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神宮聖壇中,奧爾巴·梅亞於異世界失蹤的報告,大大地動搖了召集「六大神官」全員的會議。


    奧爾巴不但是六大神官之一,更是與勇者一同討伐魔王的重要人物。


    然而負責搜尋奧爾巴行蹤的訂教審議會,在調查了位於大法神教會大本營——聖·因古諾雷德神殿中的奧爾巴辦公室後,卻提出了顛覆整個情況的報告。


    「勇者艾米莉亞還活在異世界?」


    統領教區主教、同時也是「六大神官」中最為年長的大神官羅貝迪歐·伊古諾·瓦倫蒂亞,在聽完於大神官聖壇向奧爾巴以外五人所進行的報告後,整個人嚇得連站都站不穩了。


    「據奧爾巴所說,艾米莉亞·尤斯提納不是在與魔王撒旦的激戰中,連同『進化聖劍·單翼』一起消失了嗎?」


    「看來那全都是騙人的。」


    負責報告的女性在五位大神官麵前,幹脆地打斷老前輩,以冷硬的語氣說道:


    「目前已經確認了不少對異世界發射聲納的痕跡。包括之前艾美拉達·愛德華以及艾伯特·安迪遭人拘禁的事件在內,這些全都是奧爾巴大人所為。」


    「什、什、什麽……!」


    最近健康狀況令人堪憂的羅貝迪歐,馬上就因為接連出現的難以置信報告而漲紅了臉。


    「如今已經確認艾美拉達,愛德華迴到了聖·埃雷帝國。根據報告,她正大肆宣揚艾米莉亞尚在人世,以及奧爾巴叛教的行為。」


    「叛、叛、叛教……大神官……叛教!」


    「羅貝迪歐大人!請您冷靜一點!」


    統領教會農政的大神官,賽凡提斯,雷伯力茲起身替羅貝迪歐搓背。


    「太刺激的報告就節製一點……」


    他試著勸告報告者。


    「就算您這麽說,但這是事實。」


    然而對方卻完全置之不理。


    「可、可是也不能一口咬定奧爾巴說謊吧……或許他是得知艾米莉亞還活著,打算自己前去營救勇者……」


    「應該不可能吧。像本應去世的勇者居然還活著這種大事,沒道理不告訴其他人自行處理。照常理來看,奧爾巴大人應該是基於某個理由而采取行動,打算讓艾米莉亞死亡這件事變成確定的『事實』。」


    報告的女性歎了口氣,對大神官們陳述冷酷的事實。


    「既然聖·埃雷帝國的宮廷法術師已經正式承認艾米莉亞尚在人間,那麽我們便不能無視因此產生的影響。這項說法與艾米莉亞已死的教會正式發表矛盾。您認為該如何處置呢?」


    「如何處置……啊……」


    至今依然喘不過氣的羅貝迪歐,一副隨時都會激憤而死的樣子。


    報告的女性毅然地對隻顧著慌張的老前輩大神官說道:


    「看是要承認奧爾巴大人的過錯,抑或是強硬貫徹教會的決定。」


    大神宮聖壇像是被潑了攤冷水似的沉靜下來。


    「更具體地說,就是選擇承認大神官的叛教行為,或是除掉艾美拉達、艾伯特以及艾米莉亞三人。」


    「那樣太亂來了……姑且不論艾米莉亞與艾伯特,究竟要如何除掉聖·埃雷帝國的宮廷法術師呢……」


    針對賽凡提斯苦澀的迴答,報告的女性麵不改色地板著臉應道:


    「從魔王軍還在時起,為了將整個西大陸歸於大法神教會名下,我們不是一直都這麽做的嗎?更確切來說,是由以我為首的『異端審判會』處理。」


    聖壇原本苦悶的氣氛,因為這句話而變得更加沉重。


    但女性依然豪不在乎地繼續說道:


    「無論選擇哪一條路,都會對教會造成極大的損失。但若就這樣對問題置之不理,將會使得教會威信掃地。討伐魔王的勇者是人類的希望,應該沒有多少人會願意信仰利用完勇者便將其舍棄的教會吧。」


    報告的女性斜眼看向聖壇中動搖的人們。賽凡提斯沉重地開口:


    「你曾經是異端……不,是『訂教審議會』的人吧。如果是你,會怎麽解決這個問題。」


    女子的迴答非常簡潔。


    「賽凡提斯大人,您應該知道『異端審判會』將名稱改為『訂教審議會』的理由吧。」


    賽凡提斯快速迴避了女子的視線。


    「過去我們還有討伐魔王的大義名分在。但如今所有人都認為那個威脅已經消失,若您還以為能藉神之名為所欲為,那就大錯特錯了。」


    「你、你到底是什麽意思?」


    賽凡提斯沒有漏聽女子微妙的措辭。


    「我想這件事,還是等各位冷靜下來之後再報告比較好。」


    女子做了這樣的開場白後,依序環視五名大神官。


    「魔王撒旦也一樣,依然存活在異世界中。」


    這次羅貝迪歐真的口吐白沫地暈倒了。


    ※


    「……換句話說,你是因為沒自信啊……」


    隔天,星期六早上。在初夏天氣開始逐漸發揮本領的清晨,惠美與千穗一同佇立在魔王城門前。


    「因、因為……」


    戰戰兢兢地躲在惠美背後的千穗,正抱著一個特別大的包包。惠美輕易地便能猜到裏麵的內容。


    「如果輸了,那我一個人可能會振作不起來……」


    就連問她到底怕輸什麽,都顯得很愚蠢。


    「因、因為,雖然內容完全無視了季節感,但那可是一個非常用心做出來的便當耶!而、而且你想想看,假設有人在裏麵下毒,那真奧哥他們說不定會很危險……」


    「若被安特·伊蘇拉的刺客下了毒,那事情應該早就告一段落了才對。」


    隻有這點惠美能夠斷言。


    對千穗而言,無論是那種情況都會感到困擾,真要說的話,千穗真正擔心的事情反而還比較急迫。


    「你不必刻意用我們的事情當藉口,像平常一樣從正麵進攻吧。」


    「是、是!」


    惠美強硬地將躲在自己背後的千穗推出來,用力拍了一下她的肩膀替她鼓起幹勁。


    突然迴頭的千穗,維持緊張的表情看向惠美。


    「那、那個,遊佐小姐,對不起,謝謝你。」


    這是同時認識「惠美」以及「真奧」的千穗所說的話。


    無論再怎麽涉入安特·伊蘇拉的事情,就惠美原本的立場來說,讓千穗繼續接近真奧絕對不是什麽值得褒獎的事情。


    如今惠美已經能夠控製聖法氣,再也沒有討伐魔王的障礙。


    抹消與真奧有關,為數不多的日本人記憶,等鏟除魔王勢力之後,再請艾美拉達他們來協助自己迴安特·伊蘇拉。隻要這麽做就好了。


    但惠美卻露出複雜的笑容迴答:


    「沒關係啦。雖然我一點都不在意那些家夥,但我還想跟千穗做朋友呢。」


    這同樣也是惠美毫無虛假的真心。


    或許是包含在話中的感情傳達到了,千穗像是因此而鼓起勇氣般,重新調整唿吸按下魔王城的門鈴。


    接著馬上就有人應門了。


    「是,來了。」


    「唔!」


    千穗倒抽了一口氣,因為那道沒聽過的女性聲音而僵在原地。站在惠美的角度,也能顯然看出她好不容易下定的決心立刻就動搖了。


    結果開門者既非一家之主的真奧,也不是家庭主夫的蘆屋,更不是窩在家裏當尼特族的漆原,而是身穿有著牽牛花花紋的清爽淡藍色浴衣,搭配炊事服,打扮得一如往常的鎌月鈴乃。


    她向上盤起的秀發在朝陽下閃閃發光。盡管天氣已經開始轉熱,但穿著浴衣的肌膚卻連一滴汗也沒流:從她用毛巾擦手的樣子來看,很明顯直到剛才為止都還在做家事。


    雖然猛一看她的年紀似乎比自己還小,但那聰穎內斂的表情,卻散發出千穗所沒有的成熟氣息。


    「哎呀,是惠美小姐跟……請問您是?」


    「我、我、我……」


    鈴乃的語調十分沉穩。但千穗卻像是喉嚨深處卡住一般說不出話來。


    「貞夫先生,有客人來了。」


    陌生浴衣麗人的這句話,讓千穗驚訝地站在原地無法動彈。


    那人居然直唿真奧的名字。在千穗所知的範圍內,真奧周圍從來沒有人這麽稱唿他。


    由於真奧既是前輩又比自己年長,所以千穗不但未曾直唿真奧的名字,同時也沒有打算這麽做。


    但這位突然出現的女性,居然已經如此親密地稱唿真奧了。


    千穗並非感到頭暈,而是因為絕望感導致連站著都覺得吃力。


    惠美雖然在後麵看著那樣的千穗,卻依然未出手相助。這是千穗的戰鬥。所以能改變現狀的也隻有千穗。


    「啊?惠美又跑來啦?」


    「呃,不隻惠美小姐。」


    「咦?」


    或是千穗抱持好感的對象——真奧貞夫。


    「咦?小千?你怎麽一大早就跑來這兒啊。」


    真奧發現千穗也在後,便若無其事地問道。


    「真、真奧哥……」


    千穗在開戰之前就已經淚眼盈眶了。


    惠美見狀不禁將手抵上額頭。沒救了,真奧根本就搞不清楚狀況。


    「呃、那個……我、我,那個……方便的話,要不要、一起吃個飯……」


    雖然小到細如蚊聲,但千穗依然努力地想要說出口,看來她是因為才剛下定決心就遭逢打擊,所以震驚到連話都說不好了。


    「那個,小千,你、你怎麽了?」


    真奧總算發現千穗的樣子不太對勁,但也隻能慌張地看著好像隨時都會哭出來的千穗。


    接著,從魔王城內出現了救兵。


    「佐、佐佐木小姐,來了嗎……」


    蘆屋的聲音聽起來有氣無力,但卻莫名地宏亮。


    「鎌月小姐,不好意思,麻煩你拿一下招待客人的紅茶包,就放在流理台下麵的櫃子裏……」


    「蘆屋先生?」


    千穗發現在真奧與陌生女性後方,蘆屋正蓋著類似毛毯的東西橫躺在地。


    「咦?蘆屋先生,你生病了嗎?」


    「呃,與其說是生病,該怎麽說才好呢。」


    真奧搔著頭交互看向千穗與蘆屋。


    「唉,事情就是這樣,所以才會有昨天那個便當。」


    「咦?」


    千穗就這樣睜著含淚的眼睛感到疑惑。


    「哇啊,紫蘇居然能切得那麽細,好漂亮喔……」


    「隻要仔細磨好菜刀,將紫蘇切對半,再疊在一起切絲就能輕鬆做到。」


    「那這個紅葉萵苣之所以吃起來那麽爽口……」


    「隻要先好好泡過水,再把水分甩乾就嗬以了。將芯切掉後再剝開,就能去除肉眼看不見的沙子,比直接用水龍頭的水洗還要確實喔。」


    「那涼拌豆腐呢,這道菜不用加醬油嗎?」


    「用水稀釋白醬油,鹽分跟刺激會比較少,味道也會變柔和。」


    以上皆為千穗與鈴乃的對話。


    盡管刻意不去注意,但兩人的會話還是傳到了心不在焉的惠美耳中。


    蘆屋因為天氣熱導致身體不適,搬來隔壁的鈴乃是來幫忙因不諳家事而感到困擾的真奧,千穗在了解狀況並得知直唿他人名字是鈴乃平常的習慣後,總算收起了眼淚。


    千穗用不屑的眼光看向讓鄰居來幫忙,自己卻還在睡懶覺的漆原之後,重新向鈴乃做了自我介紹。


    「多虧千穗小姐帶了那麽多菜來,餐桌變得好豐盛呢。」


    原本就快準備就緒的飯桌,在加上千穗做的炸雞塊跟馬鈴薯沙拉等菜色後,就變成了一桌有點過於豐盛的豪華早餐。


    「呃~那個,小千,謝啦。雖然有點嚇了一跳,但我就心懷感激地收下羅。」


    一直猶豫不決的真奧,形跡可疑地揮著手說道。


    「好、好的!」


    「鎌月小姐,真的很不好意思。」


    蘆屋一臉疲累地起身低頭道謝。


    「人好多啊,不知道筷子跟碗夠不夠。」


    真奧則是開始清點人數。


    「啊,我有自備餐具。」


    千穗說完便拿出自己的筷子組。


    「那麽,惠美小姐就坐我旁邊吧。雖然隻有免洗筷很不好意思。」


    鈴乃將被冷落的惠美叫來自己旁邊,拿出免洗筷。


    如此熱鬧的早餐景象,讓人不禁懷疑起這裏是否真為魔王城了。等全員都分到碗筷後,漆原終於睡醒了。


    「啊,已經在吃早餐啦?」


    他厚著臉皮說完後,便若無其事地承受眾人的白眼。


    「看起來好像沒有我的位子跟碗筷耶。」


    真奧、蘆屋與千穗跟惠美與鈴乃各自占據了被爐的一側,所以沒有漆原的位子。


    相對地,在電腦桌上卻放了一個塑膠豌跟叉子。


    「客人優先。而且在這種時候,對家裏最沒有貢獻的人就會被冷落。」


    蘆屋冷酷地宣言。


    「那是什麽意思!我也沒辦法啊!話說我居然還不如遊佐,這未免太奇怪了吧?」


    「別管那家夥,大家趁熱吃吧,鈴乃跟小千,真是謝謝你們啊。」


    真奧做出這樣的結論。


    「……我要學壞給你們看。話說迴來,這不是之前裝杉家豬肉丼的碗嗎?」


    而被評價為「那家夥」的漆原則難過地嘟囔著,同時單手拿起塑膠碗無精打采地從鍋子裏盛飯。


    連幾乎對所有人都很溫柔的千穗都毫不在意,這也隻能說是自作自受了。


    「不過蘆屋先生,你身體真的不要緊嗎?」


    「謝謝關心。托鎌月小姐的福,我才得以充分地休養身體。因為總不能一直麻煩人家照顧,我還在想差不多從今天開始就要恢複工作了。」


    「這都要感謝千穗小姐帶來能替大家打起精神的料理。果然男孩子就是要吃肉呢。」


    「哪裏,不過我也很想做做看鈴乃小姐那種料理喔。」


    惠美邊聽兩人和睦融洽地聊天,邊觀察鈴乃的樣子。


    看來鈴乃畢竟還是不會馬上放棄真奧,即便如此,從她與千穗的對話以及料理來看也沒有什麽可疑之處。


    更何況仔細想想,昨天的顏料球可是命中了變態搶匪的頭罩縫隙。據說那個顏料與味道都並非一兩天就能處理掉的東西,這麽一來,應該就能斷言鈴乃不是昨天的襲擊者吧。


    「千穗小姐隻要繼續累積經驗,一定馬上就能超越我了。」


    「可是我家是由媽媽掌廚,所以沒什麽機會做菜。」


    「總有一天,就算不想做還是會有機會的。雖然講好聽一點是請大家吃我做的菜,但其實也隻是麻煩各位幫忙消化別人推給我的食材罷了。像這些都是我搬家時,鄉下的人讓我帶過來的。」


    原來如此,對了解魔王城冰箱狀況的惠美來說,這些豐富的食材可說是不解之謎,這下又解開了一個謎團。


    「盡管是為了在找到工作前節省夥食費。不過這些量在夏天也隻會放到壞掉。雖然在本人麵前那麽說有點不好意思,但有三位食欲旺盛的男性在真是幫了大忙呢。」


    不知道是為了讓千穗安心,或是接受了惠美的忠告,鈴乃這麽說道。


    這麽說來,鈴乃昨天的確說過想要找工作,因此解除緊張與警戒的惠美不經意地問道:


    「話說迴來,你想找什麽樣的工作呢?」


    鈴乃不知為何一臉不可思議地看向惠美。


    惠美雖然因為被人近距離凝視而感到困惑,但鈴乃在看見真奧與蘆屋的表情後,似乎馬上想通了什麽似的點點頭。


    「我並未奢想當上正式職員。隻要是能夠維持最低限度生活的差事就夠了。」


    鈴乃簡潔地迴答。雖然她又用了「差事」這種與時代脫節的字眼,但由於笹塚鄰近市中心,選擇當然也十分多樣。更何況現在才月初,隻要早點找到工作,那麽應該也能遊刃有餘地度過下個月以後的生活。


    雖然對「衣錦還鄉」這個目的來說,這樣的迴答似乎有些缺乏自覺,但跟認識不久的人聊天,大概也隻能如此迴應了。


    就在惠美這麽想著的時候。


    「那要不要來我們店裏啊?」


    什麽都沒想的魔王,完全沒看氣氛就這麽說道。


    「!」


    「!」


    「?」


    「……」


    「……這下完了。」


    千穗繃緊身體、惠美皺起眉頭、鈴乃歪頭表示不解、蘆屋抬頭保持沉默,漆原則是這麽嘀咕著。


    「最近排班表有滿多時段人手不足,就算多個新人也沒問題,更何況還有小千在,新人實習也能夠不用那麽緊張。」


    真奧完全沒考慮到會產生別種緊張狀況,真要說起來,他到最後都還不知道千穗今天來這兒的目的吧。


    離餐桌有一段距離的漆原,看見室內正交織著一股帶有複雜色彩的不詳氣氛。


    「用不著那麽急著下決定吧。」


    無可奈何的惠美為了幫助千穗而開口。


    「雖然或許能考慮當成一個後補也不一定,但跟認識的人在同一個職場工作,同樣也是有利有弊吧。讓她再多考慮一陣子應該也沒關係吧。」


    千穗驚訝地看向惠美。


    「原來如此,您說的也有道理。」


    鈴乃理解似的點點頭。


    「謝謝您,真奧先生。我會將您提議的這個選項列入考慮,或許最後還要麻煩您幫忙介紹也不一定。」


    「啊、嗯。我是無所謂啦。」


    「千穗小姐,到時候也要麻煩您多多指教了。」


    「嗯、嗯。」


    千穗看了惠美一眼後,麵向鈴乃低下頭來。注意到千穗視線的惠美,眼神也微微地動搖。


    得體的對應,看下出另有所圖的坦率言論,包含了心意與技術的餐桌,符合保守用字遣詞的忠實性格。


    無論千穗還是惠美,都無法從鎌月鈴乃身上找出可疑的要素。


    「方便的話,就由我來替你介紹新宿怎麽樣?」


    惠美下定決心試著提出邀約。


    由於惠美與真奧都不能安於清貧輕易赴死,所以無論如何都必須與社會保持一定程度的聯係,僅管如此,倒也沒必要擴展除此之外的人際關係。


    若鈴乃真的隻是普通的日本人,那麽還是盡量讓她的人生離真奧遠一點會比較好。


    「有很多事情隻有女孩子之間才知道。若交給這些家夥,應該很多東西都弄不清楚吧。」


    「你這麽說也太過分了吧。」


    真奧不滿地抱怨,但惠美卻完全置之不理。


    「就算不是那樣,我也有自信至少比交給你處理要好多了。」


    惠美板著臉輕視真奧。真奧隻是聳聳肩,不繼續跟她爭論。


    「雖然工作也很重要,但總之還是先幫她張羅些衣物或隨身物品怎麽樣?雖然我覺得浴衣也很可愛,但應該還需要像遊佐那樣的工作用服裝,或是套裝跟包包之類的東西吧?上班族應該很清楚這些吧?」


    漆原難得跟惠美意見一致。若光這樣還好,但他偏偏又擅自拿起了惠美上班用的側肩包。


    「喂!不要隨便亂摸啦!尼特會傳染耶!」


    「哪會傳染啊!怎樣啦!我隻是看一下而已嘛!」


    漆原因為惠美誇大的反應而噘起嘴。


    「漆原先生還是一樣能若無其事地幹出這種事情呢。」


    千穗冷淡地說道。


    「這是怎樣!為什麽每個人都這麽看不起我!」


    叫著叫著,漆原又再次躲迴自己的固定位置。


    「我的衣櫃裎確實是沒什麽東西,也很少包包或鞋子之類的物品。若有必要,就采購一些好了。」


    「你該不會隻有浴衣吧?」


    隻見過鈴乃穿和式服裝的惠美不經意地問道。


    「我隻有這種衣服而已。雖然有浴衣、木屐跟分趾襪,但我並沒有像惠美小姐或千穗小姐穿的那種洋裝。」


    鈴乃再度做出衝擊性的告白,讓在座的人不禁麵麵相覷。


    「這、這有什麽好奇怪的嗎?」


    或許是察覺到大家的驚訝,鈴乃難得慌張地環視眾人。


    「呃,是沒有很奇怪啦……」


    蘆屋含糊其辭。


    「鈴乃該不會是古代的公主吧。」


    就連漆原都感到十分詫異。


    雖然兩位女性並未表現出明顯的驚訝之情——


    「……遊佐小姐,我看還是帶她去逛一下服飾店好了」


    「嗯、嗯,如果有空的話。」


    千穗跟惠美一臉困惑地互相點了點頭。


    真奧則是在旁邊一個人輕聲嘟囔道:


    「我是覺得不要做自己不擅長的事情比較好。」


    ※


    「那麽,一大清早的真是打擾你們了。蘆屋先生,請保重身體喔。」


    「我們才是,謝謝你的便當。魔王大人,要好好地送佐佐木小姐迴家喔。」


    接著真奧與千穗在蘆屋的目送下離開房間。千穗因為蘆屋的話而開心地笑了起來,真奧則是迴道:


    「你是我老媽啊。」


    真奧不悅地瞪向蘆屋。


    「畢竟人家於公於私都很照顧魔王大人。盡點禮數也是應該的。」


    「真是的……那我們走羅。」


    千穗跟在一臉疲累的真奧後麵走下公寓樓梯。蘆屋目送兩人後便關起家門。


    盡管真奧與千穗的班都是從中午開始。


    「佐佐木小姐特地送親手做的料理來魔王城,難道您打算讓她自己一個人迴去嗎?」


    但經蘆屋這麽一說,便決定由真奧送千穗迴家。


    雖然蘆屋過去不怎麽喜歡千穗接近真奧,但他對幫助家計的人似乎都比較寬容。


    即便實際上這是兩人對不務正業的漆原感到焦慮所產生的反動,但就連真奧與蘆屋自己都沒發現到這點。


    至於惠美跟鈴乃,則是因為惠美表示想趁上斑前盡可能替鈴乃介紹多一點地方,而早一步離開了魔王城。


    將千穗帶來裝保鮮盒等物品的手提包放進杜拉罕號置物籃後,真奧與千穗並肩走在一起。


    「……真奧哥的自行車,後麵沒有裝置物架呢。」


    「杜拉罕號啊。但淑女車不都這樣嗎?」


    「有點可惜呢。」


    千穗露出有些淘氣的微笑。真奧一臉不悅地迴答:


    「自行車雙載可是會被處兩萬圓以下的罰鍰喔?在市內好像連撐傘都不行呢。」


    雖然真奧之所以會知道這種事情,完全是因為蘆屋極度害怕違法所造成的罰鍰與罰金影響家計。


    千穗受不了似的露出放棄的表情。


    「我知道,而且也沒打算這麽做,但我又不是這個意思。」


    「嗯?」


    「沒事。總之先到笹塚站,再沿著甲州街道往幡之穀的方向走吧。」


    「嗯、嗯。」


    說完後,千穗便以半步之遙慢慢地走在真奧前方。用手推著杜拉罕號跟在後麵的真奧,在看見她的背影後突然想起某件事——千穗家是獨棟建築。因為是她的老家,所以照理說她應該是與家人住在一起,若就這麽抵達千穗家,或許會碰見她的家人也不一定。


    「小、小千,我說啊。」


    「是,怎麽了嗎?」


    千穗迴頭問道。


    「那個,謝謝你讓我一大早就吃到那麽美味的早餐。」


    「雖然還比不上鈴乃小姐。不過,我很高興你願意說好吃。」


    盡管聽得出來對方的語氣並不單純,但無從關心的真奧,首先試著提出眼前的疑問。


    「那個,你的家人都不會在意嗎?」


    「在意什麽?」


    莫名畏縮的真奧,在被對方反問自己含糊其辭的部分後不禁語塞。


    「啊、呃、那個……就是那個啦。像小千這樣的女孩子,要來我們這種男人的家,難道父母都不會說些什麽嗎?」


    「啊,原來你是指這個啊。」


    千穗若無其事地發出「嗯——」的一聲,將手抵在下顎思索。


    「並沒有特別說什麽耶。我不但有老實告訴他們去處,做菜時還跟媽媽學了不少東西。也就是說,已經得到媽媽的認同了!」


    這實在是太過令人出乎意料的迴答。


    「那、那麽令尊呢?」


    兩個月前,千穗在與真奧一同被卷入地下道崩塌事件並獲救時,曾經表現出不希望讓擔任警官的父親見到真奧的舉動……


    「雖然當時我沒有告訴爸爸要上哪兒去,但今天沒問題。」


    「啊,是喔。沒、沒問題啊。」


    「嗯。他今天早上還哭著說『你已經有想替對方親手做料理的對象啦』。」


    沒想到雙親都認同了,這真的是愈來愈讓人意外了。


    「啊,說到這個我才想起來。今天鈴乃小姐有事外出,那你的便當要怎麽辦啊?」


    「怎麽辦啊……呃,我是沒特別考慮啦……」


    坦白講,鈴乃初次做便當就是在千穗發現的那一天,並非已經成為平常的習慣。所以真奧是真的沒在想今天上班要吃什麽,但千穗聽見後,便背對著真奧問道:


    「那麽……方便的話,就由我來替你做便當怎麽樣?」


    「……做給我?」


    真奧少根筋地迴答。千穗隨即鼓著臉迴頭。


    「如果是要做給其他人吃,那還需要問真奧哥嗎?」


    「呃,是不需要……呃,那個,蘆屋也說過,與其總是吃些垃圾食物,不如請小千做給我吃還比較讓人放心,那麽就麻煩你了。」


    獲得本人許可的千穗一改原本不悅的表情,露出花開般的笑容跳了起來。


    「太好了!那為了讓蘆屋先生安心,我做的時候得考慮到營養均衡才行。」


    真奧好歹也在日本生活了一年以上,不可能不知道高中女生刻意親手為非親非故的男性做菜代表什麽意思。


    但有件事情無論如何都讓真奧非常在意。


    「小千,我問你。」


    「是?」


    「……你都不會在意嗎?那個,就是我們……」


    「啊,是指真奧哥你們……」


    千穗說到此處,隨印環視周遭。


    「是異世界惡魔的事情嗎?」


    等確定四下無人後,便幹脆地說道。在她轉身時,夏裙也隨之掀起。


    「啊,嗯……」


    真奧沒想到對方會這麽幹脆地迴答自己難以啟齒的話題而一時語塞。


    「的確……若說不在意是騙人的。雖然從我今天跟遊佐小姐一起來就看得出來,我們平常偶爾會互通簡訊。所以我多少也知道真奧哥在安特·伊蘇拉做過什麽事情。」


    在接近正午的陽光照耀底下,熱得讓人冒汗的天氣裏,千穗歎了一口氣。


    「不過,我在知道這些事情之前,就已經喜歡上真奧哥了。」


    她坦率地說出口,真奧聽了之後猛然抬頭。


    千穗看到真奧的表情後,困擾地笑了。


    「請不要擺出那種表情啦。真奧哥不可能不曉得艾伯特先生說的話代表什麽意思吧。」


    「啊、呃,那個……」


    並未特別在意的千穗催促真奧:


    「好了,請不要站在路中間啦。後麵有車過來羅。」


    將自行車推到路邊後,便有一輛黑牛宅急便的貨車從旁邊經過。


    「真奧哥,你知道為什麽我從兩個月前開始,就一直怒氣衝衝的嗎?」


    「呃……並不是很清楚。」


    「跟漆原先生戰鬥當天的排班,真奧哥不是問我要不要消除記憶嗎?」


    「嗯、嗯……」


    千穗在做了一個大大的深唿吸後迴過頭。夏天的陽光順著旋轉飄動的裙擺軌跡,映照出千穗柔和的笑容。


    「我無論如何,都不希望忘記自己喜歡過的人。」


    一陣風吹過千穗微微染紅的臉頰,輕輕地晃動著她的頭發。


    「……」


    真奧倒抽了一口氣。千穗見狀便苦笑道:


    「請不要動不動就驚訝得停下腳步啦。你真的有打算征服世界嗎?」


    「呃,不過……」


    「好了啦,至少腳也動一下嘛!」


    真奧完全被千穗給牽著鼻子走。


    「雖然遊佐小姐為了不讓我後悔喜歡上真奧哥而曾經阻止過我,但我是自己喜歡上真奧哥的。所以不再喜歡你的時刻,也得由我自己決定才行。」


    在輕飄飄地彷佛棉花糖般的甜蜜感情中,包含了一根連真奧也無法幹涉的筆直鋼芯。


    而所有的覺悟皆化為笑容表現出來。真奧無法迴應她。


    「小千……」


    「所以就算真奧哥隻把我當成職場的後輩,那也無所謂。因為那跟我喜歡真奧哥這件事情一點關係也沒有。」


    夏日的陽光,讓真奧了解千穗的笑容並未帶有任何謊言。


    被不過活了十幾年的人類女孩說到這個程度,還是隻能保持沉默的魔王,究竟要如何成為惡魔的表率呢。


    「……真是的,人類就是因為這樣才恐怖。」


    「就是啊。特別是要小心女孩子。雖然男人經常動不動就誤會,但太小看女孩子的話,可不是光受重傷就能了事喔。」


    「我會銘記在心。」


    真奧苦笑地點頭。千穗或許是這樣就感到滿足了。


    「真奧哥從今天開始就要正式擔任時段負責人了吧。請好好加油喔。」


    於是便強硬地改變話題,試圖營造出開朗的氣氛,然後得意地大步向前。


    「好好好,我會努力不要被扣時薪的。」


    真奧也配合她的體貼迴答。


    「在工作上能夠被上司托付肩重任,同時又受到後輩的景仰,貞夫先生真是了不起的職場人士呢。」


    「就是啊!所以我也得努力,不能拖累他的腳步……」


    「嗯?」


    「嗯。」


    「咦?」


    真奧完全沒發現除了千穗以外,居然還有其他人走在自己旁邊。


    「貞夫先生,真的是為人所愛呢。」


    「鈴、鈴、鈴……」


    「鈴乃小姐?」


    真奧與千穗一同跳了起來。


    「鈴鈴鈴鈴鈴鈴乃小姐,你你你你你你你從什麽時候開始在那裏的啊!」


    剛才還是粉紅色臉頰的千穗,突然加溫到彷佛熟透了的蘋果般逼近鈴乃。


    照理說應該跟惠美一起出門的鈴乃,不知為何突然出現在真奧與千穗旁邊。


    雖然她身穿浴衣搭配漆木屐,並提著大型和風花紋腰包的姿態看起來既高貴又優雅,但別說是木屐聲了,為什麽就連站在身邊都還感覺不到任何氣息呢。


    「你、你、你到底是從什麽時候,又是從哪裏開始聽的啊,為什麽不叫我們一聲,又為什麽會在這兒呢,你不是先出去了嗎?」


    千穗滿臉通紅、氣勢洶洶地逼近鈴乃。


    「我一分鍾前才追上你們。從『隻把我當成職場的後輩……』開始聽。因為遠遠就看得出來你們在討論嚴肅的話題,所以才沒能叫住你們。雖然趁勢出了門,但後來才想起自己忘了帶錢包,所以我請惠美小姐先走,先迴去一趟後才再度出門。」


    鈴乃一臉平靜,老老實實地仔細迴答千穗滔滔不絕的質問。


    「唔!!」


    千穗瞬間變得全身通紅,開始從頭頂上冒出蒸氣。


    換句話說,對方清楚聽見自己開口說出喜歡真奧了。


    「別擔心。千穗小姐喜歡貞夫先生這件事,我從您早上對貞夫先生的態度就看出來了。」


    「鈴鈴鈴鈴鈴鈴鈴鈴乃小姐?你是故意的吧?你是故意這麽說的吧?」


    「故意?為什麽你的臉那麽紅啊?」


    「被人這麽一說當然會臉紅啊,你到底在想什麽啊!」


    「雖然你這麽說,但我覺得見識過那樣的場景後還看不出來的人才有問題吧。而且既然已經整理好自己的心情,那麽就算再聽一次,我想應該也不會有什麽特別的感概……」


    「不是這個問題啦!雖然理論上或許是那樣沒錯,但會難為情就是會難為情啊!討厭,討、討厭啦!」


    「小、小千,你先冷靜一點……」


    「不如說,我覺得誠實麵對自己心意的千穗小姐非常地高尚可愛呢。目前姑且不論對象是誰。」


    「嗯?感覺我剛才好像被講得非常難聽。」


    盡管鈴乃從頭到尾都講得十分誠懇認真,但千穗已經完全突破了臨界點。


    「~~!!!!!」


    千穗滿臉通紅地發出了無聲的慘叫。


    「啊!小、小千!」


    接著便趁勢從真奧手中搶走杜拉罕號,猛烈地踩上踏板,全速逃離現場。


    千穗甩尾過彎後便失去蹤影,被丟下的真奧隻能舉著手麵對她消失的方向,僵硬地瞪著旁邊的鈴乃。


    「為人所愛呢。」


    「她正值纖細的年紀,不要隨便刺激人家啦……真是的。」


    真奧無力地垂下頭。


    「小千真是的……看她衝得那麽快,希望不要出意外就好了。」


    聽見真奧抓著頭說出的話後,鈴乃有些驚訝地睜大了眼睛。


    「……真意外。」


    「啊?我擔心別人讓你那麽意外嗎?」


    「雖然有點失禮……」


    「啊,之前好像也被人這麽說過。對周遭的人來說,我到底是多沒信用啊。」


    真奧生著悶氣。


    「關於別人對您抱持好感,您有什麽想法?」


    麵對鈴乃突然提出的疑問,真奧邊用襯衫袖子擦掉不知道是否因為天氣熱而流下的汗水,邊皺起眉頭。


    「啊?那是什麽意識調查?」


    「呃……沒有什麽特別的意思。」


    「從這個狀況來看,怎麽可能真的沒什麽特別的意思啊。算了,這個嘛,既然對方都說得那麽直接了,我也不想隨便敷衍人家,而且比起千穗的想法,既然被雙親如此信賴,那麽不管做出什麽樣的答案,都必須表現誠意出來……你那是什麽眼神?」


    明明是鈴乃自己先提出奇怪的問題,卻在真奧正經地迴答後,以彷佛見到未知生物的眼神迴看對方。


    「……我說了什麽奇怪的話嗎?」


    「咦?啊、啊。呃,沒、沒什麽。隻是,感到有些意外而已。」


    「到底是哪裏意外啦!唉,先不提這個,惠美那家夥不是在等你嗎?」


    「……啊、啊,沒錯。」


    心不在焉的鈴乃,像是迴過神般地搖了搖頭。真奧依然擦著汗說道:


    「你們是約笹塚站對吧。我告訴你捷徑好了。」


    「咦……」


    雖然鈴乃又因為這出乎意料的迴答而倒抽了一口氣,但真奧無視對方的反應。


    「進去那條小巷子走一段路後就是菩薩大道商店街,接著再左轉沿著商店街走,就會到車站前麵。」


    「啊……我、我知道了,謝謝你。」


    「還有啊,如果要工作,還是能用電話聯絡比較好,就算在費用方麵多少會比較吃緊,但還是有支手機會比較好。雖然車站前麵就有幾間小店,不過若找不到喜歡的,就麻煩惠美帶你到市中心買吧。先這樣啦。」


    「……嗯,不好意思。」


    真奧看向千穗離開的方向後歎了口氣,接著便背對鈴乃轉身走迴公寓。


    鈴乃不知不覺地目送對方的背影,真奧走沒幾步便像是突然想到什麽似的轉過頭。


    「要是能找到一份好工作就好了呢。市中心的人潮可是多到令人害怕呢,小心點啊。」


    說完後,他連鈴乃的迴答都沒聽便離開了。


    鈴乃則是暫時佇立在原地無法動彈。


    「找到錢包了嗎?」


    在笹塚站驗票口前等待的惠美,認出鈴乃後便走上前去。鈴乃則是有些茫然地點頭。


    「啊、啊,沒問題。不好意思,讓您久等了。」


    「是沒什麽關係啦,你怎麽了?好像有點沒精神喔。」


    「沒事……話說迴來,接下來是搭電車嗎?要怎麽搭啊?」


    雖然不知道鈴乃為何會對電車感到疑惑,但惠美毫不在意地點頭。


    「沒錯。雖然笹塚離新宿隻有一站,不過用走的稍微有點遠。啊,若錯搭到開往本八幡站的車,不但會多搭兩站,還會被載到新宿的角落,所以要小心一點喔。你有suica卡或pasmo卡嗎?加果沒有就得另外買車票,但先買一張之後會比較方便喔?」


    「啊,那個,關於這件事……」


    鈴乃有些疑惑似的環視周遭。


    「其實我沒有搭過電車。」


    接著做出驚人的發言。


    「……咦?」


    雖然不曉得鈴乃的年紀,但究竟要住得多偏僻,才會在成長到能獨居生活的年紀都還沒搭過電車啊。惠美用充滿疑心的眼神看向鈴乃。


    「不過沒想到東京真的是用西瓜當通行證啊。明明就那麽重。」(注:suica卡是一種非接觸型的ic卡儲值車票兼電子錢包,音同日語中的「西瓜」)


    「咦?」


    「嗯?」


    鈴乃剛才的發音似乎有些奇怪。


    「……我好像說了什麽奇怪的話,真是不好意思。」


    「與其說是奇怪……算了,總之,先去買車票吧。關於suica卡的事情,我以後再替你說明。車票是在……」


    說到這兒時,惠美發現鈴乃在看見售票機後便僵住了。


    「……我先問你一下,你到底是怎麽到笹塚來的啊?」


    再怎麽說也不至於連車票都不會買吧。無論她出身何處,畢竟還是來到了東京。若這段期間都沒搭乘大眾交通工具,雖然並非不可能,但未免也太不方便了。


    鈴乃無視開始起疑的惠美,毫不掩飾自己的困惑,幹脆地說道:


    「我是直接用『門』來到笹塚的,所以知識多少會有些不足,還請見諒。」


    「啊,這樣啊……」


    因為鈴乃說得太理所當然,所以惠美也差點漏聽了。


    「……你說什麽?」


    感覺似乎聽見不得了告白的惠美因此繃緊了臉。


    「我說,我是直接用『門』來到笹塚並進行各式偽裝,所以還不習慣都市生活……」


    「等、等等,稍等一下!」


    惠美的心跳數急速上升。她無意義地將手擺在胸前四處張望,僵著臉詢問鈴乃:


    「你、你是從安特·伊蘇拉來的?」


    由於前不久才剛做出她是個有點怪但無害的女孩這項結論,惠美內心已經半慌了起來。


    同時,鈴乃也驚訝地睜大眼睛仰望惠美。


    「您不是已經發現了嗎?』


    到底是發現什麽、又要怎麽發現啊。惠美激動地說著:


    「我從來沒說過那種話吧!」


    「不就是您自己說的嗎?說『你的目標該不會是魔王吧』。」


    「咦?」


    「我因為沒想到您會在本人麵前直接提出來而感到焦急,之後您告訴我太接近魔王會變不幸,並警告我不要隨便跟他靠得太近不是嗎?」


    「咦——?」


    「雖然我也曾經曆過許多大風大浪,但既然身為勇者的您都這麽說了,那麽我也隻能就此罷手。但就算立刻從那裏抽身,我也無處可去,在向您尋求協助後,您答應幫忙並給了我聯絡方式啊。」


    「咦————?」


    陷入一片混亂的惠美,總算了解鈴乃到底在說什麽了。


    包括兩人初次對談時,雙方想法間存在著致命的分歧這點。


    「您難道不是因為發現我的真實身分才那麽說的嗎?」


    「到底要察覺到什麽才能看穿你的真實身分啊!」


    就連惠美都覺得自己有立場生氣了。


    「您都不覺得奇怪嗎?像我這樣新搬來的楚楚可憐少女,居然跑到一堆大男人住的地方辛勤地照顧他們,這根本不可能吧!」


    「雖然我的確是這麽想,但現在被你這麽一說真的是非常令人火大!」


    為了盡可能避免這位奇特的少女被卷入自己的紛爭,並為她操了那麽多心的結果居然是這樣。別說是被卷入了,對方打從一開始就是相關人士。


    「那您究竟為什麽要問『我的目標是不是魔王』呢?」


    「咦?啊、那個是,因為……」


    因為誤會對方以女性的身分對貞奧貞夫抱持好感,這種話惠美根本就說不出口。雖然她不禁感到非常地難為情,但追根究柢,她之所以會認為這個可能性最為可信,也都是因為鈴乃的緣故。


    「你、你才是到底為什麽要問我『跟真奧的關係是否很親密』!」


    鈴乃的迴答非常簡潔。


    「因為有情報顯示您跟魔王一起並肩作戰!」


    惠美睜大了眼睛。


    知道「勇者艾米莉亞」與「魔王撒旦」共同戰鬥的人,除了現在的魔王城住戶外,就隻剩下千穗、艾美拉達、艾伯特以及奧爾巴等人。


    艾美拉達與艾伯特不可能散布對惠美不利的流言。這麽說來,就隻剩下被日本警察逮捕的奧爾巴,透過某種手段將情報送到安特·伊蘇拉這個可能性了。


    考量到是能夠獲得奧爾巴情報的安特·伊蘇拉人,便能大幅縮小對方的身分範圍。


    惠美首先主張自身的清白。


    「別開玩笑了!隻是碰巧陷入了必須打倒共同敵人的狀況而已,請不要說什麽並肩作戰那種蠢話!」


    雖然按照一般的說法,這就是所謂的並肩作戰,但在惠美心裏似乎對此有一道非常嚴密的區別。


    至少對惠美而言,在兩個月前的那場戰役中,她與魔王仍是在敵對關係之下,跟奧爾巴和路西菲爾戰鬥。


    但至於別人會不會這麽認為,那的確是另一迴事。


    站在旁觀者的角度,也並非不可能看成是勇者與魔王聯手打倒了大法神教會的大神官。更何況,在告訴對方電話號碼與住址的當天晚上,自己就遭人襲擊。


    「那你該不會以為我跟魔王勾結,企圖對教會複仇吧?所以你昨天才會打扮成那副奇怪的模樣,在便利商店襲擊我嗎?」


    既然是與奧爾巴親近的人物,那麽繼承他的意誌而盯上自己也沒什麽好奇怪的。


    也有可能是不知道奧爾巴的陰謀,純粹為了替大神官報仇而來。


    但突然變得來路不明的鈴乃,卻像是不太能理解惠美說的話而一臉疑惑地皺起眉頭,抱胸思索著。


    「襲擊煮昆布?您在說什麽啊?」(注:日語「煮昆布」的發音和「便利商店」的發音類似。)


    「那是我這邊的台詞!你是故意搞錯的吧?還是真的聽不懂?」


    惠美抱頭。


    「在我告訴你住址的當天,我就在便利商店被襲擊了!而且對方還是來自安特·伊蘇拉的人!雖然我不打算包庇魔王,但既然襲擊者擁有讓聖劍無效的力量,就不可能是惡魔。這麽一來,就隻剩下你……」


    激動地說到這兒時,惠美忽然就此打住。


    「等、等一下,您說我襲擊您?我才沒做那種事!我可是知道您是勇者艾米莉亞喔!我非常清楚您身為教會騎士的實力!雖然我並非對自己的力量沒自信,但也沒愚蠢到會去掀起不利的戰鬥!」


    惠美仔細觀察慌張地辯解的鈴乃。


    那個變態的持鐮搶匪,連頭罩縫隙都被顏料球給狠狠擊中。


    雖然因為端正的五官與細嫩的肌膚而沒注意到,但仔細一看鈴乃並沒有化妝。


    顏料球的特殊塗料被設計成無法以市售的清潔劑洗掉,若鈴乃就是昨天的搶匪,那她的眼睛現在應該像貓熊一樣沾滿了螢光的橘色顏料才對。


    吃早餐坐在她隔壁的時候,也沒有從她身上聞到異臭或遮掩味道的不自然香味。


    惠美首先停止追問困惑的鈴乃,接著板起臉低聲詢問她:


    「……總之,你能先對不夠敏銳的我說明一下嗎?你到底是誰,又是為了什麽目的而潛進魔王城呢?」


    雖然半自暴自棄的惠美講得很大聲,但就算被周遭的人聽見對話內容也沒什麽好困擾的。


    盡管如此,惠美還是大致環視了一下周圍,警戒有無真奧或蘆屋的氣息。


    「我真正的姓名是克莉絲提亞·貝爾。是訂教審議會的首席審問宮。」


    惠美沒想到會聽見「訂教審議會」的名號,不禁再次看向鈴乃的臉。


    「若之前的溝通有誤,那真是抱歉。不過我想重新拜托您一次,能不能請您協助我呢,勇者艾米莉亞·尤斯提納。我絕對沒有為害您的意思。」


    鈴乃真摯地低下頭。惠美看著她的發旋與被稱為「十字花」(注:指四枚花瓣分離不相連,並呈十字狀排列的花朵),飾有四枚花瓣花朵的紅色發簪,在歎氣的同時瞄了一眼車站的時鍾。


    「總之為了避免我上班遲到,詳情就等到新宿再說吧。」


    說完,惠美便立刻走向驗票口。


    「嗯、嗯?咦?」


    鈴乃沒想到比起自己的真實身分,惠美居然更在意日本的公司,因此睜大了眼睛看向惠美的背影。


    「日本就是這種國家啦。好了,快走吧。」


    稍微感到一些成就感的惠美,用pasmo卡碰了一下感應器打算穿過驗票口。


    「等、等等我啊!」


    但卻因為鈴乃莫名的大喊而迴過頭。


    「放、放開我!我、我不能停在這裏……」


    「……」


    眼前是連車票都沒買就打算通過驗票口的鈴乃,而她固定腰帶的繩子一端就這麽被關上的門給卡住了。


    惠美一想像在抵達新宿前,鈴乃還會體驗到多少文化鴻溝,又會惹出多少麻煩後,便頓時憂鬱了起來。


    ※


    她從奧爾巴遺留下來的文件,發現了勇者艾米莉亞與魔王撒旦尚在人間的事實。


    艾米莉亞所持有的聖劍母體為聖具「進化天銀」。


    她找到了探查那道聖法氣的聲納,被發送到異世界的痕跡。


    此外,還有艾米莉亞所砍下的撒旦單角碎片。她在讀取了角上的魔力形態後,便送出數道會唿應該魔力的聲納。


    雖然那裏遺留有檢測出最多魔王撒旦反應的記錄,但她同時還得到了更加明確的證據。


    不過她並未向聖壇報告這件事情。畢竟要是當天報告了這件事情,就算與會全員都當場昏倒也不奇怪。


    那隻是單純的偶然。


    她在調查奧爾巴的書房時,概念收發用的媒介——「念話晶球」剛好接收到了訊息——而那居然正好就是奧爾巴所傳來的訊息。


    盡管那是道充滿雜音的概念收發,但是她依然藉此得知奧爾巴還活著,以及無法打開「門」,在異世界被捕,打算求援等事實。


    雖然覺得對方未免也想得太美了,但他接下來的那句話卻不容忽視。


    亦即——


    『勇者艾米莉亞在異世界跟魔王撒旦聯手,共同並肩作戰。』


    ※


    「身為傳教部出身的人……虧我還自以為是分析未知國度的專家,真是難為情。這個名叫日本的國家,完全超出了我的想像……在安特·伊蘇拉……根本就找不到這種都市……」


    鈴乃感到疲勞與困頓。


    打從在自動驗票機被攔下來開始,她就陷入了混亂。雖然重新買好了車票,但因為她無法理解車票與ic卡的差異,所以在將車票貼上感應器後,門又再度關了起來。


    「到底想妨礙我到什麽時候!」


    以這句呐喊為開端,鈴乃不但在搭完電扶梯時跌倒害木屐飛了出去,還因為規矩地迴答電車車內廣播而引來周遭訝異的視線,最後甚至因為電車於終點站前切換軌道時的震動,而不小心在車內摔了一跤。


    到了新宿後,她也因為人群眾多而感到震驚,除了將捐血中心的紅十字記號誤認為教會之外,走出地上後更因為無數的高樓大廈與車潮、人潮而大吃一驚。


    等在惠美工作場所附近的咖啡廳「塔利茲」安頓下來時,鈴乃那張因為驚訝而疲累到麵無表情的臉已經變得更加委靡不振。


    順帶一提,這間店店名的由來,據說是來自於不能允許身為產品提供者在提升品質以及款待客人方麵感到滿足,而必須持續追求全新滿足的經營理念。(注:日語「塔利茲」的發音與日語「不足」的發音相同)


    「那麽……我們剛才說到哪兒呢……」


    「沒想到真的會有人在看見電視後說出『這個薄薄的板子裏麵有人』這句台詞……」


    「拜托不要再提這個了!」


    鈴乃紅著臉敲了一下桌子。


    若采信她本人的說法,那麽她似乎早就已經好好研究過電腦、手機跟電視等物品了。隻不過實際見到後還是忍不住廄到震驚,才會一個不小心脫口而出。


    「根據我的調查,電視應該是更大的箱子才對啊!既然是箱型的機械,那麽就算裏麵有人也沒什麽好驚訝的!」


    「雖然那既不是形狀的問題,裏麵也不可能會有人倒是。」


    惠美伸手拿起端來的冰咖啡玻璃杯,喝下一口滋潤幹燥的喉嚨。


    盡管鈴乃點了紅茶,但她因為不曉得該怎麽使用附送的奶球,在掀開蓋子時一口氣便弄倒了裏麵的奶精。


    「你到底是看什麽了解日本的啊?」


    惠美試著提出之前就有的疑問。因為鈴乃明明就研究過日本,但她的一舉一動卻都與現代日本脫節。


    「我知道和服是日本的傳統服裝,因此我便透過出現最多和服的『時代劇』來學習。除此之外,就是以日本近現代持續期間最長的昭和時代記錄片為中心。」


    鈴乃邊迴想邊說道。


    「我總算知道你那些不合時宜的舉動是怎麽迴事了。」


    惠美苦笑。


    「我想問你,你喜歡哪些時代劇啊?」


    接著稍微有些振奮地問道。


    雖然惠美喜歡時代劇,但由於自己身邊都沒有能討論時代劇話題的對象,所以認為或許同樣喜歡時代劇的女孩子問,能夠互相了解也不一定。


    不過——


    「這個嘛……我喜歡像『大嵐紋太郎』、『帶子獅』還有『三匹刈』那種浪人(注:指古代日本離開戶籍地到外地流浪的武士)。至於『水戶副將軍』跟『怒坊將軍』之類的,就沒什麽特別的感想。」


    「……是喔。」


    看來不管在哪一方麵,鈴乃跟惠美的意見都未能一致。


    「唉……那麽迴到在笹塚時的話題,訂教審議會首席審問官大人,你找我到底有什麽事?又為什麽要住在魔王城隔壁呢?」


    惠美重新打起精神,切迴正題。


    綜合鈴乃至今對待惠美的態度,雖然她打著訂教審議會的名號,但似乎並非覬覦惠美性命的刺客。


    但這麽一來,便完全無法預測她的目的為何。


    惠美慎重地觀察鈴乃的一舉一動,同時說道:


    「這個嘛,簡單的說……」


    鈴乃一臉緊張,麵向惠美探出身子。


    「我最初的目的是想確認您是否還活著。但在調查過奧爾巴·梅亞留下來的痕跡後,我隻得知魔王在哪兒並過著什麽樣的生活。所以我才認為隻要監視魔王……」


    「總有一天勇者會出現,對吧。結果我還真的著了你的道。」


    因為自己真的是被引誘出來了,所以惠美也隻能聳聳肩。


    「關於奧爾巴·梅亞對您做出的不義行為,真的不知道該如何向您道歉。從您在還不曉得我是安特·伊蘇拉人時所表現出來的態度來看,我也知道關於您與魔王並肩作戰的事情,都是奧爾巴捏造出來的。他的意誌絕非教會的整體意思。至少我本人,希望能夠成為您的同伴。」


    鈴乃先做出「接下來就是正題了」的開場白,接著更加探出身子。


    「我希望您能與我一同打倒魔王撒旦,迴到安特·伊蘇拉。能請您公布您還活著的事實,並導正企圖隱蔽奧爾巴不正行為的教會嗎?」


    「不要。」


    「迴答得好快!」


    誇張地跌在桌上的鈴乃,差點兒就弄倒了紅茶。


    「再稍微考慮一下也沒關係吧!」


    「不要,我已經不打算再跟教會的人合作了。」


    惠美將糖漿加進冰咖啡,開始攪拌。


    「您不是答應過要幫助我嗎?」


    「在我還沒發現期間所做的約定無效。」


    「若跟我合作,就能恢複您在安特·伊蘇拉應有的地位跟名譽喔?」


    「我又不在意教會跟各王國的人怎麽看待我。」


    惠美幹脆地說完,便將視線移向窗外,鈴乃也跟著看向外麵。


    「就在那裏。」


    一臉嚴肅地開啟話題的惠美,用眼神指向咖啡店外麵的地下道入口。


    「某人光是為了殺害我跟魔王,就讓人潮眾多的地下道崩塌,而你是由那種家夥擔任最高負責人的組織成員,我沒辦法光是迴答『這樣啊』,就坦率地相信你,這你應該能夠理解吧?你知道奧爾巴有來到這裏吧?」


    「……」


    鈴乃交互看向惠美與外麵,完全說不出話來。她點著頭,並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


    「沒想到,他居然連這種事情都……」


    「奧爾巴為了殺我,跟路西菲爾一起替日本添了許多麻煩,艾美拉達跟艾伯特都知道這件事情。不然之後你可以試著問路西菲爾本人看看。你應該知道漆原就是路西菲爾吧?」


    惠美放下玻璃杯,毅然地表示:


    「我之所以會認為你是昨天的搶匪,就是因為這個理由。就算沒有那件事情,隻要你是訂教審議會的人,我就完全不打算協助你。」


    「……那又是為什麽?」


    惠美的迴答十分簡潔。


    「因為討伐魔王,是勇者的工作啊。」


    麵對說得理所當然的惠美,鈴乃鼓起幹勁說道:


    「所以說,我也是為了討伐魔王才來到這兒的。那麽隻要互相合作……」


    「打倒那家夥是我一個人的工作,你不要出手。」


    「為什麽要這麽堅持……」


    「訂教……不對,你明明出身於異端審判會,難道一定要我說得那麽明白你才會懂嗎?」


    惠美刻意不提「訂教審議會」,反而重新更正為「異端審判會」。鈴乃感覺自己的血壓下降,緘默不語。


    「我不曉得你做過什麽樣的事情。如果讓你不高興就抱歉了。」


    察覺到鈴乃神色有異的惠美,稍微緩和了語氣,不過——


    「我不希望自己討伐魔王的結果遭人利用,隻有這一點希望你能夠明白。」


    惠美說到這兒便看了一眼店裏的時鍾,發現已經接近自己的上班時間。


    「雖然我不知道你是基於什麽目的援助他們糧食,但我還是先警告你一下。若用些無聊的小手段多管閑事,馬上就會被看穿喔。再怎麽說,他好歹是魔王啊。」


    「……感謝您的忠告。」


    「我會為了自己討伐魔王。所以你不要再接近魔王,放心地迴安特·伊蘇拉吧,我絕不會讓魔王勢力再度踏上那塊土地。」


    惠美起身拿起帳單,從側肩包裏拿出卷起來的薄冊子交給鈴乃。


    「話雖如此,你應該也有你的難處吧。這是免費的求職雜誌,是我剛才在車站拿的,除此之外還有很多種,你就自己去找找看吧。」


    鈴乃一臉茫然地交互看向封麵畫了一隻豬的求職雜誌跟惠美的臉。


    「如果打算待在這邊一段期間就好好讀,稍微學習一下這個世界的工作吧。再怎麽說,你的用字遣詞跟打扮都脫離這個時代太遠了。還是看看路人,研究一下流行比較好。我接下來還要上班,你一個人迴去沒問題吧。」


    留下驚訝不已的鈴乃,惠美結完帳後便走出店外。


    她有些疲累地將手抵在額頭上,歎了口氣。


    「話都說這個程度了,應該沒問題了吧。」


    既然這一個星期都沒發生什麽事情,事到如今,鈴乃應該也不會因為被惠美拒絕就自暴自棄吧。


    當然惠美也考量到既然鈴乃跟奧爾巴不同,表現出希望帶自己迴去的態度,那麽應該不會做出讓惠美不悅的事情。


    由於上午的行程實在太過於緊密,就在惠美想著自己接下來是否還有撐到工作結束的力氣,打算買瓶並非保力美達,而是真正的營養飲料時。


    「啊,這不是惠美嗎?早安啊。」


    便因為被人叫住而迴過頭。


    「……啊,早安,梨香。」


    惠美的同事,鈴木梨香正好來上班了。而她同時也是惠美在日本交情最親密的朋友。


    「真稀奇耶,你在咖啡廳吃早餐?」


    「唉,差不多就是那樣。剛好遇見認識的人。」


    「哎呀,好難得惠美居然會提自己私底下的人際關係喔。怎麽啦?該不會是男人吧?」


    「那怎麽可能,是女孩子啦。」


    聊著無意義的日常晨間對話,惠美與友人開始一同往職場走去。


    ※


    「對、對不起!」


    千穗不斷地低頭向中午來上班的真奧道歉,並歸還杜拉罕號。


    雖然真奧笑著原諒了她,但千穗依然滿臉通紅,無法直視真奧的臉。


    將杜拉罕號停在店後麵,總算安撫完千穗並跟她一起走入店內的真奧——


    「……咦?」


    往店裏看了一眼便皺起眉頭。就連因為羞恥心而全身發燙的千穗,也馬上注意到有什麽不對勁。


    真奧的上班時間基本上是十二點。由於麥丹勞幡之穀站前店就坐落於住宅區與商業區之間,所以從這個時間開始就會因為進入午餐時間而亂成一團,但今天卻完全看不出平常那種混雜的預兆。


    木崎滿臉笑容地站在結帳櫃台內,後麵則是臉色蒼白、躲得遠遠的早班學生店員。光是這樣,真奧就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


    木崎那張彷佛貼上去的笑臉,正是她為營業額不足而煩惱時特有的景象。


    「早、早安……」


    「太冷清了。」


    「是指……現在嗎?」


    麵對戰戰兢兢地出聲詢問的真奧,木崎語氣僵硬地迴答:


    「從早上開門以來的六個小時,我們的總來客數已經落後肯特基了。」


    「咦?」


    「來客數隻有昨天的八成。我在想該不會是可恨的肯特基使出了什麽詭計吧。」


    就算是針對新開張的競爭對手,這種說法也未免太找人麻煩了。更何況若是昨天的八成,那麽也有可能是天氣或星期等因素造成的影響,但看來隻有這次,木崎深信原因是出在肯特基身上。


    「為什麽……為什麽我偏偏得從這種日子開始參加門市職務進修呢!」


    木崎維持笑容所發出的怒吼,讓早班的員工們嚇得身子一震。


    「雖然光想像就是惡夢,但假設今天各時段的來客數一直維持這個步調……」


    木崎依序環視了真奧、千穗以及所有員工一眼。明明是美女的笑容,但不知為何卻讓人覺得毛骨悚然。


    「你應該不想去格陵蘭吧?啊?代理店長真奧貞夫。」


    「是、我不想去!」


    真奧沒想到自己身為魔王,居然還能實際體驗青蛙被蛇盯上的感覺。


    木崎隔著櫃台將手搭上真奧的雙肩,兩眼彷佛饑渴著鮮血的野獸般閃閃發光。


    「我允許你。無論使出什麽手段都無所謂。給我打倒肯特基。」


    『遵命,夫人!』


    不隻是真奧,就連千穗與員工們也端正姿勢,跟著應和敬禮。


    當然,所謂的不擇手段是指在常讖範圍內想辦法提升麥丹勞的營業額,並非要他們透過物理的手段摧毀肯特基。


    盡管已經到了午餐時間的巔峰,但店內的人潮依然很難稱得上是尖峰,反觀肯特基炸雞店的新店鋪卻是遠遠一看就知道生意興隆。


    身為肯特基炸雞店的吉祥物,同時裝飾在各分店的胡子老紳士人偶——法亞斯少校爺爺的笑容實在令人可恨。


    在擁有營業額之鬼別稱的木崎,臉上帶著彷佛惡鬼般表情離開店裏後,真奧便使出渾身解數奮戰。


    他增加了不至於被責備的分量優惠,並用保冷箱在店門口販賣奶昔。除此之外,也積極地指示千穗與其他員工,透過提供期間限定的咖啡免費續杯活動來吸引顧客。偶爾自己還會走出店麵聲嘶力竭地招攬客人。


    但這些努力都徒勞無功,下午兩點結帳時,來客數的項目顯示隻有昨天七成的客人。


    「唉,這下慘了……才第一天就這樣啊……」


    不隻是真奧,就連千穗與其他員工也這麽認為。


    雖然並非沒有客人,但這個數字還是無法讓對肯特基炸雞店抱持著異常敵意的木崎接受。


    就在有點過強的空調替全體員工帶來身心方麵的寒冷,讓他們在腦中浮現出「格陵蘭」的字眼時。


    「歡迎光臨!」


    真奧快速地大喊。自動門開啟,新客人上門來了。


    來人筆直地走到櫃台,劈頭便說道:


    「百忙之中前來打擾,真是不好意思。請問店長在嗎?」


    那是位矮小的男性。來人有著纖細的身材,並在端正的五官上戴了副大型太陽眼鏡。雖然從男人手上拿的包包來看似乎是個上班族,但因為那副與矮小身材一點都不搭的太陽眼鏡,使他看起來就像個在模仿以前流氓的小孩子。


    由於真奧認識所有跟幡之穀站前店有關的管理幹部,因此男子應該是從其他地方來的業務員吧。


    正因為店長不在,所以真奧認為此刻正是身為時段負責人的自己出場的時候而鼓起幹勁。真奧斜眼看了一眼因為突然的請求而感到疑惑的員工,走出櫃台來到男子麵前。


    「不好意思。店長木崎小姐今天不在。我是這個時段的負責人真奧。若是能由我代勞的事情,還請不吝指教。」


    男子有些誇張地挑起眉毛。


    「原來你就是真奧貞夫先生啊,我有聽過你的傳聞。」


    客觀上矮小的男性明明是由下往上仰望真奧,但講起話來的語氣卻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


    「據說你是位擁有與名字不相符的勤奮、優秀以及包容力,無論從哪方麵來看,都非常充滿人情味的人。」


    「嗯、嗯……感謝您的稱讚。」


    什麽叫做與名字不相符啊。雖然真奧之前曾經被惠美說過名字不像年輕人,但真奧還是因為這取笑初次見麵者名字的發言感到不自然。


    真奧站到對方麵前後才發現,男子身上傳來一股強烈的薄荷香味。或許是用了體香劑或香水吧,不過既然散發出這麽強烈的人工香味,那麽應該會妨礙到餐飲業服務員的工作吧。


    「那個,不好意思,請問我們曾經在哪兒見過麵嗎?」


    真奧不過是個在速食店打工的店員,那麽男子之前究竟是從哪裏聽見真奧的傳聞呢。


    「不,我們沒見過麵。」


    矮小男子揚起嘴角笑道。


    「但我從很久以前開始,就知道你的事情了。」


    看來是個麻煩的家夥。真奧腦中浮現出失禮的想法。


    此時初次見麵的男性,像是突然想起什麽似的敲了一下手。


    「不好意思,我太晚自我介紹了。我是在經營這個行業。」


    男子說完便從內側口袋拿出名片盒,抽出一張後交給真奧。真奧行了一禮,並以雙手接下名片,在看到男子的頭銜後驚訝地僵住。


    「您是肯特雞炸雞店的……店長嗎……」


    麥丹勞的員工們頓時產生動搖。


    「我叫猿江三月。以後就是各位對麵鄰居了,還請多多指教。」


    自稱猿江的矮小男子,輕輕笑了一下搔搔頭。


    「其實我應該要早點來打招唿的,但就是抽不出時間,這麽晚才來真是抱歉。」


    真奧感覺自己腦內深處爆出了火花。


    「不過幡之穀真是個好城市呢!位於住宅區跟商業區之間,不但消費群十分豐富,女孩子也都很漂亮。那麽早就看上這兒開業的麥丹勞慧眼,還真是令人敬佩。」


    「……啊?」


    位於真奧後方的千穗,驚訝地嘟囔著。


    「雖然本店開幕第一天就盛況空前,直到現在才好不容易抽得出時間前來拜訪,但看來貴店就算讓我來打聲招唿也沒什麽問題,這樣我就放心了。」


    眼看對方兜著圈子諷刺店裏的營業額,真奧清楚地聽見腦中出現一聲不存在於現實世界,觸動了「逆鱗」的擬音。


    「……真不好意思,本店今天的來客數實在不怎麽理想。但我們也因此才能跟您好好打聲招唿。」


    但身為麥丹勞幡之穀站前店下午時段負責人兼代理店長的真奧,當然不會因為這點小事就失去營業笑容,並勉強地反擊迴去。


    「哪裏哪裏,我們隻是因為碰巧比較新奇才贏的,過不久就會恢複原狀了。」


    但對方卻再度反擊,表麵上是在顯示謙遜,實際上卻是在宣示自己的優勢進行挑釁。


    若換成木崎在場,感覺她會意外地忍不住將猿江給趕出去,但隻是被托付店麵的真奧卻不能那麽做。因為真奧行動的責任最後還是會被歸到木崎身上。


    真奧在內心訝異自己居然能夠輕鬆地忽視對方的挑釁。


    「我也這麽希望。同為站前商店街的夥伴,我們彼此加油吧。雖然很不巧店長今天不在,但我們會另外擇日拜訪,到時候還請您多多指教了。」


    所以你今天就快滾迴去吧,真奧以帶有如此弦外之音的一句話,仔細地應對猿江。


    猿江雖然感到有些意外,但還是露出諷刺的笑容。


    「這樣啊……看來真的與我所知的你不太一樣呢。」


    他對依然低著頭的真奧如此說道。


    「雖然很可惜沒能見到傳說中的美女店長,但既然難得來了一趟,就讓我外帶一份套餐吧……喔。」


    猿江將視線停留在真奧後方旁觀事情發展的員工之一——也就是千穗的身上。


    「真漂亮。」


    「咦?」


    就在真奧跟著猿江視線看向千穗的片刻之間,猿江已經瞬間移動到千穗所在的櫃台。


    「哇~~真是位充滿未來性的可愛小姐。請一定要麻煩你用那雙優美的手,替我準備我點的套餐。」


    這句話讓千穗露骨地表現出不悅。


    任誰都看得出來猿江是來對麥丹勞挑釁的,而他居然還以客人身分對員工表現出脫離常軌的態度。正當千穗想開口時——


    「佐佐木小姐。」


    真奧以嚴肅的工作用稱唿阻止了她。


    「替客人說明商品。」


    「……是。」


    真奧請猿江移駕到櫃台前。猿江隻再度看了真奧一眼,接下來直到他帶著外帶的商品迴去之前,視線都隻追著千穗的一舉一動。


    「你好像很不滿。」


    猿江離開店裏後,千穗便一直板著一張臉。


    「因為那個叫猿江的人,絕對是來嘲笑我們的。被他說成那樣,難道真奧哥都不會覺得不甘心嗎?」


    「既然會因為被人看不起店裏而感到不甘心,那就表示我所培育的小千,已經成長到對工作抱持著超過時薪以上的驕傲,這反而讓我覺得很開心呢。」


    「…………唔。」


    原本鼓著一張臉、緊緊閉上嘴巴的千穗表情,忍不住開始扭曲起來。


    「……真奧哥平常明明那麽遲鈍,偏偏這種時候就會說出那種話。」


    在以不讓真奧聽見的音量小聲嘀咕後,千穗隨即低下頭。這是因為她不想讓真奧看見自己原本因為店被小看而生氣的表情,因為被稱讚便沒出息地放鬆的樣子。


    「如果因為是討人厭的客人就用不悅的態度對應,那隻會淪落到跟對方相同等級。隻要我們維持一貫的態度應對,就能保住完成工作的自尊。隻要會掏錢出來,那麽無論什麽樣的人都是客人。」


    真奧摸摸鼻子,得意地迴答。


    「怎麽樣,有沒有看起來比較像代理店長啦?」


    「一說出這句話就白費了啦!」


    千穗苦笑。


    「啊,不過我沒能阻止他對小千做出接近搭訕的舉動。對不起!感覺很不舒服吧。」


    「哪裏,我才不會在意那個小不點店長說的話。」


    真奧輕輕低頭,千穗連忙慌張地搖頭。


    「小不點店長啊,這個稱唿不錯耶。」


    真奧拍手笑道,其餘員工也像是讚同千穗的想法般點頭。


    「不過,待在那種店長底下工作還真是可憐呢。他真的有從事餐飲業的自覺嗎?噴那麽重的香水,應該會被客人投訴吧。」


    盡管是競爭對手的事情,真奧依然感到在意。畢竟身為同一條商店街的店鋪,還是有可能會受到同業評價的影響,沒辦法袖手旁觀地覺得高興。


    「服務業戴太陽眼鏡也沒關係嗎?」


    千穗提出疑問。


    「啊,蘆屋說太陽眼鏡能夠防止紫外線。或許他是出於健康上的理由也不一定,最近這種事情很難仔細區分呢。」


    雖然真奧更加在意猿江微妙的措辭,但比起這件事情,自己現在必須先思考如何在打烊前補救來客數跟營業額才行。


    「好,打起精神來吧。」


    「我也絕對不想輸給那種人!」


    千穗彷佛如釋重負般地露出清爽的表情,用嚇到其他員工的音量大喊:


    「好!不管有幾百個人都放馬過來吧!我要努力工作羅!」


    藉此提振自己的精神。


    「就是這股幹勁。今天晚一點應該會有具體的敵情報告進來,認真地上班吧!」


    「敵情報告?」


    麵對千穗的疑問,真奧得意地點點頭。


    「人隻要忙得不可開交,就連父母都會想使喚,更何況是部下呢。因為是攸關我收入的必要經費,所以他也勉強同意了。」


    ※


    盡管已經到了傍晚,夏天的東京依然以不輸白天的熱浪襲卷城鎮。


    惠美跟梨香一起下班。在更衣室被梨香問到晚上有何計劃的惠美,稍微猶豫了一下。


    「我得去個地方。」


    隨即輕巧地迴避了梨香的邀約。


    雖然她令早才對鈴乃說了重話,但鈴乃或許會因為惠美表現出的強硬態度,而展開什麽行動也不一定。


    「哎呀,真可惜。是跟今天早上的朋友有關嗎?那就沒辦法了,不過要記得在鷹野水果園的折價券有效期間內,抽空跟我約會喔。」


    「……我、我一定會空出時間來。今天先對不起羅。」


    盡管惠美腦中頓時閃過色彩鮮豔的水果自助吧影像,但她還是發揮了最高等級的使命感跟自製力斬斷了煩惱。


    正因為發生過那樣的事情,所以當她走出大樓,看見打扮得跟早上截然不同的鈴乃時便大吃一驚,難看地表現出動搖。


    「咦?那該不會,是早上跟惠美在一起的人吧?」


    在這一瞬間,惠美甚至起了裝作不認識並拔腿逃跑的念頭。


    「惠美小姐,您終於下班了嗎?」


    但此時鈴乃本人卻叫著惠美的名字靠了過來。束手無策的惠美隻能選擇放棄,厭煩地看向鈴乃。


    鈴乃穿著彷佛龍用在京都旅遊小冊子上的清爽流水花紋浴衣,頭戴有著十字架形玻璃裝飾的發簪;在角井百貨也有設櫃的女性名牌紙袋內,還能從def-mart的塑膠袋隱隱約約看見似乎裝了涼鞋的盒子。


    繪有金魚和風花紋的手提包上綁著氣球,包包裏麵還裝了礦泉水的寶特瓶和月巴克咖啡的隨行杯。


    「都做到這種程度了,為什麽你還是穿浴衣啊!」


    鈴乃的打扮,讓惠美開口劈頭就這麽說。這位請勇者幫忙討伐魔王的女性,這半天來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呢。


    「調查布教預定地區的經濟動向,也是傳教部的固定工作之一。而且到處都能看見穿著浴衣,走在路上的年輕女性。」


    「……你帶了那麽多錢來嗎?」


    「在來這兒時,我有帶一些容易換成現金的物品過來。我將其中一部分賣到名叫『麥兵』的店去了。」


    鈴乃舉出一間知名當鋪的店名。但地位崇高聖職者所說的「容易換成現金的物品」,究竟會是什麽東西呢。希望不清楚現代日本「圓」所具備價值的鈴乃,沒有將貴重物品賤價賣出就好了。


    鈴乃接著從包包裏拿出同樣飾有可愛和風花紋的卡片夾。


    「怎麽樣,我已經成功買到suica卡羅!是叫做『儲值』嗎?我還一個人完成了那項行為喔!」


    難得表現出興奮模樣的鈴乃,將ic卡上的企鵝圖案秀給惠美看。


    「……好厲害,好厲害。」


    簡直就像個第一次完成跑腿的小孩子一樣。


    惠美正想著要不要幹脆摸摸她的頭時,旁邊的梨香便問道:


    「這位是……惠美的朋友嗎?」


    「呃——」


    惠美煩惱了一會兒。


    「唉,應該算吧。」


    「為什麽感覺有點曖昧呢。」


    雖然惠美在腦中想了各式各樣的藉口,並因為關於自己的出身總是必須撒謊而感到猶豫時,鈴乃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麽似的,突然開始向梨香自我介紹。


    「初次見麵,我叫鎌月鈴乃。我最近才剛搬來東京,受到惠美小姐諸多照顧,」


    「啊,你好。我是鈴木梨香。如你所見,是惠美的同事。」


    由於無法理解鈴乃的意圖,惠美也隻能暫時保持沉默。


    「那麽,鎌月小姐是搬到永福町嗎?」


    梨香理所當然地詢問。既然表示受到了惠美的照顧,那麽自然會認為鈴乃是搬到了惠美家附近。


    但就在這一瞬間,惠美突然有種不祥的預感。


    「不,我是搬到了笹塚。」


    「笹塚?咦?惠美你家,是在永福町對吧?」


    「是、是啊。」


    惠美以眼神詢問鈴乃究竟想說什麽,但鈴乃卻看也不看惠美一眼。


    「我剛搬完家不久,便受到前來拜訪鄰居的惠美小姐鼓勵。」


    「啊,原來如此……啊?惠美,跑去笹塚?」


    梨香頓時表示理解,接著似乎因為想到了什麽而沒繼續把話說下去。鈴乃看準這個時機,快速將視線轉向惠美。於是對話被中斷的梨香,便隻能露出如鯁在喉的表情,傾聽惠美與鈴乃的談話。


    「我之所以在這裏等您,是有事想重新拜托惠美小姐。」


    「……你到底想說什麽?」


    惠美今天早上才那麽嚴厲地拒絕過鈴乃,事到如今,她不可能在局外人麵前提出相同的請求。雖然知道鈴乃特地來到這裏一定是有某種企圖,然而若不曉得對方的目的,惠美依然束手無策。


    若輕舉妄動要已經加入對話的梨香離開,說不定反而會害梨香起疑,所以惠美才刻意用有點嚴厲的語氣發言。


    「……那個?我在的話會很麻煩嗎?需要我先離開嗎?」


    惠美成功地讓擅長察言觀色的友人梨香說出這句話。但鈴乃卻補上了這麽一句話:


    「不用了,並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馬上就好。我想拜托惠美小姐的是,希望您能跟我一起去貞夫先生的職場看看。」


    「貞夫?我好像在哪兒聽過這個名字……」


    「喂,你在說什麽啊……」


    鈴乃若無其事地在梨香麵前開放真奧的話題。雖然惠美至此總算明白了對方的意圖,但為時已晚。


    「我希望能見識一下讓您說到那個地步的真奧貞夫先生工作的樣子。雖然我能理解您不希望我接近他的心情,但我也不能就此輕易地答應您放手。」


    「……」


    惠美不由得抱頭。鈴乃刻意地使用讓人誤解的說法。


    此時,站在旁邊聽兩人對話的梨香,拍了一下手大喊出聲:


    「我想起來了!真奧貞夫就是惠美的那位男性友人吧!」


    「看吧……我就知道會變成這樣……」


    惠美呻吟道。


    「是惠美來我家時提到的那個人!咦、現在是怎麽迴事,我該不會撞見了什麽驚險刺激的場麵了吧?」


    「喂,梨香,事情不是那樣……」


    光從字麵上的意思來看,的確是有可能聽成那樣。但實際上這兩位女性之所以盯上真奧這位男性,可是真的想要奪取他的心髒啊。


    梨香似乎是為了緩和現場的氣氛,露出複雜的笑容並揮揮手說道:


    「那個,我說啊,身為一位女性,以及一個局外人,如果能讓我說句話,那個,雖然我知道這是在多管閑事,但感情糾紛本來就不可能單方麵地解決喔。所以啊,為了徹底解決問題,雖然可能會有點尷尬,但還是讓那位叫真奧的人一起坐下來談談會比較好喔,這也是為了避免後續的麻煩喔?」


    「聽我說梨香,事情不是那樣……」


    惠美連忙阻止擅自展開妄想的梨香。


    「……或許就跟您說的一樣也不一定。」


    鈴乃擺出一副真的打算參考這個意見的樣子,若無其事地將對話的對象恢複為梨香。


    「喂!」


    「那麽,那個人,現在在哪兒啊?」


    「他好像是在幡之穀的麥丹勞工作。」


    「喂!!!!」


    「惠美,你冷靜一點。幡之穀啊,離這兒滿近的嘛。那還是早一點解決會比較好對吧?」


    「我、我很冷靜啦!梨香,根本就不需要做那種事……」


    「放心,不用慌,冷靜點。基本上無論發生什麽事情,我都是支持惠美的。」


    由於梨香還是沒搞清楚狀況,所以根本就談不上站在哪一邊。


    「不過放心吧,裁判一直都是公平的。」


    雖然不曉得梨香到底是想掩護什麽,但她還是為了讓鈴乃放心而露出微笑。


    刻意引起誤會的鈴乃與被誤導的梨香握緊彼此的手。


    惠美完全不曉得該怎麽導正這樣的狀況——


    「你們兩個放著我不管,自顧自地在說些什麽啊!我、我可不去喔!」


    所以祭出了最後的手段。但日本人同事與安特·伊蘇拉的聖職者,卻基於不同的意圖對惠美說出了同樣的話。


    「……這樣好嗎?」


    「這樣好嗎?」


    梨香的眼神帶著些許哀傷。鈴乃則是以視線詢問惠美真的能讓自己隨便亂來嗎?這完全是鈴乃作戰的勝利。


    「唔~~!」


    或許是因為將這道呻吟解讀為接受。


    「……那麽,我們就稍微遠征一下吧。當然,關鍵時刻我會好好地離席,而且既然都多管閑事地插手了,那我也會負起相對應的責任,就放心交給我吧。」


    梨香說完,便率先踏出了步伐。


    惠美看了那道背影一眼,接著便毫不留情地狠狠瞪向鈴乃。之前無論發生什麽事情都堂堂正正麵對的鈴乃,難得一臉歉意地表示:


    「就算我麻煩您跟我一起去,我想您也不會聽吧。」


    「為什麽要去找他啊!」


    為了不讓走在前麵、一臉愉快的梨香聽見,惠美憤怒地壓低音量詢問。


    「雖然人數不多,但魔王從今天起就要成為支配人類的負責人了吧?」


    這麽說來,真奧似乎亂說過自己就要當上代理店長,飛黃騰達之類的話。


    「那又怎樣!」


    盡管已經是星期六的傍晚,但太陽依然高掛在天空上,路人也充滿了活力,因此就算兩人說著悄悄話,也不會被梨香聽見並起疑。


    「感覺你對討伐魔王這件事情,還挺優閑的嘛。」


    鈴乃以認真的眼神看向走在前麵的梨香背影。


    「的確,雖然從他的日常生活來看似乎是不會造成威脅,但魔王畢竟是魔王。若讓他得到支配人類的權力,難保不會突然產生變化。雖然我希望能夠防範未然,但若有個萬一,我一個人終究還是有些靠不住。」


    雖然不曉得鈴乃究竟以為讓真奧在限定時間內支配一間麥丹勞的店鋪,會發生什麽樣的慘事。但對知道真奧工作態度的惠美來說,這不過是杞人憂天罷了。


    「由於擅自行動說不定會引發不必要的災難,但我想若直接拜托惠美小姐,一定又會被拒絕,所以不得已隻好出此下策……」


    「算了啦,我知道了。」


    惠美放棄地歎了口氣。


    惠美自己也曾經有一段時期,因為擔心真奧何時會露出魔王的本性為日本帶來災厄而過得戰戰兢兢。


    雖然惠美絕對無法原諒魔王過去的所作所為,但她現在已經開始理解隻要不隨便對魔王勢力出手,他們就不會對日本造成危害這項事實。


    惠美因為覺得自己好像是在擁護真奧而感到不悅,但隻要讓鈴乃見識到真奧的工作態度,那麽某種程度上她應該也能夠理解吧。


    「更何況還有神秘的襲擊者在。除了打倒魔王之外,為了揭露真相,我還想平安地帶您迴到安特·伊蘇拉。一起行動不但能澄清我的嫌疑,在緊要關頭時,或許我也能幫得上忙也不一定。」


    思慮周詳的鈴乃也沒忘了趁機穿插自己的好話。既然對方都這麽光明正大地堅持了,惠美也隻能苦笑。


    「不過說實話,對我來說該怎麽阻止梨香繼續亂來才是大問題呢。」


    「你說我怎麽了?」


    走在前麵的梨香因為對自己的名字產生反應而迴頭。


    「……沒事,沒什麽。快走吧。我想早點結束這件事情。」


    「真、真是積極~」


    沒什麽東西比失去控製的善意還要恐怖的了。


    走出京王新線幡之穀站地上出口的梨香,將手叉在腰際,用敏銳的視線環視周遭。


    「雖然來到了幡之穀……不過關鍵的麥丹勞卻沒什麽客人,看起來不太妙耶。這樣一點都不適合處理感情糾紛。如果不是在人聲吵雜的店裏談,那麽一旦氣氛變僵就慘了,周圍有沒有其他人在可是會大大影響自製的效果呢。」


    梨香冷靜地分析,但總覺得她的語氣中聽起來似乎同時也在期待著「發生無法自製的狀況」,應該是惠美想太多了吧。


    「在男方有道理的場合,也不能擾亂對方的工作場所……而對麵生意興隆的肯特基炸雞店倒是符合這項需求。總之先去那裏開作戰會議吧。」


    「梨香絕對是在期待吧。」


    惠美隻能選擇聽天由命。雖然惠美還是有可能在不被梨香發現的情況下操作她的記憶,但盡管是出於誤會,一想到要對出於善意行動的朋友做到這種程度,還是讓惠美感到畏縮。


    稍微瞥了一眼麥丹勞的狀況後,惠美發現店裏的確如梨香所言,看起來沒多少客人。隻要一走進店裏,真奧與千穗一定會認出惠美並做出反應吧。


    「首先,還是請你們詳細告訴我真奧是個什麽樣的人吧。或許能藉此找出解決感情糾紛的線索也不一定。」


    打從真奧身為魔王,以及惠美身為勇者開始,兩人之間的戰鬥便無論如何都無法避免,鈴乃到底是打算如何迴避這點呢。


    她該不會真的打算撒謊說自己跟惠美同時在爭奪真奧這個男人吧。


    三人推開外表沉重的大門,走進占據了三個樓層的肯特基炸雞店幡之穀站前店。由於店內真的如梨香所言生意興隆,惠美瞬間產生可能會因為客滿而找不到座位的期待。


    「歡迎來到肯特基!現在正好有空一個四人座。請往這邊的櫃台前進。」


    店員多管閑事的小小親切擊潰了惠美的希望。


    「方便的話,請收下這份比較清楚的菜單。」


    由於三人都看不見位於櫃台的菜單,因此身材矮小,戴著以餐飲業服務員來說十分稀奇太陽眼鏡的男店員,便交給鈴乃跟惠美一人一份菜單。


    惠美雖然坦率地收下,但這份菜單看起來並未比櫃台的菜單清楚。


    「我要冰咖啡。你們兩個呢?」


    「那我點楓糖百斯吉搭配冰紅茶套餐。另外還要牛奶。」


    「……冰咖啡。」


    「了解,那先由我一起結帳吧。啊,就這些了。」


    梨香的最後一句話是對店員所說,矮小的店員一臉微笑地點頭。


    「我知道了,請稍等一下。方便的話,這是開幕活動的優惠券,請您拿去用吧。我先為您結帳。」


    老實地收下店員遞出的優惠券傳單後,梨香隨手掏出一張千圓鈔。


    「接下來我們將灌注心意為您料理。能夠讓您這麽美麗的女性享用,我想商品也會很高興吧。這是您的收據與找錢。」


    「嗯……呀?」


    將注意力轉移到優惠券的梨香沒看店員便伸出了手,沒想到店員居然握住梨香的手將收據跟找錢放在上麵,害她發出了奇妙的叫聲。


    雖然梨香不禁凝視店員,但他早就轉身準備飲料等餐點,完全不在意梨香的反應。


    「啊……是,好的『樂意之至』的意思嗎?」


    梨香未做多想,再次將視線移到優惠券上。


    「居然讓女性等侯,真是罪過。這是您點的商品,請收下。」


    雖然還等不到一分鍾,但梨香還是曖昧地點點頭並收下托盤,跟在樓梯旁邊等待的惠美與鈴乃會合。


    「據說那種類型的男性意外地不擅長遊玩,而且很會惹麻煩呢。香水的品味也很差。」


    「你在說什麽啊?」


    「嗯,沒事。唉,總之先上二樓吧。」


    惠美與鈴乃老實地走上樓梯。梨香稍微往剛才的店員看了一眼,但卻被排隊的客人給擋住了視線而無法如願。


    「好了,先來聽聽事情的經過吧。他叫真奧貞夫對吧?」


    讓惠美跟鈴乃一起坐在如店員所說,空著的四人座沙發側上後,梨香擺出有如法官一般的正經表情,探出身子說道。


    「雖然不久之前曾經稍微從惠美那兒聽過關於那個人的傳聞,不過此刻還是再聽你們說明…一次吧。」


    「對我來說是搬家地點隔壁的鄰居……呃,是位好鄰居。」


    惠美斜眼瞪了一下明明說過是來討伐魔王,卻還能厚著臉皮信口開河的鈴乃。


    「對我來說是恨不得馬上除之而後快的對象。」


    盡管惠美並未說謊,但梨香當然不會直接照字麵解讀。


    「意見分歧~不過惠美不怎麽坦率嘛~」


    打算一口氣坦率、誠實地坦白的惠美,意外地仍然不肯罷休。


    「梨香,我坦白跟你說清楚,我跟那個真奧真的沒什麽。之所以不希望她接近真奧,完全是因為其他的理由,我們並沒有在爭奪真奧。」


    「咦?但你來我家時不是說過真奧是你的人嗎?」


    「我才沒說!應該說,你不要隨便節錄一部分自己拚湊起來啦!」


    兩個月前發生地下道崩塌意外的那晚,惠美曾經借宿梨香房間,對於在現場跟自己談過話的真奧,惠美隻記得曾經說過對方是「有著孽緣,連認識都稱不上。總有一天一定要親手送他歸西的對象」。


    「話說迴來,你為什麽老是要把我跟真奧湊在一起啊!光想就覺得討厭!像那種殘忍、狡猾、貪婪、遲鈍、貧窮,連將撿來的傘借人都要斤斤計較的沒常識男人……」


    對惠美來說,關於真奧的壞話要多少就能講多少。


    有一部分也是因為不懇被鈴乃牽著走,就在惠美正打算滔滔不絕地大罵特罵時。


    「遊佐,這我可不能當作沒聽到!」


    卻被一個局外人給阻止了。


    打算厘清狀況的鈴乃抬頭,梨香也跟著迴頭。


    一位拿著似乎剛用完餐托盤的高跳男子,正堅定地站在惠美一行人桌子前方俯視她們。


    他就是魔王城的居民——直到今天早上都還因為天氣熱導致身體不適,虛弱得像個病人的蘆屋四郎。


    「為什麽你會在這裏啊!應該說,你之前都待在哪裏啊!」


    惠美不禁用手指向對方。


    蘆屋以視線表示大廳角落的吧台座位。


    「我在你們進來店裏時就發現了,坦白講為了避免麻煩,我原本正打算偷偷地溜出去!但你居然將我們家的一家之主罵得這麽難聽,要是就這麽放過你,那我還算是個男子漢嗎!」


    雖然在蘆屋打算偷偷溜出去的時候,就已經不像是個男子漢了,但他在與惠美的對話中,既沒直唿真奧的名諱,也沒有脫口說出「魔王大人」,實在值得欽佩。


    比起在這裏跟蘆屋爭執,惠美突然想到了一個更能利用對手的方法。


    「對了,蘆屋!這是個好機會,快助我一臂之力吧。這攸關你跟真奧的名譽喔。」


    「你說什麽?為什麽我得幫你啊……」


    「反正你是來調查這間店的吧。你想點什麽我都請客。」


    「既然你這麽說,那就沒辦法了。」


    「哇!」


    梨香驚訝地大喊。因為她明明就沒有移開視線,但直到剛才為止都在與惠美爭執的男人,居然突然之間就坐在她的隔壁了。


    蘆屋的態度轉變之快,就連打算利用他的惠美都感到驚訝。


    「……我倒是沒想到你居然那麽貪小便宜……」


    「哼,你可別誤會了。隻不過對現在的我來說,最優先的是家裏的家計而已。若能夠節省無意義的花費,無論遭受什麽樣的屈辱,我都甘之如飴。」


    「就算你說得好像樂意為了大義而背負肮髒的工作,還是一點都不帥啊。」


    「閉嘴。總而言之,我因為預算不足而無法調查甜點跟沙拉,晚一點就來點這些吧。」


    蘆屋毫不客氣地說道。


    「那個,雖然我搞不太清楚狀況,不過他是你朋友嗎?」


    「「當然不是(啊)!」」


    蘆屋與惠美異口同聲地迴答梨香的問題,聲音大到連周圍的人都因為好奇又發生了什麽事情而看向惠美一行人。


    「雖然我不知道你是哪位,但就我跟在座各位的人際關係來說,我是鎌月小姐的鄰居。找叫蘆屋四郎。」


    「啊,你好。我是惠美的同事鈴木梨香。既然你是鈴乃的鄰居……那麽,就是真奧先生家的人羅?」


    「沒錯,就是這樣。你認識我們家的一家之主嗎?」


    蘆屋瞄了惠美一眼。雖然他是想確認梨香是否跟千穗一樣知道真奧等人的真麵目,但惠美無力地搖了搖頭。


    「這個嘛,因為我想你應該會比較清楚,所以有些事情想請教你。」


    梨香這句話讓蘆屋提起了戒心。


    對蘆屋來說,梨香完全是新麵孔。而她居然會想要了解素昧平生的真奧,這究竟是怎麽一迴事呢。


    「呃,蘆屋?我想這跟你警戒的事情應該一點關係也沒有。」


    但惠美這句話並未緩和蘆屋的緊張。


    「簡單的說,我們是在討論一位惠美不希望讓女孩子接近的男性。」


    「啊?」


    蘆屋皺起眉頭,一臉困擾地看向惠美。


    「遊佐,這究竟是怎麽一迴事?」


    「……不如說我比你還想知道啊。」


    之後蘆屋依序看向梨香、鈴乃以及惠美。


    「你是說,遊佐不希望讓女孩子接近的男性嗎?」


    最後重複了一次梨香所說的話。


    「事關名譽嗎?原來如此。你不小心說溜了嘴對吧,遊佐。」


    蘆屋揚起嘴角看向惠美,得意地說道。


    「也對,該怎麽說才好呢。」


    蘆屋假裝思索了一會兒。


    「這件事我也還沒跟鎌月小姐提過,其實真奧跟我以前曾經經營過一間公司。」


    接著說出非常不得了的話。


    「咦咦咦?公、公司?」


    梨香突然冒失地大喊。


    「蘆、蘆屋?你在說什麽啊!」


    惠美因為出乎意料的展開而睜大了雙眼。


    「他、他到底在說什麽啊?」


    鈴乃小聲地詢問惠美,但惠美當然也無法迴答。


    由於鈴乃並未向真奧等人揭露自己的真實身分,所以蘆屋理論上應該也打算認真地對鈴乃說明才對。


    「真奧先生的年紀應該還很輕吧?難道是青年實業家?」


    「就是這樣沒錯。」


    「呃……這、這還真是令人意外呢。他、他是經營什麽樣的公司啊?」


    「這個嘛,主要是投入於土地運用跟人才派遣。除此之外,也有涉足建築業。公司名稱則是魔王軍……不對,『真奧組』。」


    「……啊,建築公司的公司名稱的確常常用『負責人姓名』加上『組』呢。」


    蘆屋道出真奧令人意想不到的真實身分,讓梨香愣了一下。


    另一方麵,惠美跟鈴乃——


    「……什麽叫做人才派遣啊。」


    「『組』啊,形容的還真是貼切……」


    則是小聲地嘟囔著。


    惠美完全無法想像蘆屋究竟打算將話題帶到哪兒去。


    「不過現在……雖然這麽說對同一間公寓的住戶鎌月小姐有點不好意思,但由於經營失敗,他現在是位住在破爛公寓的打工族。如今真奧跟我,還有另一個人,正集結了當時的經營陣容,臥薪嚐膽地為了重建公司而努力。至於跟遊佐的關係……」


    來了。惠美偷偷倒抽了一口氣。拜托你千萬不要亂說話啊。


    惠美不希望事情發展到必須操作朋友梨香的記憶。


    雖然惠美的願望當然不可能傳達到他那裏,但蘆屋還是繼續說明。


    「遊佐是當時競爭公司的職員。」


    「咦?惠美,你以前是從事建築業嗎?」


    梨香的興趣瞬間轉移到惠美身上。在惠美迴答之前,蘆屋馬上便替她掩護道:


    「不,我記得你當時是派遣人員吧?」


    「派遣……嗯、呃,那個……」


    相較於侍奉領主、靠稅金過活的騎士,教會騎士則是透過捐獻在運作,所以說到勇者是否屬於派遣契約,就隻能透過實際工時領取報酬這點來說,或許也不能算錯。


    「原來如此……勇者是派遣人員啊。」


    「你幹嘛當真啊!」


    惠美在不被發現的情況下頂了一下鈴乃的側腹。


    「雖然我們公司營業的範圍很廣,但是基本上是屬於中小企業。在規模上,連經營陣容都必須親自前往現場指揮。而遊佐則是透過本身的優秀能力跟公司支援,經常在現場跟我們爭奪工作。」


    「爭奪工作……居然是能給派遺人員那種工作的大公司,那你當時幾歲啊。」


    「呃,那個,雖然講起來不太好意思,但其實我是靠關係啦,因為我認識裏麵的重要人士……」


    惠美勉強以在現代日本聽起來也不會有問題的方式,解釋自己過去的身世附和蘆屋。


    「啊,不過惠美的外語能力很好嘛。好像能夠理解。然後呢?」


    「相較於遊佐有著優秀的同伴跟前輩,我方則都是差不多的年輕人。在不景氣的狀況下,工作都被大公司搶走,年輕人所經營的公司輕易地便消失了。」


    「啊……原來如此。我懂。銀行也會突然改變態度不願意融資,便宜的國外產品進口後,無論我們的產品性能再好,訂單還是會一口氣減少。」


    在蘆屋說明的期間,起初隻是出於驚訝跟好奇心在聽的梨香,表情逐漸產生了變化。


    梨香的老家是位於神戶的工廠。由於她從小便看著整個家族經營公司,所以才對蘆屋說的話有所感觸吧。


    「最後跟我們爭奪訂單的對手,就是遊佐。結果我們不但輸了,公司也連帶倒閉。流離失所的我們在來到笹塚公寓近一年後,又再次碰巧遇見了遊佐。還記得最後跟自己爭奪訂單對手的遊佐,應該也有不少感觸吧。所以她偶爾會來看看我們的狀況。」


    「啊,原來如此……」


    梨香看起來非常能夠體會似的點了好幾次頭。


    另一方麵,惠美則是頓時失去了精力。在蘆屋說完惠美的好話後,梨香便接受了。


    惠美欠下了非常大的人情。至少並非現在立刻請蘆屋吃甜點與沙拉,就能還得清的狀況。


    「就在那時候,鎌月小姐剛好搬來了。遊佐之所以不希望鎌月小姐跟我們扯上關係,恐怕是認為不能在現在這個時勢,讓鎌月小姐染上我們那種亂來的生活方式吧。」


    「……亂來的,生活方式?」


    鈴乃這次以蘆屋也聽得見的音量反問,蘆屋平穩地點頭。


    另一方麵,惠美其實一點兒也沒有那種打算,雖然她當時隻不過想讓以為是普通女性的鈴乃遠離魔王勢力,但是她也想不出既能讓梨香接受,又能推翻蘆屋那莫名具備說服力說明的辦法。


    「雖然真奧還很年輕,但並未就讀過大學或專科學校等高等教育機關。這是因為若想白手起家,便需要相當儲蓄或知識的緣故。但我們無論哪一項都是壓倒性地不足,因此才隻能做些連基層的患美都贏不了的工作。」


    「……不要說人家是基層啦。」


    惠美不甘心地嘟囔道。


    「與其像我們那樣亂來地孤注一擲,遊佐應該是認為得引導鎌月小姐,找份更腳踏實地的工作維生吧……看來你今天,已經充分地享受了都市風情。」


    蘆屋看著鈴乃的發簪、跟早上不同的浴衣,以及她買的許多東西露出苦笑。


    「啊、呃,這也算是一種社會學習,那個……」


    鈴乃不禁臉紅,微微地低下頭,看來她確實因為物資豐富的日本而有些興奮過度。


    「這沒什麽好難為情的。對女性來說,享受逛街的樂趣也是一種社會學習。」


    展現出遠勝自己主人對女性的體貼後,蘆屋收斂表情說道:


    「真奧至今仍未放棄創業成功的夢想。他現在正為了重新學習而在麥丹勞勤奮工作,短短一年便當上了時段負責人。總有一天,我們一定會在真奧麾下東山再起,而我也打算全力支持他。」


    惠美側眼看見鈴乃因為這句話而繃緊了臉。蘆屋正在勇者與教會的聖職者麵前,公然宣布尚未放棄征服世界,鈴乃當然會因此感到緊張。


    「不過,真要說的話,這可是拿人生當籌碼的豪賭。考慮到可能會波及鎌月小姐,那麽我也能理解遊佐為何會不希望鎌月小姐跟我們扯上關係。」


    「雖然我早就已經被卷進去了呢。」


    惠美因為鈴乃不自覺吐出的一句話而冒出冷汗。雖然幸好沒被聽見,但蘆屋停頓了一會兒後又繼續說道:


    「與其說是因為真奧很倔強,畢竟以前曾經有過過節……所以他不但將基於擔心而來探望我們的遊佐當成敵人,還很討厭她。所以我認為應該是不會發生鈴木小姐所想像的事情。」


    要不是還有其他人的眼光在,想必惠美現在已經以踏破地板的氣勢激動地猛跺腳了吧。


    蘆屋所做的絕妙說明,不但能依聽者產生不同的解釋,脈絡大致上也說得通。惠美確實因為完全不同的原因而擔心著真奧等人,也的確不想讓鈴乃卷入他們的爭執。


    但這樣就變成惠美因為惡魔蘆屋所說的話而得救了。


    雖然惠美因此而難為情得不得了,但因為青年實業家凋落秘辛而感動不已的梨香卻完全沒注意到。


    「哎呀,原來如此。沒想到明明跟我差不多年紀,還是有人過著那樣的生活啊。感覺很厲害呢。真不好意思,我不但擅自想像還多管閑事。其實如果事情是這樣,那惠美直接告訴我就好了嘛。」


    「……」


    雖然惠美覺得就算自己講了梨香也不會聽,但此時她也隻能詛咒沒辦法像蘆屋那樣,巧妙地從不同觀點解釋的自己而保持沉默。


    「結果我們還是失敗了。負責人現在是麥丹勞的打工人員,我則是從早到晚在當家庭主夫。還有一個人甚至連工作都沒找到,現在正在當尼特族。所以其實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不過啊。」


    梨香一改先前欽佩的表情,認真地筆直看向蘆屋。


    「既然你們現在還能靠打工勉強維持生活,而且看起來過得還滿優閑的,這表示你們輸得很漂亮嘛。」


    「輸得很漂亮……你的意思是?」


    蘆屋因為無法理解梨香的話而反問。


    「這表示公司雖然倒閉,但你們隻負了最低限度的債啊。既沒有跳票,也沒有破產,更沒有被債務追著跑吧?既然有能力這麽順利地收拾殘局,那麽一定會有東山再起的機會啦!」


    雖然是完全不同的看法,但受到意想不到真摯鼓勵的蘆屋,還是因此驚訝不已。


    「我老家是一間小工廠,雖然算是公司,但真的不妙時,無論再怎麽小、甚至跟工作無關的事情,都還是會全家出動,共同努力跨越困難。或許你們的確失敗過一次也不一定,但真奧先生跟另一位成員都是吃著你做的飯、睡著你曬的棉被,以及穿著你洗的內褲對吧。既然你是支持大家的基礎,那麽應該能更引以為傲才對。像你們那樣互相扶持的關係,以後一定會很順利啦。」


    梨香緩緩地、像是在玩味自己所說的話一般,試著傳達給蘆屋。蘆屋一開始雖然有些驚訝,但似乎因為聽進了梨香的話而冷靜下來,輕輕地點頭。


    「這樣啊……你說的對。」


    蘆屋明確地看向梨香的臉。


    「謝謝你,你是第一位對我說這種話的人。」


    蘆屋露出一副清爽、溫柔的笑容。在夏季餘暉的照耀之下,有些消瘦的臉正散發出一股虛幻的氣息。


    其實那隻是因為天氣熱、身體還沒恢複的緣故,但梨香見狀後卻不知為何當場僵住,並感覺自己的心跳瞬間加快了。


    「鈴木小姐?」


    蘆屋因為發現梨香頓了一下而出聲詢問,梨香清醒後連忙揮著手迴答:


    「啊……呃、嗯,就是這樣。不好意思,是我太多事了。」


    「沒這迴事。我最近在煩惱很多事情而搞得有點喪失自信,多虧有你的鼓勵,我也稍微打起了精神。」


    蘆屋的話中,大概有幾分是認真的。所謂的家庭主夫,基本上是不會被人公開評價的。


    關於魔王打算在日本企業當上正式職員,重新展開霸業這件事情,蘆屋也隱約抱持著「這樣下去好嗎」的危機感。


    梨香的這番話,深深地滲入了無法從其他人身上找到方向的蘆屋心中。


    「是、是嗎?那、那就好,嗯。太好了。」


    梨香像是為了壓下自己混亂的心情,刻意喝了一口冰咖啡。


    「梨香?」


    惠美看向突然改變態度的梨香,因為覺得可疑而叫了她一聲。


    「呀!咦、惠美,什麽事?怎麽了嗎?」


    慌張的梨香差點弄掉了手中的杯子。


    「你還問我怎麽了,不對,你沒事吧?你好像突然變得怪怪的。」


    「沒事沒事沒事沒事。」


    「……居然說了四次。」


    鈴乃很老實地數了起來。


    「不過,原來如此……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故事呢……」


    梨香刻意誇張地說道,並一口氣喝完了咖啡。


    「感覺就我個人來說,突然想見見那個叫做真奧的人了。」


    「咦?」


    惠美驚訝地大喊。


    「能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在麥丹勞那種大型連鎖店當上時段負責人還滿了不起的呢。雖然以前曾經失敗過一次,但說不定是個很能幹的人呢?」


    「這個嘛……他之前曾經說過工作兩個月後,時薪提高了一百圓……」


    一想起真奧當時的笑容,蘆屋到現在都還會難過地揪聚胸口,但梨香依然感到非常驚訝。


    「咦?一百圓?那很厲害耶。兩個月跟從實習時薪到正式時薪可不一樣呢。特別是麥丹勞對服務員很嚴格對吧?如果能有更好的環境,一定能做出更了不起的成果吧?」


    「的確……隻要能有更好的環境……」


    基本上對蘆屋來說,在以身為惡魔的這個大前提之下,日本這個舞台的環境本身就不適合他們。


    「這樣啊。那就趁現在先下手為強吧。」


    「喂,梨香?」


    無法繼續保持沉默的惠美大喊,但梨香卻以認真的表情製止惠美。


    「我沒有什麽奇怪的意思,隻是單純想見一下前途看好的企業人而已。好歹我也是企業負責人的千金呢,必須經常磨練自己的商業直覺。」


    「雖然我搞不太清楚,不過你到底打算……」


    「說到經營小工廠,橫向聯結可是很重要的喔。若真奧先生未來創業成功,趁現在跟他攀點關係絕對不會吃虧啊。中小企業意外地跟全國都有聯係喔。雖然不曉得真奧先生將來想開的公司營業項目能否跟我老家配合,但考慮到能配合的狀況,趁現在先認識一下也不會有什麽損失啊。」


    「話說迴來,我好像還沒問過你,梨香老家的工廠是……」


    「以鞋底為主,專門製作鞋類的附屬品喔。」


    雖然無論世界重生幾次,真奧想做的事情都不會跟梨香家的事業有交集,然而此刻就算這麽說也沒用。


    「……真奧似乎是打算在麥丹勞裏麵往上爬,所以將來或許會跟鈴木小姐的老家訂鞋子也不一定呢。」


    不如說蘆屋的掩護反而顯得比較迂迴。


    「既然是人才派遣,那麽不管是數量多小的訂單我們都接,並做出跟製服搭配、既便宜堅固又耐久的鞋子!」


    說著說著,梨香又繼續開口:


    「結果弄得好像變成大家在陪我,感覺很不好意思,不過我們還是早點出發吧。畢竟蘆屋先生還得報告敵情,而且也得替那邊的營業額做點貢獻對吧?」


    「我原本就是這麽打算的……那麽……」


    蘆屋突然浮現出彷佛惡魔般意有所圖的邪惡笑容看向惠美。


    「你當然也會來吧?我很期待喔?總之先請你外帶特製百斯吉跟千島沙拉好了。等點完這些後再去麥丹勞。」


    「你這個守財奴。」


    雖然惠美稍微抱怨了一下,但若不老實照做,誰知道蘆屋會怎麽顛覆先前的說法。


    「為了迴報鎌月小姐平時對我們的照顧,這餐就由我來請客好了,你有什麽想點的就告訴我吧。」


    「啊、不、不用了,我迴家之後再煮……」


    蘆屋以跟對待惠美時完全不同的態度詢問鈴乃。


    一看見在蘆屋背後微微噘起嘴的梨香,惠美的頭又變得更痛了。


    走下樓梯後,結帳櫃台前正因為生意興隆而排了不少人。


    「……我買好就會馬上過去,你們三個先到外麵等吧。」


    惠美說完後,便一個人無力地去排隊。


    雖然化解了梨香的誤會,但卻碰上了其他的麻煩。


    麵對擅長謀略的蘆屋,若隨便忽視這份恩情,讓他沒完沒了地念個不停,難保他最後不會想出什麽奇怪的奸計。


    就在惠美煩惱著該怎麽還人情才能讓蘆屋接受,並做出果然還是隻能討伐他們的結論時,這才發現不知不覺已經輪到自己點餐了,於是惠美便開始從菜單中尋找蘆屋所說的餐點。


    「哎呀,這位小姐,要是擺出那種表情,難得的餐點味道也會變差喔。」


    惠美聽了後便抬起頭來,眼前則是之前替梨香點餐的矮小男店員。


    隻見那人身材纖細矮小並有著端正的五官,同時還穿著跟其他店員不同的有領襯衫跟黑色圍裙。


    由於名牌上用漢字寫了「猿江」,所以他應該是店長之類的人吧。雖然男子戴著以必須直接麵對客人的服務員來說非常稀奇的太陽眼鏡,但就結果來看,還是不怎麽適合。


    「謝謝忠告。我要一份特製百斯吉跟千島沙拉外帶。」


    坦白講對方根本就是在多管閑事,於是惠美也不搭理他,接著幾乎是用丟的將千圓鈔放到托盤上。


    「我知道了。雖然年輕漂亮小姐苦惱的樣子,也是另一種類型的美呢。」


    惠美看向形跡可疑的男性店員。像這種待客方式,遲早有一天會被客人抱怨吧。


    「但無論是什麽樣的煩惱,狀況都會隨著時間改鑾。希望您不要在無法自由介入之後感到後悔。」


    「……我還是第一次被肯特基店員操這麽多餘的心。」


    惠美不悅地皺起眉頭。但男店員卻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俐落地將惠美點的餐點裝進袋子後便低下頭來。


    「或許是我管太多了,但至少請您聽我說句話。」


    大概是為了將袋子交給惠美,似乎叫做猿江的男店員稍微有點誇張地探出身子。


    「男人總是會藉女性有煩惱時趁虛而入,還請您千萬要小心。」


    「……那是什麽意思?」


    「不,我沒什麽特別的意思。謝謝惠顧。期待您的下次光臨。下一位客人!請往前!」


    惠美對店員明顯暗藏玄機的話感到納悶,但卻被從她後麵過來的一對親子打斷了思考。


    「啊!」


    用跑的小男孩在撞上惠美後大喊出聲。


    「啊,哎呀,對不起!喂,不可以用跑的!您沒事吧?」


    抱著小嬰兒的母親,拉著看起來是哥哥的小男孩手向惠美低頭道歉。


    「啊,放心,我沒事。」


    既然後麵還有其他客人在等,那麽惠美便無法再繼續跟店員講話。更何況梨香一行人還在外麵等待,所以惠美也隻好離開結帳櫃台。


    「……他對食物過敏……蝦子、螃蟹,還有水果……」


    「我現在就為您調查,請稍候……」


    惠美聽著那樣的對話——


    「希望不要再遇上什麽麻煩事。」


    嘴裏念念有詞,接著走出店鋪。


    雖然惠美因為覺得惡心與麻煩而沒有迴頭,但不知為何,她總覺得那位名叫猿江的店員視線似乎一直緊盯著自己不放。


    ※


    「開幕特惠是送優惠券啊。真的就隻有這樣而已嗎?」


    蘆屋在麥丹勞向真奧進行觀察敵情後的報告。


    「就我的觀察來看,即便考慮到對方主打商品跟麥丹勞不同,也難以想像會造成那麽極端的差距。而且就連待客方式也非常普通。」


    蘆屋翻著寫有自己在意部分的筆記,同時說道。


    「值得特則一提的是,對方招牌商品的炸雞真的做得很棒。雖然要視部位而定,但連骨頭吃起來都那麽美味這點也令人驚訝。」


    「你啊,居然連骨頭都……」


    真奧瞬間板起了臉,但蘆屋搖頭製止真奧。


    「根據漆原的調查,肯特基對加熱炸雞似乎擁有獨到的技術,就像之前內髒烤肉的軟骨一樣,連雞軟骨都有仔細地調理過。當然這並非一定得吃掉的部位,但能夠減少用完餐後的垃圾這些細節也很亙要。」


    麵對這非常像是家庭主夫會有的意見,真奧抱胸點頭。


    「原來如此,雖然就翻桌率來說不是什麽好事,但若想久待,垃圾少一點感覺會比較好。必須收拾托盤反而會讓人待不太下去。」


    「除此之外,如果相信他們的公開資訊,那麽不但每一杯咖啡的咖啡豆都是現磨的,用的甚至還是有機咖啡。」


    「食人魔肉的咖啡是什麽東西?」(注:日語「有機」的發音與「食人魔肉」的發音類似)


    麵對真奧十分符合惡魔風格的誤聽,蘆屋委婉地糾正。


    「是有機。意思是使用了透過有機栽培生產的咖啡豆。」


    「可是就算鼓起勇氣一次次地磨食人魔的肉,豆子也不會變成藍山咖啡吧?」


    由於不曉得真奧到底認真到什麽程度,所以蘆屋決定忽視。


    「即便如此,照你這麽說來,聽起來確實是不錯。考慮到實際上好不好喝,對能以那個價格買到的咖啡來說,應該算是十分美味吧。」


    「雖然現在並非主打熱咖啡的時期,但長久下來可能會成為問題嗎?」


    真奧困擾地將手抵在額頭上,要蘆屋看看店裏的狀況。


    「不過啊,確實每一項都不會造成決定性的差異呢。」


    有一部分也是因為星期六設定的目標營業額較高,所以事務所派來的觀測員每一個小時都會用電話通知肯特基的來客數。將人數對照肯特基的預測平均單價後,來客數已經超過將近五十人,營業淨額概算起來則是超過近三萬圓。


    更何況這邊的來客狀況從早上開始就直線下降,晚餐時段後新來的客人,扣掉蘆屋也隻剩一組而已。


    「您說的沒錯。但根據我實際在現場觀察兩個小時的結果,我也隻能跟您報告這些了。這麽一來,就隻剩下經過的路人被新店鋪所吸引……」


    「這樣會變成機率論的問題呢。」


    真奧聳肩。


    「唉,我們這邊也不能單純閑著羨慕對手,就來試著掙紮一下吧。辛苦啦。」


    差點因為真奧慰勞的話而當場下跪的躉屋,費盡心力忍了下來。


    「您太誇獎了。總之,也請讓我盡一些微薄之力吧。為了多少貢獻一些營業額,請讓我點兩個大麥克套餐,飲料跟薯條都加大,雖然漆原應該會抱怨,但今天的晚餐就決定吃這個了。」


    「身為魔王城的不良債權,如果他還敢對端出來的食物發什麽牢騷,那我就允許你狠狠揍他一頓。」


    「遵命。」


    蘆屋接下了主人魔王充滿生活感的命令。


    「另外……」


    蘆屋迴頭往某張桌子的客人看了一眼,露出諷刺的笑容。


    「請好好期待她們。」


    「啊?嗯,雖然我聽不太懂你的意思。」


    真奧曖昧地點頭。


    「我接下來迴去後,會試著從其他途徑進行調查。稍微讓漆原從幕後調查一下好了,或許有什麽從外部探查不到的手段也不一定。」


    「雖然我不覺得能從網路上找到什麽資訊呢。因為營業形態微妙地有些不同,所以就算知道進貨或是調理的秘密也沒什麽意義。不過你的身體才剛痊愈,不要太逞強啊。」


    「真是不敢當。」


    就在兩位惡魔相互發著牢騷這段期間內,千穗已經在後麵俐落地做好了所有的準備,短短一分鍾就完成了套餐交給蘆屋。


    「蘆屋先生,讓你久等了,工作辛苦羅。」


    「真不好意思。祝兩位武運昌隆。」


    「嗯,謝謝,我會加油的。」


    千穗微笑地迴禮。


    蘆屋抱著大大的袋子離開麥丹勞,店內的一組客人邊目送他的背影,邊佩服地說道:


    「軟!他們的關係還真不錯呢。在好的方麵上公私不分?而且一直都沒忘記重建組織的決心,真有專業氣勢。惠美周圍有好多能幹的人喔。啊,我可以把自己也算進去嗎?」


    「隨便你吧。」


    「……這裏的椅子,比肯特基硬……」


    三位女性什麽東西也沒點,就這麽坐在椅子上暢所欲言。真奧見狀,便掛著僵硬的營業笑容走近。


    「那個,客、人、們?」


    「……幹嘛啦。」


    三人組的其中一位,擺出一副厭煩的樣子仰望真奧。


    「能請你們點餐後再入座嗎?」


    「啊,那麽,請給我一杯小杯冰咖啡。要幫我送過來喔。」


    那是最便宜的一項商品。惠美趁蘆屋不在,打算先拖延麻煩約事情。真奧聞言額頭不禁抽動起來。


    「本店基本上是必須到櫃台自助取餐喔!」


    「那我順便再加點個蘋果派,要心懷感激地送上來喔。」


    惠美堅持不肯離開座位。真奧勉強維持住營業笑容,這次換朝向坐在惠美對麵的梨香。


    「這位客……」


    「喔,你就是真奧先生啊。雖然蘆屋先生對你忠心耿耿,但感覺看起來沒什麽領袖魅力呢。而且負責的時段店裏還很空。」


    「……人突然間在說什麽啊!你以為你是誰啊!」


    明明是初次見麵卻語出驚人的梨香,終於讓真奧動怒了。


    「喂,你的語氣也太差了吧?跟總公司投訴說有態度惡劣的店員好了。」


    梨香笑嘻嘻並若無其事地悠閑仰望真奧。


    「羅嗦。就算是客人也有必須遵守的店內規則啊。話說迴來,你們到底是怎樣啊。」


    由於不難想像這位女性是惠美的朋友。這麽一來,基本上她就是真奧的敵人。


    「我叫鈴木梨香,是惠美的同事喔。真奧貞夫先生,我已經從惠美、鈴乃跟蘆屋先生那兒聽說過你的事情了。」


    「……姑且不論蘆屋跟鈴乃,反正這家夥一定沒說什麽好話對吧。」


    「因為蘆屋先生跟惠美的看法都非常地一麵倒,所以我就親自來確認了。」


    「雖然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但你還真是多管閑事耶。」


    真奧俯視以手托腮,看起來有些茫然的惠美。


    「真是的,不但沒客人來,就連惠美都來了,這樣下去今天的狀況真的會愈來愈糟……」


    「真奧哥,不能說那種話啦。」


    此時,千穗拿著托盤出現了。


    「千穗小姐很努力在工作呢。」


    鈴乃見狀,便向她搭話。


    「辛苦了,鈴乃小姐。」


    千穗也笑笑地點頭,接著以有些生氣的表情走到真奧旁邊。


    「遊佐小姐也是重要的客人喔。你不是說隻要會付錢購買商品,那麽無論什麽樣的人都是各人嗎?」


    接著千穗便將托盤放到惠美一行人桌上。


    「請用,這是冰咖啡跟剛做好的蘋果派。」


    「啊,千穗!」


    看來千穗應詼是聽見了惠美剛才的點餐。惠美連忙起身拿出錢包。


    「對不起!因為對方是真奧,所以我才……」


    「沒關係,我知道啦。其實在輸入收銀機前是不能先準備的,不過因為現在客人還不多。一共三百圓。」


    惠美打從心裏感到抱歉似的將零錢交給千穗。


    「真是的,一遇見小千就是那樣啊。」


    「那當然。拿你跟千穗相提並論,對千穗太失禮了吧。」


    「哇,好嗆。」


    梨香聽著兩人的對話苦笑。


    「這位客人是遊佐小姐的朋友嗎?」


    「對啊。我是惠美的同事,鈴木梨香。」


    「我叫佐佐木千穗。我經常受到遊佐小姐的照顧。」


    千穗低頭行禮。梨香看著千穗的臉稍微思索了一下。接著,她便揮揮手把千穗叫了過來。


    「是?」


    「你叫千穗啊。」


    「啊,是的……哇!」


    梨香突然抱緊了千穗。


    「好可愛!這孩子是誰啊!好可愛喔!咦?哇,這是現代日本的奇跡啊!」


    「哇、哇、哇!」


    梨香突如其來的舉動,讓千穗慌張地揮舞著手。


    「喂,惠美身邊的人才未免也太多了吧?既有禮貌,對工作又有自己的看法,外加人長得可愛,太犯規了啦!這是天然紀念物喔!必須透過華盛頓公約保護才行!」


    「鈴、鈴、鈴木小姐?」


    「喂,你嚇到千穗了啦。」


    「就連這點也好可愛喔!」


    「梨香,你又不是喝醉的大叔!」


    「好好好,對不起,千穗。姊姊不小心太興奮了。」


    「噗哈……嗯、嗯……雖然,我不是很懂……」


    被解放的千穗,已經驚訝到搞不清楚狀況了。


    「那麽,你找到好工作了嗎?」


    真奧斜眼看向戲弄千穗的梨香,將水遞給從剛才開始便一聲不吭的鈴乃。


    因為被人搭話而嚇到的鈴乃稍微猶豫了一下——


    「不,還沒……」


    隨即簡短地迴答。


    「這樣啊。不過,看你似乎在城裏逛得很開心就好了。」


    奪著浴衣加上帶著氣球,完全就是參加廟會的打扮。


    「這、這是社會學習!」


    這次鈴乃雖然因為難為情而羞紅了臉,但還是試著辯解。


    「社會學習啊。很好很好。不過啊,就算一開始難免會興奮一點,花錢還是要有計劃喔。要是每次都像那樣買東西,可是會破產喔。」


    真奧說完後便看向惠美。


    「人家還沒找到工作,不要教她那種喜歡購物的上班族習氣啦。」


    並擺出一臉嚴肅的表情。


    雖然這項指控對惠美來說有如晴天霹靂,但站在她的立場,也不能隨便對真奧等人揭露鈴乃的真實身分。這讓她不禁在心裏抱怨,為什麽隻有自己必須配合周圍的人,獨自背負著秘密不可呢。


    「從蘆屋的口氣來看,你似乎遇上了什麽麻煩?」


    「真是多管閑事。隻要你們別擾亂她的生活,那就什麽問題也沒有。」


    真奧也好,鈴乃也好,惠美就這麽同時被兩人叮嚀。真奧聳聳肩苦笑。


    「所以我不是說過了嗎?就算碰上麻煩也不會管你。」


    接著說出一句意有所指的話。


    「喂,你那是什麽意思……」


    雖然惠美因為覺得那句話莫名地有些不自然而打算出聲詢問,但卻被梨香給打斷了。


    「話說迴來,你接下來打算怎麽處理這裏。感覺有點冷清耶?因為惠美身邊聚集了許多人才,所以我想你應該也不像外表那麽笨拙吧。」


    「換句話說,你就是想說我的外表看起來很笨吧。這種事情用不著客人關心,你又不是門市的幹部。」


    「就把我當成是其他公司的業務員吧。」


    梨香厚著臉皮說道。


    「趁現在清楚地告訴你,我是想來看你工作的樣子。」


    「雖然我搞不太懂,不過你到底是什麽人啊?」


    「惠美的朋友、鈴乃的朋友,還有企業負責人的千金?」


    「我愈來愈搞不清楚了!如果不打算吃飯就請迴吧。別看我這樣,找也是很忙的。」


    「你不是跟蘆屋先生說過要掙紮一下嗎?有什麽計劃啊?」


    「你這女人真的都沒在聽別人說話呢。」


    真奧板著臉歎了口氣。


    此時從店門口居然傳來了第三者的聲音。


    「真奧,在嗎?」


    一位抱著巨大綠色物體的年長男客人走進了店裏。姑且不論梨香與鈴乃,就連一副無力樣的惠美也跟著看向來人。


    被叫到的真奧一認出老人,便連忙丟下惠美等人衝了過去。


    「邊叔!你特地跑一趟過來啦!」


    「那當然,畢竟是真奧的請求,我想還是早點兒來會比較好。」


    被稱為邊叔的老人發出豁達的笑聲。


    「哪裏,應該由我自己去拿才對,真是不好意思。啊,可以麻煩你把它靠在那邊的牆壁上嗎?」


    「喔,也對,怎麽能將還活著的大樹帶進店裏麵呢。」


    拍了自己一下額頭的「邊叔」,將綠色的某物靠在外麵牆壁上。


    「我花了一天的時間,把小枝的跟兒童視線高度的樹枝都處理掉了,馬上就能用羅。我挑了一棵最好的,要好好裝飾它喔。既然東西送到了,那我就先迴去羅。」


    「咦,你要迴去了嗎?吃點什麽吧,我請客。」


    雖然真奧慰留打算迴去的邊叔,但邊叔搖搖頭說道:


    「我老婆有煮飯,所以我心領了。等下次打掃時再說吧。替我向木崎問好啊。」


    邊叔揮揮手便轉身以沉穩的腳步迴去了。


    像是看準了這個時候,手邊有空的麥丹勞員工一齊拿出了色彩鮮豔、像是色紙的東西。


    「好厲害,收到了很棒的東西呢!」


    「得趁晚餐的顛峰時段前快點裝飾才行。」


    「倉庫裏有一個頂端破了的三角錐。應該能把這個刺在那上麵再用膠帶固定吧。」


    眾人聚在一起七嘴八舌地討論。


    「喂,這個枝葉濃密的東西是什麽啊?」


    真奧聽見梨香的聲音後,便將邊叔帶來的物體交給店員,迴到梨香等人所在的桌子。


    「不就是『笹竹』嗎?」


    「笹竹?」


    「笹幡七夕祭就快到羅。」


    千穗說完後,隨即從製服的口袋裏拿出被剪成短簽狀的色紙跟麥克筆。


    「笹幡……七夕祭?」


    因為惠美表示不解,於是千穗便繼續說明:


    「每年笹塚跟幡之穀的商店街,都會一起在夏季期間舉辦取兩地首字的『笹幡』祭典喔。雖然現在才準備已經有點晚了,但說到七夕不是都會想到笹的葉子嗎?」(注:笹是一種類似竹子的細小植物,日本在七夕時多會在上麵綁上寫有願望的短簽)


    「我拜托店長幫我向管理門市申請分店限定的優惠服務。限定隻要小學生以下的客人在短簽上寫下願望並當成七夕裝飾品,就贈送他一杯小杯飲料。」


    「下個周末就是正式的七夕祭了,到時候會有很多客人來,這是真奧哥為了趕上肯特基而想出來的辦法喔。」


    千穗驕傲地挺起胸膛。


    「欸~是你想的啊?」


    梨香有些佩服地說道。


    「雖然好像每年都會推出塑膠製的裝飾品,但那就沒有像聖誕節那種具備吸引客人性質的效果啦。」


    「在真奧哥的指導之下,連掛在上麵用的裝飾品也都做得很漂亮喔。」


    除了色彩鮮豔的短簽之外,還有以手工製作會很費工夫的風向旗、紙鶴、腰包跟漁網等貫注心力做出來的裝飾品。(注:以上皆為七夕傳統的紙製裝飾品)梨香仔細地從各個角度觀察千穗交給她的裝飾品。


    「欸!做得很漂亮嘛。不過活的笹竹不是很貴嗎?公司應該不會為一個打工人員的提案撥出經費吧,是你自掏腰包的嗎?」


    麵對梨香現實的質問,真奧得意地迴答。


    「嗬嗬,你也這麽認為吧?不過,這時候就要依靠本大爺身為代理店長的人望了。剛才那位老爺爺是渡邊先生,他是我在參加定期社區清掃誌工活動時認識的人,他家的庭院可是長了一堆笹竹呢!」


    「你……是社區清掃的誌工?」


    「所謂的誌工,就是無償的服務活動吧。貞夫先生,您連這種事情都有參與嗎?」


    「欸,原來你有好好地參與社區活動啊。」


    惠美跟鈴乃之所以感到驚訝,跟梨香的原因其實大不相同。


    「昨天早上剛好就有那個清掃活動呢。我試著問過他後,對方很爽快地就答應了,於是我就拜托他啦。其實本來應該是我要去拿的,真是不好意思呢。邊叔偶爾會跟他的孫子一塊兒來店裏喔。」


    惠美總算知道真奧昨天早起外出的理由了。雖然惠美因此免於受到重傷,但她最後卻見識到魔王過著模範的市民生活,內心感到難以釋懷。


    「因為是活的笹竹,所以無法保存到明年。我想要是能在七夕當天切成像小型的七夕樹那樣,送給小孩子們當禮物就好了。」


    「咦?這就難說了吧。現在的小孩子會因為收到那種東西而高興嗎?」


    雖然梨香提出了疑問,但真奧咂嘴並搖了搖食指。


    「有寫短簽的孩子們會高興啊。隻有大人才會以為現在的小孩子隻喜歡電玩。七夕的裝飾品就跟聖誕樹上的配件一樣,每一個都有它的意義在,隻要好好裝上去就會變得很漂亮。活的笹竹既能拿來觀賞又能拿來裝飾,若厭倦了或枯了,因為裝飾品也是手工的紙製品,所以能直接當成可燃垃圾扔掉。」


    在澀穀區就算是活的樹,隻要量不多並將其細細地裁切到三十公分以下,就能在可燃垃圾日迴收。


    「雖然不知道能不能吸引客人,但比起單純因為節日而漫不經心地裝飾,這麽做至少還能成為客人跟社區交流的契機吧。」


    「欸,你考慮了很多嘛。」


    梨香在聽了真奧說的話後,佩服地交互看向真奧跟笹竹,接著對惠美說道:


    「他很能幹呢。」


    這是一句毫無虛偽的簡單讚美。


    「喂,惠美,你聽見了嗎?你的朋友說身為代理店長的本大爺很能幹耶。」


    真奧聽見後便一臉得意、驕傲地俯視惠美。


    「我不是說過一這樣做就白費了嗎?」


    麵對真奧淺顯易懂的態度,千穗苦笑著勸諫他。


    惠美打從心裏感到厭煩地看著真奧,同時板起了臉。


    「…………………………………………………………………………我承認你很熱心工作。」


    接著好不容易才擠出了這樣一句話。


    對惠美來說,她根本就一點也不想在真奧本人麵前肯定對方,而完全不曉得惠美心思的梨香則是滿意地點頭。


    此時,一位在兩腋抱著大型塑膠製品的員工跑了過來。


    「真奧!找到壞掉的三角錐了。還有這是禁止路麵停車的欄杆座,隻要在底座裝水就會很穩,再來隻要用這個壓住三角錐的底座就會更安定了。」


    「謝啦!很好很好!那接下來就得決定要放在哪兒了!」


    真奧收下三角錐跟欄杆座後便跑出店外。


    惠美目送真奧的背影。真奧就這樣高高興興地在店前麵設置七夕裝飾品,而惠美無論如何都無法從跟員工一起苦戰的真奧身上,感覺到任何深刻的企圖或計謀。


    不管再怎麽看,他都是一位深受店員信賴的代理店長。


    「遊佐小姐,你身體不舒服嗎?沒事吧?」


    千穗注意到惠美複雜的表情而出聲關切。惠美困擾地微笑。


    「沒有,我沒事,隻是在想一些事情。」


    惠美簡短迴覆,視線依然沒有離開真奧的背影。


    千穗看起來還想繼續開口,但收銀機那兒卻傳來其他店員唿喚千穗的聲音。


    「請不要太勉強喔?我晚一點會好好罵真奧哥的。」


    千穗直到迴去工作之前都還在關心著惠美。惠美從真奧身上移開視線,轉而看向正在櫃台內對某台機器進行保養的千穗並思索著。


    當然這間店的氣氛是由一位名叫木崎的女性——也就是原本的店長所營造出來的。但惠美卻無法忽略真奧當上負責人後,在來客數不理想的狀況下依然維持了店內明朗氣氛的事實。


    原本就對真奧抱持好感的千穗自然不在話下,但就連其他員工也都一樣地開朗,不但認真投入工作,還真誠地接受了真奧所提出的七夕笹竹,這種跟原本業務沒有直接關係的提案。


    魔王撒旦是必須打倒的敵人。但惠美看向在店外為了固定裝飾完畢的笹竹,不斷反覆進行嚐試的真奧背影後,接著嘟囔道:


    「可是、那家夥在這裏明明就沒做什麽壞事啊……」


    惠美不想、也不能承認這點。


    就算犯罪者改邪歸正後努力行善,其所犯下的罪依然永遠不會消失。


    仔細一看,鈴乃也同樣露出嚴肅的表情看著真奧的背影。


    就連親眼看見這間店的氣氛之後,她都還在懷疑真奧有什麽企圖吧。


    就在真奧不斷嚐試固定笹竹裝飾,最後終於成功的那一瞬間。


    「咦?」


    梨香不自然的聲音,讓惠美快速看向梨香。


    「梨香?怎麽了嗎?」


    「感覺好像有很多客人以驚人的氣勢朝這邊過來了……」


    梨香驚訝地將手指向外麵。惠美跟著往那個方向看過去後,這才發現原本往肯特基前進的人潮,竟突然散開並大舉往麥丹勞前進。


    此時,好不容易才立好笹竹的真奧也發現了這個狀況。


    「喂喂喂!」


    真奧露出驚訝的笑臉,慌張地趕迴店內。


    「來啦!來啦!全員就戰鬥醌置!要開戰啦!」


    就在還不曉得真奧的指令是否已經順利傳達出去的這段期間內,麥丹勞的自動門瞬間就因為湧入的人潮而開個不停。


    人口密度一口氣上升,店裏也開始呈現出蓬勃的景象。


    「咦?真的假的?隻不過是立個笹竹而已,這是什麽風水啊?」


    梨香不自覺地笑了出來。


    「這到底是怎麽迴事?」


    惠美則是想笑也笑不出來。


    「……」


    鈴乃並未看向真奧,而是以嚴肅的表情緊盯著裝飾在外麵的笹竹。


    「歡迎光臨!想點餐的客人請在櫃台前排成一列!」


    即便是在吵雜的店裏,真奧充滿活力接待客人的聲音聽起來依然十分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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