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博特麵色平靜如水,仿佛什麽都沒有發生一般走入到書房之中,悄然走近到道爾頓的身旁。


    此時的道爾頓埋頭於書桌上那繁多的事項匯報之中,絲毫不得空閑,根本沒有理會阿博特的意思。


    阿博特倒也不急躁,隻是靜靜的站在一旁,等待著對方停歇的時候。


    又過了幾分鍾,道爾頓才好似長長的舒了一口氣般抬起頭來,扭了扭脖子,看向阿博特。


    阿博特察覺到道爾頓銳利的目光掃過,恭敬的微微躬身,用和往常一般無二的語調說道,“家主,該吃藥了。”


    說著,阿博特從懷中取出一管被重重法術保護的極好的魔藥,遞給了道爾頓。


    道爾頓伸手接過了這泛著單單法術靈光澎湃著旺盛生機的魔藥,卻並沒有立即喝下去。


    他看著阿博特,不言不語,右手五指轉動,被我在手中的魔藥試劑轉動盤旋,好似在思考著什麽。


    書房中燈光明媚,晶瑩如寶石的魔藥試劑在瓶中晃蕩,蕩漾出極美的波紋,在這明亮燈光之下,散發出朦朧的光暈。


    一翕一張,往返疊複。


    就好似……就好似這魔藥是有著生命一般,唿吸流轉。


    隻不過,此時無論是阿博特還是道爾頓都沒有將這樣的奇異景象放在心中。


    兩人之間,隻有著沉寂而尷尬的氛圍蔓延,讓氣氛有些凝滯,宛如萬古不化的堅冰,散發著令人脊背發涼的意味。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氣氛也愈發冰凍冷冽。


    兩人都在沉默,沒有一人開口。


    無形無質、卻無處不在的寂靜彌漫了整個書房,好似要將人的靈魂都凍結一般,讓人感到由衷的壓抑和不爽。


    阿博特的麵色依舊平穩,如他最初進來之時一樣的穩定,似乎並我沒有感覺到什麽。


    隻是,隻有他自己脊背上那密密麻麻的冷汗和仿佛要如針尖一般倒立的汗毛,才知道他究竟有多擔憂。


    當然,還有這擔憂。


    並不是為他自己擔憂,因為他既然選擇了這條道路,那麽早就做好了舍身成仁的準備。


    他所擔心的,隻是功虧一簣而無法盡全功的遺憾罷了。


    不過,雖然如此,阿博特心中在擔憂之下,卻也隱隱有些慶幸。


    似乎在慶幸不會看見那最不想看見的人,遇見最不想遇見的場景。


    【這樣就好,這樣就好……】


    阿博特心中喃喃自語,好似看開了一般,心中安寧,再無半分的擔憂和遺憾。


    哪怕,他的脊背依舊是被冷風吹過而冰涼一片,哪怕,他的肌膚依舊宛如針紮頭皮發麻,但他的心靈卻是寧靜的很。


    畢竟,沒有進階白銀而無法完美掌控自己身體的阿博特的身體有著對於恐怖的本能反應這也是很正常的事。


    但是隻要心中沒有畏懼,那麽一切就不是問題。


    不過,就在阿博特已經做好了舍身成仁準備,隨時準備奉獻殘軀的時候,道爾頓卻是驀然開口。


    “阿博特,還記得我今天下午問你,你是怎麽迴答的嗎?”


    道爾頓眸光幽幽,並不灼熱,卻宛如吞噬一切的黑洞,有著深邃的意味。


    阿博特下意識的抬頭,看向道爾頓,四目相接,卻隻看見了一片無底的深淵。


    阿博特隻感覺自己的身體好似變得輕盈,宛如毫不受力一般的飄飄上浮,失去了所有的牽引,飄向未知的地域。


    阿博特本能的感覺到不對,麵色變得猙獰,卻始終無法擺脫。


    最終,也隻能跟著這漂浮的感覺上升,好似要消散在這天地之間。


    不過,就在這時,阿博特身上驀然綻放出凝練的法術靈光。


    一道清冷如月的光芒掃過阿博特身軀,應付好似失了魂一般僵硬的立在原地的阿博特驟然迴神,滿頭大汗的看著道爾頓,麵色驚恐。


    阿博特想要說些什麽,但看著道爾頓那深沉如水,看不清深淺的淡然麵容,口中的話卻再也說不出口。


    稍微定了定神,阿博特再度開口,“家主,剛才發生了什麽?”


    不過,還沒有等到道爾頓的迴答,阿博特自己就先嚇了一跳。


    他的聲音幹澀沙啞,仿佛是兩節衰敗到枯朽的腐木相互摩擦,發出令人雞皮疙瘩都起來的喑啞之音。


    “很好奇嗎?”


    “這應該不是你想要問的話吧?”


    “而且,喊了這麽久的家主,你也很難受吧,已經到了這時候了,為什麽還要委屈自己呢?”


    道爾頓唇齒微動,嘴角勾勒起一絲淺淡的弧度,語氣說不清是嘲笑還是譏諷,帶著難以明了的複雜意味。


    “對吧,阿博特·布萊恩。”


    唿!


    不知何時早已與外界隔絕的書房之中,憑空起了一陣微風,吹動了兩人的發絲,卻讓氣氛更加凝重。


    阿博特驀然不語,但身上那種甘於人下、俯首稱臣的臣服姿態卻是驀然一變。


    微弱卻連綿不絕的好似爆竹聲的弱音自阿博特的身體中發出,脊椎節節拔升,好似大龍飛舞要一飛衝天。


    阿博特整個人的身軀一下子就挺拔了起來,筆直的如同標槍。


    一股鋒銳的、堅硬的、剛強的不屈氣勢豁然自阿博特的身上升騰。


    自八年前轉投道爾頓之後,或是失卻的、或是隱藏起來的心氣,再度迴到了阿博特的身上。


    不過瞬息的功夫,阿博特就好似換了一個人一般,讓人覺得有些陌生。


    “你什麽時候發現的。”


    阿博特隨意一般地問道,語氣正常,表情自然,就好似和一位關係極好的朋友在親切的攀談。


    不過,對於阿博特的問題,道爾頓卻沒有接茬。他的嘴角的笑意沒有收斂,反而擴大的三分,“如果你真的想要得到答案,那不如將你的那些小動作先收斂一下。”


    阿博特麵色不變,但是心下卻是猛然一震,險些表露出來。


    他悄然停止的原本不斷唿叫在外麵的奧斯汀等人的動作,仿若沒事人一般看著道爾頓,似乎什麽都沒有發生一般。


    “很好,很感謝你的配合。”


    隻是,道爾頓卻是洞若觀火,哪怕阿博特沒有表露出來,也知道他剛才究竟做了什麽。


    道爾頓稱讚了阿博特的配合之後,露出了一個滿意的笑容,正準備迴答他之前的問題時,卻不由得頓了一頓。


    就在阿博特思考對方究竟再弄什麽小手段之時,卻聽見,道爾頓仿佛有些尷尬的說道:“嗯……我們說到哪了?”


    阿博特看著對方有些認真的神情,仔細思考了半天,覺得確實不像是故意戲弄他的樣子。


    又思考到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的無奈境地,阿博特覺得,哪怕對方是故意的,他也沒有辦法拒絕,隻有配合的途徑。


    所以,阿博特淡淡地迴答道,“我問你什麽時候發現我的不對勁的。”


    隻是,阿博特的語氣中帶著不易察覺的譏諷。


    畢竟,他還真不覺得道爾頓會記不清剛剛才說過的話題。


    別說道爾頓如今已經進階白銀了,過目不忘是基本操作,哪怕對方依舊是黑鐵階的超凡者,也不可能如此健忘。


    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那超凡者也太過寒顫了吧,連一個普通人都不如。


    更何況,道爾頓本身就是一智力見長的施法者,更不可能出現這樣的情況。


    所以,阿博特本能的就是認為對方在故意的戲弄他。


    至於目的,很簡單,看過貓戲老鼠沒,道爾頓此時就是這種操作。


    阿博特已經能夠想象自己之後的悲慘境地了,甚至於,他覺得,按照道爾頓此時性格變態的程度,很有可能讓他是在奧斯汀他們麵前。


    為的,就是為了打擊他們的自信心,期望激怒他們,讓他們做出錯誤的決定,從而獲得最終的勝利。


    阿博特覺得,道爾頓絕對是能夠做出這種事情的。


    而這,也是他為什麽沒有自殺的原因。


    並不是他懼怕死亡,也不是他渴望活著。


    單單隻是因為,阿博特希望能夠給奧斯汀他們留下一些東西。


    不論多少,不論有沒有用,但至少要燃燒他的生命,最後的發揮一些作用後在死去。


    要不然的話,他生命的最後一段,也太過無意義了一點。


    也正是因為這樣,阿博特才又心思和道爾頓閑扯,等待著可能的機會。


    “奧,對對對,抱歉啊,最近記憶裏不好,老忘記一些不太重要的事情。”


    不過,道爾頓似乎沒有聽見阿博特語氣之中的不善,笑著敲了敲腦袋。


    隻是,讓人感到毛骨悚然的是,上一刻道爾頓還在放聲大笑,下一刻他就將所有的表情收斂,麵容冰冷,完全看不出之前的痕跡。就仿佛,他是人格分裂一般。


    “至於我什麽時候發現的。”道爾頓麵沉如水,平靜的宛如無底的深潭,風波不起,“可能會早的超出你的預料。”


    阿博特的麵色不自覺的變化了起來,因為,他從道爾頓的話語中聽出了其他的意味。


    而這種可能性,讓阿博特如遭雷亟,一時之間,渾身血液冰涼,麵色煞白。


    阿博特身體晃了晃,好似虛弱的站不穩。


    這實際上是一件很不可能的事情,阿博特畢竟是黑鐵階的超凡者,在沒有筋疲力盡的情況下,哪怕是扛著數百斤的重物行走,那也是雙腿如重錘落地,穩如磐石。


    但這時候,卻出現了這種可能之外的情況,這隻能說明,阿博特受到的衝擊,遠比想象的要大得多,幾乎超出了他能夠承受的極限。


    阿博特微微扶額,左手撐在了道爾頓的書桌上,勉強讓保持平衡,讓自己的心神穩定下來。


    此時此刻,阿博特並沒有精力關注道爾頓究竟在幹什麽,畢竟,哪怕對方有什麽想法,他也是無法阻擋的。


    阿博特隻是竭力的穩固著有些崩潰的精神,費力的轉動頭腦,想要尋找到對方話語之中的不實之處。期望發現對方的話語終究隻是謊言,是為了動搖他的心神而製造出來的虛假。


    隻是,道爾頓說的究竟是不是真話,隱隱之間,阿博特的心中已經有了答案。


    隻不過,相較於以往極為相信自己感覺的阿博特,此時的他,卻仿佛根本沒有感受到那種心底的預感,隻是固執的思索著對方的話語。


    當然,他知道,有更快捷的辦法,那就是直接問對方答案究竟是什麽。


    畢竟,判斷對方給出的最終結果是否正確,終究是比判斷有些莫明的話語快捷的多。


    但阿博特此時卻好似忘了這個方法一般,隻是竭力的從腦海裏檢索過往的記憶,推敲著曾經那些看起來正常不過的經曆細節。


    他不想問,也不敢問,怕得到的消息,會將他徹底壓垮。


    道爾頓似乎明白阿博特的想法,並沒有打斷對方的意思,隻是饒有興致的看著這一幕。


    他的表情很耐人尋味,仇恨、欣賞、嘲諷、鄙夷、期待……無所不有。


    但要是仔細看去,卻又像是什麽都沒有。


    不過詭異的是,道爾頓沒有絲毫著急的意思,隻是安靜的坐在那裏,看著阿博特,好似全然不擔心院外強敵環伺。


    時間悄然流逝,窗外的風聲也變得凜冽。


    在道爾頓絲毫不覺得無趣的注視下,阿博特驟然抬頭,雙眼圓瞪,其中血絲密布,麵容兇厲眼神猙獰,真如厲鬼一般。


    “今天下午的那次談話,是你故意的。”


    道爾頓笑了笑,“當然,其實哪怕你找的理由再爛,我也不會追究的。”


    “畢竟,再怎麽說你們也時間不多了,多給一些優待,也是可以的。”


    “隻不過,我沒有想到,你們竟然會送給我這麽大一個禮物。”


    說著說著,道爾頓的笑容越發明顯,“雖然東西不多,但也是一份收獲嘛。”


    聽到道爾頓這樣說,阿博特的麵容越發扭曲,瞳孔之中好似有火焰燃燒,憤怒到了極點。


    不過,還不等阿博特宣泄自己的憤怒。


    轟!


    一道恐怖的爆鳴聲驀然炸裂,震動四野,讓虛空也跟著震蕩起來,蕩漾出如水的一般的空間波紋。


    緊接著,一道輝煌如大日橫空的恐怖氣勢驀然升騰,璀璨無邊,煊赫到了極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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