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倫先生估計是和我那個不成器的侄子一起迴來的吧。”


    道爾頓麵帶笑意的說道,整個人顯得極為平和,並沒有如艾倫想象中的那種拔刀相向的氣勢。


    “這應當是您早就知道的事情吧,何必多問?”


    艾倫也不知道對方是什麽想法,隨意的迴答道。


    不過這話應當沒有說錯,畢竟他們當初在列車上受到的襲擊,定然有著對方的手筆,所以他們的到來和身份對方必然是有著相應的了解的。


    “我其實很想知道,我那個侄子給了你什麽樣的報酬,才能讓一位白銀階的強者這樣不留餘力的幫助他?”


    道爾頓的語氣很是真摯,眼神中帶有幾分好奇的看向艾倫,似乎真的隻是隨便說說一般。


    “到了現在的這個時候,答案還重要嗎?”


    艾倫有些摸不清對方的脈絡,含糊的迴答道。


    說實話,他根本不明白對方為什麽會邀請他坐下,和他進行這種幾乎可以說沒有什麽營養的交談。


    就如同他所說的那樣,既然雙方都已經刺刀見血、兵戎相向,那麽又怎麽還有緩和的可能性,既然如此,知道艾倫為什麽和奧斯汀南下的答案又有什麽意義。


    難不成,對方還想著策反不成?


    艾倫心中低笑,似乎也是對自己的這個想法著實不著調。


    “當然重要。”


    道爾頓倒是不知道艾倫的想法,極為認真的迴答道。


    艾倫下意識的一愣,眸光開合,將道爾頓所有的神情姿態刻入眼眸。


    道爾頓此時的形象確實有些不佳,好似已經到了生命的末路,有著一種死寂的暮氣和旺盛到詭異的生機雜糅的古怪氣質。


    混合著道爾頓身上那種虎死威猶在的鐵血霸道,讓道爾頓的形象更加複雜和生動。


    不過,艾倫印象最深的,還是道爾頓的那雙熠熠生輝的眸子之中的東西,真誠和渴望。


    就仿佛,此時的道爾頓不是那個手握大權,生死我掌的槍焰伯爵家族族長,而隻是一個渴求答案的求知者。


    甚至於,艾倫隱隱覺得,對方的眼神中隱藏著更深的東西。


    就仿佛是那種炙熱的對於後輩的關愛,對於侄子所交友人的考量和擔憂。


    既欣喜於自己的孩子結交了朋友,擺脫了孤單的困境,但又擔心孩子交友不慎,被他人影響,染上不良的惡習。


    這種欣喜和憂慮、悄然考量和愛屋及烏的複雜感,讓道爾頓的眸光更顯得深邃。


    艾倫心中下意識的搖了搖頭,隻覺得自己的想法荒謬。


    甚至開始懷疑起自己的【第六感】是不是出了什麽問題,又或者,對方的身上是不是有著足以幹擾他感知的存在。


    畢竟他感覺到的東西和基於現實的縝密邏輯推斷而出的東西,著實相差甚遠。


    就在艾倫想要更多的探查一下道爾頓,來確定自己是不是因為受到幹擾而產生了錯覺的時候。


    他突然發現,道爾頓的表現卻是驀然一變。


    道爾頓的神情神態並沒有太大的變化,眼角的笑意。眼神中的真摯和渴望也沒有絲毫的遺漏。就仿佛,這一切和之前一般無二。


    但是艾倫可以肯定,對方隻是將原本的最表麵的神情神態固化,帶上了一張麵具罷了。


    至於麵具之下究竟是什麽,一時半會兒之間,看不清晰。


    “奧斯汀允諾了我足夠的報酬,大約是1000個帝國積分左右。”


    艾倫一字一句的說道,認真的觀察著道爾頓的反應。


    但是令他失望的是,道爾頓麵色不變,似乎並不在乎這件事。


    “當然,這並非是我同意願意和奧斯汀走這一遭的主要原因。最主要的,還是奧斯汀先生對我的提攜之意,以及我和奧斯汀,以及博爾先生之間的情誼。”


    艾倫直視道爾頓的麵龐,卻並沒有看向具體的方向,不是眼睛,不是嘴巴,不是鼻子,更不是那些細微卻敏銳至極的麵部肌肉。


    他看的,是名為【道爾頓·奧古斯都】這個個體的一切,靈魂氣息,精神意誌,肉體反饋……


    道爾頓的身影映入艾倫的眼眸,卻好似墜入無底的深淵,不斷的下沉,不斷的下潛,直到墜落到一輪倒映著圓月的平靜心湖之上,才停止了這宛如永無止境的墜落之旅。


    以眼觀人,看的隻是皮毛骨相,哪怕看的再多,那也隻是表象;但以心觀人,看的可就是精氣神、信念意誌等這些堪稱一個人最本質地方的東西了。


    當魔鬼披上人皮,自然可以混入人群。但即使是這樣,也不意味著他可以成為一個“人”。


    瞞天過海的欺詐手段足以騙過絕大部分的檢測,但最根本的東西,卻根本無法掩藏。


    隻是,當艾倫感應到心靈中道爾頓的身影之時,看見的卻和他預想中的畫麵完全不同。


    一道灰灰蒙蒙好似被濃重的霧氣包裹的身影靜立於心湖之上,看不清具體的情況。


    不僅無法得知對方究竟是怎樣想的,連對方的模樣都看不清楚,這簡直就離譜。


    當然,這從某種方麵也算是解答了艾倫之前的疑惑,畢竟,有著這樣底牌的道爾頓,能夠瞞過他的感知,做出欺騙性的行為,也不是一件難事。


    艾倫小心翼翼的探查著這霧氣的具體情況,想要發覺其中的奧秘,解析霧氣的構成,達到破解的目的。


    隻是讓他失望的是,他費了一大把勁,也沒有得到確切的收獲。


    心念一動,心湖上道爾頓的“人影”隨風消散,消失在了艾倫的心象世界。


    隻是,艾倫沒有注意到的是,就在同一時刻,坐落地艾倫對麵的道爾頓·奧古斯都眼眸中驀然含了三分笑意。


    “原來如此。”道爾頓點了點頭,說出了這樣意味不明的一句話。


    然後,他突然想到了什麽似的,坐在椅子上的身體微微前傾,做出彷如猛虎捕食的姿態緊盯著艾倫,“如果我出雙倍的價錢呢?”


    艾倫先是一愣,然後雙眼微眯,打量著驀然由平和變為霸道,渾身上下散發出恐怖壓迫氣勢的道爾頓。


    “道爾頓先生,我想我已經說得很清楚了,我會站在奧斯汀這一邊,不僅是因為他允諾的利益。”


    艾倫的語氣依舊舒緩而平和,似乎並沒有受到對方話語的影響。


    不過,從他那微微翹起的嘴角中,卻可以看出他對於道爾頓提議的譏諷。


    原本還稱得上良好的氣氛驀然沉寂下來,兩人之間原本雖然風波不起但還可以緩緩推進的交流也是驟然停頓,好似極冷的寒冬,萬事萬物都變得遲緩起來,凝滯的好似寒冰。


    艾倫保持著沉默,並不為雙方之間氣氛的變化而擔憂,因為他們本就不是一路人。所以,別說是這種有些尷尬的寂靜,哪怕兩者直接兵戎相見也不是什麽意外的事。


    但在這一刻,對於眼前的一切,艾倫的心中有了些許不好的預感。


    之前兩人之間的氛圍雖然算不得多麽友善親切,但至少還算過得去。


    那麽為什麽,主動發起這場談話的道爾頓,會主動的打斷這個過程?


    沒錯,主動打斷。


    艾倫相信道爾頓不可能不知道問出這個問題意味著什麽,也不相信對方猜不到他的迴答。


    所以,對方為什麽突然撕破了偽善的麵孔,讓偽裝出來的和平煙消雲散。


    艾倫猜到了一些東西,但是卻不敢輕易相信。


    如果真的是這樣,那麽這一次的交鋒就是他輸了。


    這樣的結果,可就有些嚴重了。


    艾倫之所以之前會如此配合道爾頓的邀請,主要是出於己方利益的考量。


    畢竟,在奧斯汀他們已經出城、正在開啟迪爾斯留下的密庫、獲得更多的資源和力量的情況下。


    艾倫不需要做太多,隻要將奧斯汀的老巢和那些跟著他南下的部署守護好,就已經足夠了。


    所以,從一開始,艾倫就想的是拖延時間等待奧斯汀、雷納德等人的迴歸。、


    因為隻要他能夠等到奧斯汀幾人迴來,那麽眼前的困境都將不再是困境。


    至少,如果有雷納德而在身旁的話,艾倫有超過七成把握將道爾頓留在這裏,而不是隻能和對方打著機鋒、說著些無聊的話語。


    這並非是毫無理論依據的妄想,而是有著確切證據佐證的結論。


    艾倫雖然知道眼前的額情況拖延時間是最好的決定,但是他也不會什麽都不做就直接決定了這個最穩妥也是最不需要操作的決定。


    這也是之前艾倫玩那一手衝天而降的招數的主要原因。


    而從這結果中,艾倫也是了解到了道爾頓的強大,所以才會選擇了拖延時間,而不是強襲擊殺這樣的方法。


    畢竟,雖然之前的那一刀不是艾倫的最巔峰,但是從某種程度上也算是白銀階巔峰的殺傷力了。


    但就在這樣強悍的一刀之下,道爾頓雖然沒有救下所有的自己人,但其麾下死了的也隻是少數,其他的大多雖然有著嚴重的傷病,但至少現在還活著。


    最恐怖的是,雖然看上去道爾頓是一副隨時可能早升極樂的樣子,但艾倫可以肯定,對方至少一時半會兒死不了。


    而且,艾倫之前的那一波攻擊對於其他人什麽效果先不討論,但單從道爾頓現下的狀態來看,應當是沒有產生太大的作用。


    所以說,就單是這麽一個看不清深淺,摸不清底牌的可怕人物站在艾倫對麵,就已經讓艾倫不得不選擇溫和的方式以求達到戰略性的目的。


    畢竟如果非要用強的話,艾倫確實沒有太大的把握。


    他一時半會兒奈何不了對方,但是對方卻一定有著相應的殺傷他背後院落裏奧斯汀家臣的手段。


    在這樣的情況下,投鼠忌器的艾倫也隻能這樣做的。


    但問題是,這是都是艾倫的主觀決定,是他自己的想法。


    究其緣由,主要是艾倫覺得隻要等到奧斯汀他們返迴,那麽眼前的困境自解,沒有絲毫的問題。


    但現在,艾倫對於這結論卻不敢肯定了。


    似乎,他的決定也在對方的預料之中。


    或者說,這並不是他的決定,而是被操縱的結果。


    其佐證就是,離他到來並且和道爾頓交流已經有一會兒了,但是奧斯汀一方卻仍然沒有傳來相應的消息。


    這樣反常的情況,不由得讓他生出其他的猜想,產生額外的擔憂。


    艾倫在之前得到駐守院落的家夥傳訊的時候,是了解過奧斯汀一方消息的。


    所以,他很是清楚,他是和奧斯汀一起得到消息的。


    而且當時那些待在地下室裏和他溝通的家夥也說的很肯定,奧斯汀他們必然是收到了消息的。不會產生什麽信息發送失敗、信息一直在傳遞但一直沒到達,又或者是信息丟失這些情況。


    也正是因為這樣,最初,艾倫對於奧斯汀他們並沒有太過擔心。


    畢竟,在他看來,奧斯汀他們過不了多久就會返迴,然後幫助他解決當前的困境。


    但是現在再思考,可能並不是這麽簡單。


    畢竟之前在艾倫得知了道爾頓帶人包圍奧斯汀的落腳點之後,他就已經試圖和奧斯汀進行聯絡,但並沒有成功。


    起初,他以為是對方依舊身處密庫的原因。但從院落地下室的那些技術人員那得知了相關消息後,他又覺得可能是密庫周圍的幹擾,讓他這種沒有法陣輔助的家夥無法成功聯絡。


    可在此時,已經有了其他猜測的情況下,他覺得,事實可能和他想的不一樣。


    因為,他發現,道爾頓來此的目的,似乎並非是為了摧毀什麽,毀滅什麽。


    而是……


    而是如他一般,為了拖延時間。


    艾倫的心沉了下去,眼神之中驀然浮現了一陣陰霾。


    低沉而壓抑的氣勢自然而然的從艾倫身上溢散開來,將周圍的環境也渲染的極為陰沉。


    “猜到了嗎?”


    低沉有力的聲音驀然在艾倫耳邊響起,宛如重槌擊鼓,讓他的心髒也不自覺的跟著跳起來,無比突然。


    艾倫下意識的抬頭,看向道爾頓的方向。


    “你覺得我叫你來的目的是什麽?”


    “或者說,你覺得我和你說這麽久是為了什麽?”


    道爾頓臉上的真摯和真誠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喜悅而戲謔的笑意,臉上的紅暈更添了幾分鮮紅,瞳孔中也有著赤紅的光芒,整個人似乎興奮到了極點,嗨到不行。


    不過,人類的悲喜從不相同,艾倫看著對方的笑意,隻覺得渾身冰涼,全無絲毫的喜悅。


    ……


    迪爾諾城外,茂密的叢林之中,明媚的陽光從重重疊疊的樹枝樹葉間灑落,落在地上,灑落一地斑駁的金黃。


    颯!


    凜冽的風聲狂嘯,原本遍布著雜草枯木的叢林中驀然有幾道身影閃過,快如閃電,迅如疾風。


    奧斯汀和博爾以及雷納德還有艾奇遜幾人在接到了留守迪爾諾城之中的部署傳來的消息後,自然是知道事情的嚴重性。


    所以,在簡短的迴複了消息之後,自然是以最快的速度朝迴趕,希望能夠在事情朝著不可挽迴的境地發展之前趕到。


    “少爺。”


    寂靜的森林之中突然發出不屬於此地的聲響,驚動了同樣不屬於此地的奧斯汀等人。


    轟!


    如狂風一般疾掠而過的身影驀然停頓,造成巨大的動靜。


    奧斯汀看向那個突然出現在他麵前的麵孔,眼神中有些意外。


    “阿博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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