裏比較好?」


    「真的是氣死人了!」


    然而真奧卻無法進入學校。


    對人類的下半身而言,隻要風速高到秒速二十公尺,就會連站立都變得十分困難。


    而眼前這道暴風之壁明顯超越這個程度,若隨便以血肉之軀衝進去,就會像真奧剛才那樣被彈出來。


    「鈴乃那家夥,應該已經進去裏麵了吧……」


    真奧開始焦躁了起來。


    無論力量再怎麽衰退,真奧好歹還是魔王,雖然不知道這道暴風之壁裏麵的敵人是什麽人物,不過最近來到日本的異世界存在,每個都是連他都會覺得棘手的對象。


    麵對這些若少了阿拉斯·拉瑪斯的幫助,就連勇者都會難以應付的對手,盡管對鈴乃不好意思,但光交給她一個人實在無法令人放心。


    實際上,真奧至今都沒看過鈴乃認真起來的樣子。


    由於在安特·伊蘇拉時曾經全力與惠美交戰過好幾次,因此真奧十分清楚勇者的實力,更何況對方的力量現在還因為與阿拉斯·拉瑪斯融合而變得更加強大。


    反觀鈴乃,即使彼此曾經一度敵對過,但當時的真奧全身上下就隻穿了一件內褲,鈴乃也因為一些原因而手下留情,所以真奧至今仍對鈴乃的戰鬥能力存疑。


    基本上除非是像奧爾巴那樣的例外,否則一般的聖職者根本不會有那麽多認真戰鬥的機會,不過鈴乃在銚子時曾經誇下海口,說光靠自己一個人就能讓一整個馬勒布朗契的軍團全滅。


    即使試著尋找風裏的氣息,吵雜的風聲還是會跟雨水一起跑進耳朵,在鎮上各處唿籲居民警戒的消防車,也連綿不絕地發出警報。


    由於真奧抵達這裏時,這道暴風之壁早已肆虐了好一段時間,因此或許已經有消防員或警察接到了通報,正往這裏趕來也不一定。


    雖然並非自己的責任,但真奧還是希望日本的居民,能單純將這件事當成偶發的異常自然現象……


    「嗯,在那附近。」


    「啊?」


    相較於愈來愈焦躁的真奧,艾契斯唐突地指向空中的一點。


    「有被人打開過的痕跡。」


    「妳說哪裏!」


    即使艾契斯指出了大概的方向,由於眼前除了風雨以外還有許多莫名其妙的東西在天空飛來飛去,因此真奧實在不曉得艾契斯到底是在說哪裏。


    「這是魔力引發的風。然後,那附近好像被人用聖法氣撬開過了。隻要再用力突破一次,大概就能把這道風壁完全粉碎吧。」


    「誰要負責再用力突破一次啊?」


    「所以我不是說真奧一個人沒辦法嗎?那就交給我吧。你想進去裏麵對吧?」


    「妳、妳辦得到嗎……?」


    「嗯,可以稍微花點時間嗎?因為爸爸不在附近。」


    根據真奧個人的感覺,少女父親的聖法氣容量並不大,那麽艾契斯這句話究竟是什麽意思呢?


    「妳大概要花多久啊?」


    「嗯,一小時左右?」


    真奧差點被強風吹倒。


    「也太久了吧!這樣倒不如迴去接諾爾德一趟還比較快!」


    「那就這麽辦吧?」


    「我不是說過若害你們被卷入麻煩,我會很困擾嗎?」


    「可是光靠不完全的力量,根本就無法破壞那裏……就算讓真奧當『憑依』,感覺也無法產生聖法氣。」


    「『憑依』?」


    「嗯,我跟姊姊的力量,都是取決於憑依者內心的強度。」


    「稍、稍等一下!」


    真奧慌張地打斷艾契斯。


    總覺得艾契斯似乎開始若無其事地說出非常重要的話。


    雖然真奧非常希望能夠聽個仔細,不過若真的聽到完,那可能得花上不隻一個小時。


    「我先問重點就好。即使是像那位大叔,像諾爾德那樣既沒有魔力也沒有聖法氣的人類,隻要他在妳身邊,妳就能從他身上獲得力量嗎?」


    「與其說是從爸爸身上獲得力量,倒不如說是我在受到爸爸的影響後,變得有精神的感覺?」


    真奧倒抽了一口氣。


    那不就跟自己恢複成魔王時利用人心的狀態,並將之轉換成力量一樣嗎?


    「那關於對象的部分,可以暫時換成我嗎?」


    「可以喔?」


    艾契斯先是極為幹脆地點頭,但馬上又莫名地板起臉來。


    「不過總覺得真奧給人一種討厭的感覺。該說是生理上無法接受嗎……」


    「就連這種緊要關頭,妳都能對幾乎稱得上是初次見麵的人說出這麽過分的話啊!」


    打從真奧來到日本以來,這還是他第一次被人當麵開朗地說生理上無法接受。


    話又說迴來,艾契斯在駕照考場時不是才說過真奧身上有股很香的味道嗎?


    「不過,妳辦得到吧?」


    「嗯,但如果對象是真奧,應該不會是聖法氣……」


    「隨便怎樣都好啦!隻要能用強大的力量攻擊那個破綻就可以了吧?」


    「嗯……」


    雖然艾契斯看起來似乎不太情願,但真奧還是握住她的手出言懇求。


    「呀啊!」


    「拜托妳!我現在必須什麽都試試看才行!可以的話,我希望妳能助我一臂之力!相對地,我以後一定會好好照顧妳!」


    「這、這樣啊……?我、我還是第一次被男生說這種話。」


    艾契斯的臉染上一絲緋紅。


    「……話先說在前頭,我的意思是會好好告訴妳關於妳『姊姊』的事情喔?妳可別亂誤會啊。」


    盡管感到有些不安——


    「那麽,真奧,你稍微靠近一點。」


    但真奧還是按照艾契斯的指示,往前靠了一步。


    認為大概是需要經過某種特別程序的真奧,坦率地走近艾契斯——


    「喔、喔……喂!」


    然而艾契斯卻突然閉上眼睛將臉湊了過來,害真奧連忙縮起身子。


    「妳妳妳、妳想幹什麽!」


    「幹什麽……就讓額頭互碰一下啊?」


    艾契斯似乎是真的對真奧突然拉開距離感到驚訝。


    雖然因為預測落空而鬆了一口氣,但真奧馬上就為自己居然做出這種想象而感到一股難以言喻的羞恥。


    真奧重新戰戰兢兢地靠近艾契斯,後者也確實地固定住了他的臉。


    「這次不準逃跑喔。」


    「好啦。」


    這個缺乏女人味、仿佛是要找人單挑的警告,稍微紆緩了真奧緊張的情緒。


    艾契斯的額頭緩緩靠近。


    然後便發出某道熟悉的光芒。


    那是一道跟阿拉斯·拉瑪斯完全相同、屬於「基礎」碎片的紫色光芒。


    果然艾契斯也跟她一樣。


    「憑依……嗎?j


    真奧才剛迴想起艾契斯的話,兩人的額頭就已經貼在一起了。


    「!」


    就在此時,這次換艾契斯宛如被什麽東西燙到般,倏地跳離了真奧。


    「怎、怎麽了……?」


    難道是程序上發生了什麽問題嗎?


    相較於不安的真奧,艾契斯則是露出真奧從來沒見過的驚愕表情,顫栗地說道:


    「真、真奧……你……你……」


    「喔、喔。」


    艾契斯的額頭瞬間發出更加耀眼的光芒。


    「……真奧,原來你是魔王啊!!」


    「妳到底在說什麽啊?」


    感覺就算吐槽也顯得很愚蠢。


    雖然不知道是受到類似概念收發的力量影響,還是兩人額頭接觸時發動了什麽跟魔法有關的力量,但艾契斯似乎突然看穿了真奧的身份。


    然而無法否認的是,少女的每一句指責,聽起來都實在是有點少根筋。


    既然是「真奧」,那當然是「魔王」啊。


    「事到如今,別為了這種事那麽認真地驚訝啦!真奧是魔王有什麽不好!念起來不是一樣嗎?」


    「再稍微多下一點工夫啦!」


    「我最不想被妳這麽說……唔哇!」


    兩人還來不及認真討論完這無關緊要的驚人事實,艾契斯額頭的光芒就已經遍及了她的全身。


    「啊啊……魔王,我居然委身於惡魔之王了……媽媽,對不起。我是個壞女兒。」


    「拜托妳別鬧了,這樣聽起來好像我是另一種跟魔王完全無關、不同方麵的壞人耶!」


    不知道要將真奧誹謗中傷到什麽程度才滿意的艾契斯,突然暴發出一陣令人無法直視的耀眼光芒。


    「唔哇!」


    艾契斯化身為無數的光之粒子,而這些粒子的光芒在變得更強後,全都流向了真奧。


    「呃,咦、咦?這該不會是?」


    真奧除了對艾契斯的變化感到驚訝外,腦中也同時浮現出某個不好的預感。


    這種被紫色光芒包圍的狀況,真奧總覺得自己最近已經看過類似的現象好幾次了。


    不對,那是跟光芒被真奧吸收完全相反的現象,換句話說——


    「……這不是跟阿拉斯·拉瑪斯從惠美身上現身時一模一樣嗎?」


    雖然情況大概就是如此,不過在各方麵似乎都已經太遲了。


    在風壁的角落,一道紫色光柱以宛如劃破天際般的氣勢貫穿天空。


    ※


    鈴乃的巨槌與利比科古兇惡的爪子正麵交鋒,低沉的碰撞聲撼動著笹幡北高中。


    千穗的眼睛完全跟不上雙方在空中展開的異次元戰鬥。


    除此之外,千穗的視線也不時會飄向站在頂樓仰望空中那場戰鬥的漆原,以及位於漆原後方那扇通往頂樓、鎖已經被利比科古破壞的鐵門。


    「不用那麽擔心沒關係,我的聖法氣還夠封印門啦。」


    漆原發現千穗的視線後,像是為了讓她放心似的拍了幾下後麵的鐵門。


    「那、那就好……」


    即使如此,千穗還是忍不住感到擔心。


    畢竟漆原在各方麵都非常符合「墮天使」這個詞,而且真要說的話,反而算是接近惡魔的存在。


    然而現在他背上卻長出純白的羽翼,並擁有接近惠美與鈴乃的力量,這實在讓千穗驚訝不已。


    恐怕是鈴乃將保力美達分給他了吧,不曉得漆原喝了那個會不會有事?


    千穗能自己飲用的分量受到嚴格的限製。


    原本應該是強大惡魔的蘆屋,隻要喝了一瓶就會倒下。


    而真奧也說過若攝取分量不上不下的聖法氣,隻會為身體帶來傷害。


    此時,或許是對漆原拍門的聲音產生反應,門的內側開始傳出聲音:


    「是誰,有人在那裏嗎?快點把門打開!可惡!為什麽打不開啊!」


    如今不但校內突然出現異形生物,學校周圍也被暴風雨所籠罩,但即使麵臨這樣的異常狀況,還是有幾位堅強地適應了狀況的老師趕來了頂樓。


    在鈴乃的指示下,現在整間高中裏的所有門窗,都已經被漆原的法術給封印了。


    雖然這是為了避免萬一學生或老師跑出來外麵、被戰鬥牽連所做的預防措施,不過光施術者是漆原這點,就已經夠讓千穗不安了。


    「門的封印算是非常高階的法術,一般人是破不了的啦。」


    盡管漆原會使用這種方便的法術也很令人驚訝,但千穗實在是無法理解為何會有這種法術存在。


    「很多地方都用得到這種法術喔。雖然在日本生活可能很難體會,不過人類的王族或教會,可是經常對自己的寶物庫或聖堂使用這種法術,以避免讓其他閑雜人等進出呢。」


    「……原、原來如此。」


    千穗總算理解了這種法術的存在理由。


    不過既然如此,那麽為什麽漆原會擁有這種技術,並且將其當成法術使用呢?


    「不隻是我而已,沙利葉跟加百列應該也會使用。這對上位天使而言是必須的法術,至少我們是這樣被教育的。」


    「被這樣教育?」


    雖然千穗因為瞬間感到一絲不協調感而疑惑地問道,但漆原在將視線移迴天空後便沉默不語,因此千穗也隻好無奈地往上看。


    在兩人對話的這段期間內,即使穿著不易行動的和服,鈴乃依然迴避了所有的攻擊,就連千穗也看得出來,鈴乃在這場戰鬥中取得了壓倒性的優勢。


    原本對千穗擺出高壓態度的利比科古,他的其中一隻爪子,在幾番交戰後也已經變得不堪使用。


    千穂以前曾經旁觀過惠美與漆原的戰鬥,兩人交戰時的場麵,真的就像奇幻電影那樣交互使出神奇的法術與力量,不過這次鈴乃與利比科古在千穗麵前展開的戰鬥,反而比較偏向是貨真價實的肉搏戰。


    而且身材嬌小的鈴乃揮舞著幾乎與自己身高相當的巨槌,單方麵壓倒身材比自己還要大上好幾倍的惡魔的景象,看起來實在是非常爽快。


    即使如此,就連千穗也能明顯看出鈴乃是在手下留情。


    明明鈴乃好幾次都順利繞到了利比科古的背後,或是在短兵相接時取得了優勢,不過她依然沒給對方致命的一擊。


    雖然在這裏聽不見,但看得出兩人偶爾會進行對話,或許鈴乃是在勸對方迴去也不一定。


    「……真奇怪。」


    「咦?」


    同樣在眺望這場空戰的漆原,首先提出了疑問。


    「利比科古那家夥的戰鬥方式,一點都不像馬勒布朗契。」


    「那是什麽意思?」


    「他的戰鬥方式太拙劣了。我想,他大概沒有使出全力。」


    「該不會是因為他人在日本,所以無法使用太多魔力之類的……」


    「如果是那樣,那他在被打得這麽慘之前,大可先將那誇張的暴風屏障解除,把節省下來的魔力拿來戰鬥吧,為什麽他不那麽做呢,此外……」


    漆原說的沒錯。


    無論怎麽看,現在包圍學校的暴風都是利比科古用他的力量造成的,若能將這些能量拿來對付鈴乃,他應該也不會像現在這樣被單方麵壓製吧。


    「還、還有什麽問題嗎……」


    「我感到一股跟西裏亞特當時相同的異樣感。為什麽那家夥有辦法維持惡魔的形態呢?」


    「呃……」


    「現在的狀況跟我當時不一樣,並無法從周圍收集無盡的負麵感情。更何況區區馬勒布朗契的頭目,不可能擁有像真奧那樣的魔力保持能力。然而即使他發動了那麽大規模的法術,卻還是能維持原形,這當中一定有鬼。」


    「可、可是這樣下去不是很好嗎?如果對方能使出全力,那鈴乃小姐或許會有危險也不一定……」


    雖然講這種話好像是在鼓勵惡魔一樣,不過若對方能這樣一直虛弱下去,應該正合千穗等人的心意才對。


    「不,我想就算利比科古使出全力,應該也不是貝爾的對手。不過即使如此,至少不會讓戰況變得像現在這樣一邊倒。這樣下去,真的會變成貝爾以壓倒性的優勢擊敗他。我真搞不懂,為什麽他要特地做這種麻煩的事情。」


    「到底是為什麽呢……」


    對了,雖然因為被利比科古的話迷惑而差點忘記,不過他可是特地用了「門」來到日本。實在難以想象他的目的,隻是為了收集這種稀薄的負麵感情。


    卡米歐是為了找真奧,西裏亞特是為了找聖劍,法爾法雷洛則是為了帶真奧與蘆屋迴去。至今來到日本的惡魔們,全都在未能達成目的的情況下迴去了,既然如此,那麽利比科古到底是為了什麽而來呢?


    「而且我對艾米莉亞不在的這個狀況,也感到很介意。在我們來這裏之前,那家夥有說過什麽奇怪的話嗎?」


    「奇怪的話……」


    無論怎麽想,最奇怪的應該都是千穗被迫練習利比科古名字發音的事情——


    「這麽說來……他明明說惡魔們比較喜歡這種能收集魔力的任務……」


    千穗在腦中反複迴想十幾分鍾前的對話。


    利比科古有說過自己來這裏幹什麽嗎?


    「可是卻沒打算在這裏進行大量虐殺。隻是要來這裏淺顯易懂地大鬧一場……我記得他的確有說過這些話。不過,實際上他也的確製造了很誇張的閃電……」


    「妳說的閃電,是在我們進來前出現的那個嗎?」


    「咦?咦咦?」


    「雖然那道閃電看起來不怎麽樣。」


    「咦?」


    「隻有兩三道像是漏電般的閃電,打在附近民宅的天線或公寓的避雷針上而已喔?」


    「我說的不隻是那樣喔?我記得空中的確有出現讓人睜不開眼睛的閃電……」


    即使如此,附近的民宅還是沒有發生千穗與利比科古預料的損害。


    千穗原本以為那是因為日本針對落雷有非常進步的對策——


    「大概是幻覺魔法吧?那可是馬勒布朗契的得意伎倆喔。」


    「幻、幻覺?」


    「因為他們在南大陸時,也曾經卑鄙地利用屍靈術跟幻覺魔法,製造出大量沒有實體的強屍跟幽靈,然後趁人類感到動搖時展開攻擊,所以他大概是隻讓妳一個人看見打雷的幻覺吧?若實際上真的要放出那種雷擊,不曉得要耗費多少魔力呢。」


    「……」


    「不過如妳所見,這個暴風之壁是貨真價實的明明是馬勒布朗契卻有辦法操作天氣,這已經稱得上非常了不起了。看來他在那些頭目裏,應該算是老將了。不過除了在一族中也特別出類拔萃的馬納果達以外,大部分的馬勒布朗契都是像西裏亞特那樣的肉體派。雖然我想妳一看就知道了,不過他們幾乎都沒使用過像我這樣的魔法對吧?唉,雖然也可能單純隻是為了節約魔力,但如果是這樣,那我就更無法理解為什麽他還不停止操作天氣了。」


    「這、這麽說來……」


    盡管對漆原難得展現出來的洞察力感到敬佩,但千穗還是因為無法找出答案而困惑不已。


    「淺顯易懂地大鬧一場啊……不過,他到底是想轉移我們對什麽東西的注意力呢?」


    「漆原先生?」


    「……啊。」


    千穗因為漆原的聲音而再度望向上空。


    此時鈴乃正對著利比科古門戶大開的背全力揮下巨槌,將他擊落到學校的頂樓。


    「喝啊!」


    鈴乃一鼓作氣地以一支全壘打級的穿越安打,讓利比科古的身體像隕石般開始往下墜落。


    「危險!」


    剛好在墜落地點正下方的漆原因此舉起雙手——


    『唔喔……!』


    讓利比科古與其呻吟聲一起停止在空中。


    若直接讓利比科古掉在舊校舍的頂樓,或許會導致建築物崩塌也不一定。所以應該是漆原以某種法術將他擋了下來吧。


    「喂,馬勒布朗契的頭目。那女人可是還沒使出全力呢。雖然我不知道你在隱瞞什麽,但這樣下去可是會死人的喔?」


    『唔……唔……』


    不知道是因為原本就沒打算開口,還是因為傷勢過重無法說話,停在漆原手上的利比科古僅微微發出呻吟。


    「哼,沒嘴巴上說得那麽了不起嘛。」


    另一方麵,鈴乃則是輕輕地在頂樓著地。


    她一麵甩掉巨槌上麵的血,一麵緩緩走近利比科古。


    「好了,你也差不多該解放這間學校了吧?不然我到最後也隻能選擇取你性命了。可以的話,我並不想那麽做。」


    『……想殺就殺啊。妳是人類吧?』


    利比科古痛苦地以嘶啞的聲音說道,但鈴乃搖頭迴答:


    「我已經不想再因為對方是惡魔或異端者之類的理由,奪取他人的性命了。」


    「鈴乃小姐……」


    「快解除這個暴風之壁的法術,你應該還能再跟我稍微對等地戰鬥才對,然而你不但沒那麽做,還再三無視我的警告。想必你應該還隱藏了其他的目的對吧?」


    『……』


    看來鈴乃也跟漆原一樣發現利比科古的戰鬥方式有些不自然了。


    「在能明確判斷你對人類或世界造成危害之前,我都不會殺你。我在日本學會了靈活的思考。我的對手隻有『為惡的敵人』。我已經受夠了僅因為『人種』不同,就互相殘殺了。」


    『唔……唔唔……要是因為這樣而害一切都晚了一步,妳可是會後悔的喔。』


    「比起因為不相信而後悔,我寧願等被人背叛後再來後悔。我最近的人際關係在各方麵都有點複雜。我可不想在殺掉對方後,才因為發現敵人那邊也有道理而感到煩惱。」


    隨著被雨淋濕的頭發在太陽底下閃閃發光,鈴乃如此說道。


    「而且就算慢了別人一步,我的同伴們也沒軟弱到會讓事情變得無可挽迴的地步。」


    說完後,鈴乃將巨槌變迴發簪收進懷裏。


    反正頭發還沒幹,應該也沒辦法固定吧。


    「……千穗小姐,我說的沒錯吧?」


    鈴乃迴頭征求千穗的同意,讓千穗驚訝不已。


    不對,其實千穗知道鈴乃所說的「同伴」是在指誰。應該說,雖然千穗一直都希望鈴乃能這麽認為,但她從來沒想到能直接從鈴乃口中聽見這種話。


    「沒、沒錯,就是這樣沒錯!」


    沒來由地感到開心起來的千穗,忍不住握緊自己的手跳了起來。


    「……這是怎樣……」


    雖然就連漆原這位意外會看氣氛的男人,也大致能理解兩人想表達的意思,不過他既非那種能夠坦率接受的性格,也懶得潑她們的冷水。


    「那麽,關於周圍這道暴風之壁要怎麽……」


    就在漆原打算繼續讓話題接下去時,一道光芒瞬間籠罩了他的視野。


    「哇?」


    「怎麽了?」


    「咦?」


    漆原、鈴乃以及千穗依序抬頭望向天空。


    陽光突然灑向三人所在的頂樓。


    位於暴風之壁內側的風雨像是為了避開學校般停歇,太陽也從遙遠的晴朗高空探出頭來。


    「……你做了什麽?」


    漆原皺起眉頭向利比科古問道。


    這無論怎麽想都不是自然現象。證據就是包圍學校的暴風之壁依然維持原狀。


    『……』


    然而利比科古沒有迴答。緊盯著他的鈴乃搖頭說道:


    「真令人不痛快。到底發生什麽事了?」


    板起臉仰望上空的太陽後,漆原因為那耀眼的光芒而皺起眉頭,並伸手打算遮住陽光。從開了洞的風雨中俯瞰地麵的太陽,宛如一隻詭異的巨大眼睛。


    「嗯?」


    漆原從中發現了幾個仿佛黏在太陽上的灰塵般細小的黑點。


    「怎麽迴事?太陽裏麵好像有.」


    那些細小的影子逐漸變大。


    「唔!」


    漆原露出一年難得隻會有幾次的認真表情睜大眼睛,將原本撐住的利比科古隨手一丟後,便以猛烈的速度跳向鈴乃與千穗身邊。


    「什麽……?」


    「漆原……?」


    鈴乃與千穗都因為漆原突然的舉動而感到震驚,不過在她們提出疑問之前——


    「唿!」


    漆原一口氣展開的白色翅膀發出光芒。


    「「!!」」


    麵對眼前的景象,鈴乃與千穗隻能倒抽一口氣。


    從太陽光中突然落下一道看似光線的灼熱火焰,朝鈴乃與千穗的方向逼近。


    「路西菲爾!!!!」


    而漆原擋下了那道火焰。


    就像之前接住利比科古時一樣,漆原伸向前方的手臂將火焰擋在距離手掌隻有幾公分的地方,保護背後的千穗與鈴乃。


    然而那道火焰的威力又是如何呢?


    即使漆原展開白色的羽翼讓全身發出光芒,並將所有的力量都用在防禦上麵,超越那股力量的熱風依然劇烈地晃動著鈴乃與千穗的頭發。


    「唔,啊,可惡……!那家夥到底在想什麽啊!」


    不顧額頭正浮出鬥大的汗珠與血管,漆原大喊:


    「貝爾!快帶佐佐木千穗逃跑!我撐不住了!」


    「千穗小姐,抓住我!」


    鈴乃沒等千穗迴答便抱住了她的腰,並以幾乎要讓後者昏厥的氣勢跳離頂樓。


    「唔……呃!」


    被人抱上空中的千穗感覺胃裏的東西仿佛即將逆流而出,此外她在滲出淚水的視野角落,看見了某個景象。


    連接頂樓與校內的門扭曲了。


    照理說被漆原用法術封鎖、以鋼鐵製成的門居然扭曲了。


    在見識到火焰的威力後,千穗開始擔心起抵擋火焰的漆原是否平安無事。


    留下來抵禦宛如由巨大火焰發射器放射出來的火線、漆原嬌小的身影在熱氣中扭曲變形。


    「這、這到底是怎麽迴事?」


    鈴乃在好不容易退避到熱氣無法抵達的高度後放慢了速度,但即使來到這裏,還是無法確認火焰的發射來源。


    「鈴乃小姐!漆原先生他!」


    「我不知道!不過姑且不論我,千穗小姐若現在下去一定會被燒死!」


    「怎麽會……!」


    千穗發出呻吟,但情況依然逐漸惡化。


    在距離火焰有段距離的地方,聳立著一道巨大的身影。


    被漆原丟出去的利比科古重新複活了。


    「鈴乃小姐,那裏!」


    「我知道!千穗小姐,我要降落到校園囉!」


    希望盡可能讓千穗遠離危險的鈴乃無視火焰與漆原,開始往地上移動。


    「你、你們是!」


    然而卻有人在空中擋住了她的去路。


    鈴乃直到剛才為止,都還在與突然現身日本的惡魔利比科古戰鬥,因此眼前的對手實在令她難以置信。


    「不、不會吧!」


    被鈴乃抱著的千穗一看見鈴乃的敵人,馬上便感到絕望。


    「給我從那裏讓開!天兵大隊!」


    鈴乃發出怒吼,但敵人依然文風不動。


    五名天兵大隊將鈴乃包圍,不讓她降落地麵。


    「難、難不成又是加百列先生?」


    天兵大隊是隸屬於天使的軍隊。


    雖然他們至今已經好幾次與大天使加百列一同出現在日本,不過鈴乃依然低聲念道:


    「他們的武裝不同……加百列的部下,應該打扮得更隨便才對。」


    眼前的五位天兵都穿著沉重的紅色全副鎧甲,並攜帶著規格統一、以黑色金屬製成的三叉槍。


    加百列的天兵們所裝備的武器既不統一又粗製濫造,跟這些人從外表就完全不同。


    在場的所有天兵都將三叉槍的前端指向鈴乃與千穗。


    既然做出了威嚇的舉動,就表示不用擔心他們會立下殺手,但光是這樣就已經足以讓鈴乃感到焦躁。


    馬勒布朗契的頭目與天兵大隊居然出現在相同的地方,這絕對不可能是偶然。


    這明顯指向一件事實。


    「你們……你們真的……」


    鈴乃的聲音裏,甚至參雜著悔恨。


    盡管至今依然不曉得這些人的目的。


    不過她再也無法逃避現實了。


    在東大陸暗中活躍的惡魔勢力,背後有天界與天使們的援助。


    雖然理由不明且令人難以置信,但也隻剩下這個可能性了。


    「鈴乃小姐……」


    「千穗小姐,別動。可惡,我明明早就下定決心,無論發生什麽事都不會動搖……」


    雖然被抱著的千穗看不見,不過鈴乃的聲音裏參雜了悔恨與淚水的氣息。


    「黑鐵的三叉槍與紅色鎧甲,鐵與紅色。臭路西菲爾,說什麽他還不會行動。」


    鈴乃像是為了鞭策目前正在校舍頂樓被火焰淹沒的漆原般口出惡言。


    「大天使卡邁爾!你到底想幹什麽!」


    天兵們在這個瞬間,突然變得殺氣騰騰。


    從這個反應來看,很明顯他們的主人正如鈴乃所推測的一樣。


    雖然應該不可能是因為聽見了鈴乃的聲音——


    「鈴、鈴乃小姐!」


    像是為了抵銷千穗的叫喊般,襲向漆原的火焰變得更加旺盛——


    「唔嘎啊啊!」


    在千穗、鈴乃以及天兵們俯瞰的校舍頂樓上,一道嬌小的身影被閃光與爆風炸飛到幾近校舍的邊緣。


    「漆原先生!漆原先生!」


    即使不認為對方聽得見,但千穗還是忍不住大聲唿喊。


    事情到這裏還沒結束。


    利比科古拖著滿目瘡痍的身體,開始走向漆原倒下的地方。


    千穗的唿吸因為恐懼而暫停。


    好不容易鈴乃才往千穗的理想踏出了一步。


    並承認身為惡魔的漆原、蘆屋以及真奧是她的同伴。


    難道他們又要突然因為莫名其妙的事情而受傷,害得所有人因此分開嗎?


    「唔!」


    千穗用盈滿淚水的眼睛,看向更高的空中。


    如今,她已經能夠看清楚將漆原炸飛者的身影。


    那人身穿與天兵們相同的紅色全副鎧甲,而且盡管不像利比科古那麽誇張,但還是擁有足以和加百列比擬的高大魁梧身軀。


    「沒想到……你居然會配合這種鬧劇……」


    耗光了所有的聖法氣、恢複成看起來真的一文不值的家庭不良債券的漆原,即使依然淒慘地倒在地上,還是勉強望向空中。


    「我真怕晚點會被貝爾跟佐佐木千穗問罪呢。畢竟我之前都斷言你不會行動了。」


    「……」


    漆原說話的對象不但全身穿戴鎧甲,就連臉上都戴著全罩式的鐵麵具,這副外表與其說是天使,看起來更像是一名威猛的將軍。


    「……卡邁爾,到底是發生了什麽事,讓你改變了主意?」


    大天使卡邁爾無視漆原的話,看向利比科古並對他輕輕努了努下巴。


    『……嘖』


    盡管咋了一下舌,利比科古還是乖乖地遵從「指示」。


    以為對方要對自己不利的漆原硬是展開受傷的翅膀,然而利比科古卻無視漆原,筆直地飛向鈴乃與千穗。


    『抱歉啦,小螞蟻。』


    遭到天兵牽製的鈴乃目前動彈不得。


    而利比科古也一改最初麵對千穗時的態度,尷尬地對正被鈴乃抱著的千穗說道:


    『交出來。妳應該知道我在說什麽吧?』


    千穗凝視著利比科古爪子被打碎的惡魔之掌。


    『妳身上有「基礎」的碎片吧。我們拿了那個東西就會離開。快點交出來。』


    千穗忍不住將手伸向製服的口袋——


    「千穗小姐,別交給他!」


    但馬上又因為鈴乃的唿喊而縮起身子。


    「絕對不能再讓他們得到質點了!快迴想起加百列跟拉貴爾所做的那些事啊!」


    「可、可是鈴乃小姐跟漆原先生……」


    『別虛張聲勢了。就憑現在的妳,又能怎麽樣?』


    「……要是真有什麽萬一,我就把千穗小姐的碎片搶來吞下去!」


    『妳以為我們惡魔會對解體人類感到猶豫嗎?』


    鈴乃與利比科古殺氣騰騰地圍繞著千穗爭論。


    「即使如此,也總比乖乖把碎片交給你要好得多了!」


    就連鈴乃凜然的聲音,在此時也根本派不上用場。


    唯一傳進鈴乃與千穗兩人耳裏的,是冷酷的一句話。


    『……她都這麽說了。』


    這句話並不是對著大喊的鈴乃所說。


    「唔呃!」


    「鈴、鈴乃小姐!」


    千穗全身感覺到一陣沉重的晃動。


    與此同時,傅來了鈴乃濕潤的呻吟。


    「唔?」


    千穗在視野角落看見了一副不得了的景象。


    天兵們用長槍筆直地刺向鈴乃的腹部。


    「鈴乃小姐!!!」


    天兵突然展開的暴行讓千穗發出慘叫,不過接著她馬上就在巨大的慣性作用下遠離眼前的利比科古。


    鈴乃在空中往後麵縱身一躍。


    「鈴、鈴乃小姐?」


    「不用擔心……隻是槍柄,咳!」


    鈴乃的聲音雖然痛苦,但依然十分清晰。


    「槍、槍柄?」


    雖然鈴乃指的是長槍握把的部分,但即便是在這種緊急狀況,對武器不熟悉的千穗腦裏還是隻想得到香菇(注:日文中的槍柄與香菇發音接近)這個字眼。


    「哇哇!」


    然而千穗馬上便失去了思考的餘裕。


    紅色的天兵們這次真的紛紛揮動槍尖,殺向鈴乃。


    「可……可惡啊啊啊啊啊啊!」


    鈴乃發出不符合聖職者風格的怒吼,以巨槌架開蜂擁而來的槍尖,在空中反複漂浮閃躲後,才好不容易與五位天兵拉開距離。


    不過與加百列的天兵相比,這次的對手明顯訓練有素得多了。


    他們有係統地與鈴乃展開空中纏鬥,一人集中攻擊鈴乃的背後、一人瞄準明顯是弱點的千穗、一人為了不讓鈴乃著地而持續從下方施加壓力。


    更何況即使順利甩開這五人,漆原也已經站不起來了,遑論後麵還有利比科古與卡邁爾在等待。


    「鈴、鈴乃小姐!妳、妳不用管我!」


    被以超越人類的動作在空中甩來甩去的千穗,光是小心別咬到舌頭就已經竭盡了全力。


    「就、就算受一點傷也沒關係!把、把我扔到屋頂……少了我這個累贅,應該,會比較好戰鬥。」


    「給我閉嘴!」


    鈴乃以精妙絕倫的技巧在空中躲過三把槍的槍尖,同時放聲大吼:


    「他們的目標不是我,是千穗小姐!若現在把千穗小姐放開,才真的會讓事情變得無可挽迴!唔!」


    才剛說完,鈴乃的腳便被從別的方向出現的天兵之槍擦到。


    「鈴乃小姐!」


    「可、可惡!千穗小姐,把眼睛閉上!」


    沒等千穗迴答,鈴乃便在口中念念有詞,將巨槌指向眼前的天兵大聲喊道:


    「光波瞬閃!」


    此時巨槌的前端發出宛如太陽般的強烈光芒,讓阻擋在鈴乃正麵的天兵為之目眩。


    「給我讓開啊啊啊啊啊!」


    鈴乃沒有放過這個破綻,瞄準天兵的太陽穴用力揮下巨槌。


    隨著一股沉重的手感,敵人的氣息也跟著從正麵消失。


    「要走囉,千穗小姐!請妳一定要堅持住!」


    總之必須先逃離學校才行。


    這樣下去遲早會連累學校的人。雖然漆原的封印術尚未解除,不過卡邁爾在破壞學校頂樓時絲毫沒有手下留情。


    姑且不論千穗一個人,光靠鈴乃實在無法獨力保護校內包括教職員與學生在內的數百人。雖然鈴乃並沒有遺忘漆原,不過當務之急是避免千穗與「基礎」碎片落入敵人的手中。就在鈴乃準備以幾乎足以讓千穗昏厥的氣勢飛離現場時,從尚未消退的閃光中傳來一道令人絕望的聲音。


    『不好意思。幻術對馬勒布朗契是沒用的。』


    「唔?」


    從純白光芒中出現的龐大身影,正是利比科古。


    利比科古剩下的爪子突然出現在鈴乃的眼前,讓後者根本無從閃躲。


    雖然鈴乃揮舞巨槌打算粉碎阻擋自己去路的爪子,但這個舉動同時也讓她衝刺的勁頭因此減弱。


    「呃啊啊啊!」


    因為即使閉上眼睛依然難以抵擋的閃光與強烈的重力負荷,而差點失去意識的千穗,這次真的因為臉上傳來溫暖液體的觸感,而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這段時間應該隻有短短幾秒。


    然而千穗在鈴乃製造的閃光消退,並逐漸恢複視線、意識與感覺後的那一瞬間所看見的景象——


    「唔唔唔唔!!!」


    讓千穗發出不成聲的慘叫,用力扭動身軀。


    即使如此,她的身體還是無法動彈——因為有人限製了她的行動。


    現在抱著千穂的人並非鈴乃,而是利比科古。


    而直到剛才都還在拚命想讓千穗逃跑的鈴乃——


    『……居然讓我們費了這麽多工夫……』


    則是在利比科古的麵前,全身是血地倒在頂樓正中央。


    「鈴、鈴乃小姐,鈴乃小姐!」


    就連千穗也看得出來鈴乃的肩膀嚴重地裂開,從和服下擺露出的腿上也有著極深的裂傷,正不斷地流出血來。


    更令人慘不忍睹的是,鈴乃摘下發簪的頭發與和服不但宛如被血玷汙的花朵般攤在水泥地上,天兵們還像是為了將她固定在地麵上般,用長槍將鈴乃的和服釘在堅硬的地麵上。


    被鈴乃當成武器使用的巨槌掉在倒地的她手邊,並恢複成不具備任何力量的發飾。


    「啊……呃,千、千穗小姐,唔……」


    即使如此,鈴乃還是邊發出呻吟邊將手伸向千穗。


    「鈴乃小姐……唔嗯!」


    雖然千穗也拚命地伸出手,但利比科古當然不會讓她如意。


    不隻如此,利比科古還直接踢開了鈴乃伸出的手,憐憫地俯瞰鈴乃。


    『為什麽要反抗到這種程度。妳不是大法神教會的聖職者嗎?那個人跟那些家夥全都是天使,是你們所崇敬的神之使徒喔?就算反抗他們,對妳也完全沒有任何好處吧?』


    鈴乃一麵按捺疼痛,一麵以沾染鮮血的臉龐抬頭瞪向利比科古:


    「會做出……這種惡行的天使,就算送我,我也不要!我所崇拜的隻有能將人世導向安寧與正義的,正確信仰而已!」


    鈴乃愈是叫喊,從傷口裏流出的鮮血就愈多。


    千穗顫抖著說不出話來。


    「像那種與惡徒聯手加害世人、擾亂世間的家夥,哪能稱得上是天使!」


    『很好。雖然我不討厭像妳這種擁有堅定信念的戰士,但這次我也無可奈何。』


    天兵們像是說好了般的走近利比科古。


    『喂,小螞蟻,我不會害妳的,快點把東西交出來吧。』


    利比科古的忠告完全無法傳入千穗耳中。


    因為她的感覺早就已經麻痹了。


    「聽我說……咳……千穗小姐,絕對,不能交給他們……」


    「鈴、鈴乃……」


    『我不是說過不會害妳了嗎?不然晚點發生什麽事,我可不管喔。』


    在這絕望的狀況下,利比科古與天兵們正逐漸逼近千穗與鈴乃。


    那是以天使的姿態,所伸出的魔掌。


    ※


    「這到底……到底是怎麽迴事啊!」


    笹塚的角落響起了梨香的叫喊聲。


    逐漸增強的雨勢,打濕了vi·rosa笹塚的前庭。


    梨香眼前是一群打扮奇特的陌生人物。握在她手上的手機,不知為何顯示收不到訊號。


    此外——


    「蘆屋先生!諾爾德先生!」


    梨香趴在被雨淋濕的泥土上,蘆屋與諾爾德則是負傷倒在她麵前。


    「這是怎麽迴事!你們到底是誰!」


    處於混亂狀態、陷入恐慌的梨香,扔掉了派不上用場的手機。


    手機在撞上了當著梨香的麵、打倒蘆屋與諾爾德的高大男子胸口後,便掉進了水窪中。


    「真失敗。在意外發現諾爾德時,我本來還以為自己走運了呢。」


    在這個奇裝異服的集團中、唯一一位打扮得像古代希臘雕像的高大男子,像是打從心底覺得困擾似的聳肩。


    「沒想到這裏居然會有普通的日本人在……這下該怎麽辦才好呢?」


    男子一麵為難地說著,一麵緩緩走近梨香。


    「啊、啊……」


    然而梨香卻害怕得完全無法動彈。


    這也難怪。


    光是麵對穿著造形奇特的全身鎧甲、全副武裝的集團就已經夠恐怖了,梨香還親眼看見蘆屋與諾爾德這兩位健壯的男性被人瞬間打倒。


    對純粹的暴力完全沒有免疫力的梨香,全身都因為恐懼而動彈不得。


    「唉,我可沒有嚇壞女孩子的興趣……那個,希望妳能夠理解,我們完全沒有加害妳的意思……」


    「別、別過來,別過來啦!救命,救命啊,蘆屋先生!」


    「……我到底是被她當成什麽人啦……我又不是強盜,好痛!」


    庭院裏的石頭也好,其他東西也好,雖然梨香硬是將手邊的東西全都丟了出去,但對情況還是一點幫助也沒有。


    「唉,雖然這個狀況的確是百口莫辯。對不起啦,隨你要哭還是要鬧都行,不過再稍微忍耐一下吧。喂!」


    也不曉得高大男子對背後的集團下達了什麽指示,從那群人裏走出四名打扮奇特的騎士。


    「等……等等,你們想幹什麽……」


    騎士們將倒在地上動也不動的蘆屋與諾爾德扛了起來。


    「你們……想把他們帶去哪裏……」


    「帶去?不對,我是要帶他們迴原本的場所。」


    「原本的,場所?」


    「唉,妳不用在意沒關係啦。啊,就算找警察也沒用喔。那些人根本就抓不到我們。嗯,妳就當成是遇到了交通事故,就此放棄吧。」


    「唔!」


    「呃,咦?」


    直到剛才為止都還因為懼怕男子而動彈不得的梨香,突然一股作氣地起身抓住抱起蘆屋的奇特裝束騎士。


    「?」


    騎士們也因為梨香出乎預料的舉動而感到動搖。


    「你、你們想把他們帶去哪裏!」


    「(…………!)」


    「別說些莫名其妙的話!快把蘆屋先生還來!還給我啦!」


    「等、等等,小姐!別嚇人啦,快點住手。」


    「啊!」


    騎士揮手想甩掉糾纏不清的梨香。


    輕易地被推開的梨香,臉就這樣直接撞上了水窪。


    「啊,喂,等一下!」


    此時男子突然慌了起來。


    推開梨香的騎士,為了讓梨香放開蘆屋而拔出長劍。


    「住手,笨蛋!別做些多餘的事情!」


    雖然高大男子企圖製止,但距離怎麽看都來不及。


    梨香維持倒地不起的狀態將臉轉了過來後,便看見了若單純生活在日本絕對沒機會遇上的兇器、殺氣,以及自己的性命即將消失的瞬間。


    「唔!」


    梨香就連害怕的時間都沒有。


    邊彈開雨水邊往下揮的銀色軌跡,看起來莫名地緩慢,然後——


    「給我滾開啊啊啊啊啊啊!」


    隨著突然傳來一道震撼大氣的唿喊,原本準備對梨香揮劍的騎士便宛如橡皮球般往旁邊彈去。


    「?」


    「咦?」


    這下不隻是梨香,就連高大男子也嚇了一跳。


    水平往旁邊飛出去的騎士,在發出一道沉重碰撞聲的同時——


    「唔!」


    整個人像隻青蛙般的撞上了包圍vi·rosa笹塚的水泥圍牆,然後緩緩倒向地麵。


    「什……」


    最初映入梨香眼中的,是一隻穿著平底膠鞋的腳。


    而順著那隻腳往迴看後,便會發現一件擺出了標準踢腿動作的牛仔褲。


    黑色的襯衫、經常日曬的褐色肌膚,以及黑色的馬尾。


    「……妳是誰?是怎麽『進來』這裏的?」


    原本態度輕薄的男子,露出參雜了焦躁與驚訝的表情。


    「你問我是怎麽進來的?」


    來人宛如功夫電影般將踢出的腳直接抬高到頭上,再優雅地放下來後,梨香才發現那是一位陌生的女性。


    「難道進入自己的地盤,還需要得到外人的允許嗎?」


    女子露出冷酷的笑容,像是受到她的刺激般,打扮奇特的騎士們一同拔劍指向她。


    這次高大男子並沒有阻止騎士們。然而盡管同時被數十名騎士拔劍相向,褐色肌膚的女子看起來依然沒有打算行動。


    「要是敢亂來,可是會死的喔?就算是奇妙的小哥你也不例外。」


    「……口氣還真大呢。妳到底是什麽人?」


    「因為我不認識這位小姐跟那邊那位大叔,所以硬要說的話……」


    女子看了至今依然被騎士抓住的蘆屋一眼後,苦笑地說道:


    「應該算是蘆屋老弟的前雇主吧。」


    ※


    透過被血染紅的視野,鈴乃絕望地看著千穗被交到天兵們的手裏。


    盡管試圖阻止,但鈴乃的身體依然動彈不得,隻能屈服於肩膀與腳傳來的劇痛發出呻吟。


    就在天兵們的手即將抓住千穗的瞬間,從暴風之壁的對麵爆發出一道甚至淩駕陽光的紫色光芒。


    『怎、怎麽了?』


    「……?」


    不隻是利比科古與鈴乃,恐怕就連卡邁爾也一起望向了那道光源。


    地點是在笹幡北高中的正門外。


    『唔!』


    利比科古發出警戒的聲音。


    暴風之壁的力道突然急速地減弱。


    原本阻隔了學校內外的圓形風壁,邊界逐漸變得模糊不清,過不久便開始扭曲變形,隨著風雨的力量分散,風壁也跟著粉碎。


    瞬間被迫恢複平衡的氣壓差產生加強風,讓天兵大隊們一時亂了陣腳.


    就在此時,一道宛如流星的紫色閃光穿過了校園。


    在現場所有人發現那道光的瞬間,至今用來形成障壁的暴風才化為猛烈的聲音與強風,緊追在光芒後方。


    『嗯……?』


    利比科古雖然因為通過自己身旁的光與暴風疑惑了一下,但馬上就發現自己的手臂突然莫名地變輕。不對,並非變輕,而是整隻手臂——


    『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利比科古在發現原本抱著嬌小人類的手臂,居然從肩膀以下完全消失後發出慘叫。


    他按住在意識到疼痛的同時噴出鮮血的傷口,跪倒在地。


    然後他才發現原本倒在自己腳邊的另一位人類,居然也跟著消失了。


    之前用來將那個人類釘在地麵的五把黑鐵之槍,像被亂刀切過的蔬菜般碎裂一地,喪失武器的外形。


    本來在上空俯瞰鈴乃的天兵大隊們也因為一時無法掌握狀況,隻能跟著光芒尾端與暴風之箭的軌跡轉身察看。


    像是為了將被卡邁爾的火焰彈飛的漆原守護在背後般,那裏站了一位異形的魔物。


    那位魔物擁有人類的臉孔與軀體,以及屬於惡魔的四肢與兩支角,其中一支還維持著被折斷的樣子。


    「啊…………啊…………」


    即便現在抱著自己的跟剛才一樣是異形的惡魔的手臂,但從中傳來的安心感,還是讓千穗不住流下了眼淚。


    無論何時都會來解救千穗危機的英雄。


    真奧貞夫,正抱著千穗與鈴乃站在那裏。


    那並非他平常的魔王形態。


    不但身高跟平常的真奧差不多,而且就算毫無防備地站在他身邊,也不會感到唿吸困難。


    隻不過從unixl0的袖子跟衣襬露出的四肢與角,毫無疑問是屬於惡魔的身體。


    「真……真奧……哥……」


    「抱歉,因為距離有點遠,所以我來晚了。」


    雖然真奧依然緊盯著利比科古與天兵大隊,但還是以強而有力的聲音迴答千穗。


    「……嗯……嗚……」


    千穗點頭迴應,而她原本被雨淋濕的臉龐,又再度被淚水蓋了過去。


    「妳沒受傷吧?」


    「是的……因為漆原先生,跟鈴乃小姐,保護了我……!」


    「這樣啊。」


    真奧溫柔地點頭後,將注意力移向鈴乃,不過在真奧開口之前——


    「魔王,你真的……很慢耶……」


    被真奧用另一隻手抱住的鈴乃,在因疼痛而模糊的視野中發現真奧後罵道。


    用左手抱著千穗、右手抱著鈴乃的真奧,緩緩將兩人放到頂樓上。


    「話雖如此,我可是十萬火急地趕來呢。」


    真奧因為鈴乃毫不留情的抱怨而露出苦笑。


    「看在我勉強趕到的分上,妳就原諒我吧。主角本來就應該要在千鈞一發的那一刻瀟灑地現身啊。」


    的確直到剛才為止,一行人都還處在漆原與鈴乃接連倒下、千穗陷入危機,而且敵眾我寡的壓倒性不利狀態。


    一想起這件事,鈴乃便不自覺地笑道:


    「……像這種事,應該要,交給勇者做才對。魔王,湊什麽熱鬧啊……哈哈……唔呃!」


    然而話才說到一半,鈴乃馬上便因為傷口感到疼痛而皺起了眉頭。


    即使遍體鱗傷、全身是血,兩人與漆原依然勉強活了下來。


    「妳應該,不會就這樣死掉吧?」


    真奧頭也不迴地直接朝背後問道,鈴乃也輕輕點頭迴應。


    一感到放心……一因為真奧趕來而感到放心,鈴乃的傷口便開始劇烈地疼痛起來。


    「因為,痛得要死。所以,不用擔心。」


    真奧維持看向前方的姿勢點頭迴答:


    「好,撐到現在,真是辛苦你們了。剩下的就交給我吧。」


    空中是大天使,眼前是馬勒布朗契的頭目,此外還有五名天兵。


    即使再加上背後傷痕累累的鈴乃、漆原以及無法戰鬥的千穗,真奧從容的態度依然毫不動搖。


    單從外表來看,現在的真奧不但赤手空拳,就連魔王形態的變身也不完全,感覺不到特別的魔力。


    然而——


    「……嗯。」


    在他背後的鈴乃,還是絲毫沒有感到不安。


    可以將一切全都托付給這個背影,鈴乃心裏懷抱著這種確信。


    「好了……雖然我還搞不太清楚狀況,不過你們真是了不起呢。上次被打倒三名大元帥,已經是惠美那時候的事情了。」


    『你、你這家夥……』


    真奧悠然地空著手,走到失去一隻手臂並跪倒在地的利比科古麵前。


    『居然,把本大爺的手臂!』


    或許是因為瞧不起外表半人半魔又感覺不到魔力的真奧,利比科古激動地喊道。


    然而真奧在將惡魔的右手伸到利比科古麵前後,便露出了無畏的笑容。


    「區區馬勒布朗契的頭目,居然敢用這麽囂張的口氣對我說話,嗯?」


    真奧笑著伸出的手掌中,閃耀著紫色的光芒。


    「嗯……」


    盡管並未傳入任何人的耳裏,但卡邁爾首次從鐵麵具背後發出聲音。


    紫色的光芒從手掌延伸到手臂,過不久便籠罩真奧的全身。


    鈴乃在目睹這個現象後驚訝地說道:


    「這不是……魔力……?」


    雖然並不完全、但還是展現出惡魔形態並使用某種超常力量的真奧身上,完全感覺不到任何魔力。


    理所當然地,鈴乃也感覺不到聖法氣,不過光是待在真奧旁邊,那股充滿壓迫感的純粹「力量」所產生的波動,便刺激著鈴乃的聖法氣。


    鈴乃以前也曾經在某處見識過相同的力量。


    「真奧哥?」


    此時,千穗也發出了微弱但清晰的聲音。看來千穗也察覺真奧引發的現象跟至今為止的不同。


    鈴乃移動視線瞄了千穗一眼後,才總算迴想起來。


    沒錯,雖然隻有一次,但鈴乃曾經跟千穗一起看過這種力量。


    在距離笹塚遙遠的東方之地——位於千葉市銚子市,日本最早承受到太陽恩惠的聖域——犬吠埼。


    「好了,不曉得在你們之中有沒有人像惠美那樣,擁有賭命與我一戰的覺悟?」


    真奧將壓倒性的「力量」凝聚在右手後,用力揮了一下。


    「聖劍……『進化聖劍-單翼』……!」


    利比科古、天兵大隊、卡邁爾以及鈴乃,一同喊出了那把劍的名字。


    出現在真奧右手的那把劍,擁有跟勇者艾米莉亞的「進化聖劍·單翼」一模一樣的外表。


    ※


    「關於你們對這位小姐做出的無禮舉動,我已經讓倒在那裏的那些家夥付出了代價,隻要你們願意就此撤退,那我也不會再多說些什麽。不過……」


    褐色皮膚的女子無視高大男子散發出來的危險氣息,以及身穿異服的騎士們的殺氣,往前踏出了一步。


    「……那是什麽?」


    不知不覺間,女子的腳邊似乎竄出了某種東西。


    那些讓煙雨霏霏的笹塚街道變得更加朦朧,將此地與世界隔絕開來的物體——


    「是霧……?」


    「要是有外來者在這裏隨便撒野,那站在我的立場,實在不能坐視不管呢。」


    「唔!」


    那是純粹的壓力。


    女子對高大男子投以銳利的眼神。光是這樣的舉動,那股既非魔力亦非聖法氣的力量便貫穿了男子。


    「無論你們的世界最後做出了什麽結論,那都是你們的問題。不過這邊的事情可是早就已經解決了。要是你們敢來擅自從旁幹涉……!」


    女子像是為了鼓起幹勁般銳利地吐氣並往前踏出一步,讓眼前的水窪濺起了水花。


    「我們可不會坐視不管喔!」


    女子光憑氣勢就壓倒了身穿異服的騎士們,令他們為之踉蹌。


    「……?」


    看在全身被泥巴弄髒的梨香眼裏,實在無法理解明明什麽都沒發生,為何那些騎士們會害怕地退縮。


    雖說能夠確定這位女子是來解救自己,不過梨香實在不認為區區一名女子有辦法對付這樣的人數。


    然而情況卻往意料之外的方向發展。


    「ok,我們這就離開。看來反抗妳並非上策呢。」


    高大男子表現出投降的態度。


    「不過我們在這邊也有非做不可的事情。這兩個人,可以讓我們帶迴去吧?」


    「等、等一下?」


    梨香慌張地喊道。


    男子所說的「這兩個人」,毫無疑問地是指惠美的父親諾爾德與蘆屋。


    「雖然就算我使出全力,應該也不是妳的對手,不過如果妳不願接受這個條件,那麽站在我的立場,還是隻能全力抵抗。」


    「就算必須賭上你們所有人的性命?」


    男子幹脆地點頭肯定女子的危險言論。


    「無論如何,若眼睜睜地放過這個機會,我們一樣是死路一條。」


    「別說蠢話了!你想把蘆屋先生跟惠美的爸爸帶去哪裏!」


    因為女子的存在而稍微恢複精神的梨香大聲喊道,但隻換來男子疑惑的迴答:


    「所以我剛才不是說過了嗎?我不是要帶走他們,而是要帶他們迴去。這位大姊,如果妳的身份跟我猜想的一樣,那應該不會阻止我們帶這兩人迴去吧?」


    「喂、喂,拜托妳,救救蘆屋先生跟惠美的爸爸!」


    盡管這已經稱得上是自暴自棄,但梨香現在唯一能依靠的對象,就隻有這位女子了。然而這段對話並沒有梨香介入的空間,完全掌握在這對陌生的男女手上。


    「我想妳應該也知道,這位大叔是『我們這邊的人類』,這位小哥也是『我們這邊的惡魔』,他們原本都不存在於地球。所以,這樣沒問題吧?」


    梨香的期待落空,馬尾女子幹脆地點頭。


    與此同時,女子原本足以將雨水蒸發的壓倒性存在感,也跟著突然消失無蹤。


    「好吧。就我的立場而言,原則上也不能妨礙你們。所以別繼續在『這邊』鬧事囉。」


    「感謝。」


    「不、不會吧!喂!」


    高大男子一聲令下,奇特裝束的騎士們重新扛起蘆屋與諾爾德,以及剛才淒慘地撞上水泥牆的同伴。


    梨香隻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們。


    「喂,你叫什麽名字?」


    「……加百列。另外姑且還有個叫大天使的難為情稱號。」


    「這的確是有點令人難為情。」


    明明眼前有兩位男性正遭到神秘集團綁架,女子依然在雨中開心地笑道:


    「喂,小加。」


    「這麽突然就幫我取了綽號?」


    叫加百列的男子不滿地說道。


    「我想你應該很清楚,雖然『我』不會妨礙你們,但其他人我就不能保證了。」


    「當然。這是我們的問題,絕對不會再繼續給妳添麻煩了。」


    「這可難說喔。再也沒什麽比男孩子的『不會再犯』跟『我有反省』更不值得相信的台詞了。」


    「算我服了妳。我自認算是有點年歲了,不過在妳眼裏,我也不過隻是個孩子呢。」


    加百列狀似開心地笑道。


    「不介意的話,可以告訴我小姐妳的名字嗎?」


    「……唔。」


    此時被加百列背後其中一位騎士扛起的蘆屋,稍微動了一下。


    「蘆屋先生!」


    梨香眼尖地發現後,便大聲唿喊蘆屋。


    「哎呀,因為身體是人類,所以手下留情太多了。」


    加百列看起來絲毫不放在心上。


    「這、這是……唔,放、放開我!」


    盡管蘆屋努力扭動身體,但依然力不從心,被上前包圍的騎士們製伏。


    「唔……鈴、鈴木小姐,妳沒事吧……」


    放棄掙紮的蘆屋為了確認梨香是否平安而抬起頭後,便發現全身沾滿泥巴的梨香旁邊站了一位女子。


    蘆屋認識那名人物。


    在看見女子身影的瞬間,蘆屋讓腦袋快速運轉。


    趁艾米莉亞不在日本的期間、來到笹塚的加百列與東大陸艾夫薩汗的騎兵們,以及被抓的諾爾德與自己。


    「天禰小姐!」


    蘆屋大喊。


    沒錯,救了梨香的人,正是銚子的海之家「大黑屋」的臨時店長,大黑天禰。


    雖然蘆屋不知道照理是日本死者聖域管理者的天禰,為什麽會來到笹塚,不過即使如此,他現在能依靠的人也隻有天禰了。


    「請妳轉告真奧,說我在西洋美術館等他!」


    「喂,讓他閉嘴!」


    在加百列的指示下,蘆屋的嘴馬上就被封了起來。


    不過該傳達的事情已經傳達了。


    無論接下來發生什麽事,真奧應該都會妥善處理吧。


    「原來是天禰小姐啊,喔……」


    「沒錯,大黑天禰。雖然我本人不是『黑』。啊,蘆屋老弟,我知道了。隻要這樣轉告真奧老弟就行了吧。」


    天禰從頭到尾都是一副開朗的樣子。


    「『黑』嗎?算了,能夠避免直接跟妳交戰,實在讓我鬆了口氣呢。看來我們這次運氣真的不錯。」


    「是嗎?這些孩子可是意外地頑強喔。」


    「我知道。不過僅限於這次,或許就連他所依頼的那個人也無法全身而退呢……畢竟他的對手……」


    加百列看向遙遠的天空。


    「可是將我們世界的『紅』完全納入支配下的男人。對現在的魔王撒旦而言,應該有點勉強吧。」


    「將『紅』納入支配下啊。」


    天禰聳肩。


    「雖然我從來沒聽說過有人能辦得到那種事,不過那終究是你們那邊的事情,我根本就管不著。喂,要走就快點走吧。」


    「等……等一下!」


    「我知道了。要是妳有遇見他的主人,麻煩幫我向他問聲好。就我個人而言,其實意外地歡迎他呢。」


    說完後,男子等人便幹脆地消失了。


    多達數十名的男性就這樣抱著蘆屋與諾爾德,像關掉電視般當場從梨香麵前消失了。


    「……騙人……」


    就在梨香無力地癱倒在水窪中時——


    「哎呀……」


    她所麵臨的混亂、恐懼、衝擊以及緊張總算超過了極限,在倒下後便直接失去意識。溫柔地撐住梨香的身體後,天禰動作熟練地將她扛到背上,環視周圍的狀況。


    「真是的……看來他們的故鄉,是個生命之樹非常紛亂無序的世界呢。」


    重新背好梨香後,天禰踩著平穩的腳步,走上vi·rosa笹塚的樓梯。


    幸好二〇一號室的門是開著的。


    蘆屋等人之前應該是急著逃離加百列,所以才連門都沒鎖吧。


    「稍微打擾他們一下好了。如果不趕快替這位小姐換衣服,可是會感冒呢。」


    天禰走進房間後,便將梨香放到廚房的地板前麵,然後擅自開始尋找毛巾。


    「喔,整理得還不錯嘛。」


    佩服地看完蘆屋整理過的衣物後,天禰從中拿出兩條毛巾給自己和梨香用。


    「喔?」


    接著她發現在洗好的衣物旁邊,有一迭畫得密密麻麻、長得像地圖的紙張。


    天禰一麵擦拭自己的頭發,一麵瀏覽了一下最上麵那張的內容。


    「喔~原來是這樣啊,糟糕,得幫這位小姐換衣服才行。」


    天禰將手伸向梨香因為服裝怪異的騎士們的暴行,而沾滿了泥巴的衣服。


    「好了,真奧老弟,你可別在這時候迴來喔。」


    明明才剛經曆過那麽混亂的狀況,但天禰的語氣感覺似乎有些高興。


    ※


    「啊……我有非常不好的預感。」


    出現在半人半魔的真奧手中那把劍輕如羽毛,像是為了確認劍的狀況般,真奧迴轉劍身並試揮了幾下。


    「這不是魔力呢。雖然不曉得具體來說到底會怎樣,不過總覺得晚點會出現奇怪的反彈呢。」


    真奧持續發著牢騷。


    盡管對自己的力量感到疑惑,真奧還是一麵嘟囔,一麵以壓倒性的力量在短短幾秒內將五名天兵撂倒在地。


    雖然天兵本身的力量遠遠不及他們侍奉的大天使,不過跟加百列的天兵相比,卡邁爾的部下無論裝備還是訓練度都有壓倒性的差異。


    要是手上沒有抱著千穗,鈴乃應該也不是無法與他們一戰,但不難想象戰況會比麵對加百列的天兵時還要艱苦。


    然而剛才的一切真的是發生在一瞬之間。


    每當真奧開始移動,聲音與空氣就會跟不上他猛烈的速度,在暴風雨中的頂樓發出巨大的聲響。


    天兵們就像被那道聲音嚇昏墜落的飛蛾般,每個人都撐不到一秒便倒地不起。


    他們甚至沒有人能看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


    「嗚嗚……要不是有漆原先生的法術,學校的玻璃窗應該會破掉吧……」


    雖然千穗因為真奧的出現而恢複了冷靜,不過現場的景象就是壯觀到讓她忍不住含淚抱怨的程度。


    跟依然堅持留在高空觀察狀況的卡邁爾相比,即使天兵們就在自己眼前接連被真奧打倒,利比科古還是隻能呆站在原地。


    「他、他們還活著吧?」


    「不知道。」


    雖說是千穗提出的問題,但真奧依然毫不留情地迴答。


    不曉得真奧到底使出了什麽樣的攻擊,每位天兵的紅色鎧甲都像裂開的餅幹般,仿佛隨時都會支離破碎。


    「喂,那邊的馬勒布朗契。」


    『……是。』


    真奧看也不看利比科古一眼。


    盡管並未注視對方,但真奧光是一聲唿喊,就讓原本隻能默默看著真奧與天兵戰鬥的利比科古當場下跪。


    從利比科古現在順從的態度,實在難以想象他剛才還因為手臂遭人砍斷而激動不已,這位馬勒布朗契完全不按住傷口,任憑患處在雨中流血,以此表示服從。


    「事到如今你可別再問我是誰囉?我現在心情很差。雖然你的立場應該也很為難,但我才管不了那麽多。要是你敢輕舉妄動,我就直接處分你。」


    『是。』


    縱然真奧使用的力量並非魔力,但就連舉止兇暴的利比科古,也知道現在的真奧就是撒旦,以及無論自己如何反抗,都絕對不是他的對手。


    「很好,嘿咻……」


    真奧點點頭後,便輕輕踏了一下地麵,隻花一步就跳到了漆原身邊。


    「喔,你還活著啊?」


    「……別看我這樣,我可是快不行了呢。」


    盡管倒在地上的漆原看起來連一根手指都無法動彈,但在真奧的腳映入他的視野後,還是虛弱地發出了抗議之聲。


    「忍耐一下。等一切結束之後,我會送你去醫院啦。」


    「……喔,難得看你這麽溫柔呢。」


    「在空中那個就是他們的老大嗎?」


    真奧仰望上空,那位全身穿著紅色鎧甲的男子依然文風不動。


    「我很難想象對方會一開始就盯上你這個沒幹勁的家夥,你是為了保護小千跟鈴乃對吧?幹得不錯嘛。」


    「……就算誇獎我,也不會有什麽好處喔。」


    「為什麽你每次都搞不清楚自己的立場啊。我的意思是要給你什麽獎勵啦。」


    雖然如果是平常的變身,真奧就能透過將魔力分給漆原的方式治療他的傷口,不過真奧現在身上的力量既不是魔力,也不是聖法氣。


    「好了,那邊的天使,這是你們第幾次給日本添麻煩了?」


    真奧望向卡邁爾說道。


    明明不可能沒聽見,但卡邁爾依然一動也不動。


    「唉,如果你直接找我們碴也就算了,但難道你媽媽都沒教過你不管做什麽事情,都要小心別給人添麻煩嗎?嗯?」


    雖然惡魔對著天使說教實在是個令人噴飯的場景,但考慮到這位天使的所作所為,就算被人這樣教訓也是無可奈何。


    「在這個國家,無論是勸誘人還是請人把東西讓給自己,都會先好好地打招唿、拜托,或是拿出錢來,偶爾甚至還會訴諸法律喔?哪像你們一見麵就不由分說地直接用搶的,難道你們都不會為自己野蠻的行為感到羞恥嗎?」


    「……魔王。」


    卡邁爾好不容易開口發出的聲音,帶有鐵鏽般的音色。


    「魔王,撒旦。」


    「啊?」


    「魔王……魔王,撒旦。」


    「怎、怎麽迴事?」


    隨著利比科古安分下來,現場的風雨也跟著大幅減弱。


    因此真奧才得以發現卡邁爾拿著三叉槍的手,正不斷地顫抖。


    「魔王……大魔王……魔王,撒旦,撒旦.撒旦撒旦撒旦撒旦撒旦撒旦撒旦撒旦撒旦撒旦撒旦撒旦撒旦撒旦撒旦撒旦撒旦撒旦撒旦撒旦撒旦撒旦撒旦撒旦撒旦撒旦撒旦撒旦撒旦!」


    「怎、怎樣啦,這家夥感覺真詭異。」


    像是在預告情緒激動的導火線般,卡邁爾突然開始連續唿喊真奧的名字。


    真奧忍不住後退了一步。


    「叫這個名字的男人,又想來妨礙我們嗎?」


    「你、你在說什麽啊?一直在妨礙我們的人是你們吧?.」


    「撒旦,撒旦!!」


    「喔哇啊啊!」


    那是足以和收拾天兵時的真奧匹敵的神速動作。


    才剛看見空中的卡邁爾的三叉槍尖端輕輕晃了一下,他就以仿佛要貫穿真奧般的氣勢瞬間急速下降。


    「唔!」


    「唔喔喔!」


    真奧也以奇跡般的反射動作,用劍的側麵架開長槍。


    「喝啊!」


    真奧藉由架開攻擊的力道直接旋轉身體,反手一刀揮向卡邁爾受到鎧甲保護的軀體。


    即使因為攻勢被瓦解而導致重心不穩,卡邁爾還是漂亮地做出了反應。


    雖然卡邁爾揮動槍柄擋下了真奧的攻擊,但天兵的鎧甲還是應聲碎裂,可見這把劍的鋒利程度,不但足以讓利比科古無法馬上發現自己的手臂遭人砍斷,還遠遠超出真奧與卡邁爾的想象。


    「咦?」


    「嗯?」


    想必真奧原本以為這招會被擋下,而卡邁爾也確信自己防住了攻擊吧。


    然而真正感受到妨礙的也隻有武器交會的那一瞬間而已。等迴過神來時,真奧的劍已經直接穿了過去。


    「唔!」


    卡邁爾發出低沉的呻吟聲,反倒是真奧因為沒想到自己揮出的劍,居然會直接將卡邁爾的槍柄從中攔腰斬斷,並順勢將深紅的鎧甲宛如紙片般斬裂而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雖然劍身並未傷及鎧甲底下的部分,不過就連武器在被人一刀兩斷後瞬間決定後退的卡邁爾,似乎也難以相信自己有接下真奧的攻擊。


    「……要是能用這種東西,那根本就不用比了嘛。」


    盡管獲得了壓倒性的力量,但真奧一想起並非現在的某場遙遠過去的戰鬥後,還是露出了苦澀的表情。


    即使如此,真奧還是謹慎地將劍尖指向對方的眼睛,警戒著卡邁爾的一舉一動。


    卡邁爾扔掉斷成兩半後已經派不上用場的長槍槍柄,將手貼在鎧甲微微裂開的側腹,然後便不曉得開始在念念有詞些什麽。


    「撒旦……撒旦,撒旦。」


    「啊?」


    就連站在卡邁爾對麵的真奧,也能明顯看出這位天使的唿吸正逐漸變得紊亂。


    「撒旦旦旦旦旦旦!!」


    「你這家夥到底是怎樣,惡心死了啊啊啊啊!」


    真奧本來以為對方是因為鎧甲裂開而感到動搖,沒想到突然激動起來的卡邁爾,居然拿著隻剩下槍尖的半支長槍縱身一躍,瞬間縮短了與真奧之間的距離。


    「撒旦!!」


    即便兩人之間的距離,已經縮短到讓真奧能清楚看見從鐵麵具縫隙裏露出的眼睛顏色,但真奧還是輕鬆接下了卡邁爾刺出的短槍槍尖。


    真奧並沒有被卡邁爾出乎意料的舉動嚇到,真要說的話,真奧反而還比較害怕他那既恐怖又詭異的態度與言行舉止。


    「唔哇!」


    然而比起這個,現在發生了一件更加嚴重的事情。


    「喂、喂,你看仔細一點啦!」


    真奧用來擋下卡邁爾槍尖的劍刃,正開始發揮那優秀的鋒利度逐漸沒入槍的前端。


    雖然這是武器性能優秀的證明,不過由於三叉槍前端的溝槽目前正用來抵擋劍刃,要是真奧再繼續破壞對手的武器,剩下的部分就會直接砍進對方的身體。


    「武、武器的性能太好也是個問題啊!」


    真奧連忙在緊要關頭大聲喊道:


    「艾契斯!快點解除!」


    『收到,真奧!』


    真奧一大喊,便同時發生了兩件事情。


    原本被真奧拿在手上的劍,瞬間化為點點磷光失去形體,接著那些光點在原本槍劍相接處的正下方,匯集成一個人的形體。


    以光速凝結的光點,讓一個人以光速在該處現身。


    艾契斯-阿拉。


    與阿拉斯·拉瑪斯同質的存在、從「基礎」碎片誕生的少女。


    在少了劍的妨礙後再度恢複推力的槍尖即將刺穿真奧的瞬間,艾契斯以纖細的拳頭從槍的側麵將它往上擊飛。


    「唔!」


    少女看似柔弱的纖細手臂爆發出超乎想象的沉重聲音與威力,將大天使刺出的短槍用力往上彈。


    卡邁爾因為受到武器的牽引而失去平衡,連帶導致側腹出現破綻——


    「喝啊!」


    少女利用全身的體重,再度透過纖細的手臂使出了強烈的肘擊。


    「唔呃!」


    若考慮到雙方的體格與裝備,明明無論怎麽想都是發動攻擊的艾契斯手肘會先碎掉,然而實際上卻是鎧甲的腹部區塊宛如玻璃窗般布滿了裂痕,卡邁爾魁梧的身軀也在翻了一圈後撞上了頂樓的地麵。


    與此同時,原本站在艾契斯旁邊的真奧也不知為何背朝下地摔倒在地上。


    「真奧!你怎麽跌倒啦!」


    「我是為了躲過那把槍才摔倒的啊!」


    盡管真奧起身反駁少女蠻橫的指責——


    「這都要怪你平常太少練習淩波舞了!」


    但少女卻又更加蠻橫地罵了迴來。


    「哪有魔王平常會練習淩波舞啊!」


    「……你們認真點戰鬥啦……」


    倒在地上的漆原出言吐槽,但理所當然地無人理會。


    「我很認真啊!快點解決掉他們吧!跟真奧相比,這些人才是我的敵人!」


    艾契斯發揮出與外表完全不符的強大力量,她一麵扭動身體,一麵擺出奇怪的格鬥姿勢威嚇卡邁爾。


    「唉,隻要妳現在願意幫忙,隨便怎樣都好啦……」


    真奧將手抵在額頭上思考。


    阿拉斯-拉瑪斯之前麵對加百列時也曾擺出類似的態度,雖然語氣不怎麽正經,但艾契斯對卡邁爾的敵意似乎是貨真價實的。


    若非如此,她應該也不會毫不留情地對卡邁爾使出那樣的攻擊。


    另一方麵,聽從法爾法雷洛命令的伊洛恩,對惡魔似乎就沒什麽不滿。


    難道這單純隻是二人個性的差異嗎?


    「我覺得應該不是這樣……」


    「唔……」


    「算了,我本來就不覺得這點程度的攻擊便能打倒他。」


    卡邁爾頑強地起身,打斷了真奧的思考。


    「撒旦!」


    「又是我……你這家夥到底是怎樣啊……」


    真奧確定自己跟卡邁爾是初次見麵。基本上在來到日本之前,真奧實際上也隻認識一位天使。


    「話雖如此,我也不能不分青紅皂白地直接用艾契斯對付你。」


    「我無所謂喔!」


    「唉,妳冷靜點啦。」


    正當真奧一麵安撫鬥誌絲毫不減的艾契斯,一麵思考該怎麽處理目前的狀況時——


    「嗯,還是冷靜下來比較好。無論是卡邁爾,還是妳呢。」


    一道突如其來的聲音,讓真奧與艾契斯不自覺地拉開了距離。


    真奧等人與卡邁爾中間的空間突然產生扭曲,接著一名大漢便緩緩走了出來。


    「加……」


    「加百列!」


    在真奧喊出對方的名字之前,艾契斯已經以遠遠超出麵對卡邁爾時的恨意,吼出了加百列的名字。


    「怎麽了,怎麽了?」


    加百列似乎也感到非常驚訝,睜大了眼睛看向艾契斯。


    「等、等等,艾契斯!」


    眼見艾契斯不顧驚訝的加百列,整個人就要撲了上去,真奧連忙上前製止。


    「幹什麽,真奧!讓我殺了他!」


    「我叫妳等一下啦!好不容易來了個看起來能溝通的對象!別突然就殺掉他啦!」


    真奧抓著艾契斯的手,看向加百列。


    雖說能夠溝通,但最後應該還是會被不正經地蒙混過去吧,不過即使如此,至少加百列看起來還是比卡邁爾或利比科古能用日語溝通。


    「艾契斯……?」


    另一方麵,加百列在看見激動地對自己惡言相向的銀發少女後,神色複雜地歎了口氣。


    「真是的,怎麽例外一個接一個地跑出來……」


    「又是你在背後偷偷搞鬼啊。」


    比起驚訝,真奧最先感到的是厭煩。


    由於每次隻要遇上麻煩都會碰到,因此對真奧而言,加百列已經算是熟麵孔了。


    「嗯,唉,也是啦,真要說的話,如果之前那些都是表麵行動,這次就是貨真價實的地下工作了,你們可以叫我間諜喔。」


    加百列自我嘲諷似的聳聳肩,然後對卡邁爾說道:


    「卡邁爾,迴去了。要是再貪心下去,感覺事情會變得很麻煩。光是有『憑依』在就已經夠麻煩了,剛才還出現了比那些家夥更恐怖的人物呢。」


    「唿——唿——」


    「哎呀,你怎麽完全興奮起來了……」


    真奧不悅地看著兩位天使啐道:


    「喂,加百列,那家夥看起來有點怪怪的耶。」


    卡邁爾像是完全沒聽見加百列的撤退宣言般,隻顧著大口大口地喘氣。


    「嗯,大概是一見到魔王撒旦,就失去冷靜了吧。」


    「我可不記得以前跟他有過什麽恩怨,基本上我根本就沒見過他。」


    「唉,有怨言就去向將你命名為撒旦的父母抱怨吧。如果你的名字是魔王太郎,事情應該就會不太一樣了。」


    「你這是在瞧不起日本全國的太郎先生嗎?」


    「要是有人因此生氣,就幫我跟他們道個歉吧。好了,卡邁爾,走囉。反正無論如何,我們彼此在『這邊』都無法使出全力。而且這裏真的有很恐怖的人在啦。」


    「喂,連說明跟道歉都沒有就想逃啊。」


    真奧壓低嗓音出言牽製。


    雖然真奧原本就打算讓對方自己迴去,不過他人也沒好到讓在這裏恣意妄為的罪魁禍首們完全不交代,就直接迴去。


    「啊,嗯,因為我遇到了讓我想這麽做的恐怖遭遇。」


    「啊?」


    「嗯……說的也是。喂,在那邊睡懶覺的一流尼特族。」


    「你這家夥……居然趁別人不能動的時候……」


    或許是對之前辯輸的事情記恨,加百列像是在揶揄倒地不起的漆原般喊道:


    「我之前交給你的名片,你沒扔掉吧?」


    「名片?」


    這個用在大天使身上似乎有點俗氣的名詞,讓真奧吃驚了一下。


    「……雖然上麵已經積滿了灰塵,但前陣子我有在抽屜底下找到。」


    「好好保管啦。做那個可是要花錢的耶!要是隨便亂丟,我會很難過喔。」


    加百列刻意裝出傷心的聲音,然後點頭說道:


    「那裏的一流人士知道我的電話號碼,晚點再聯絡他吧。啊,還有這個就當作是附贈的賠禮。」


    加百列在自己麵前用力拍了一下手。


    雖然真奧與艾契斯警戒地擺出架式,但與此同時,一道淡淡的光芒從加百列腳底延伸至頂樓地麵,直到持續包圍了整間學校的建築物後,又瞬間消退了。


    「因為若消除暴風雨帶來的損害會顯得不自然,所以這部分就保留原狀,不過我消除了所有被關在校舍內的人這一個小時的記憶,這次就先這樣放過我吧。」


    「……」


    真奧忍不住看向腳邊,以及背後的千穗跟鈴乃。


    「你說這次……意思是之後還會有雪恥戰囉。」


    「隻要你有這個意願。」


    「可以的話,我是希望能免則免啦。」


    「就算我說勇者艾米莉亞人目前在我們手上也一樣嗎?」


    「…………!」


    在某種意義上,這算是預料中的事情。


    至今一直在台麵下暗中行動的加百列等人,這次會進行這種幾乎算是暴行的作戰隻有一個理由,那就是他們知道能對他們造成威脅的勇者艾米莉亞,目前不在日本。


    不過親耳從加百列口中聽見這件事實,還是讓真奧不自覺地板起了臉。


    「不錯的臉。怎麽看都不像是魔王會有的表情呢。」


    加百列此時首次露出深不可測的愉快笑容說道。


    「那麽,後會有期了。魔王撒旦,新的災厄啊。」


    ※


    加百列留下惠美人在他們那裏這項震撼發言後,便與將笹幡北高中鬧得天翻地覆的卡邁爾、天兵以及利比科古一起「迴去了」。


    他們迴去的地方大概不是天界,而是安特-伊蘇拉吧。


    「混賬東西。」


    真奧對著風雨已經停了的天空啐道。


    現在就快要下午兩點了。照理說,這原本應該是真奧順利拿到駕照,並意氣風發地搭電車迴去的時間。


    「你們要怎麽賠我重考的費用啊。」


    在舉起拳頭對著天空抗議後,真奧突然發現一件事情。


    他的身體恢複原狀了。


    恢複成原本的「真奧貞夫」。


    真奧驚訝地看向艾契斯,後者目前也跟他一樣,正朝著加百列消失的天空大聲叫罵。


    「……真是的,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


    無論如何,總之都得先替鈴乃與漆原治療才行。


    「小千,妳沒事吧?」


    「啊……」


    被真奧這麽一問,千穗才開始檢視自己的狀況。


    別說是製服了,千穗就連臉跟手都沾滿了漆黑的血漬,看起來充滿了魄力。


    「……我沒事。」


    雖然千穗堅強地點頭,但還是馬上就淚眼盈眶地說道:


    「……這些……全都是,鈴乃小姐的血。她是為了保護我……」


    「……這樣啊。」


    「唔……啊。」


    或許是意識朦朧的緣故,橫躺在地的鈴乃發出呻吟。


    「我、我迴去教室拿保力美達!隻要有聖法氣,就能幫助鈴乃小姐恢複!」


    「等、等等,小千!別用那副模樣迴教室啦!」


    真奧連忙阻止打算以全身是血的樣子迴去教室的千穗。


    「……總而言之,先迴公寓一趟吧。艾契斯。」


    「不準逃!給我迴來!堂堂正正跟我決鬥啦,笨蛋!」


    「艾契斯!」


    「你們這些臭天使!下次見麵就是你們的死期!給我洗幹淨脖子等著!混賬東西!」


    「艾契斯!」


    「咦?」


    真奧在成功吸引毫不厭煩地對著天空叫罵的艾契斯注意後,便疲累地問道:


    「妳能帶著這裏的所有人飛迴剛才那間公寓嗎?」


    「一、二、三……嗯,小事一樁啦。」


    雖然不曉得到底有沒有一一數出來的必要,但艾契斯點頭響應。


    「真奧哥……話說這位是……」


    首次注意到艾契斯存在的千穗試著問道。


    「等等,小千。我們得先帶鈴乃跟漆原迴去才行。小千也一起來吧。詳情晚點再說。而且還有惠美的事情。」


    「唔!」


    千穗倒抽了一口氣。


    千穗之前應該也有聽見加百列的話,所以隻是現在才重新想起來吧。


    「那麽真奧哥,你有打算去救遊佐小姐……」


    「包含這件事情在內,總之我們先迴去再說吧,艾契斯!」


    「真拿你沒辦法!我就送你們一程吧!」


    對真奧的指示毫無意義地比出大拇指響應的艾契斯,輕輕拍了一下手後——


    「哇!」


    「嗚……」


    「唔。」


    千穗、鈴乃以及漆原便因為自己浮了起來,而各自發出驚訝之聲。


    最後等真奧跟艾契斯也浮到空中後——


    「盡可能別引人注目,慢慢地飛吧。」


    「你的要求還真多耶。不過我會加油,畢竟你是我曾經委身過的男人。」


    「……喂。」


    真奧在發現背後的千穗忙著注意鈴乃的狀況後,偷偷地鬆了口氣。


    雖然少女完全沒說錯,但如果是平常的狀況,這樣的台詞很可能會引發不可挽迴的誤會,讓真奧因此成為惠美聖劍的犧牲品。


    「啊哈哈,你的表情真有趣。那我們出發囉!」


    隨著艾契斯一聲令下,五人緩緩離開笹幡北高中的頂樓,飛向雨勢變小的空中。


    在迴程的路上,千穗一直拚命地替鈴乃與漆原擦拭滴到臉上的雨水,並持續地對著他們說話。


    「再一下子就到了,請你們稍微忍耐一下。等迴到公寓以後,就能去鈴乃小姐的房間拿保力美達了。」


    真奧在千穗接受法術修行時,也曾經多次看過那種裝了營養飲料的小瓶子。


    據說鈴乃房間裏有大量的存貨。


    隻要有了那個東西,就能恢複鈴乃跟漆原的基礎體力,因此目前至少可以確定兩人不會有進一步的生命危險。


    真奧側眼看著千穗等人的樣子,同時思考有關另一條線索的事情。


    等迴到公寓後,得盡可能從艾契斯跟諾爾德身上套出情報,整理一下現狀才行。


    然後無論匯整出什麽樣的情報,最後都還是……


    「要迴去……那個世界嗎?」


    聖十字大陸,真奧過去差一步就能完全掌握的人類世界,安特·伊蘇拉。


    「總覺得每件事情都不幹不脆的呢。」


    眺望著底下塞車的首都高速公路,真奧低聲嘟嚷道,這是他甚至沒對蘆屋吐露過的後悔。


    真奧在內心某處總是懷抱著某個想法,身為人類世界的征服者與惡魔們的首領,自己明明尚未完成所有魔王的責任,就這樣以敗北為借口悠哉地在日本生活真的好嗎?


    學習隻能在這個世界學到的東西,然後再帶迴魔界,真奧這份誌向絕無虛假。


    不過在朝這個理想邁進之前,感覺自己還有其他能完成、而且也應該要完成的事情。


    「無論如何,都得想辦法調整打工的排班表才行……因為之前沒想過會考第三次試,所以這個月已經沒有空閑的日子了,不曉得有沒有人願意跟我換班……」


    這的確也是其中一件非思考不可的事情。


    或許是因為正好通過幡之穀站的上空,所以思考才會不自覺地偏離原本的方向,於是真奧重新思考。


    「光靠我一個人,真的什麽都辦不到。現在的我……」


    包括千穗、鈴乃,以及漆原在內。


    「需要大家的力量。」


    ※


    「啊,你們迴來啦。喂~」


    下方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


    往底下看去的真奧與千穗,在發現某人正從公寓的魔王城房間裏探出頭,朝這裏揮手後大吃一驚。


    「天禰小姐?」


    「咦?」


    那人是曾在銚子的海之家擔任兩人雇主的大黑天禰。


    由於她是vi·rosa笹塚的房東,誌波美輝的侄女,因此就算知道公寓的地址也沒什麽好奇怪的。


    不過問題是在那之前,她曾經在銚子海邊引發跟方才的加百列等人一樣的超常現象,並以就人類而言明顯不自然的方式消失無蹤。


    「看來又出現一條意外的線索了呢?」


    真奧自言自語道,不過幾分鍾後呈現在他眼前的現實,馬上就讓他了解到自己的想法有多麽天真。


    「……唔噗。」


    真奧突然覺得渾身無力,使得漆原在少了他的支撐後滑到了公共走廊上。


    然而無論是真奧,還是將鈴乃攬在肩膀上的千穗,都沒有去幫助漆原的餘裕。


    魔王城裏到處都找不到蘆屋與諾爾德的身影,取而代之的是穿著真奧擅自被人拿出來的衣服、全身都是擦傷的鈴木梨香,正宛如昏迷般的熟睡。


    「天禰,小姐。」


    真奧知道自己的聲音正在顫抖。


    「嗯。」


    「蘆屋……跟原本待在這裏的大叔……」


    「他們在我麵前被人抓走了。」


    天禰冷靜地扶起倒在走廊上的漆原,幹脆地迴答。


    「被、被抓走了?蘆、蘆屋先生嗎?」


    千穗也變得隻能不斷重複天禰的話,無法冷靜地思考。


    「我隻能保護這位小姐而已。」


    天禰以更加冷淡的聲音,指向躺在地上的梨香,並在附近找了個地方讓漆原躺下。


    「對方是一群像盔甲武士的集團,以及一個叫加百列的輕佻大漢。」


    「「……!」」


    真奧與千穗皆難掩震驚。


    「看來你們心裏有底呢。」


    雖然心裏有底,但完全無法理解。


    由於加百列一直在尋找「基礎」碎片與聖劍,因此可以理解他為何綁架惠美的家人。


    不過為什麽他要連蘆屋一起抓走呢?


    完全無法掌握狀況的真奧,以及不曉得在駕照中心發生了什麽事情的千穗,都因此感到更加混亂。


    看見兩人這樣的反應後,天禰點點頭並徐徐起身,將放在蘆屋整理好的衣服旁邊的一迭文件交給真奧。


    「這是……」


    「雖然我看不懂上麵的文字,不過好像是哪裏的地圖。」


    「這是蘆屋的字……而且是用中央交易語言寫的……」


    「還有千穗妹妹,我看妳還是先幫鈴乃妹妹治療一下比較好吧?雖然妳看起來也被雨淋得很慘,不過這樣下去可是會得感冒死掉喔?」


    天禰催促著原本想從旁窺探真奧手上文件的千穗。


    「說、說的也是!鈴乃小姐,我進一下妳的房間喔!」


    千穗在迴過神來後,似乎決定先從自己辦得到的事情開始處理。


    表情已經恢複生氣的千穗,帶著呻吟連連的鈴乃走進後者並未上鎖的房間。


    「哇!怎、怎麽會這麽亂……鈴、鈴乃小姐,妳先在這裏坐一下……」


    真奧一麵聽著千穗在二〇二室內發出慌張的聲音,一麵逐漸理解蘆屋留下的文件,究竟記載了什麽樣的內容。


    「……這是東大陸的地圖。都市、交通設施、其他大陸影響力大的地區、與艾夫薩汗處於內戰狀態的中央山嶽地帶異民族的動向,就連機密的軍事設施都……為什麽他要記下這些東西……」


    真奧也知道蘆屋這陣子一直都在寫東西,不過沒想到他居然是在記錄這些信息。


    在思考蘆屋是基於什麽樣的想法留下這些東西之前——


    「還有,蘆屋老弟拜托我幫忙傳話給你。」


    「傳話?」


    天禰開口說道:


    「他隻叫我轉達『他在西洋美術館等你』。雖然我也不知道這是什麽意思。」


    「西洋美術館……是上野那間蘆屋偶爾會去進行調查的地方……」


    真奧想起在剛來到日本時,他們曾經為了調查地球上跟魔法文明有關的信息而跑遍了上野的博物館,參觀那些來自世界各地的文物。


    「那是你們世界的地圖嗎?」


    「呃,那個……」


    話說迴來,天禰不但原本就是個不可思議的存在,當初在銚子相遇時,她也不知為何似乎一開始就知道真奧和鈴乃並非地球的人類。


    這麽說來,她的阿姨,亦即這棟公寓的房東誌波美輝也一樣。


    或許是察覺到真奧的疑惑,天禰搖頭說道:


    「我之前也說過了吧。小美阿姨沒告訴你們的事情,我同樣也不能說。規矩就是這樣。」


    「唔……」


    就在真奧為天禰冷淡的態度感到沮喪時,躺在一旁的梨香突然發出一聲呻吟並扭動了一下身體。


    真奧原本以為梨香要醒了,不過她馬上又再度變得一動也不動。


    照這樣來看,至少梨香現在的狀態比起昏迷,更加接近睡眠,這讓真奧稍微鬆了口氣,然而——


    「……蘆屋……先生。」


    「是夢話嗎?」


    「…………救命……蘆屋先生……救救我……」


    「看來她果然受到不小的驚嚇呢。畢竟她隻是普通的女孩子。雖然蘆屋老弟他們也很努力地想保護她。」


    對了,惠美跟阿拉斯·拉瑪斯目前都在安特·伊蘇拉。


    而蘆屋,跟惠美的父親也一樣。


    安特-伊蘇拉,真奧等人原本所在的場所。


    不過那裏現在很明顯是「敵陣」。既然如此,到底誰該負責去救他們呢?


    有什麽辦法,能夠解救他們?


    到底該怎麽做,才能前往安特·伊蘇拉呢?


    真奧無法使用自己的力量,艾契斯的力量也還是未知數。真奧的「開門術」原本就是一種利用魔力的技術,即使用別種力量充當法術的動力來源,也無法保證能安定地發動。


    那麽,現在有誰能夠開「門」呢?


    鈴乃曾經說過,她隻要有適當的放大器,就能使用「開門術」。


    蘆屋說,要真奧在西洋美術館等待。


    「門……對了,就是『門』啊!喂,鈴乃!」


    真奧猛然抬頭,衝出魔王城拍打隔壁房間的大門。


    「等等,真、真奧哥……!現、現在不行啦!」


    雖然從裏麵傳出千穗慌張的聲音,但真奧依然毫不在意地把門打開——


    「你……」


    「啊……」


    「真奧哥!」


    在踏進房間的瞬間,真奧的臉就遭到一塊繪有奇怪圖案的布直接命中。


    「我不是說過不行了嗎!」


    千穗抗議地大喊。


    在視野被布遮住之前,真奧於昏暗的光線中看見的是正用濕毛巾替鈴乃擦拭傷口的血、並喂她喝營養飲料的千穗——


    「魔……王……你、你這像夥……」


    以及將和服褪到胸前,讓千穗幫忙清洗肩膀傷口的鈴乃。


    「喔,啊,對、對不起!不過妳們聽我說,這件事很重要,呃啊!」


    「好了啦,真奧哥,你快點出去啦!」


    「唔耶!」


    這次換某個重物隔著布漂亮地命中真奧的額頭,讓他的頭往後仰了一下。


    雖然真奧忍不住接著摔倒在地,但還是為了好好傳達剛才想到的事情,連臉上的布都沒拿掉便勉強起身。


    「真奧哥!我真的要生氣囉!」


    「看來你……非常……想死呢……唔!」


    真奧隔著布聽見了千穗,以及盡管有傷在身但依然殺氣騰騰的鈴乃的聲音。


    「啊,喂!真奧!你明明早就和我身心相許了,居然還偷窺其他女孩子的裸體!」


    即使隔著厚厚的布,真奧也感覺得出來在艾契斯不看氣氛的亂入之下,千穗與鈴乃的殺氣都變得更加強烈了。


    「呃,得報警才行……咦,漆原老弟,這房間沒有電話嗎?」


    「別看我這樣,其實我傷得還滿重的耶……」


    在聽見天禰與漆原哀傷的對話後,總算發現自己太過激動的真奧拉著艾契斯走出房間,隔著關起來的門對鈴乃搭話。


    真奧拿掉布後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本剛才被丟向自己的字典。


    「喂、喂,鈴乃!」


    「………………啊?」


    不知為何,鈴乃的聲音明明聽起來既低沉又無力,卻還是蘊含著足以讓身為魔王的真奧感到不寒而栗的殺氣。


    「晚、晚點妳想怎麽揍我都行,總之現在先聽我說啦!」


    「咦,原來真奧有這種興趣啊?」


    「艾契斯,妳很吵耶!總、總之,鈴乃!妳之前說過妳隻要有放大器,就能打開『門』對吧?」


    「………………嗯。」


    一聽見鈴乃以低沉到極點的聲音迴答,真奧便眼神一亮地說道:


    「我找到了!在上野的西洋美術館,有能夠讓妳使用的放大器!」


    「……上野?法術的放大器?」


    房間內傳出千穗對真奧所說的話感到不解的聲音。


    至於鈴乃則是總算恢複冷靜,皺起眉頭迴答:


    「話、話先說在前頭……唔……」


    「鈴乃小姐!」


    「我、我沒事……魔王,『天之梯』可是匯集了民眾長年的信仰,並以聖典傳承下來的神殿雕刻為基礎、盡可能附加法術意義上去的建築物,即使在法術放大器中,也稱得上是規模最大的物品。雖然說這種話有點不好意思,但我實在不覺得這附近會有具備了如此高度的術式與信仰背景的東西……」


    「有,就是有啊!而且還是在不用花錢就能進去的地方!」


    真奧強調著某個莫名其妙的特點說道:


    「就是『地獄之門』啊!」


    「地獄之……門?」


    雖然是這種時候,但鈴乃與千穗還是因為真奧難得說出像魔王的話而麵麵相覷。


    此時,真奧懷抱著確信繼續說道:


    「小千妳沒看過嗎?就是擺在上野的西洋美術館玄關外麵那座巨大的銅製雕塑品啊!」


    千穗擰著濕毛巾,同時試圖迴想。


    「……印象中,我好像曾經在校外教學時看過……該不會,就是門上坐了有名的『沉思者』的那個……」


    「沒錯,就是那個!」


    真奧滿意地拍了一下手。


    《神曲》的〈地獄篇〉。


    那是一則記述了身兼作者與《神曲》主角的但丁,在一位古代詩人的引導下遊曆地獄的敘事詩。那個地獄並非罪人因為生前的罪孽而在最後抵達的苦海,而是被視為一個由聖神所創造的世界。


    位於上野西洋美術館的「地獄之門」,是被稱為近代雕刻之祖的奧古斯特·羅丹的作品。


    包括國立西洋美術館的「地獄之門」在內,全世界總共有七座相同的雕塑品,各自累積著能夠傳承人們思想、信仰以及曆史的故事。


    「在舉世聞名的古老敘事詩《神曲》中所提到的異世界入口,其象征就是『地獄之門』啊!」


    「那、那麽……」


    「或許……有一試的價值呢。」


    「嗯,靠那個一定能打開『門』!喂,鈴乃,漆原,快點把傷治好吧!」


    真奧說著亂來的話,把布從頭上拿開後站了起來。


    「我們要去救蘆屋、諾爾德跟阿拉斯·拉瑪斯……還有惠美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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