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孩柔順的銀發散發出宛如天河般美麗的光芒。


    那雙飄蕩於銀河中、既光彩奪目又充滿威嚴的雙眼所醞釀出的莊嚴氣氛,完全不遜於君臨宇宙的太陽與月亮的光芒。


    「真漂亮……」


    男子彷佛失了魂般的嘟囔聲,在傳到其他人耳裏之前便消散在空氣之中。


    將視線移到其他的地方,便能看見那活力洋溢的四肢正轉而描繪出充滿生命力的活動。


    那尚在發育階段,或是該說正站在發育起點的純真姿態,就蘊含著無限可能性這方麵來說,有著淩駕世上所有藝術品的極致美麗。


    那宛如日本羚羊般柔韌典雅,卻又如同百合花般纖細婀娜的雙腳。


    以及彷佛天使翅膀般輕盈美麗,但又如同豹般靈活的魅惑雙手。


    更重要的是,那勝過世上所有萬花筒、令人目眩的美麗變化,以及比薔薇華麗、比牡丹優美,宛若櫻花般虛幻的表情,就算使用萬千的音樂或詩篇,依然是難以言喻。


    「嗚嗬嗬嗬嗬嗬。」


    究竟誰能責備這位被奪走心智,因而忘記注意周圍狀況的男子呢。


    「那個……真奧哥。」


    「嗚哈哈哈哈哈。」


    畢竟這位男子的內心一整天都被人囚禁著。


    「真奧哥,你能不能小聲一點……」


    「哇哈哈哈哈哈。」


    別說是內心,或許連性命都被囚禁起來了也不一定。


    「真奧哥!」


    「哇啊!怎、怎麽了,小千?」


    在被用力地搖晃肩膀後,一臉惡心笑容的真奧貞夫總算清醒了過來。


    真奧迴頭一看,發現知道自己身分的職場後輩、同時也是日本唯一得到自己全麵信賴的少女,正鼓著臉頰將手叉在腰上。


    麥丹勞幡之穀站前店的員工間內,一位高中女生正在勸諫企圖征服世界的魔王。


    「你那坦白講就連我都覺得有點惡心的笑聲,可是連廚房都聽得見喔!」


    「喔,啊?嗯,不好意思,看來我有點看得太出神了。」


    佐佐木千穗一臉不悅地仰望身材高跳的真奧,在看見真奧手上從照相館拿來的免費簡易相簿後,便困擾地皺起了眉頭。


    「真是的……你又在看阿拉斯·拉瑪斯妹妹的照片了吧。」


    「就是啊!喂,你看一下這個!」


    一聽千穗提起照片的事情,真奧便馬上把自己三秒前才被人說過的話拋諸腦後,將相簿遞。了過去。


    「……又是新的照片啊。」


    真奧秀的照片上,是一位銀發的活潑女童張開雙手,在某個類似草坪處跑來跑去的畫麵。


    「哎呀,其實這不是照片呢。似乎是擷取了影片中的一部分然後再影印出來?」


    「……」


    「因為惠美那家夥都不怎麽帶她過來啊,既然我們這邊隻能被動地等待,那當然會感到很焦急啊。這是前陣子帶阿拉斯·拉瑪斯去幡之穀的運動中心時拍的,當時跑了一整天真的很辛苦呢!」


    「……那真是太好了呢。」


    對千穗來說,也隻能這樣迴答了。


    「喂,要嗎?你要阿拉斯·拉瑪斯的新照片嗎?」


    「……暫時不用。因為我最近已經收到很多張了。」


    盡管千穗對真奧抱持著好感,而且也非常喜歡阿拉斯·拉瑪斯,但還是因為跟不上興奮的真奧而婉拒了遞向自己的照片。


    自從原本以為已經離開的阿拉斯·拉瑪斯,被惠美帶迴來後的這兩個禮拜,真奧對待阿拉斯·拉瑪斯的方式就已經超越愛護,完全到了過度保護的程度。


    為了將阿拉斯·拉瑪斯的一切都記錄下來,原本除了生活必需品外完全不買其他東西的真奧,甚至還貿了舊型的數位相機與印照片用的印表機,而從他溺愛女孩的方式,就能看得出來他病得有多麽嚴重。


    至於用數位相機拍下來的照片跟影片,則是由隻剩下電腦跟過去威名可取的尼特族墮天使漆原負責儲存,雖然真奧能在阿拉斯·拉瑪斯不在時透過觀看這些檔案治愈自己的內心,但購買這些並非生活必需品的東西,理所當然地會讓負責掌管魔王城財政的蘆屋四郎感到不悅。


    墨水等消耗品造成的開支意外地不可小覦,再加上漆原每次用完電腦後都不會關掉印表機的電源,浪費待機時的電力,更是增加了想將質樸簡約當成魔界施政方針的蘆屋壓力的來源。


    「雖然在休息時間這樣是沒什麽關係……但木崎小姐馬上就迴來了,你可要稍微振作一點喔?」


    「放心,我會好好地切換心態啦!」


    即便被高中女生指責鬆懈的時段負責人兼魔王用不像樣的表情這麽迴答,看起來還是一點說服力跟威嚴也沒有。


    由於阿拉斯·拉瑪斯「雙親」的另一位——魔王的宿敵——勇者遊佐惠美,每個月都會帶孩子過來幾次,而溺愛孩子的真奧,看起來就像是協議離婚後爭奪親權失敗的父親。


    知道真奧原本的真麵目與目的,千穗在覺得厭煩之前便先對許多事情感到擔心。


    「真奧哥,你每天迴家後就隻顧著關心阿拉斯·拉瑪斯妹妹的事情,這樣沒問題嗎?既然你有辦法買數位相機跟印表機,表示你應該還有一些存款吧。不過,我也沒聽說你有其他的工作……」


    匆忙將話說完後,離開員工間的千穗看向掛在店裏的月曆,不安地嘟囔道:


    「更何況從明天開始就要關店了……」


    ※


    企圖征服異世界安特·伊蘇拉的魔王撒旦真奧貞夫,以及拯救安特·伊蘇拉的勇者艾米莉亞用來隱藏真麵目的身分——遊佐惠美。


    以稱兩人為「爸爸」和「媽媽」的小女孩阿拉斯·拉瑪斯為中心,魔王與勇者不情不願地合作挑戰不習慣的育兒生活。


    在與企圖帶走阿拉斯·拉瑪斯的大天使加百列展開直接對決,並發生了許多出乎意料的事態後,這對「雙親」總算勉強獲得了勝利。


    與其說是勝利,不如說是因為狀況改變,使得加百列無法達成目的而導致戰鬥中斷,但幸好阿拉斯·拉瑪斯總算能待在自己喜歡的地方了。


    問題在於阿拉斯·拉瑪斯居然與惠美持有的「進化聖劍·單翼」融合了。


    生命之樹支撐著世界,而惠美的聖劍和阿拉斯·拉瑪斯都是來自其中一個果實,換句話說就是「基礎」質點的碎片。


    加百列的目的是奪取阿拉斯·拉瑪斯與聖劍,並重組「基礎」碎片讓它恢複原本「質點」的形狀。


    盡管過去在讓普通人類難以想像的漫長時間中,加百列等人一直都對碎片置之不理,但現在不知為何又開始慌慌張張地為了修複「基礎」質點展開行動。


    然而既然阿拉斯·拉瑪斯已經跟無法與惠美肉體分開的聖劍融合,那麽加百列也暫時無法達成目的。


    阿拉斯·拉瑪斯也因此必須從之前住的魔王城——位於東京都澀穀區笹塚、屋齡六十年的公寓vi·rosa笹塚二〇一號室,強製搬到惠美位於杉並區永福町居住的公寓。


    此時產生了一個問題。


    阿拉斯·拉瑪斯非常黏自己的「爸爸」真奧。


    若讓兩人見麵,那麽別說是教育問題了,甚至還會對人類曆史造成不良的影響,因此身為勇者的惠美,本來應該要狠下心來不讓阿拉斯·拉瑪斯跟魔王見麵才對。


    然而令人困擾的是,阿拉斯·拉瑪斯已經變成具備人格的聖劍,且隻要一感到寂寞便會在惠美腦袋裏哭鬧。


    而孩童的嚎啕大哭,可是具有勝過野獸咆哮的破壞力。


    在小女孩剛與聖劍融合時,惠美原本也下定決心打算盡可能不讓阿拉斯·拉瑪斯到真奧那裏去,但那份決心短短三天便輕易地崩潰了。


    即便是處於聖劍狀態的阿拉斯·拉瑪斯,在精神方麵依然是個小女孩,無論惠美是在工作還是睡覺,她都會無視「媽媽」的狀況,大吵大鬧地喊著「我想見爸爸」。


    為了避免隻有惠美聽得見的夜哭這種悲慘的狀況,結果惠美還是隻能比以往更頻繁地前往魔王城。


    不僅如此,惠美還經曆了諸如飯後刷牙與更換尿布等等,這些前陣子讓魔王城居民忙得不可開交、艱困至極的育兒曆程,讓她完全無法壓抑處理事情變得敷衍隨便的軟弱內心。


    雖然阿拉斯·拉瑪斯基本上非常聽話,即便感到不滿也不至於會大發脾氣地搗亂,但即便與惠美融合,小女孩的生理狀況似乎還是會依照自己的主觀進行。迴到家的惠美讓阿拉斯·拉瑪斯現身後,便不隻一兩次地發現尿布已經膨脹了起來。


    然而即使如此,惠美還是無法將阿拉斯·拉瑪斯托付給魔王城照顧。因為就算阿拉斯·拉瑪斯能以孩童狀態獨立活動,依然無法改變她跟惠美處於融合狀態的事實。


    目前已經確認隻要遠離到某種程度,阿拉斯·拉瑪斯就會無法維持形體,並強製返迴惠美體內。


    惠美跟獨立行動的阿拉斯·拉瑪斯之間能維持的距離,大約是京王線一站的間隔。


    能理解當時的惠美有多麽絕望的人,就隻有住在魔王城隔壁的安特·伊蘇拉大法神教會訂教審議官克莉絲提亞·貝爾,亦即鎌月鈴乃了。


    順帶一提,佐佐木千穗在知道這件事時——


    「呃,這樣不用擔心迷路,不是很好嗎?」


    則是表達了這種類似射擊隔壁射手箭靶般的意見。


    對惠美而言,必須經常前往魔王城這個結果實在是讓她備感羞愧,而真奧則是因為能頻繁地與阿拉斯·拉瑪斯見麵而心情大好,結果惠美為了維持心情上的平靜,隻好說服自己這樣能讓魔王減少做壞事的念頭。


    就這樣,在阿拉斯·拉瑪斯與惠美開始過著前往魔王城的生活約兩個禮拜後,時間已經進入了盛夏的七月底……


    ※


    麥丹勞幡之穀站前店的能幹店長木崎真弓,總是豪邁地表示自己從來不講讓人笑不出來的笑話。


    雖然木崎在打工人員之間被冠上令人恐懼的「營業額之鬼」稱號,但她總是誠心地對待顧客,對部下的評價也是光明正大。


    正因為木崎是如此直率的人物,所以真奧貞夫一時無法理解她所說的話究竟是什麽意思。


    木崎既不講笑不出來的笑話,也不會說謊。所以才令人難以置信。


    「明天這間店就要關了。」


    下午四點,算是比較空閑的離峰時段,包括結束工作的真奧與千穗在內,木崎向所有下午的員工如此宣告。


    就在這一瞬間,真奧感覺自己周圍的聲音全都消失了。


    對真奧來說,這簡直就像是既沒有魔力也沒有聖法氣的木崎,使用了凍結空間的法術一般。那是漫長到彷佛宇宙剛開始的瞬間般,無限的一刹那。


    「真、真奧哥?」


    「嗯啊!」


    要不是千穗小聲地向真奧搭話並碰了一下他的手,真奧或許會就這麽前往永恆的時空彼端,再也迴不來了。


    從神秘科幻影像的幻覺中迴過神來的真奧,瞬間在腦中整理起各式各樣的情報。


    跟同一區內的其他商家相比,照理說幡之穀站前店應該是營業額經常超過前一年百分之百的超優良店家才對。


    雖然店鋪規模絕對稱不上大,但透過柔軟的服務與誠摯的對應,再加上細心的衛生管理,往往都諉這間店在三個月一次的地區競賽中獲得表揚。


    而這樣的幡之穀站前店,居然要消失了?


    這實在是令人難以置信。


    但看來驚訝的就隻有真奧一個人,千穗與其他員工都並未顯得特別震撼。


    真要說的話,反倒是千穗一臉擔心地迴看感到動搖的真奧。


    「雖然必須暫時分開,但希望各位到了新的職場後也別忘記在這間店學到的東西,努力工作。我要說的就這些了。」


    「那、那、那、那個,木崎小姐?」


    「嗯?阿真,有什麽問題嗎?」


    「與、與其說是問題,該怎麽說……」


    真奧無法順利厘清自己的思緒。到底該問什麽才好。不對,在那之前,新的職場又是怎麽迴事?


    為什麽都沒人對這樣的狀況產生動搖呢?這讓真奧不由得感到不可思議。


    「你說這間店要消失……」


    木崎因為真奧好不容易擠出的一句話而疑惑地皺起眉頭。


    「我在兩個星期前應該就跟你說過了吧?」


    「咦……」


    盡管被人當麵這麽質問,真奧還是一點印象也沒有。說到兩個禮拜前,正好是與阿拉斯·拉瑪斯有關的事件大致塵埃落定的時候。


    「那個……該不會……」


    千穗從背後偷偷地對真奧說道:


    「是真奧哥以為阿拉斯·拉瑪斯妹妹被帶走的那段期間的事吧……」


    「咦……」


    真奧再次發出少根筋的呻吟聲,並拚命地從記憶底層尋找兩個星期前發生的事情。


    就在真奧為了養育阿拉斯·拉瑪斯,而對木崎提出增加排班的請求不久後,加百列便突然現身引發了一場大騷動。


    在那之後的兩天,以為阿拉斯·拉瑪斯被人帶走的真奧確實非常沮喪。他接連犯下平常絕對不會犯的新手等級的失誤,可說是在麥丹勞工作以來表現最糟糕的兩天,甚至連木崎都開始擔心起他的身體狀況……


    「那……那時候……」


    「你該不會……都沒在聽吧?」


    木崎嚴厲的語氣讓員工們頓時緊張了起來。


    正因為木崎對工作約評價十分公正,所以對鬆懈或怠慢也非常地嚴格。


    「……其他人關於這件事,應該沒什麽特別的問題吧?」


    除了真奧以外的所有人,都以彷佛訓練有素的軍隊般整齊劃一地動作——


    「「「「是!」」」」


    接著一同唱和。


    「事情就是這樣,阿真。跟我到辦公室來一趟。」


    真奧臉部發青地跟在木崎身後。


    而千穗與員工們則是在這明明時值盛夏、感覺卻掉到零度以下的氣氛中,一臉蒼白地目送他們。


    木崎讓真奧站在辦公桌旁邊,一言不發地開始操作電腦。


    呆呆站著的真奧,隻能持續凝視木崎的背影。


    最後在辦公室的角落,一台比魔王城專門用來印阿拉斯·拉瑪斯照片的型號還要老舊的印表機,總算開始發出聲音並吐出影印紙來。


    從中拿起一張後,總算迴頭的木崎將影印紙遞給真奧。


    「如果連這些都不行,那我之後就沒辦法幫你什麽忙了。」


    「……請、請問……?這個是?」


    「這是能馬上讓你排班的麥丹勞名單。」


    「小麥的名單……這麽說來,這間店真的要消失了嗎?」


    真奧臉色蒼白地問道,木崎則是板起臉將手指抵在額頭上迴答:


    「看來你真的什麽都沒聽說呢……雖然我有注意到你當時一臉茫然地隨便迴答,但月曆跟店內布告欄上麵不是一直都有貼告示單嗎?就連正門上麵都有貼知會客人的公告耶,你最近真的有點太鬆懈了。基本上隻要看了排班表,就會發現有地方不對勁吧。」


    木崎認為真奧太過鬆懈,這個評價一半錯誤,一半正確。


    打從阿拉斯·拉瑪斯出現以來,真奧便排了比以前還要多的班。為了持續擔任時段負責人以及每天排班獲得穩定的收入,其結果就是上下班的時間也跟著變固定,因此最後真奧便愈來愈少看排班表了。


    雖然阿拉斯·拉瑪斯目前是住在惠芙家,但曾經公開宣稱最終撫養責任還是在自己身上的真奧,依然虎視眈眈地持續尋找將撫養費交給惠美的機會。


    盡管現在因為惠美堅定地拒絕而無法實現,但最糟的狀況還是能拿來當成己方的軍用資金,因此直到今天為止,真奧都持續全力以赴地在工作。


    真奧迴想自己這兩星期內所做的種種行動,同時將視線移到木崎遞過來的影印文件上麵。


    「本店可是澀穀西區數一數二的超優良店家,沒道理就此關門大吉吧。隻是為了變更營業型態改裝店麵,所以暫時停業而已。等八月中盂蘭盆假期結束後才會重新營業。畢竟這段期間附近的公司也多半在放暑假呢。」


    「變更營業型態?」


    這句話消除了一半真奧心中緊張的疑問。光是能確定並非永久停業,就讓他的內心放鬆了不少。


    即使統稱為麥丹勞,還是能分成開在郊區並附設遊樂器材的大型分店、位於購物中心內被稱為「迷你麥」的簡易分店以及設置在公路幹道上的「得來速」等各式各樣的營業型態。


    而這次幡之穀站前店打算變更的營業型態,則是除了一般餐點之外再加設使用嚴選素材的咖啡菜單、被稱為「mdcafe」的分店。


    由於mdcafe販賣的商品無論是素材的品質或種類都較為豐富,因此價格也比一般菜單略微昂貴。


    雖然花了許多工夫讓大廳的內部裝潢變得更加高級舒適,但店麵也因此需要進行全麵性的改造,在變更營業型態之前無論如何都必須耗費一段時間。


    從照明、天花板、牆壁到地板等內部裝潢都將跟過去的店麵完全不同,為了推出新菜單,廚房也必須進行大幅度的補強。


    「咦,可是……以我們店裏的空間,有辦法開mdcafe嗎?」


    真奧尚未消除的另一半疑問就是針對這點。


    現在日本國內還沒有獨立經營的mdcafe。即便能將原本分店的一部分做為mdcafe經營,在市區內也僅限於分店麵積較為寬廣的地方會采用mdcafe的營業型態。


    盡管幡之穀站前店是利用麵向商店街的商業大樓一樓開店,但仍然是屬於總席數不滿五十個座位的小型分店。


    真奧擔心若在原本的麥丹勞內並設mdcafe,或許會讓客人的座位因此變得狹窄,但木崎卻一臉若無其事地指向天花板。


    「這棟大樓的二樓,將會成為我們店裏的一部分。」


    「咦咦咦?」


    「不然要怎麽在這麽狹小的店裏進行那樣的計劃啊。原本在二樓的公司決定在七月撤離,我們隻是順勢把位置搶過來而已。因為事出突然,所以整個變更計劃也進展得非常匆忙,不過一樓還是原本分店的樓層。二樓則是做為mdcafe來利用,預計總席數將有九十個座位。」


    真奧心想,那麽隻要縮小一樓的營業規模,然後隻改裝二樓應該也未嚐不可吧。


    「若考慮到施工規模就不能那麽做了。店麵外觀與商品種類,真要說的話就是所謂的企業形象。在客人麵前穿著皺巴巴的襯衫跟髒兮兮的西裝,讓客人感到不悅或不滿足後賺來的錢,那隻能稱得上是不義之財啊。」


    據木崎所言,諸如引進上下樓層共用的水管設備,以及全麵更換新規格的pos收銀係統等,雖說是臨時的計劃,但似乎仍將進行正式的全麵改裝,正因為判斷即使在這種狀態下營業,也隻會造成顧客的麻煩,所以才決定為了改裝而停業。


    「在這段期間內,員工們會暫時以到附近分店『支援』的形式調任……如果你早一點發現這件事,我就能介紹你到比較近一點的分店了。」


    木崎困擾地聳肩。


    木崎交給真奧的名單,都是一些雖然能接受臨時支援,但不是跟笹塚有段距離,就是無法大量排班的分店。適逢暑假期間,每間分店都因為新進或短期的學生打工人員而陷入人力飽和狀態。


    自從固定擔任時段負責人以後,真奧跟分店負責人木崎見麵的機會就跟著變少了。


    這也是造成這次悲劇的間接原因之一吧。


    「因為是為了配合公司而暫時停業,所以你們這些員工的雇用都有受到保障。但這次的問題,某方麵來說也要怪你自己疏於確認重要事項。雖然我很欣賞你的才能,也希望能讓你在更好的環境工作,但現在我也隻能幫到這裏了。」


    木崎起身並將手搭在真奧的肩膀上。


    「如果你打算去這些分店支援,就在明天傍晚前跟他們聯絡吧。」


    真奧感覺眼前變得一片漆黑。


    他搖搖晃晃地走出員工間後,千穗便一臉擔心地靠了過來。


    「你果然沒有發現嗎?」


    「啊,嗯。小、小千也要去別間店支援嗎?」


    「我在改裝完重新開幕之前都休息……不過,對不起!」


    千穗突然低下頭來,讓真奧嚇了一跳。


    「我、我因為社團的宿營所以少排了很多班……真奧哥忙著處理阿拉斯·拉瑪斯妹妹的事情……如果我有跟你提到這件事,或許你就會發現也不一定。」


    看來千穗似乎對真奧的失誤產生了莫名的愧疚感,正以彷佛隨時都會哭出來的表情仰望著真奧。


    「不不不,這不是小千的錯。說到忙,現在阿拉斯·拉瑪斯也是在惠美那裏,所以這都要怪我自己太不小心了。哈哈,這下就不能裝模作樣地說自己能好好地切換心態了呢。」


    由於千穗一點錯乜沒有,因此真奧連忙搖頭迴答。


    「雖然條件比較差,但也並非完全無法工作,等今天迴去之後,我再跟蘆屋商量看看。不好意思,居然害你擔這種心。」


    「真奧哥……」


    真奧突然想起一件事,為了改變氣氛而向千穗問道:


    「對了,小千。你今天能來我家嗎?」


    「咦?」


    千穗因為這突然的邀請而疑惑了一下。


    「我早上聽鈴乃說惠美今晚好像會過來吃晚餐。你也來看一下阿拉斯·拉瑪斯吧,那孩子很想見小千呢。雖然惠美怎樣都好,但飯還是人多一點會比較好吃,呃,所以……」


    真奧輕輕拍了一下千穗的肩膀。


    「那個,我沒事啦,你也打起精神來,好嗎?」


    「嗯、嗯……」


    千穗微微紅著臉,輕輕地點頭。


    「喲,我迴來了。」


    「打、打擾了。」


    由於真奧一大早便出門上班,因此今天在下午七點就迴到了家。雖然天色未暗,但路上的住家已經開始為了準備晚餐而點亮燈光。


    「爸爸!」


    迴到魔王城進駐的租賃公寓——屋齡六十年的「vi·rosa笹塚」後,迎接真奧與千穗的是阿拉斯·拉瑪斯那足以治愈真奧因工作失誤而疲勞的身心、宛如天使般的笑容。


    「是小千姊姊耶!」


    從矮飯桌對麵跑向真奧的阿拉斯·拉瑪斯,在途中巧妙地轉彎改變前進方向,朝千穗發動突擊。


    「阿拉斯·拉瑪斯妹妹!你好啊!」


    千穗靈巧地抱起全力衝刺的阿拉斯·拉瑪斯,真奧則是維持著迎接阿拉斯·拉瑪斯的姿勢沮喪地低下頭。看見這樣的狀況,身兼阿拉斯·拉瑪斯「媽媽」以及魔王城頭號敵人、看起來剛下班的惠美苦笑道:


    「阿拉斯·拉瑪斯做了正確的選擇呢。」


    「羅嗦,閉嘴啦,真令人沮喪。喂,阿拉斯·拉瑪斯,我也在喔?」


    「小千姊姊!」


    阿拉斯·拉瑪斯充耳不聞。


    「歡迎迴來,魔王大人。請先用這條濕毛巾。」


    將慰勞魔王視為己任的蘆屋貼心地拿出用微波爐熱過的濕毛巾,真奧擦掉迴家時流的汗,按著眼睛紆解疲勞。


    「啊——真舒服!」


    「佐佐木小姐,歡迎你來。請坐這裏吧。」


    體貼的蘆屋也將濕毛巾遞給千穗,並讓抱著阿拉斯·拉瑪斯的千穗坐在矮飯桌的一角。


    「不好意思,突然跑來打擾你們。」


    千穗對蘆屋跟惠美行了一個注目禮。


    「雖然這句話不應該由我來說,不過沒關係啦。阿拉斯·拉瑪斯也很高興啊。」


    「若對象是千穗小姐,那麽我當然隨時歡迎。不過——」


    蘆屋對麵傳來了一道凜然的女性聲音。


    來人將千穗的筷子跟碗擺在桌上,同時不悅地瞪向身高遠遠超過自己的真奧與蘆屋。


    「關於理所當然地拿出濕毛巾這點,我已經沒什麽好說的了。但拜托你別邊發出呻吟邊擦臉跟脖子,稍微考慮一下身為魔王的威嚴如何。」


    穿著炊事服搭配三角頭巾、對真奧提出忠告的女性名叫鎌月鈴乃。她是住在魔王城隔壁的安特·伊蘇拉大法神教會聖職者,同時也是真奧不折不扣的敵人。


    「事到如今,就算在你們麵前裝威嚴也沒什麽用吧。」


    毫無幹勁地迴答鈴乃的真奧將濕毛巾還給蘆屋,鈴乃歎著氣走迴廚房,攪動裝了味噌湯的鍋子。


    「你這麽說的話,阿拉斯·拉瑪斯可是會模仿你喔?」


    鈴乃還來不及說完——


    「啊,不行啦,阿拉斯·拉瑪斯妹妹,那個是用來擦手的。」


    就傳來千穗慌張的聲音。仔細一看,阿拉斯·拉瑪斯居然搶走了蘆屋交給千穗的濕毛巾,並學真奧擦了起來。


    「啊~~真舒服!」


    「阿拉斯·拉瑪斯!不可以學那種像老頭子的舉動!而且那是千穗姊姊的喔。」


    惠美從一臉得意模仿的阿拉斯·拉瑪斯手上拿走毛巾。


    「來,阿拉斯·拉瑪斯妹妹,我幫你把手弄幹淨。」


    千穗從惠美那兒接過毛巾,溫柔地幫坐在自己膝蓋上的阿拉斯·拉瑪斯擦手。


    「哼。」


    鈴乃露出一副彷佛在說「你看吧」的諷刺笑容。至於一臉不悅的真奧,則是尷尬地將臉轉向旁邊問蘆屋一個完全無關的問題,企圖蒙混過去。


    「啊,那個,漆原怎麽了?」


    「他應該還在玩電腦吧。因為貝爾不準他在這個房間裏使用電腦,所以大概還待在魔王城裏吧?」


    蘆屋因為跟魔王不同的理由板起了臉。


    「那還用說。若放著那個笨蛋不管,他應該會一整天都坐在電腦前麵吧。姑且不論電費這些小事,那家夥實在是很礙眼。」


    鈴乃抱著盤子不滿地抱怨。


    沒錯,雖然迴到了vi·rosa笹塚,但真奧並非位於二〇一號室的魔王城。


    而是在隔壁的二〇二號室——也就是鎌月鈴乃的房間裏。


    在與加百列的戰鬥中,魔王城開了一個讓人覺得沒人報警反而不可思議的大洞。


    盡管魔王等人從大賣場買了數張自行車用防水布迴來,並東拚西湊地塞住洞口當作應急措施,但依然還是不能就這樣一直放著不管。


    一行人無奈地去找先前無法幫忙裝設冷氣的房屋仲介,而對方也簡單地迴應會試著跟房東誌波取得連絡,然而直到今天,那個洞依然都還是開著。


    雖然電線、瓦斯跟自來水的管線看起來都沒有明顯的損慯,但這裏畢竟是棟屋齡高達六十年的建築物。


    或許破洞時產生的衝擊,會讓一些看不見的地方因此潛藏了危險也不一定,更何況也難保特定行動會不會引發第二次的災害。


    由於若再發生其他意外或許會害情況變得難以收拾,因此真奧這些異世界的大惡魔就像現在這樣,隻有在必須大量使用電跟火的吃飯時間,會到隔壁聖職者的房間打擾。


    就這方麵來看,依然持續使用電腦的漆原,稱得上是魔王城跟鈴乃現在最大的不安因素。


    不幸中的大幸是,打從魔王城開了洞以來,至今都還沒下過雨。


    但這樣的狀況終究不可能持續下去。真奧一麵想著明天要再去跟房屋仲介確認一次,一麵在千穗旁邊坐下。


    「爸爸!」


    坐在千穗膝蓋上的阿拉斯·拉瑪斯,努力地將自己的小手伸向真奧。


    光是看見這個笑容,就足以吹跑真奧今天一整天的疲勞與煩惱。


    「好,那麽,你就過去爸爸那邊吧……可以吧?」


    千穗發現真奧已經心癢難耐,於是便讓阿拉斯·拉瑪斯坐在「爸爸」的膝蓋上。當然她沒忘了得先跟惠美進行確認,而惠美也不情不願地答應了。


    基本上惠美也一樣對阿拉斯·拉瑪斯很心軟。


    阿拉斯·拉瑪斯一坐上真奧的膝蓋,就用雙手抓起眼前的筷子,開始沒規矩地敲打桌子。


    「喂,阿拉斯·拉瑪斯,不行這樣。要有禮貌一點喔。」


    「嗚~」


    阿拉斯·拉瑪斯在被真奧跟惠美告戒時,盡管不太情願,還是會乖乖地聽話。


    小女孩不滿地將筷子重新放迴原處——即便如此,筷子左右的位置還是放相反了——真奧也笑笑地摸了她的頭。


    「很好,乖孩子。在鈴乃姊姊把飯端過來之前,要乖乖地等喔?」


    「喔!」


    「……不曉得為什麽,一被你這家夥叫『鈴乃姊姊』,我就開始起雞皮疙瘩。」


    穿著炊事服幫大家盛飯的鈴乃停下動作,皺著眉頭以真奧也聽得見的音量說道。


    「是是是,那還真是不好意思。」


    「赤赤赤!」


    阿拉斯·拉瑪斯因為覺得有趣而模仿真奧的語氣,惠美與鈴乃則是再度瞪了真奧一眼。


    隻要跟阿拉斯·拉瑪斯有關就會變得坦率的真奧,默默不語地將放反的筷子重新擺好,同時茫然地思考關於接下來的計劃。


    雖然必須跟蘆屋商量家計的狀況,且無論前往木崎介紹的分店或另外思考其他辦法,這件事遲早都還是會被惠美知道,但真奧還是認為沒有必要刻意在對方麵前暴露自己的弱點。


    如果現在那麽做,惠美很可能會開心地對阿拉斯·拉瑪斯說「爸爸失業羅」之類的話,若被阿拉斯·拉瑪斯當成失業人士看待,那現在的真奧可就活不下去了。


    「喂,艾謝爾。你去叫路西菲爾過來吧,不然他晚點羅嗉起來也很麻煩。告訴他如果不馬上過來就沒晚餐吃。」


    將晚餐準備得差不多後,鈴乃一邊脫下炊事服一邊說道。


    「……好吧。」


    雖然惡魔蘆屋與人類鈴乃基本上是敵對關係,但由於兩人最近一起下廚的機會變多,因此單就家事跟漆原的事情而言,兩人似乎逐漸有相互理解的趨勢。


    蘆屋麵無表情地迴應鈴乃,脫下圍巾並漂亮地摺好後,便暫時離開了房間。


    「居然連那種家夥的晚餐都要幫忙做,你還真是辛苦呢。」


    「反正錢是魔王出的。而且比起每日每餐都隻做一人份,這樣不但能減少夥食費,思考菜色也會變得比較容易。」


    惠美板起臉對一邊解開三角頭巾一邊迴答的鈴乃說道:


    「要是繼續說那種話,可是會慢慢地被他們拉攏過去,你要小心一點喔……」


    「?」


    鈴乃雖然感到不解,但還是刻意不繼續這個話題,挺直背脊、端正地坐在真奧對麵的惠美另一側。


    「爸爸。還沒好嗎?飯還沒好嗎?」


    「嗯,乖孩子,再忍耐一下好嗎?等大家到齊再一起開動吧。」


    「路西菲爾快一點!」


    看來阿拉斯·拉瑪斯很清楚原因出在誰身上。


    惠美盡量不去注意真奧,邊看著阿拉斯·拉瑪斯邊向鈴乃問道:


    「話說迴來,這裏好像還剩下不少大型家具,你打算怎麽處理啊?」


    「啊,畢竟狀況特殊,所以房屋仲介免費幫我介紹了一個類似貨倉的地方,我預定明天會把東西全都送過去。」


    「那冰箱裏麵的東西呢?」


    「今天一口氣都處理完了。」


    「喔,難怪今天的晚餐那麽豐盛。你才剛買冰箱沒多久,就打算要清理冰箱啦?」


    順勢聽著兩人對話的真奧重新看了一下餐桌。


    桌上放了大盤的炒青菜與加了洋蔥、茄子、豆腐跟海帶的味噌湯。除此之外,甚至還擺了炸雞塊、炸肉餅、燒賣、甜不辣以及沙拉。


    對平常重視菜色外觀的鈴乃來說,這種彷佛將冰箱內容一掃而空的菜單可說是十分難得。


    就算多了千穗一個人幫忙,這些分量還是讓人懷疑是否吃得完。


    惠美跟鈴乃因為真奧的疑問而皺起了眉頭。


    「你在說什麽啊?」


    「居然講得那麽事不關己。你們才是沒問題吧?家具都已經整理好了嗎?」


    「咦?那是什麽意思?」


    真奧疑惑地反問。


    惠美與鈴乃一臉狐疑地互望了一眼,緊接著真奧便感覺背後竄起了一陣寒意。


    「唔喔!好冰!」


    那並非錯覺,而是不曉得何時離開真奧膝蓋的阿拉斯·拉瑪斯,正抱著結了冰的礦泉水瓶貼在真奧背上。


    「阿拉斯·拉瑪斯妹妹,那樣會濕掉啦,把瓶子交給我好嗎?」


    「啊嗯,不要!」


    千穗溫柔地與堅決不交出寶特瓶的阿拉斯·拉瑪斯展開搏鬥,鈴乃則是繼續說道:


    「從明天開始,我跟你們都必須暫時搬離這間公寓羅。」


    「喂,阿拉斯·拉瑪斯,乖乖聽小千姊姊的話!搬離公寓啊…………………………………………………………………………………………你、你剛才說什麽?」


    真奧瞬間迴過神來,但緊接著便馬上失去血色,臉色蒼白地看向鈴乃。


    「搬離,這間公寓?」


    「……喂,魔王,你該不會……」


    鈴乃緩緩地從懷裏拿出一個似曾相識的信封。


    那是一個飾有豪華的金色刺繡、摸起來彷佛絲綢般的信封。


    「在你去找過房屋仲介後,這封信馬上就寄到啦!就是房東太太送來的通知。」


    「啊?」


    真奧驚訝地連下巴都差點掉下來,阿拉斯·拉瑪斯也因為他的聲音而弄掉了抱在身上的寶特瓶。


    「爸爸,別嚇人家啦!真是的!」


    但如今就連阿拉斯·拉瑪斯的聲音也無法傳達給真奧。


    真奧幾乎是用搶地拿走鈴乃手上的信封,在警戒恐怖照片的同時,緩緩地拿出內容物。


    對廚東而言,很難得裏麵居然隻有一張寫在影印紙上的通知,以及印著密密麻麻的小字、看似契約文件的東西。


    『致vi·rosa笹塚的各位房客。』


    日期顯示約為兩個星期前的通知,一開頭便寫了這句話,而繼續閱讀下去的真奧——


    「拜托,這不是真的吧……」


    這次真的陷入了天旋地轉的錯覺昏倒了。


    「真、真奧哥?」


    「喂,這樣會撞到頭吧,很危險耶!」


    「爸爸?」


    「剛才那是什麽聲音……魔、魔王大人?」


    「肚子餓死了。啊,佐佐木千穗也來啦。哇!今天的菜色真是豪華。」


    一迴來就看見自己主人昏倒的蘆屋慌張地衝了過去,至於漆原則是從頭到尾都一副我行我素的樣子。


    「艾謝爾,爸爸看見這個後就睡著了。」


    阿拉斯·拉瑪斯將撿起來的紙遞給蘆屋。


    「謝謝你,阿拉斯·拉瑪斯。嗯?寫給貝爾的,是房東寄來的通知啊……」


    惠美跟鈴乃還來不及阻止——


    「…………唿。」


    一眼掃過內容的蘆屋便彷佛斷了氣似的倒下了。


    「嗯?真奧跟蘆屋怎麽啦?」


    惠美、千穗跟鈴乃一同以冷淡的視線,看向不但完全沒幫忙又最晚到、甚至連「我開動了」都沒說便直接塞了滿嘴炸雞塊的漆原。


    鈴乃從蘆屋手中抽走文件,攤開在漆原麵前。


    「看仔細了,你這個會走動的不良債權。」


    「唔……什、什麽啦……咦?致各位房客?」


    漆原一邊咀嚼嘴裏的食物一邊閱讀文章。


    「關於住戶必須配合公寓大樓改建工程暫時遷離與這段期間的補償……住戶暫時遷離?這是什麽意思?」


    這下就連漆原也嚇了一跳,扔掉筷子繼續閱讀文件。


    簡單的說,真奧兩個星期前向房屋仲介提出的要求,已經確實傳達到房東那裏了。


    由於二〇一號室開的洞太大,若單純隻將洞堵起來,還是會讓人對建築物本身的強度感到不安。


    一部分也是因為瓦斯管、自來水管以及電力係統經年老化,讓人擔心或許會發生什麽異常狀況,所以才決定對整棟建築物進行徹底的修繕。


    「……咦,不過,我什麽都沒聽說耶……」


    「我想也是。連魔王跟艾謝爾都變成那副德性,你會知道才奇怪呢。」


    「貝爾在改建完成前都會待在我家,你們有什麽計劃嗎?」


    被鈴乃跟惠美這麽一問,漆原隻能無力地搖搖頭,然後茫然地看向惠美。


    「就算我是住在足以讓三代同堂的大房子,你以為我會欣然地邀你們過來住嗎?」


    「說得也是……」


    看來就連漆原也沒打算針對這點強求。


    聽不懂大人們在說什麽的阿拉斯·拉瑪斯不理會歎氣的漆原,踏著搖搖晃晃的腳步走近倒在地上的兩位男子。


    「爸爸跟艾謝爾怎麽了?」


    「呃,那個,他們大概是睡著了吧。呐、呐,阿拉斯·拉瑪斯妹妹,你去叫醒他們吧。」


    現場唯一一位知道真奧在職場遭遇到什麽狀況的千穗,一得知真奧可能會連住處都一並失去之後,便當成像是自己的事情一般動搖。


    「嗯,爸爸,艾謝爾,起床了,吃飯羅。」


    被阿拉斯·拉瑪斯的小手這麽一搖,真奧跟蘆屋總算如大夢初醒般,一臉茫然地起來了。


    「……感覺好像做了一場白日夢呢。」


    「……我也是。不對……那應該,稱做惡夢吧。」


    就連在與勇者的最終決戰中落敗,都沒有選擇逃避現實的異世界魔王跟惡魔大元帥,居然在這種時候逃避了。


    「啊,對了,蘆屋。」


    「是,怎麽了嗎?」


    睡眼惺忪的真奧迷迷糊糊地說道:


    「我好像從明天開始就失業了,你覺得該怎麽辦才好。」


    「「「「「……………………」」」」」


    「濕葉?」


    牙牙學語的阿拉斯·拉瑪斯在一陣令人窒息的沉默中,覆誦了一遍真奧說的話。


    「唿……!」


    蘆屋再次發出彷佛泄氣的氣球破了洞般的歎息,同時失去了意識。


    「哇——!蘆屋先生!蘆屋先生的臉色!」


    「喂,這臉色可不是鬧著玩的!貝爾!水!快拿水過來!」


    「媽媽,礦泉水!」


    「阿拉斯·拉瑪斯真乖!借我一下喔!」


    「呃,催醒劑是這個嗎?不對,在那之前,要先進行心髒按摩嗎?」


    「……蘆屋怎麽了?」


    隻有真奧一個人還不曉得自己丟下的炸藥威力有多麽驚人。


    ※


    「…………」


    「…………」


    「…………」


    整座魔王城內隻剩下從縫隙吹進來的風在流動,三位大惡魔圍繞著一個小包裹環坐,一臉嚴肅地互望彼此。


    約略跟大型信封差不多大小的包裹,不知為何被人用膠帶跟塑膠繩重重地封印起來,並用潦草的文字寫著「嚴禁開封」。


    「你們到底在幹什麽啊,快點打開啦。」


    受不了的惠美斥責僵著不動的男性們。


    「事、事到如今,就算看了也……對吧。」


    「嗯……」


    「說得也是……」


    原本就沒什麽耐心的惠美推開猶豫不決的惡魔們,粗魯地抓起包裹後就開始撕了起來。


    「哇啊啊啊啊啊啊!你幹什麽啦!」


    「羅嗦!別再繼續拖延麻煩了,快點打開啦!」


    「你、你這家夥!晚點一定會後悔喔!」


    「不要啊啊啊!」


    惠美無視誇張地大吵大鬧的魔王城居民,打開包裹——


    「……這、這是什麽?錄影帶?」


    接著便發現了一支沒貼標簽的家用錄影帶。


    「你、你,那一定是詛咒的錄影帶啊!」


    真奧抱頭呐喊。


    「裏、裏麵一定收錄了恐、恐怖的影像!」


    蘆屋臉色發青地緊貼在牆壁上。


    「光是照片就有那麽強大的破壞力,換成影片還得了啊!」


    「……你們到底在說什麽啊……話說迴來,這是房東寄來的吧?為什麽要這麽嚴密地封印起來啊。」


    「你、你想想看,那可是房東寄來的錄影帶喔?你應該也見過她吧?」


    「那又怎麽樣?別再說些莫名其妙的話了,快點確認內容啦。」


    在真奧詢問過房屋仲介不久後,魔王城也收到了房東送來的包裹。


    相較於房東平常使用的豪華信封,真奧等人預測這個包裹裏麵應該沒裝什麽重要的東西,並因為擔心裏麵可能裝了神秘的土產或足以跟「那張照片」匹敵的某物而加強了警戒。


    由於鈴乃之前曾訓斥真奧等人「萬一裏麵裝了重要的通知該怎麽辦」,因此一行人這次總算下定決心打開包裹。


    然而裏麵卻沒有任何信件、說明或是標簽,獨獨裝了一支全黑的錄影帶。麵對曾因「房東泳裝寫真集事件」而付出慘痛犧牲的魔王城居民,又有誰能責備因為感到不祥預感、而不想播放錄影帶的他們呢。


    基本上就算房東送了錄影帶過來,魔王城裏麵也沒有能夠播放或觀看的設備。


    結果一行人判斷還是別看就直接封印起來才是上策,並將錄影帶塞到房間角落收納櫃的深處、嚴密地封印了起來,但對魔王城居民來說,此刻這支錄影帶或許會是唯一能改變他們現狀的希望。


    不過「那張照片」造成的心靈創傷,至今仍在大惡魔們的內心留下了恐怖的陰影。


    「沒辦法了,既然如此,隻好解放『那張照片。,讓勇者親眼見識一下了!」


    「萬、萬萬不可啊,魔王大人!『那張照片』是魔王城絕不能喚醒的禁忌!是連神明都不能碰觸的絕對封印啊!」


    「閉嘴!如果現在不用,那要什麽時候才能用啊!」


    「啊啊啊!我、我的記憶,『那張照片』的記憶在侵蝕我啊!這世界完蛋啦!」


    「魔王城要崩毀了!魔王大人!請您住手啊!」


    身為局外人的惠美完全無視因為「那張照片」而激動不已的真奧等人,將視線停在漆原的筆記型電腦上麵。


    「隻要買台便宜的錄放影機,應該就能看錄影帶了吧。」


    雖然現在是dvd與bd的全盛期,但還是能在家電量販店買到各種將舊媒體資料數位化的機器。


    真奧、蘆屋以及漆原當然也曉得這件事。然而他們認為不過是為了解開那不祥的封印,實在沒必要刻意做出這種類似將錢丟進水溝裏的事情。


    「喂,惠美,看來目前是沒辦法看錄影帶了,那個,我們的問題我們會自己解決,所以就忘了這支錄影帶吧!」


    就在惠美將帶著僵硬笑容纏著自己不放的真奧一腳踢開時——


    「艾米莉亞,你們這邊還滿吵的呢,事情解決了嗎?」


    抱著阿拉斯·拉瑪斯的鈴乃為了打探狀況而從隔壁走了過來,惠美則是搖頭迴應。


    惠美用大拇指比向陷入恐慌的三位大惡魔並聳了聳肩,讓鈴乃看過錄影帶後,便簡短地說明了一下狀況。


    接著——


    「那個……既然如此……」


    站在鈴乃旁邊的千穗拘謹地說道:


    「我家有能放錄影帶的錄放影機……不如就到我家看怎麽樣?」


    「我、我迴來了,媽……哇!」


    「哎呀哎呀,歡迎光臨啊!啊,你就是真奧先生吧!」


    千穗才剛打開玄關大門,就差點兒被一道既尖銳又響亮的聲音給吹跑了出去。


    真奧曾經透過電話跟這個聲音對話過。外表看起來約四十出頭的千穗媽媽——佐佐木裏穗,已經化好妝並穿戴整齊地等候真奧一行人。


    「打、打擾了。不好意思這麽晚了還來麻煩你們。」


    真奧雖然緊張得滿身大汗,但還是慎重地行了一禮。


    「初次見麵,我叫遊佐惠美。」


    站在真奧背後的惠美也不多說什麽,隻是簡單扼要地介紹自己。


    「呃……小小禮物,不成敬意……我們經常受到千穗小姐的照顧……」


    講話吞吞吐吐的真奧拚命說著不習慣的社交辭令,將蘆屋要自己帶來當伴手禮的蛋糕交給裏穗。


    「哎呀,謝謝你這麽費心。好了,快點進來吧,這次真是辛苦你了。啊,我去泡個茶,請各位先過去客廳吧—千穗,快幫客人帶路!」


    在興奮得好像要開始演歌舞劇般的母親催促之下,千穗表情僵硬地點頭。


    「那、那個,真奧哥,遊佐小姐,請往這邊走。」


    「打、打擾了。」


    「不好意思。」


    在笹塚站與甲州街道之間、正好與魔王城位於相反方向的住宅區中,有一棟看起來非常普通的獨棟建築,那就是佐佐木家。


    雖然對必須盡早確認錄影帶內容的真奧等人來說,目前的狀況已經是別無選擇,但不管怎樣,魔王城的居民平常在食物方麵還是受到佐佐木家不少照顧。


    縱然蘆屋連忙騎著杜拉罕二號出門,並總算買到了高級蛋糕迴來,但若對千穩的家人做出了失禮的舉動,恐怕還是會背叛千穗一直以來的信賴,因此真奧可說是卯足了全力。


    更何況這次惠美還為了監視自己而跟了過來。


    照理說原本應該是要由蘆屋來拜訪,但惠美擔心若讓這兩人一起出門,或許會偷偷地處理掉錄影帶也不一定。


    由於一群人一起跑過來會給佐佐木家添麻煩,因此除了真奧跟惠美以外,其他人都留在vi·rosa笹塚安撫阿拉斯·拉瑪斯,等待真奧他們的好消息。


    雖然惠美平常總是若無其事地咒罵魔王勢力,而且絲毫不在意對方的死活,但這次不知為何,她居然熱心地協助真奧等人解決困境。


    「媽媽……也未免太有幹勁了吧。」


    千穗一進客廳便無力地垂下頭來。


    被打掃得一塵不染的客廳內不但有一張鋪了全新桌巾的桌子,桌子正中央還擺了一個插有各式各樣花朵的花瓶。


    也許是因為燒了精油蠟燭或使用了芳香劑,感覺客廳內還飄浮著微微的花香。


    就連椅墊也很明顯地被換成了平常沒在使用的厚墊子,讓身為原本的居民千穗感到非常困窘,至於真奧跟惠美則是隻了解自己受到歡迎。


    「那、那個,對不起,呃,請坐吧。啊,真奧哥,錄影帶……」


    講起話來變得有些無力的千穗從真奧那兒拿到錄影帶後,便在擺了薄型液晶電視、位於客廳角落的電視櫃前蹲了下來。


    真奧與惠美一邊互望著彼此,一邊戰戰兢兢地坐下。屁股底下的新坐墊也跟著咯咯作響。


    「來來來,我準備了冰涼的紅茶喔。」


    裏穗再度興致盎然地走進客廳。真奧跟惠美驚訝地縮了一下身體,但裏穗依然毫不在意地端著散發微微柑橘類香氣的冰紅茶,並巧妙地放在真奧等人麵前。


    「謝謝招待……好香喔,這是花茶吧,是玫瑰果茶嗎?」


    惠美稍微喝了一口後發問,裏穗的眼神頓時閃閃發光。


    「真不愧是社會人士,果然內行呢!謝謝你平常那麽照顧千穗,我常常聽她提到你呢。真是的,千穗跟我老公同一副德性,對紅茶一點都不關心。」


    「嗯、嗯……」


    「媽、媽媽!聊到這裏就可以了啦!」


    設定好錄影帶跟電視後,千穗紅著臉想將媽媽趕離客廳,但裏穗卻不予理會。


    「在趕我走之前,你還是快點放那支錄影帶吧!或許內容跟真奧先生家接下來的狀況有關也不一定吧!」


    說憲後,裏穗自己也在真奧跟惠美的對麵坐了下來。雖然關於借用佐佐木家錄放影機的事情,千穗已經對裏穗做了最低限度的說明,但真奧還是因為擔心房東會不會說些什麽奇怪的話,或是千穗跟裏穗看過房東後還有沒有辦法維持正常的精神等種種問題感到不安。


    「真是的……!對不起,真奧哥,我可以放了嗎?」


    「啊,嗯,麻煩你了。」


    即便如此,真奧也不能就這麽請裏穗離開,因此他隻好懷著深深地不安,看著千穗按下播放鍵。


    千穗別扭地在母親旁邊坐下,將視線移向電視螢幕,在一陣漆黑的畫麵之後,便出現了這樣的影像——


    藍色的天空、金黃色的大地,以及屹立其上的四角錐建築物。看過同樣影像的一百個人當中,一定會有一百人迴答這個背景是在埃及。


    『啊~~啊~~咳。』


    房東的聲音聽起來是在測試麥克風。真奧不自覺地因為恐懼而握緊了拳頭。


    『呃,真奧先生跟蘆屋先生,好久不見。誌波我今天將在埃及的吉薩三大金字塔麵前替各位進行說明。』


    房東正位於晴朗沙漠的正中央。


    她穿著被撐得緊繃、彷佛快裂成不連身的短袖連身裙並露出大腿,頭戴沒有遮陽功能的禮服帽,光是看見房東誌波美輝那裸露度極高的四肢,就讓真奧變得臉色發青、心跳加速。


    盡管如此,這次的破壞力至少比泳裝寫真集要小得多,能夠勉強不移開視線。看來真奧多少還是有所成長。


    而更令人意外的是,跟緊張得直冒冷汗的真奧相比,其他三人並沒有什麽特別的反應,若無其事地看著房東那要人命的畫麵。


    『我在旅行中收到了聯絡,沒想到真奧先生等人居然遭遇如此不幸,身為房東,我實在感到非常抱歉。』


    雖然房東完全沒必要為房間開洞這件事負責,但關於她深深行禮時展現出來的豐滿帝王穀,在真奧內心留下了詛咒的烙印這件事,真奧倒是強烈地希望對方能夠道歉。


    『不幸中的大幸是,真奧先生跟蘆屋先生都沒有受傷。關於公寓的修繕事宜,我會負起房東的全責,請各位不必擔心。同時也絕對不會對房租造成影響。至於整修的日期跟工程,由於應該會進行大規模的修繕,所以恐怕得請各位暫時搬出去一段期間……』


    房東充滿事務性質的說明,跟鈴乃收到的書麵通知內容幾乎一模一樣。


    倒不如說,房東刻意用這麽費工夫的方式通知魔王城這點還比較令人費解。若跟通如鈴乃時一樣使用書麵通知,真奧等人就能更早確認這件事了。


    就在真奧總算開始習慣這驚人的畫麵,並在心裏感到不滿時——


    『另外我有一件事情想麻煩真奧先生與蘆屋先生。』


    說明完修繕公寓這段期間的事後,房東繼續說道。


    『其實我有一個侄女。』


    真奧與惠美不自覺地互望了彼此一眼。


    房東的,侄女?兩人從來沒想過這位房東居然也有父母、兄弟姊妹、外甥或侄女等普通的家人,因此聽見這句話後受到了不小的衝擊。


    『而那位侄女目前,正在千葉的海水浴場經營海之家(注:指在海邊提供遊客住宿、休息、或食物的小型店鋪)。』


    一談到房東與海水浴場,真奧腦中便迴想起那件「泳裝寫真集事件」。正當真奧心想這支錄影帶終於要開始露出獠牙,而忍不住想馬上衝出去按下錄放影機停止鍵時——


    『如果方便的話,能不能請各位去我侄女經營的店裏幫忙呢?』


    便突然因為這句話而停下了動作。


    『那間店位於千葉東北部的某個海水浴場。考慮到地點跟公寓的修繕工程,應該會提供住宿,不必通勤。由於我侄女家也有其他事情要處理,因此期間應該會是從八月初至盂蘭盆假期結束為止,不曉得您意下如何呢?。


    從八月初至盂蘭盆假期結束為止,而且還附住宿的工作?


    在這個時間點突然跑出這種工作,該不會是開玩笑的吧?是打算先讓人高興一下再推落穀底,還是某種整人節目呢?


    「千葉的東北……是銚子嗎?」


    千穗像是在確認自己的記憶般小聲地嘟囔道。


    『若有男孩子在,一旦有什麽突發狀況也比較令人安心。當然您應該也有自己的工作要忙,所以這件事並不勉強,不過方便的話,還是請您稍微考慮一下。如果您願意接受,請打這個電話……』


    房東指著畫麵下方,並費心地打上了一個看似手機號碼的字幕。真奧茫然地盯著畫麵上的號碼好一陣子——


    「魔……真奧,這不是很好嗎?快點打電話過去啦!」


    接著便被某人用力地拍了一下背,害他用力地咳了起來。


    「咳、咳!惠、惠美,你幹什麽啦?」


    「這支錄影帶已經送來很久了吧。快點去打電話啦。要是這份工作被其他人搶走不就虧大了!」


    「咦,可、可是遊佐小姐,既然是千葉的海之家,那表示離這裏很遠……」


    因為惠美的反應而感到驚訝的千穗還來不及說完,旁邊的母親就搶著說道:


    「就是啊,真奧先生!這不是很好嗎?這麽一來,就能一次解決住宿跟工作的問題了!在這裏打也沒關係,快點去打電話吧!」


    身為一位長輩,裏穗的反應可說是理所當然,反倒是惠美居然因為真奧的處境變好而感到高興,這才稱得上是稀奇。


    真奧雖然對事情的發展與惠美的態度感到強烈的違和感,但還是一邊用手機輸入畫麵上的號碼,一邊比了一個手勢請周圍的人安靜。


    畢竟是在別人家裏打電話,因此真奧先對裏穗行了一個注目禮,並做了一個深唿吸後才按下撥號鍵。


    真奧並不像惠美跟裏穗那樣對狀況感到樂觀。再怎麽說,這時機也未免太巧了一點。


    基本上,那可是「那位房東」的親戚所經營的海之家呢。真奧既不曉得那裏會是個什麽樣的魔窟,也不曉得會有什麽樣的命運在等待著自己,搞不好在遙遠的麥丹勞工作,對精神的負擔還比較少一點也不一定。


    不安地看著真奧的千穗,似乎同樣對惠美的反應感到不對勁,不時偷看著她的狀況。


    真奧一臉緊張地等對方接聽,在響了幾次鈴聲後——


    『喂?』


    話筒另一端傳來了非常簡潔的迴答,那是一道女性的聲音。


    既然是侄女,那麽會有這種結果也很自然,不過原本因為擔心妖怪出現而預先做好心理準備的真奧,還是因為這聽起來像是普通人的聲音而愣了一下。


    「喂、喂。不好意思,都這麽晚了還打電話來打擾。」


    『嗯。』


    「那個,誌波小姐介紹我一份關於海之家的工作,並要我打電話過來……」


    真奧才剛說完,對方便以讓他不禁想將手機拿離耳邊的音量大聲迴道:


    『誌波小姐……啊!該不會是東京小美阿姨公寓的房客吧?』


    「小美……啊,沒錯。敝姓真奧。」


    話說迴來,房東的確曾叫刖人稱她為小美,惠美想起自己也曾經被她這麽要求過。


    『對對對,我有聽說喔!因為七月都快結束了還沒有聯絡,所以我本來以為你們那邊不方便,差點就要放棄了呢!』


    話筒另一端的女性聲音給人一種十分開朗的印象。


    雖然從語氣來推斷,對方的年紀應該比惠美或鈴乃還要來得年長,但卻沒有像房東那樣深不可測的神秘氣氛。


    「那個,因為在聯絡上出了一點差錯……」


    就算嘴巴裂開,真奧也說不出口是因為害怕看那支錄影帶,而把它封印到今天。


    『啊!我能理解。畢竟阿姨常在國外跑來跑去嘛。就連賀年卡都經常到二月才收到呢。』


    「這、這樣啊。」


    居然連親戚都是這樣了,那麽通知能馬上送到真奧跟鈴乃那兒反倒是一件奇跡了。


    就在真奧想著這件事時,對方便突然丟出了一個話題。


    『那麽,你是真奧先生吧?你能過來嗎?』


    對方似乎是個急性子的人,差點兒就反射性答應的真奧,連忙打住了話題。


    個人經營的海之家,這樣的工作場所對真奧來說是未知的世界。


    總之若不先確認工作條件等事項,便無法決定是否接下這份差事,雖然對方是房東的侄女,但基本上真奧就連對方的名字都還不知道。


    「知己知彼,百戰百勝」,這是真奧剛開始以統一魔界為目標時信奉的哲學。


    「不好意思,我目前隻聽說是『位於千葉的海之家』……」


    真奧慎選言詞,引導對方提出條件,話筒的另一端點了一下頭後迴答:


    『啊!畢竟阿姨在這方麵很隨便呢。』


    房東的侄女以聽起來不怎麽纖細的聲音繼續說道:


    『地點位於千葉銚子的角落……你知道君濱在哪裏嗎?』


    「不……」


    此時在一旁的裏穗將便條紙跟原子筆遞給真奧。真奧以眼神表示謝意,收下紙筆。


    真奧快速地在紙上寫下「銚子」二字,千穗見狀,便倒抽了一口氣。


    『說得也是。就地名來說,犬吠或外山應該比較有名。離島跟高山姑且不論,君濱可是關東地區最早能看見日出的海岸喔。』


    「呃……」


    無論如何,那裏終究並非真奧熟悉的地名。對方似乎也從真奧的語氣察覺到了這點。


    『唉,你就把那裏當成是在千葉東部吧。雖然離都心是有點距離啦。』


    有關工作地點的話題,就這麽在未經詳細說明的狀況下結束了。


    然而就算不滿也沒用,因此真奧隻好先將這個不認識的地名記下來,繼續聽下去。


    『另外雖然有點難以啟齒,但這裏的薪水並不高。一個人的時薪大概隻有一千圓吧。』


    「一人一千圓嗎?」


    真奧因為這出乎意料的數字而稍微嚇了一跳。而且既然是一個人的時薪,就表示能夠不隻一個人過去。


    隻要真奧跟蘆屋兩人一起工作,一個小時就能為魔王城全體帶來兩小時的收入。


    『哎呀,畢竟這間店有一半是我爸的興趣,所以完全沒打算賺錢呢。而且這段時朝真的很忙,讓我傷透了腦筋呢。再來就是有免費的住宿跟夥食,以及工作結束後直到天色變暗之前,都能在海邊遊到高興為止喔!』


    附住宿跟夥食、時薪一千圓的工作。雖然遊泳怎麽樣都好,但這對現在的真奧等人而言,可說是求之不得的理想條件。


    「請問總共能帶幾個人去呢?」


    某方麵來說,這問題稱得上是一個賭注。現在的魔王城居民並非兩人,而是三人。


    而且第三人還是漆原這個徹頭徹尾的尼特族。


    從房東跟對方的說法來看,那裏似乎事先就認定好當初跟真奧一起住進公寓的蘆屋也會過去,然而如果變成三個人,或許會因為人事費用,而對「沒打算賺錢」的店鋪經營造成負擔也不一定。


    更何況即便是自己主動提出的人選,也難保那個第三人會認真地工作。


    但沒想到對方的迴答卻出乎真奧意料。


    『什麽,你可以多找一點人來嗎?』


    「咦?呃,那、那個,包括我跟同居人在內,一共有三位男性。」


    「咦?三個人?」


    「咦?三個人?」


    千穗與惠美也跟著同時發出驚歎聲,但真奧不予理會。


    『人手再怎麽樣都不嫌多,你們可以一起過來!因為各方麵好像都還滿累人的,所以輪班工作也沒關係喔。』


    從這句話來看,對方似乎也看穿了這邊的狀況。


    雖然不曉得是什麽樣的工作,但應該能讓漆原負責時間短又簡單的部分。再來隻要真奧跟蘆屋能夠全力從頭工作到尾就行了。若漆原能因此產生微乎其微的工作幹勁,那也稱得上是意外的收獲。


    「……可以三個人,一起過去麻煩您嗎?」


    真奧說完後,話筒另一端便傳來一陣笑聲,桌子對麵的千穗也跟著露出緊張的表情。


    『嗯。那麽,你們什麽時候能過來?。


    「因為明天還有一些事情必須處理,所以我打算等後天八月一日過去。」


    『哇,那我可得快點準備住宿的房間才行了。不過,若能早點來當然是愈早愈好啦。據我爸所說,從八月起人就會開始正式多起來,真是太感謝你們了!』


    真奧從剛才開始就感到有點在意,諸如工作「似乎」很累人,或是「據說」人會從八月起變多,不知為何,這些說明感覺都是從別人那兒聽來的。


    一問之下——


    『哎呀,我想剛才應該也有提到過,那間店原本就是我爸在經營,雖然我也有幫過忙,但這個暑假他突然說想去旅行,就把事情都推給我了。雖然形式上是由我來接手,但我也有自己的工作,光靠一個女人家實在是忙不過來。由於我爸本來就沒打算賺錢,因此也沒教我該怎麽做生意。人家好歹還是個年輕活潑的女子,所以也可能會有那方麵的危險。』


    具體來說究竟到幾歲還能稱作年輕活潑、會有什麽危險、這樣做生意沒問題嗎等等,真奧硬是吞下了這些疑問。


    『關於這點,既然是小美阿姨介紹的人,那我就放心了。就拜托你們啦。』


    「那、那裏……話說迴來,我們該怎麽過去才好呢?」


    『啊,得先告訴你們地點才行呢。你們要搭車過來嗎?還是搭電車?或是用飛的過來?』


    「飛、飛的?呃,我們會搭電車過去。」


    無論要去哪裏,真奧等人能利用的交通方式都隻限於大眾運輸工具。


    『路程還滿長的喔?若從都心出發,可以先搭總武線到終點站千葉,再搭jr的總武本線到終點站,就是銚子了。接著從那裏搭銚子電鐵,在終點站前一站的犬吠站下車。雖然前麵會先經過一個叫君濱的站,但我們的店離犬吠比較近。從都心到這裏差不多要三小時,不過你們就當作是出來旅行吧。』


    不但必須搭三條真奧完全不熟悉的鐵路,而且還必須出兩個終點站。看來那裏比想像中要來得遠。


    一部分也是出於經濟因素,打從真奧與蘆屋飄流到日本以來,兩人幾乎從來沒出過東京二十三區。雖然這將會是他們首次前往其他縣市,但這初次遠征的確如同對方所言,感覺會就這麽變成一場旅行。


    就連走遍全世界進行征服活動的魔王,也是會覺得單程三小時的路程有點遠。


    『等到犬吠後,我會開車去接你們。到了之後就打個電話給我吧……


    「我知道了。呃,那麽,雖然現在才問也有點晚了,請問那問店跟您的大名是……」


    雖然這並非全部的事項都處理完後才問的事情,但偏偏不確認又不行。


    戰戰兢兢地提出問題的真奧,又再次因為對方爆出的笑聲,而差點兒讓耳朵離開手機。


    『啊哈哈哈,抱歉,說得也是。我怎麽連名字都還沒告訴你啊!』


    這應該是我們這邊要問的問題吧。


    『不好意思,這麽晚才報上名號。我是小美阿姨的侄女,大黑天禰。』


    「大黑小姐啊……我知道了。那麽後天,大約什麽時候過去比較方便……」


    以打工來說,這個問題可說是理所當然,但大黑天禰的迴答卻完全超出了真奧的經驗。


    『嗯,什麽時候來都可以喔。』


    「咦?」


    『挑你們方便的時間就好,幾點我都會去接你們。』


    『這、這樣啊……那麽關於工作有什麽需要的東西嗎?」


    『體力?』


    對方的迴答非常簡潔。但真奧想問的並不是那種事情。


    『呃,應該隻要帶換洗衣物、毛巾跟牙刷就好了吧?其他不夠的東西等到這裏再補齊就可以了。』


    又不是去親戚家玩。難道就沒什麽現場工作必備的東西嗎?


    『對了,還要帶海灘鞋。不能帶拖鞋,要帶腳踝有黏扣帶固定那種喔。否則不但容易被沙子絆倒,還可能會被海浪給卷走。要是赤腳工作,會很容易被沙子底下的垃圾、碎石或貝殼割傷腳,所以不行喔。』


    「海灘鞋。我知道了。我會去買合腳的鞋子。」


    沒錯沒錯,我想問的就是這個啊。但關於打工注意事項的正經談話一下就結束了。


    『不隻是海灘鞋,難得來一趟,不如連泳裝跟泳鏡都帶過來吧。如果想放煙火,我們這裏也有很多不錯的種類喔!雖然不能放會往上飛的類型,不過在海風中用線香煙火(注:一種用紙包住火藥,點燃後會發出閃光的煙火)決一死戰可是很刺激的喔!』


    「……這樣啊。」


    看來還是用跟在市區打工完全不同的思考來看待會比較好呢。才講到一半,就已經完全變成玩樂的話題了。


    或是隻有這間大黑屋(注:由於在江戶時代通常隻有武士能夠冠姓,因此一般人習慣會以創業者名或地名做為商號或業者的代稱)是這種調調呢?


    『啊,不過有件事要先說在前頭。』


    「是的,有什麽事嗎?」


    大黑天禰的語氣突然變得比剛才還要認真。真奧也跟著收斂表情,等待對方繼續說下去。


    『因為這裏不是什麽時髦的地方,所以雖然有遊客,但來的幾乎都是大人。是個讓人提不起勁,有點單調的海邊。』


    「是的。」


    『而且因為這份工作有很多事情要忙,講是講能夠盡情遊泳,但實際上大概也隻有早上跟傍晚以後能去海邊玩。所以……』


    稍微停頓了一下後,天禰便以彷佛要宣告大事般的口吻說道:


    『別太期待能跟穿泳裝的小姐有美好的邂逅喔!基本上搭訕原本就是會給人添麻煩的行為,所以禁止搭訕喔!』


    「您從剛才開始就在說些什麽啊!」


    『咦?這些事對男孩子來說不是很重要嗎?』


    「才沒有這迴事!話說迴來,我們應該是去工作的吧?」


    從這一連串對話來看,也難怪真奧會有此疑問。


    『啊,原來如此,真奧先生已經有封象了嗎?』


    「才沒有!!!!」


    真奧發出到目前為止最大的聲音,並用眼角瞄到千穗、惠美與裏穗因為不曉得發生什麽事,而驚訝地睜大了眼睛。


    一般聯絡打工事項的電話,應該會更有緊張感,並充滿事務性質才對吧。當然如果是個既辛苦又隻能賺錢、完全沒有人情味的職場,那也很令人困擾,但是感覺完全沒有緊張感也是個問題。


    由於店長木崎個人的品德,麥丹勞幡之穀站前店的工作並不會特別辛苦,但果然還是有許多大型連鎖店特有的標準程序、工作禮節以及不成文的規定。


    對曾經於那種環境工作過的真奧而言,大黑屋給人的感覺完全超乎了他的預測。


    就在真奧喘著氣時,對方似乎也正在思考某些事情。


    『若是硬派的草食男(注:指對異性興趣缺缺,專注於個人嗜好的男性族群),那我們這邊也能夠安心了。不過感覺有點不太對勁呢。根據我從小美阿姨那兒聽來的印象,我還以為會是一群更豪邁的人呢。』


    究竟那位房東是怎麽描違真奧跟蘆屋,而大黑天禰又從中做了哪些想像呢?


    真奧有信心像自己這種勤勉、誠實、正直,並認真地過著征服世界與打工生活的惡魔,應該稱得上是空前絕後了。


    必須在工作現場好好表現,澄清因為這通電話而產生的各種誤會才行。


    「總之後天我會盡早過去那裏!」


    『了解,我等你們喔。』


    明明沒特別做什麽,但真奧在結束這段毫無緊張感的通話後,依然感到莫名地疲累。


    「你們到底談了些什麽啊?」


    惠美首先發難,提出疑問。對站在一旁的聽眾而言,那實在不像是一通討論打工與麵試的電話。


    「我也搞不太清楚。」


    就連真奧本人,目前也隻能迴答那是一份在陌生土地的某個陌生人底下做的陌生工作。


    「那麽,事情談得如何?工作方麵沒問題嗎?」


    裏穗一麵搖晃杯子裏的冰塊一麵問道,真奧收起手機,並深深地行了一禮。


    「謝謝您借我們錄放影機。托您的福,我們總算不用流落街頭了。從後天開始,我們會前往千葉的海之家工作。」


    「喔,那真是太好了。」


    裏穗微笑地點頭。


    千穗看起來似乎也鬆了一口氣,但還是因為突然想起某件事而問道:


    「三個人,是包括漆原先生在內嗎?那樣沒問題嗎?他有辦法外出,或是正常地跟人對話嗎?」


    千穗果然也跟真奧想到了一樣的問題,從她一臉不安的樣子來看,似乎已經確定漆原會給對方不好的印象。


    「什麽?漆原先生是類似家裏蹲的那種人嗎?」


    裏穗以有些落伍的方式解讀千穗不安的語氣,同時提出疑問。


    「不好意思,讓您見笑了……不過我跟另一個人會全力掩護他。」


    而真奧也幹脆地承認了。


    「嗯……」


    看起來不太在意的裏穗點點頭,並偷瞄了一下女兒的側臉。而千穗正一臉若有所思地望著真奧。


    「啊,謝謝您的便條紙跟筆。」


    真奧將記事工具還給裏穗,惠美則是看著真奧寫的便條說道:


    「這樣你就學乖了吧,下次房東若寄其他東西過來,你可要好好開封啊。」


    「呃……嗯,那個,我會妥善處理。」


    真奧認為惠美是因為沒看過「那張相片」,所以才能說出這種話。但這次房東救了自己也是事實,就這點實在應該要坦率地感謝她。


    就在一行人發現錄影帶還在播放,打算關掉而將臉轉向畫麵時。就在這個時候——


    『話說迴來,我在埃及有幸學到了肚皮舞呢。』


    至今似乎都在閑聊的房東,在畫麵裏麵如此說道。


    在一行人不注意期間,房東的背景已經從沙漠中的金字塔換成看似奢華宮殿舞廳的地方。


    『某位出身以音樂跟跳舞為業的部族人士,認定我為一流的舞者。之後我將參加這裏主辦的舞蹈大會。請各位一定要觀賞一下我的舞蹈。』


    「哎呀,好漂亮的衣服喔。」


    對真奧而言,裏穗的發言實在是太不正常了。


    在畫麵中頻送秋波的房東,不知何時已經換上大膽露出肩膀的上衣,而讓人搞不清楚腰身在哪兒的腹部上麵,則是裝飾了讓人眼花撩亂的無數寶石與銀幣,以薄紗與緞子製成的鮮豔紅裙持續飛舞,讓她瞬間化為一隻巨大的大王花怪。


    真奧的動作隻能以電光石火來形容。


    不能再讓這支錄影帶繼續播放下去。再播下去,隻會害大家變得不幸!


    但在真奧的手指碰到錄放影機的停止鍵之前,伴隨著一道充滿東方風情的樂器聲,畫麵已經開始無情地呈現房東抖動上臂、腹部、脖子以及全身上下各處,開始扭腰擺臀地表演起曾經將歐洲全土卷入官能漩渦的東方神秘舞蹈——「肚皮舞」的景象。


    之後真奧便失去了直到隔天早上的記憶。


    「真是的……媽媽,你太興奮了啦。」


    送真奧和惠美,以及來接昏迷真奧的蘆屋一行人離開之後,關上玄關大門的千穗便開始向母親抱怨。


    雖然不是不能體會母親的心情,但若以那種熱情接待客人,孩子下次跟朋友見麵就會變得很尷尬。


    「哎呀,有什麽關係。雖然我知道真奧先生工作時非常認真,但若不曉得他的為人,還是沒辦法下判斷啊。」


    在客廳收拾茶具的母親這句話,讓千穗驚訝地睜大了眼睛。


    「你說知道……媽媽,你有去過店裏嗎?」


    「你在驚訝什麽啊。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我明明就跟你說過會很難為情,所以叫你不要去的……」


    「所以我有自我節製,沒跟任何人打招唿啊。不過……」


    裏穗看了一下真奧使用的便條紙。


    「是位不錯的人呢。真奧先生。」


    「咦?」


    「嗯,若是像他那樣的人,那麽千穗喜歡上他也沒關係喔。」


    「媽媽!」


    千穗的聲音罕見地激動了起來,但裏穗卻完全充耳不聞。


    「工作認真又有禮貌,以男性來說,字也算是寫得很漂亮。不但不讓人覺得輕浮,身上又沒有煙味。從他用那麽舊的手機來看,平常過的生活應該也很儉樸吧?來接他的那位是蘆屋先生嗎?這年頭也很少看見像他那樣質樸的男性了呢。」


    就蘆屋的狀況而言,與其說是質樸,不如說是清貧還比較貼切。


    「你爸爸以前也是個苦哈哈的窮學生,這大概是遺傳吧?」


    姑且不論喜歡的男性類型會不會遺傳,對被父母如此諄諄告誡的女兒來說,感覺實在是很不舒服。


    「現在很難得找到像他們那麽正經的人了呢。應該沒什麽好擔心的吧?」


    「擔、擔心?」


    千穗驚訝地看向母親的眼睛。


    「你以為你瞞得過媽媽的眼睛嗎?像是知道真奧先生的工作地點在千葉,還有提到漆原先生的話題時,你整個眉頭都皺起來了。」


    千穗不自覺地臉紅,並為時已晚地用手遮住自己的額頭。


    「因、因為……」


    右手遮住額頭、左手抓住裙擺的千穗忸怩地說道:


    「該怎麽說,雖然真奧哥跟蘆屋先生都是既正經又能幹的人,但漆原先生卻是個在各方麵部很隨便又不認真的懶惰鬼,每天就隻顧著上網,我真的很擔心真奧哥會不會因為在不熟悉的地方掩護漆原先生而搞壞了身體,或是漆原先生的工作態度害他們被辭退之類的,這麽一來,或許他們就再也無法待在笹塚……也不一定……」


    流暢地說了一連串漆原的負麵評論後,千穗突然噤口不語。


    過去千穗一直以為就算真奧他們沒了工作,頂多也隻會讓夥食或居住環境變差而已,但她總算發現情況並沒有這麽單純。


    笹塚的租金因為地價因素而十分昂貴,真奧等人還是有可能隻因為少了半個月的收入,就這麽離開這裏。


    如此一來,追著他們的惠美跟鈴乃自然也會跟著追上去。


    若隻是這樣還好。最糟糕的情況,萬一真奧等人因為無處可去而迴到安特·伊蘇拉,或許勇者與魔王就必須因此「做出了斷」也不一定。


    「……我不希望,事情變成那樣。」


    「千穗?」


    千穗靠在家裏的牆壁上,歎了一口氣。


    「要是工作方麵出了什麽差錯,真奧哥他們或許就會前往某個遙遠的地方……遊佐小姐,還有鈴乃小姐也一樣……」


    雖然無法像惠美、鈴乃或是阿拉斯·拉瑪斯一樣戰鬥,但至少在工作方麵自己能夠幫得上真奧的忙。然而,前提終究還是他們的工作地點必須位於笹塚附近。


    自己目前還是個受到父母庇護的普通高中女生,並無法像他們那樣靠自己一個人的力量活下去。


    千穗表情陰暗地低下頭。


    現場暫時隻剩下裏穗清洗餐具的聲音。


    「話先說在前頭,就算你想跟真奧先生他們一起過去,我也不會答應喔。」


    「……嗯,我知道。」


    母親會這麽說也是理所當然。無論再怎麽信任對方,也不會有雙親願意讓還是高中生的女兒,參加跟男性住在一起的打工。


    自己無法成為真奧的力量。


    正當千穗黯然地打算抬起頭時。


    「話說迴來……」


    「咦?」


    「不隻是真奧先生,遊佐小姐看起來也是位可靠的人呢。明明還那麽年輕,跟人應答起來卻如此凜然,感覺她身上的氣氛也跟現在的年輕人不太一樣呢。」


    母親突然開始聊起惠美的話題。


    就連並非安特·伊蘇拉居民的千穗,也能大概猜出是惠美過去的殘酷經曆,讓她變成像現在這樣的人。


    但千穗並不覺得在真奧昏倒的這段期間內,母親跟惠美有說到那麽多的話,還是她們在惠美迴去時有聊到什麽深刻的話題呢。


    千穗因為無法猜出母親的意圖而愣了一下。


    「既然你自己在賺錢,那麽隻要理由說得通又不違背常理,那我也不會特別多說什麽。」


    「媽媽……?」


    洗完餐具並擦好手後,裏穗惡作劇地眨了一下眼睛,並摸了女兒的頭。


    ※


    「喂!到底發生什麽事了?他的臉色好像變得比出門時還難看耶?」


    「爸爸,怎麽了?」


    「你們迴來啦。到底要怎麽做,才有辦法在千穗小姐家裏發生會讓人昏倒的事情啊。」


    漆原、阿拉斯·拉瑪斯與鈴乃各自以不同的問題迎接迴來的惠美、蘆屋與真奧。


    惠美看見漆原哄著他背上的阿拉斯·拉瑪斯,而且阿拉斯·拉瑪斯看起來也很高興的樣子時,不禁大吃一驚。


    該不會阿拉斯·拉瑪斯從漆原身上感到了什麽共鳴吧。


    「……我也不太清楚,可能很多事情對魔王的刺激都太強了吧。」


    「那果然是被詛咒的錄影帶嗎?」


    相較於臉色蒼白的真奧,惠美則是泰然自若地迴答,但漆原的臉色馬上就變成不輸真奧的慘白。


    由於不想親自將在佐佐木家昏倒的真奧帶迴去,因此惠美便打電話給鈴乃,讓她派蘆屋過來接人。


    扶著蘆屋肩膀的真奧在賠完禮後,便離開佐佐木家,再次迴到了魔王城。


    真奧踏著搖搖晃晃的腳步走進玄關,沉入魔王城的黑暗之中。


    「什麽詛咒的錄影帶啊。又沒什麽大不了的。」


    惠美若無其事地看著臉色蒼白的真奧。


    「居然看女性跳舞看到昏倒,真是有夠失禮。」


    「跳舞……」


    漆原似乎因為這句話而想到了什麽,臉色也跟著僵硬了起來。


    「我就說你們太誇張了。千穗跟千穗的母親也很普通地看完啦。」


    「咦咦咦?騙人?」


    「路西菲爾,媽媽才不會騙人!」


    由於漆原完全不相信惠美的話,因此在他背上的阿拉斯·拉瑪斯便不斷「啪啪啪」地拍著漆原的後腦抗議。


    但惠美說的證言全是事實。


    裏穗坦率地稱讚房東的衣服,而千穗除了訝異房東是一位身材高大的女性以外,並沒有其他特別的反應。


    「總而言之,你從後天開始,就要跟魔王一起前往千葉了。你們要在房東親戚的海之家待到八月的盂蘭盆假期結束。」


    「喔?換句話說,就是有提供住宿的工作羅。這不是正好能讓你們如願以償嗎?」


    鈴乃佩服地拍了一下手。


    「媽媽也要去千葉嗎?」


    阿拉斯·拉瑪斯從漆原背後探出頭發問,惠美苦笑地搖頭,將阿拉斯·拉瑪斯從漆原背上抱起來。


    「媽媽會跟阿拉斯·拉瑪斯在一起喔。」


    「嗯!」


    為了避免阿拉斯·拉瑪斯吵著要跟「爸爸」一起去千葉,惠美抱起女孩並用大人的狡猾轉移話題,同時看向漆原。


    「她現在已經變得不輕了呢。啊~好重。然後呢,千葉?嗯,聽起來不錯啊。」


    惠美沒有漏聽漆原在甩動撐著阿拉斯·拉瑪斯的手時,嘴裏嘀咕了些什麽。


    這個墮天使,根本就沒將自己列入勞動人員之內。


    「雖然我很感謝你幫忙照顧阿拉斯·拉瑪斯,但別光做這點事就開始發牢騷啦。海之家的工作似乎很辛苦喔?我想這也是個好機會,你就趁機改改那尼特族的習性吧。」


    「咦,什麽,我也得工作嗎?」


    惠美的道謝與接著托出的內容,讓漆原以不同的方式驚訝了兩次。


    「至少那些家夥似乎是這麽打算的喔。話說迴來,人家都提供住宿了,你還以為隻有自己能不必工作嗎?」


    「呃,那個,因為,咦?」


    漆原撥弄著自己的瀏海,吞吞吐吐地迴答。


    「那是怎樣,海之家也太誇張了吧。明明天氣這麽熱,為什麽還要特地跑去氣溫那麽高的地方啊……話說迴來,怎麽都沒人事先跟我商量過啊……」


    「你真的沒搞清楚自己的立場呢。」


    一旁的鈴乃嚴厲地斥責著自說自話的漆原。


    「就算跟你商量,也得不到什麽有建設性的意見吧。艾米莉亞說得沒錯,這是個好機會。你就當成是進輔導設施去一趟吧!」


    「我不要!那是什麽比喻啊!而、而且,我幾乎沒工作過,或許會給人添麻煩也不一定,還有,既然奧爾巴還在警察那裏,那麽讓我出現在別人麵前,不是不太好嗎?」


    兩位女性以冷淡的眼神,看向不斷說著可恥藉口的漆原。


    「居然找那麽多藉口,你到底想不工作到什麽時候啊?」


    「說什麽不方便出現在別人麵前,那你為什麽總是若無其事地跟送密林網購商品來的佐助快遞司機見麵啊?嗯?」


    「奧爾巴的事情都已經過快三個月了,結果有發生什麽事嗎?你不是也有去澡堂嗎?還是說,曾經有警察來找過你,讓你麵臨了什麽危險嗎?」


    「可、可是,就是缺乏危機感時才最容易掉以輕心啊!今天沒事又不代表明天不會有事,真要說的話,我就是因為承認自己在這邊犯了罪,所以才會留在家裏檢討……」


    「如果你是為了贖罪才窩在家裏自我反省就算了,但像你這種怠惰地浪費時間,靠上司跟同事養的家夥,根本就沒資格在這裏大放厥詞。倒不如去幫忙魔王策劃征服世界,看起來還可愛一點。」


    「唔……唔唔!」


    被兩位女性這麽有條有理地講道理說教,漆原的眼眶開始微微地滲出淚水。


    「如果不工作你打算怎麽辦?明明連住的地方都沒有,你要怎麽窩在家裏?要是你打算再做跟奧爾巴聯手時的那些惡行,這次我可不會放過你幄。」


    「雖然也不是不能在隻有你一個人不工作的情況下去打擾對方,但那樣應該會覺得很沒麵子吧。然而若你有那個膽量不工作就直接向完全不認識自己的陌生人要飯來吃,那又是另一迴事了。」


    「媽媽,小鈴姊姊,別欺負路西菲爾,好嗎?」


    盡管隻知道兩人在責備漆原,阿拉斯·拉瑪斯還是露出困擾的表情掩護漆原,但這反而再度傷到了漆原的自尊。


    「唉,反正這是魔王城的事情,我根本就沒必要替你們擔心。」


    「的確。反正不過是個從天上掉下來的吊車尾惡魔。他的羞恥心跟勤勞的精神,一定也跟天使資格一起墮落了。」


    「你、你們這些家夥!我要哭羅!如果再繼續說下去,我真的要哭羅!基本上貝爾現在不也沒工作嗎?別講得那麽了不起啦!」


    漆原以幾乎已經哭出來的聲音,滿臉通紅地大喊。


    「雖然貝爾在日本的確沒有工作,但她在安特·伊蘇拉可是正式的聖職者,而且現在也是基於明確的目的在行動。更何況無論打掃、洗衣還是煮飯,她都是自己親手包辦。就算同樣沒有工作,你跟貝爾之間還是有天壤之別啦。」


    「可惡……!可惡!居然敢小看我!」


    「路西菲爾,男孩子不可以哭喔,痛痛,痛痛,飛走吧。飛啊!」


    「雖然很高興,但又一點都不高興啊!」


    盡管看來隻有阿拉斯·拉瑪斯一個人是站在漆原這邊,漆原還是淚眼盈眶地拒絕了對方慌慌張張地伸過來的手,惹來惠美跟鈴乃的白眼。


    「算了,我知道了!隻要我認真起來,在工作方麵真奧根本就不是我的對手!我絕對要讓你們撤迴剛才說過的話!」


    漆原裝腔作勢地憤然大喊,沒等兩人迴答就用力地關上了二〇一號室的大門。惠美與鈴乃見狀,便放心地互望了一眼。


    「看來,進行得很順利?」


    「大致上……應該是沒問題吧。」


    「媽媽,小鈴姊姊,別一直罵路西菲爾,好嗎?」


    惠美一臉疲累地哄著出聲抗議的阿拉斯·拉瑪斯,同時看向緊閉的魔王城大門。


    「要是他們因為失業並變得無家可歸,然後自暴自棄就麻煩了。姑且不論魔王跟艾謝爾,由於路西菲爾真的有可能會加害日本人,所以特別令人擔心呢。」


    惠美之所以會莫名地協助真奧解決失業的難題,就是為了這件事。


    惠美擔心缺乏自製力的漆原若失去現在的安定,不曉得會做出什麽樣的行動來,如今三位大惡魔總算找到了安定的工作跟住處,讓她總算能夠放下內心的大石。


    「不過,那個叫銚子的城市,應該離笹塚很遠咀。」


    雖然簡單來講是在千葉,但範圍還是很廣,而且惠美也不曉得君濱的詳細位置究竟是在哪裏。不過僅限於這次,惠美並不怎麽擔心真奧等人的動向。


    「貝爾,你有跟這裏的房東打過照麵嗎?」


    「嗯。我們之間隻有書信往來……」


    惠美想起自己第一次遇見vi·rosa笹塚的房東——誌波美輝時的事情。


    「我不太會表達……不過隻要是跟那位房東有關,我想那些家夥就算想做壞事,大概也無法得逞吧。當然我並不打算坐視不管,但就算不用那麽緊迫盯人,應該也不會有問題吧。」


    「這是什麽意思?」


    在漆原跟奧爾巴一起將千穗當成人質前來挑戰的那天。


    明明才過幾個月,但感覺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身為安特·伊蘇拉的人類,我們擁有許多這個世界,或是地球人所沒有的力量和不可思議之處。不過……」


    ——你們應該最清楚思念和意念的力量有多強大不是嗎?


    「地球一定也有許多我們所不知道的力量和不可思議之處吧。」


    聽得一頭霧水的鈴乃疑惑地偏了一下頭。


    「而且,還有千穗的事情。」


    「千穗小姐?」


    「無論那孩子是否出於自願,都已經跟我們牽扯得太深了。就算要去追魔王他們,我們也得先確保她的安全才能離開笹塚。」


    安特·伊蘇拉與天界的居民,都已經認定千穗是勇者與魔王之戰的當事人之一。事到如今就算操作千穗的記憶,也無法改變她對惠美與真奧來說很重要的事實。


    萬一千穗被沙利葉或加百列抓去當成人質,到時候可就後悔莫及了。


    惠美雙手抱胸陷入沉思。


    「最好的狀況是能取得千穗母親的許可,然後帶她一起過去……但這應該很困難吧……要是她的雙親剛好要到國外出差就好了。」


    「麵對現實吧。」


    一個高中女生居然得配合大人的狀況行動,這實在是一件惱人的事情。


    ※


    就在真奧跟房東誌波的侄女大黑天禰約好要過去借宿以及打工的隔天。


    真奧一行人便忙著為接下來的兩個禮拜做準備。


    魔王與惡魔大元帥竭盡全力地向鄰居的聖職者低頭後,對方總算答應讓他們把冰箱跟洗衣機等家電寄放在同一間倉庫。


    「真希望能把這副情景拍下來,然後當成教會已經降伏了魔王。」


    兩人下跪的樣子就是完美到讓鈴乃驚訝地如此說道。


    確保了家具與家電的去處後,按下來就是明天以後的住宿準備。


    「無論再怎麽受到天運眷顧,若是怠於準備,還是有可能因此錯失運氣。」


    會如此奮發振作的人,當然就是身為魔王城主夫的蘆屋。


    雖然對方說必需品隻有海灘鞋,但實際上當然不能隻帶雙鞋子就跑過去。既然必須在那裏待上足足兩個禮拜,那麽自然也必須準備好足夠的換洗衣物。


    「襯衫、內褲還有襪子,帶個四天份應該夠了。隻要調整一下洗衣服的頻率,我想就過得去了吧。」


    「那裏好像沒有製服,應該可以考慮在工作的時候穿t恤吧?」


    「這麽一來,是不是要另外帶工作用的t恤過去呢……至於褲子,應該帶短褲過去會比較好吧。」


    「唉,雖然我覺得穿牛仔褲再把褲管卷起來也可以……但該怎麽說才好,我平常總是穿著跟大家一樣的製服在工作,不太清楚穿這種輕鬆的工作服做起事來會是什麽感覺。」


    「您說得沒錯。明明連魔王軍的東西南北四軍,都各自擁有共同的徽章呢。」


    「這樣好了,不如去unixlo買幾件一樣的t恤迴來如何?」


    「自己出製服的錢嗎?這讓我想起剛來日本時,所做過的那些短期派遣工作呢。」


    「啊,你是說那些要我們自己出錢買,而且上麵還印著公司標幟的襯衫吧。不過那不是長袖的嗎?」


    「天氣這麽熱,實在是讓人不想穿那種衣服呢。」


    真奧與蘆屋將準備好的衣服翻麵,同時商量關於行李的事情,至於漆原則是完全無法插手地站在旁邊看著這副景象。


    不知是吹了什麽風,漆原這次莫名地鼓起幹勁,打算幫真奧與蘆屋的忙。


    但隻要讓漆原洗餐具就會留下油汙、摺襯衫就會變成平行四邊形,就連曬個毛巾被也會不小心掉進後院裏,不隻是派不上用場,完全是在給人添麻煩,而他也因此被罰待在房間的角落反省。


    「什麽嘛,每個人一開始不都是這樣嗎?」


    難得鼓起幹勁的漆原,馬上又開始抱怨了起來。


    真奧與蘆屋是軍隊的領導者,換句話說就是站在負責統領他人的立場。


    雖然他們內心總是抱持著「若不做給人家看、說給人家聽、讓人家試試看以及誇獎人家,就無法讓對方行動」的精神,但這次的對象不但是個墮天使,還是身為西大陸攻略軍司令官的惡魔大元帥路西菲爾。


    兩人甚至開始懷疑該不會就是因為漆原沒有好好率領西方攻略軍,所以才會讓勇者艾米莉亞能夠在西大陸崛起了。


    姑且不論無法將餐具洗幹淨與阻止勇者進攻之間是否具備因果關係,一想到自己當初若不是跟家事萬能的蘆屋,而是跟除了看家一無是處的漆原飛到日本,就讓真奧感到不寒而栗。


    「……蘆屋……我真慶幸自己能有像你這樣的親信。」


    真奧感慨地說著,將手放在蘆屋的肩膀上。


    雖然蘆屋因為這句話而愣愣地看了一會兒放在自己身上的手,但在大腦理解意思後,便突然動搖地跪在真奧麵前。


    「那、那個,感謝您的稱讚,不過為什麽突然這麽說呢?呃,那個,我絕對不是因為不喜歡被誇獎……」


    蘆屋像是為了掩飾害羞而環視房間,最後將視線停在一點。


    「漆、漆原,用那邊那疊廣告紙把餐具包起來裝進箱子裏。這點小事你應該辦得到吧。」


    「別太小看人了!」


    蘆屋為了掩飾害羞而大聲斥責漆原,而即便遭到牽連的漆原真的生氣了,也依然無法提出進一步的反駁。漆原一臉不悅地起身走近廣告紙跟紙箱,用舊宣傳單跟舊報紙包易碎的餐具。


    「呃,那個,我並不是想寵漆原,不過真的沒問題嗎?」


    「你是指我有可能被通緝的事嗎?嗯……我當時是沒怎麽在注意監視攝影機啦。」


    從漆原能夠毫不慚愧地講出自己曾在日本當過強盜來看,這家夥果然是個惡魔。


    「你的惡魔形態跟外表幾乎沒什麽兩樣。行動前還是稍微多用點腦袋吧。」


    「因為我當時根本就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啊。」


    就在漆原不悅地偏過頭,以及負責摺衣服的真奧和自己魔王時代鬥篷上豪華的裝飾奮鬥時——


    「啊,魔王大人。因為魔王大人的鬥篷很厚容易吸濕氣,所以有可能會被蟲給啃壞,請您要記得放防蟲劑進去。」


    蘆屋突然補了一句讓人困擾的話。


    「……我在兩年前也沒想到自己會在鬥篷裏放防蟲劑啊。」


    真奧對壓低聲音偷笑的漆原擺出不悅的表情,並按照蘆屋的指示將防蟲劑塞進紙箱空隙。


    「話說迴來,奧爾巴那家夥後來真的被警方逮捕了嗎?」


    就真奧等人所知,在取迴魔力的真奧解決了奧爾巴與漆願共謀引起的騷動後,奧爾巴便被警察帶走了。


    「畢竟他違反了槍炮彈藥刀械管製條例,所以之後好像就被逮捕羅。」


    「是嗎?」


    「嗯。雖然已經過了一段時間,但網路新聞曾有報導過。看來並沒到能上電視或報紙的程度呢。」


    「喂喂喂,這樣不是很不妙嗎?」


    「不,我想應該沒什麽問題。」


    蘆屋插嘴道。


    「我也看過那則新聞。似乎是被當成非法入境的外國人利用持有的槍械毀損器物,因此懷疑背後是否有秘密入境的特務或暴力組織的樣子。當然他也被懷疑跟之前的那些強盜事件有關……」


    「不但損害額不大,又沒人死亡,因此新聞價值不高吧。」


    「這種話輪不到身為始作俑者的你來說吧。話說迴來,蘆屋,你到底是在哪裏看見那則新聞的?」


    「在家裏的電腦。雖然現在應該算是漆原的了。」


    蘆屋看了一眼已經完全變成漆原瀏覽網路工具的筆記型電腦。


    順帶一提,由於漆原強烈地主張要帶筆記型電腦,因此包含無線網路的設備在內,全都會一起被帶到千葉。


    「雖然現在單純隻是個飯桶,但他當時好歹還是個叛徒。所以我可是打算若有什麽萬一,就要將他交給警察呢。」


    「哇啊,你就這麽不信任我嗎?這麽說會不會有點太過分啦?」


    「從那天開始到現在為止,你有哪一點是值得我們信任的嗎?」


    麵對蘆屋的冷言冷語,漆原完全無話可說。


    「總之在那之後,就一直沒有跟奧爾巴所引發的一連串事件有關的報導。」


    「完全沒有,報導嗎?」


    真奧突然停下動作,陷入沉思。


    「喂,漆原。奧爾巴應該還沒把聖法氣用光吧?」


    「我想是沒有。不過他在跟真奧和艾米莉亞戰鬥時的確是使出了全力,所以我也不曉得他現在還有沒有辦法打開『門』。怎麽了?你擔心他用剩下的聖法氣在日本作亂嗎?」


    「唉,是這樣沒錯。」


    「嗯……我想是沒有。」


    漆原聳聳肩,繼續說道:


    「畢竟奧爾巴並不曉得我目前的狀況,而且基本上現在艾米莉亞不也成了他的敵人嗎?想在沒恢複聖法氣的狀況下逃獄跟複仇,就戰力上來說是不可能的,再來頂多就是告發我,或是利用法術逃跑吧。貝爾下是正在揭穿教會的不正行為嗎?這麽一來,就算他迴到安特·伊蘇拉,應該也無法隨心所欲地操作教會勢力吧。」


    「坦白講最棘手的狀況就是他告發你了。要是自家人內出了罪犯,或許我真的會被解雇也不一定。」


    「漆原,若魔王城真的遭到了調查,為了確保魔王大人的工作,我們可是會裝作完全不認識你,並將你交給警察喔。」


    「悉聽尊便!之前警察不就已經來過一次了嗎?但那時候也沒怎麽樣吧。」


    「啊……是鈴乃打壞自行車那次吧。」


    雖然真奧曾經因為將初代杜拉罕號的殘骸放在都廳前麵而遭到警察嚴厲斥責,但他起初還以為對方是為了漆原的事情而找上門來。


    「放心吧,不過是在夏天時去趟千葉罷了。我又沒被公開通緝,你會不會想太多啦。」


    「你也未免太不在意了吧……不過,等有空時還是再稍微深入調查一下好了。」


    對想在日本過著和平生活的魔王城居民而言,奧爾巴·梅亞的存在就如同刺在喉嚨的魚骨、卡在臼齒的韭菜,或是黏在門牙縫的黑芝麻般,是一個偶爾會讓人感到不安的要素。


    「話說迴來,漆原,你餐具包好了嗎?」


    「好了。基本上這些幾乎都是塑膠製品吧。就算不刻意這麽做,應該也不會破吧?」


    盡管表現出要幫忙的意思,但漆原還是會不時說些多餘的話,因此蘆屋便斥責道:


    「即使是塑膠餐具,要是表麵剝落破損,還是會變成細菌的溫床啊!」


    「啊~好啦好啦,對不起,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漆原搗住耳朵擺出沒在聽的姿勢。


    「真是的……對了,魔王大人。您跟木崎店長聯絡好了嗎?」


    「不,我接下來才要去,我想當麵告訴她。雖然今天有很多施工的人要過去,但她說直到傍晚前都會待在店裏。」


    「那麽還是早點出門會比較好吧。既然行李都已經收拾得差不多了,接下來就隻剩下買必需品了。」


    「不然我去完店裏後再買迴來如何?」


    「由於必須買行李箱,所以還是讓知道全部行李有多少的我去好了。如果沒什麽特別的要求,我還會順便買海灘鞋迴來。而且我個人也必須去跟一些人打聲招唿才行……」


    「啊,是嗎?」


    真奧至今從來沒聽蘆屋提過認識哪些人或在哪裏工作。雖然不自覺地產生了疑問,但仔細想想,真奧也並未把握蘆屋所有的隱私。


    盡管並未從本人那兒聽說,但真奧知道蘆屋似乎偶爾會接一些類似短期派遣的打工,並用報酬貼補家計或充當真奧最近經常忘記的魔力文明搜索費用。


    麵對如此忠臣的建議,真奧當然是坦率地答應了。事到如今,就算蘆屋知道所有人腳的尺寸,真奧也不會感到意外。


    「這樣啊,好,那就拜托你了。」


    「遵命。祝您跟木崎店長能夠談得順利。為了我等的未來……」


    「還有明天以後的夥食呢。」


    說著說著,真奧與蘆屋便為了各自的目的出門前往笹塚,漆原一麵目送兩人,一麵產生了一個不適合自己的疑問。


    「那些家夥,真的有打算要征服世界嗎?他們最近是不是把目的跟手段搞混啦?」


    這是鈴乃、千穗甚至惠美,都曾經產生過的疑問,但事到如今就算思考這種事情,漆原也無法掌握真奧的真意。


    幡之穀站前店所進駐的大樓外已經架好了工程用鷹架並蓋上了防塵布,真奧一抵達店麵,便聽見有人向他搭話。


    「真奧哥!你的身體還好嗎?」


    雖然千穗來這兒是為了提交改裝結束後的八月後半班表,但還是馬上便擔心起昨晚兩眼翻白地昏倒的真奧身體狀況。


    「啊,昨天真是謝謝你,嗯,雖然有點那個,不過沒事啦……嗯。」


    真奧迴想起昨晚房東的肚皮舞影像,瞬間頭暈了一下。


    看起來似乎若有所思的千穗擔心地仰望真奧,接著便沉默不語。畢竟無論再怎麽擔心,明天以後真奧就要前往自己無法跟去的未知職場工作了。


    「小、小千,怎麽了嗎?」


    真奧雖然敏銳地感覺到氣氛不對,但千穗卻隻是無力地搖頭迴應。


    在這微妙的氣氛下,兩人決定先一起走進店內跟木崎打個招唿,以化解彼此的尷尬。


    「這樣啊,你找到不錯的工作地點啦。」


    真奧說明自己在公寓房東的介紹之下,將於改裝期間前往千葉的海之家工作,木崎也大方地點頭。


    「那麽,你應該還會迴來吧?」


    「咦?」


    麵對木崎出乎意料的質問,真奧頓時露出了不解的表情。


    「你應該沒打算每天從笹塚到銚子通勤吧?所以要不是對方有提供住宿,就是要搬到那裏去吧。」


    木崎將視線轉到千穗提交的手寫排班表上,刻意不看真奧的表情問道。


    「我並不打算束縛你的人生。但難得自己親手將人才栽培到稱得上是左右手的程度。要放手還真是有點令人惋惜呢。」


    木崎語氣平淡地笑著說道。但木崎既不講笑不出來的笑話,也不會說謊。所以聊才那些針對真奧的評價,應該是出於木崎真正的想法。


    「隻是暫時要住在那裏而已。我一定會迴來的!」


    受到那份評價的鼓舞,真奧的聲音也跟著充滿了霸氣。


    而這句蘊含了確信的話,也讓千穗覺得心情似乎稍微輕鬆了一點。


    總算露出微笑的木崎,也滿足地看向真奧。


    「很好,我一直都記得你曾經在麵試時說過,想成為一個出色的正式職員。而從你至今的工作態度來看,我也知道你說的那些話是認真的。」


    「雖然這次在各方麵的表現都很糟糕呢……」


    「這不算什麽,倒不如說是你打從一開始就太能幹了。偶爾像普通人一樣犯錯反而還比較可愛呢。若是能夠挽迴的失敗,就趁還能夠挽迴時多經曆幾次吧。這些經驗以後一定會派上用場的。」


    雖然真奧因為被說「像普通人一樣」而感到五味雜陳,但不知情的木崎還是輕輕地笑道:


    「為了懲罰你忘記確認重要聯絡事項,導致可能對業務造成妨礙的狀況,等重新開幕之後,我會要你加倍努力地工作喔。」


    說完後,木崎拍了一下真奧的肩膀,讓他差點兒忍不住流下眼淚。


    「小千雖然暫時沒有排班,但之後可別太勉強羅。我知道你想跟阿真一起工作,不過你現在還年輕,趁這個夏天多學一點工作以外的事情吧。」


    「木、木崎小姐!」


    木崎十分難得地說了些俏皮話,讓內心還無法完全放棄跟真奧一起過去的千穗,有一種被看穿了的感覺。


    而因此感到不自在的真奧,也將視線轉向了其他方向。


    木崎微笑地看著兩位年輕人,然後換了一個話題。


    「話說迴來,小千之所以沒提出調到其他分店的申請,該不會是打算跟去銚子吧?你應該知道阿真要去銚子的事吧?」


    千穗被這突如其來的問題嚇了一跳。


    「咦,啊,那、那個,我……」


    在做出了極度單純的反應後,千穗側眼偷看了一下真奧迴答:


    「跟真奧哥無關,我從以前就一直很想去那裏了……」


    「喔?」


    「木崎小姐,真奧哥,你們有聽過銚子電鐵嗎?」


    真奧當然記得昨天晚上才在電話裏聽過的名詞。至於木崎則是稍微思考了一下後,便從記憶裏找出了答案。


    「銚子電鐵……是那個因為資金陷入困難,所以職員開始販賣當地名產的點心好讓它繼續存續下去的地方鐵路嗎?」


    「就是那裏沒錯。新聞上提到銚子當地的高中生也有參與製作當地的名產,跟我同樣年紀的人居然在幫助鐵路公司跟自己居住的地區,這點讓我非常驚訝,所以我很想看看那裏是個什麽樣的地方。」


    千穗激動的言論,讓木崎跟真奧忍不住麵麵相覷。


    「該怎麽說,小千真是個本性認真的孩子呢。」


    木崎苦笑地歎了口氣。


    「咦?」


    「沒什麽。有這種求知的好奇心是一件好事。唉,如果要去,就要先得到父母的許可喔。畢竟那裏還滿遠的。」


    對木崎來說,應該隻是基於常識事先提醒一聲,但「父母的許可」這句話,還是讓千穗原本稍微放鬆的心情又再度沉重了起來。


    「嗯,我會先跟他們確認。」


    千穗勉強以開朗的語氣迴答,但就不曉得聽在木崎耳裏是否也是如此了。


    就在稍微聊了一些無關緊要的話題後,真奧與千穗準備走出店麵時——


    「……………………………………………………………………………………………………」


    兩人便巧遇展現出完美的「發愣」站姿,就連玫瑰花束都好像快要掉下來的沙利葉。


    「啊,是沙利葉先生……」


    最近好不容易不再對沙利葉感到生理上厭惡感的千穗一出聲,迴過神來的沙利葉便突然全力使出了天界獨一無二的特殊能力「墮天邪眼光」,激動地對真奧大喊:


    「真————奧————啊————!」


    「哇啊啊啊!」


    真奧被身材矮小的沙利葉剛力揪住胸口,連帶身體也不得不跟著往前傾。


    「這到底是怎麽迴事,你到底用了什麽奸計,我永遠女神的店為什麽關起來了,你這個卑鄙的惡魔,快招、快把我女神居所的事全都招出來,不然我就用愛的悲痛之火把你燒得灰飛煙滅!」


    看來在不同的意義上,沙利葉的視線範圍似乎也跟真奧同樣狹窄。由於木崎一直都有貼知會客人之後將重新開幕的告示,因此沙利葉隻是單純漏看了而已。


    「好痛,好痛,玫瑰的刺紮起來好痛!」


    玫瑰花束隨著沙利葉的動作打在真奧臉上,害他不斷地被玫瑰刺給刺到。


    「虧寬大的我還拒絕跟加百列合作,而你居然如此忘恩負義,話說既然要關店為什麽不事先告訴我,好讓我賭上所有資產與勇氣,對我的女神做出奉獻一生的告白呢——!」


    雖然就常理而言,這時候應該會想針對資產是指什麽或告白究竟能有多少效果做出吐槽,但比起被玫瑰刺紮得疼痛不已的真奧,反倒是千穗先反應了過來。


    「等等,沙利葉先生!你剛才提到跟加百列先生合作,那是什麽意思?」


    「喔?」


    千穗一碰到沙利葉揪著真奧胸口搖來搖去的手——


    「嗬,我從來不拒絕美女的邀約。怎麽樣,接下來要不要跟我一邊吃肯特基的新菜單印度雞肉卷,一邊喝茶呢?」


    沙利葉便馬上放開真奧,並倏地抓住千穗的手做出準備親下去的姿勢。


    「我要告訴木崎小姐喔。」


    然而千穗畢竟早就經曆過好幾次的驚險場景、生命危險以及各式各樣莫名其妙的狀況。事到如今根本就不會軟弱到因為這點程度的性騷擾就顯得驚慌失措。


    一部分也是受到不能與真奧同行、情緒低落的影響,讓千穗的語氣因此變得更加冷淡。


    沙利葉一聽,便靈巧地露出一副希望與絕望並存的表情。


    「唔……拜、拜托你饒了我吧……那麽,我的女神還在這間店裏麵嗎?」


    對付沙利葉根本就不需要用刀。隻要靠「木崎」的一句話就夠了。


    「如果想知道答案,就請你先迴答我的問題。你說你拒絕了跟加百列先生合作,那是什麽意思?」


    「唔,呃,那個,那是……」


    沙利葉頓時語塞。明顯正因為自己說溜了嘴而感到後悔。


    相較於將沙利葉玩弄在手掌心的千穗,真奧則是感到有些畏懼。


    「小千,你變強了……」


    自己在許多方麵都改變了一個人的人生,真奧百感交集地將這件事實牢記在心。


    「隻要你肯老實說出來,我就告訴你店裏怎麽了。如果你不肯說,我就打電話跟木崎小姐一報告『猿江先生好像要對我性騷擾』。」


    「加百列前陣子有來我店裏。他要我幫忙迴收艾米莉亞的聖劍跟『基礎』的碎片,還跟我說了很多事呢。」


    聽千穗這麽一說,沙利葉馬上便理所當然似的老實招認,流利地迴答了千穗的問題。


    沙利葉的態度,真的隻能用善變來形容。


    「你這樣真的沒關係嗎?」


    至於改變了一個天使人生的事,才過兩秒真奧便覺得怎麽樣都無所謂了。


    在兩人對話的這段期間內,沙利葉都一直跪在地上牽著千穗的手。從沙利葉完全不在意路人懷疑的眼光來看,或許他原本就注定會走上這種人生吧。


    「我之所以會來迴收艾米莉亞的聖劍,原本就是為了彌補加百列的失誤。隻不過當初完全沒人告訴我『基礎』居然已經被分裂成那麽多塊,而且其中一個碎片還變成了小孩子的模樣,坦白講我現在腦袋裏想的都是女神的事,根本就沒把聖劍放在心上。說到這個,那家夥之後就再也沒來店裏了呢。」


    雖然女神這個字眼很容易讓人混淆,但簡單來講,沙利葉的意思就是自己的心力都集中在木崎身上,根本不在乎天界的任務。大天使先生,這樣真的沒問題嗎?


    真要說的話,這的確很符合沙利葉的作風,但真奧還是從剛才的話裏察覺了不對勁。


    「等一下,你剛才說『已經被分裂成那麽多塊』。這表示你事前就知道『基礎』被人分裂羅?」


    「……喔啊!」


    沙利葉發出呻吟。看來他又再次說溜嘴了。他偷偷地抬頭看了千穗一眼。


    「你知道吧?」


    「……是的,我知道。」


    千穗完全不給對方交涉的餘地。沙利葉無力地垂下頭。


    「由於在分裂的碎片中,其中一個碎片一定是在艾米莉亞那裏,所以我才被分派了迴收聖劍的任務。」


    沙利葉當初就連直接跟阿拉斯·拉瑪斯碰麵時,都沒發現她「基礎」的其中一個碎片。


    僅管能夠推測得出來跟阿拉斯·拉瑪斯融合並進化的「破邪之衣」也與「基礎」的碎片有所關聯,但總之就是連天界勢力,目前都還無法正確的掌握「基礎」碎片究竟產生了什麽樣的變化。


    「關於奪取艾米莉亞的聖劍,加百列好像也失敗了呢。所以他才會來找較早抵達這裏的我,希望能一起合作迴收『基礎』的碎片。但我因為很忙就拒絕了。光是妨礙你們的戰力沒增加這點,就應該要好好感謝我了。」


    被別人拿這種在自己不知情的地方發生的事情來討人情,也很令人困擾。


    不過換句話說,既然加百列沒哭著逃迴去,就表示他還沒放棄阿拉斯·拉瑪斯。


    真奧等人接連擊退了沙利葉與加百列這兩個名副其實的大天使,所以天界目前應該也欠缺進攻的人手吧。


    對不曉得對手何時,或是會以什麽樣的方式行動,隻能被動地采取守勢的真奧一行人來說,這樣的狀況果然還是令人感到不安。


    「……?」


    「佐、佐佐木千穗,你那是什麽眼神。我、我可是全都老實地招認羅。」


    「啊,嗯,雖然這樣就差不多了……」


    跟剛才的真奧一樣,千穗以有些不太能接受的表情迴看沙利葉。


    「沙利葉先生,為什麽你們有辦法確定其中一個碎片的所在地呢……」


    就在千穗打算針對這點提問時——


    「怎麽,你們兩個還沒……迴去啊……?」


    沙利葉的表情馬上因為從真奧與千穗背後傳來的聲音,而提高了一千瓦左右的亮度。


    但無論是真奧還是千穗,都因為察覺那道聲音的語尾帶著危險的氣氛而當場僵住,並臉色發青地迴頭。


    換下平常員工製服的木崎身穿亮灰色套裝、放下了頭發,並將大型公事包拎在肩上,就這麽出現在眾人眼前。


    木崎注意的對象既不是真奧也不是千穗,而是以連魔界之王都會被瞬間凍結的憤怒視線,瞪向就這麽牽著千穗的手跪在地上的沙利葉。


    「……猿江三月,你在對我的員工做什麽?」


    明明顯然正遭人瞪視,但沙利葉不知為何依然滿臉笑容。


    據說北歐曾經有位少年因為被惡魔之鏡的碎片刺中心髒與眼睛,而遭到冰雪女王的甜言蜜語哄騙。


    那位北歐少年跟沙利葉之間最大的差異,應該就是本人是否為冰雪女王所愛吧。


    「不、不對,這個,真要說的話應該算是交涉,我是為了得知女神的居所才隻好出此下策……」


    「看在你對營業額有貢獻的份上,我本來還想對你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墮落到毫無節操地對未成年員工出手的家夥,根本就稱不上是客人。隻要是在我的視線範圍之內,你暫時都不準出入這裏!」


    「喔唔喔?」


    連艾米莉亞的聖劍都不奏效的大天使沙利葉,居然因為區區人類女性的一句話就被當場凍住,並化為碎片散落一地。


    「你們兩個也快點迴去吧。阿真,你明明就跟小千在一起,怎麽可以不好好保護她呢!」


    「啊,是的,那個,對不起。」


    真奧姑且先道了歉,至於千穗則是慌張地看著碎了一地,就連現在也好像快被夏日暑氣融化,然後流進路邊水溝的沙利葉。


    「小千,該迴去羅。」


    「咦?啊,嗯,那個,好的,辛、辛苦了,木崎小姐。」


    真奧與千穗急急忙忙地離開了麥丹勞,神情複雜地走在甲州街道的人行道上。


    「我、我們好像做了有點對不起沙利葉先生的事情……」


    「唉,就當作是迴報他在之前鈴乃事件時對小千做的事不就好了嗎?剩下的部分就是他自己自作自受啦。反倒是至今一直有辦法容忍那種興奮家夥的木崎小姐真的是太厲害了。」


    真奧毫不留情地數落沙利葉。


    「話說迴來,真奧哥……」


    「嗯,我知道。」


    現在應該已經無法再從沙利葉那裏問出更多情報了。但不用千穗提醒,真奧也對某件事情感到掛心。


    沙利葉確定「其中一個『基礎』碎片一定是在艾米莉亞那裏」。


    照理說打從惠美與聖劍來到日本之後,天界至少對她放任了一年以上。這麽一來,他們究竟是如何找到聖劍,也就是惠美的所在地呢。


    「……唉,隨便怎麽樣都好。反正他們又不是來追我,剩下就是惠美自己的問題了……」


    冷靜想想,這原本就是天界與惠美之間的問題,除了在一開始曾遭到漆原襲擊之外,真奧幾乎可以說是個局外人。正當他打算表示不需要針對這問題想太多時——


    「那麽無論阿拉斯·拉瑪斯妹妹發生什麽事情都沒關係嗎?」


    事先預料到真奧反應的千穗,半睜著眼問道。


    「遊佐小姐的聖劍,現在已經幾乎等於是阿拉斯·拉瑪斯妹妹了吧。」


    「這、這個嘛……不、不過惠美可是比無法在日本好好戰鬥的我要強上許多,就算我不特別做些什麽……」


    「問題不是出在這裏啦。既然身為人家的爸爸,怎麽可以不好好保護她呢。這樣阿拉斯·拉瑪斯妹妹可是會哭的喔。」


    「小、小千到底是幫哪一邊的啊?」


    對真奧而言,這個問題其實包含了許多複雜的意思在裏麵。


    「我隻是希望我喜歡的人都能夠和睦相處,然後一直在一起就好了。」


    千穗以有些悲傷的表情迴答。


    「……怎、怎麽了?發生什麽事了嗎?」


    過去曾將惠美誤認為是真奧前女友而醋勁大發的千穗,最近突然變得莫名成熟,而且還似乎非常擔心真奧、惠美以及阿拉斯·拉瑪斯的發展。


    「嗯!是沒什麽好刻意隱瞞的啦……你願意聽我說嗎?或許會變成有點沉重的話題喔。」


    「啊?嗯、嗯。」


    「真奧哥之前曾說過相信我,並希望能依靠我對吧?不過……光靠現在的我是不行的。」


    「為、為什麽?」


    「我並不像遊佐小姐或鈴乃小姐那樣有戰鬥的能力,也無法像蘆屋先生那樣常伴真奧哥左右。隻不過是碰巧待在真奧哥身邊,剛好知道真相而已,就算擔心漆原先生會不會好好工作,也無法跟你們一起去千葉。」


    即使是在人行道樹的鼓噪蟬鳴之下,千穗的聲音依然不可思議地清楚傳進真奧耳裏。


    「所以,我覺得自己必須再更努力地用功,學習更多的事情,好成為一個能夠幫助真奧哥的大人才行。難得有人依賴自己,當然會希望自己能迴應對方的一切啊。」


    「……喔喔。」


    「而且我也還沒得到你的迴覆。既然如此,那我當然希望最後能得到正麵的迴答,所以我必須為了這個目的更加努力才行。然後總有一天……」


    千穗突然交叉雙手,抬頭挺胸,並刻意以無畏的笑容壓低語氣說道:


    「我要成為新魔王軍的首席惡魔大元帥,並賭上真奧哥跟遊佐小姐決鬥!」


    「噗!」


    千穗的發言讓真奧著實地大吃一驚。


    「剛、剛才那個話題,到底要怎麽發展,才會讓小千跟大元帥扯上關係啊。」


    「前陣子蘆屋先生曾經這麽推薦過我喔。雖然當時我拒絕了,但仔細想想,果然還是先提名一下好了。」


    千穗以彷佛在提名自己競選班長似的輕鬆語氣說道。


    「雖然聽起來或許像是在開玩笑也不一定,但如果我想勝過遊佐小姐,就必須變得更加成熟,並且獲得能與遊佐小姐戰鬥、同時又跟遊佐小姐不同的武器才行。我想上大學研習各式各樣的知識,開拓自己的視野,成為一個無論是在日本還是安特·伊蘇拉,都能讓真奧哥依靠的女性。」


    真奧因為千穗這段彷佛受到盛夏酷熱的影響而變得忘我、就某方麵而言遠比過去所有的話都還要來得熱情的發言感到驚訝不已。


    「大學啊……不過,我覺得小千到目前為止,已經幫了我們非常多的忙羅?」


    真奧話才剛說完,千穗便不滿地迴看了他一眼。


    「雖然『真奧哥』的確是有依靠我,但我卻總是受到『魔王撒旦』的保護。」


    這次真奧真的是驚訝得目瞪口呆了。


    「我希望自己可以成為一個讓『真奧』無論何時都能全麵依靠的人類。」


    雖然真奧本人並沒有自覺,但看來前陣子兩人被木崎說教之後,真奧對千穗講出的那句話,似乎如同魔法一般帶給了千穗內心力量。


    「……我……」


    就在真奧因為不知該如何迴應一個願意對自己如此犧牲奉獻的人,而顯得支支吾吾時——


    「啊,是蘆屋先生。」


    千穗的注意力已經轉向了其他完全無關的地方。


    仔細一看,蘆屋正好在這時候走出了笹塚站。雖然他帶著一個附滾輪的陌生行李箱,但即便之後就會用到,還是讓人難以理解他為什麽會拿著那東西走出車站。


    蘆屋似乎也因為千穗的聲音而注意到這邊,輕輕地舉起手後,便走向兩人。


    「歡迎迴來,魔王大人。佐佐木小姐也跟您同行嗎?」


    「……喔。」


    「我們是在店裏遇見的。那個箱子,是要帶去銚子嗎?你買了不錯的行李箱呢。」


    千穗看向蘆屋拖著的行李箱問道。


    「因為借住時的生活物品必須由我們自己準備,所以讓我有些煩惱呢……」


    蘆屋一臉苦惱地將手放茌全新的大型行李箱上——那是一個足以收納三位惡魔的換洗衣物、內褲以及毛巾等日常用品,而且還附有滾輪的大容量行李箱。


    「既然不能將東西留在公寓裏,那麽就必須連存摺跟印監等貴重品都一起帶去,由於不曉得那邊的安全設施狀況,因此還是買一個能上鎖又堅固的箱子會比較好。」


    「原來如此。這麽說也有道理。」


    「你是搭電車去買的嗎?」


    「是的。果然還是都心的商品比較齊全呢,由於明天還要出遠門,因此今天我想先保留一些體力。而且我晚點還想用一下車站的公共電話。」


    由於從公寓到新宿走路不用三十分鍾,因此蘆屋平常總是為了省單程一百二十圓的交通費而選擇步行。但在盛夏的陽光下拖著行李箱到處走,其實意外地耗費體力。


    更何況蘆屋還必須買海灘鞋與預備衣物等不少東西,真奧再怎麽說也不會為了往返一站的交通費而責怪他。


    雖然真奧不由得在意起蘆屋的聯絡對象,但即便是魔王,也沒有追究部下隱私的權利。


    以蘆屋的性格來說,基本上並不會特別對真奧隱瞞什麽事,因此就算他認為這通電話有必要,應該也對大局沒什麽影響吧。


    真奧在自己心裏下了結論後,便轉為看向新的行李箱。雖然上麵還留著標簽,但似乎是采取了在機場檢查行李時能夠自動開鎖的設計。


    「你真的買了個不錯的東西呢。」


    「畢竟將來還是有可能為了恢複魔力而必須出國。我想就當作是為了那時的預先投資。」


    「啊,這都是為了征服世界吧。」


    即便對象是稱霸一個大陸的大惡魔,應該也很難遇到這麽輕易地就說出「征服世界」這四個字的人類吧。


    「正是如此。對了,佐佐木小姐平常總是很照顧我們,請你好好期待我們的土產吧。聽說銚子在日本可是屈指可數的漁港呢。」


    但愉快地迴答高中女生的蘆屋,卻讓這句「征服世界」的重量頓時變得比氦氣還輕。


    「嗯……謝謝。」


    相較於征服世界這句話的重量,反倒是千穗的心情因此變得沉重了起來。雖然這也是理所當然,但蘆屋並未將千穗列入前往銚子的成員之中。


    不過就在這時,千穗因為突然想起那些絕對會跟著真奧前往銚子的人物,而向蘆屋問道:


    「……說到征服世界我才想起來,遊佐小姐跟鈴乃小姐針對這次的銚子之行,有說些什麽嗎?」


    彷佛為了確認「征服世界」飛走了的重量一般,真奧與蘆屋梢微互望了一眼。


    「話說迴來,難得她們這次都沒發什麽牢騷呢。我還以為她們會因為誤會我們打算逃跑,而說出要追我們到天涯海角之類的荒唐話呢。」


    「畢竟惠美也見過房東,所以認為若對方是跟房東有關的人,那麽我們應該也會老實一點吧?不過那兩個人昨天好像還責備了漆原的尼特族劣根性,並把他弄哭了呢。該怎麽說,包括協助我們確保工作在內,她們這次意外地好心呢。」


    「的、的確……我、我也覺得遊佐小姐這次對真奧哥莫名地溫柔……」


    尤其是惠美,根本不可能就這麽坐視真奧前往遠處,但她給人的感覺卻是顯得從容不迫。


    加上先前來自沙利葉的危險情報,這些都成了讓千穗感到不安的要素。如果真奧跟惠美無法把握彼此的狀況,或許連阿拉斯·拉瑪斯都會有危險也不一定。


    然而令人遺憾的是,就算將這個情報告訴惠美,千穗也完全無法想像惠美積極與真奧合作的模樣。


    ——唉,如果要去,就要先得到父母的許可喔。畢竟那裏還滿遠的——


    ——隻要理由說得通又不違背常理,那我也不會特別多說什麽——


    兩位成人的聲音,在千穗的腦中迴響。


    下定決心的千穗拿出手機。


    這恐怕是她人生中第一次的任性。就算沒有說謊,對父母而言也是玩弄詭辯的不實之舉。


    即使如此——


    千穗還是希望能盡可能減少重要的人離開的危險。


    千穗以視線向真奧等人致意後,便走到一邊打了通電話迴家。


    『喂,千穗啊?怎麽了嗎?』


    由於家裏的電話有來電顯示功能,因此母親似乎馬上就知道是千穗打來的電話。


    千穗壓抑著自己加速的心跳,用力地吸了一口氣。


    「媽媽……」


    『什麽事?』


    「我想去看銚子電鐵。我可以找一天跟遊佐小姐和鈴乃小姐一起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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