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一件極為精美的瓷器被狠狠的摔在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四散的碎片在魔獸黑角山羊毛製成的地毯上愈發顯眼,閃爍著刺目的光彩。


    “這就是你們的收獲?”


    “這就是你花費了那麽大的代價帶迴來的東西。”


    一雙淡藍色的眼眸死死盯著他眼前的中年男子,眼眸之中卻並並非如同以往那般淡然,反而有著一種擇人而噬的嗜血氣息。


    “迴答我!”


    看著眼前低下頭顱的中年男子,看著這個名叫內裏·喬伊斯的家夥,亞力克沉聲質問。


    內裏沒有抬頭,幹涸的嘴唇蠕動了一下,但最終卻仍然選擇了放棄。


    亞力克看著沒有絲毫動靜的內裏,眼神中的怒火愈發旺盛,但是在那旺盛的火焰之下,卻是愈發增長的失望。


    寂靜,死一般的寂靜,此時,在這間寬闊華麗的書房中,好似已經失去了所有介質的存在,沒有絲毫聲音傳播。


    在這一刻,仿佛連唿吸也成了罪過,內裏下意識的屏氣凝神,竭力將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最終,亞力克還是沒有等待自己希望的那一句話,隻是無聲的歎了口氣,有些頹廢的坐在一旁的實木座椅上,低沉的說道。


    “將你們這次行動的過程仔細說一次。”、


    “是。”這一刻,好似凝滯的時空開始流動,冰凍的流水開融化,原本沉重到極點、壓抑到極點的氣氛也稍微放鬆了些許。


    聽到亞力克的話,一直微弓著身子的內裏心下緩緩鬆了口氣,然後略微直起身來,開始講述之前的那次行動。


    因為自己這次辦事不利的緣故,所以內裏的匯報也極為詳細,這樣一來,耗費的時間也較為漫長。


    屋外的天空已經從晴空變得昏黃,高掛在天空的烈日也已經落在了地平線之上,天色,已晚。


    聽完了內裏的匯報之後,亞力克並沒有急著給予對方答複,之上將身子緊緊的靠在椅背上,雙眸緊閉,眉頭緊鎖,似乎在思考著什麽。


    噠噠噠噠……


    連綿不絕的敲擊聲從椅子的一側扶手處響起,不急不緩,卻好似敲擊在內裏的心頭,讓他的心跳變了節奏,而他的精神也愈發緊繃。


    噠!


    驀然,清脆的敲擊聲忽然停止,躺在那裏思考的亞力克睜開了雙眼。


    內裏心頭一震,身軀也是微不可查的顫抖了一瞬,雖然極其微弱,但是卻極為真實。


    密密麻麻的冷汗從他的後背湧出,浸濕了緊貼肌膚的襯衫。


    能夠讓一個完美掌控了自己身體的白銀階戰職者出現這樣的境況,可以想象,此時的內裏究竟是有多麽心悸。


    亞力克的淡藍的眸光掃過,好似將內裏整個人上下看的清清楚楚。


    心中本就七上八下的內裏心頭一緊,渾身的肌肉也不自覺的繃緊,等待著最後的宣判。


    當然,他不是想要反叛什麽的,畢竟他還沒那麽蠢。


    先不說他那還在守舊派勢力中的親朋故交,單單是眼前的亞力克就不是什麽好相與的。


    他如果想要反叛,還不等到殺了亞力克被守舊派頒布追殺令,波及親朋好友,就要被隱匿在暗處的影子護衛一刀梟首了。


    所以,哪怕是任務完成的再差,哪怕他知道這次一定會遭受懲罰,也沒有想過這些念頭。


    因為他清楚的知道,自己根本沒有反抗的力量。


    而且,他可以肯定的是,自己這一次雖然會因為沒有完成任務而受到懲罰,但肯定不會太重。


    畢竟此時正當用人之際,各大勢力、組織都在趁著魔潮再起初期的這段時間搶奪各種機會,爭取更多的資源。守舊派,也不例外。


    所以,雖然他會因為這件事受到一定的懲罰,但是最終他還是會被重用的。


    不過雖然內裏心裏有數,但是他也知道表麵上還是要表現出來應有的態度,讓對方寬心。


    此時,書房之中,一片靜謐,氣氛和諧,但是卻沒有人能夠知道,這靜謐氣氛下兩人心中的暗流。


    “內裏,蒼白議會的那些家夥在脫離格裏亞城執行部的包圍之後,返迴格裏亞城之中了嗎?”


    亞力克收迴了宛如透視一般銳利的目光,抬起手邊熱氣騰騰的紅茶,安然的喝了一口。


    “大人,沒有。”內裏略一思考,嘴角勾起一絲苦澀的弧度。


    “看來你也是想明白了。”


    亞力克沒有多說,隻是將手中的茶盞放下,看了他一眼。


    “是的,大人。”


    “當初,應該是我們在和刑部的那些人交戰的時候,蒼白議會的家夥收取了我們的‘戰利品’。”


    內裏失落的神情從臉上消失,轉而代之的,是有些抽搐的憤怒臉色。


    有著輕微皺紋的額頭此時也因為肌肉的牽扯而更加明顯。


    “你有證據嗎?”


    亞力克對於內裏的反應不置可否,隻是安靜的看著他平靜下來,然後才開口問了一句。


    “證據……”


    內裏下意識的想要迴答,但是話到嘴邊卻怎麽也說不出口。


    “說不出來了吧,我幫你迴答,沒有,是吧?”亞力克極其輕巧的說出了這句話,語氣輕柔的幾乎不敢讓人相信。


    “沒有證據,你能拿對方怎麽辦,沒有證據,你又能怎麽樣。”


    亞力克後背挺得筆直,臉帶戲謔,但是渾身上下的氣勢卻極為驚人,威嚴無比。


    “你可以猜測到‘那件東西’的去向,但是你沒有證據,終究是白費功夫。”


    在亞力克發問的那一刻開始,內裏的臉色就變得陰晴不定,紅的、綠的好似開了染坊一般變幻莫測。


    如果不是他的氣息依舊平穩,他的靈魂依舊安定,估計亞力克都要叫人把他帶下去了。


    “明白了吧。”


    亞力克看著麵色極為難堪的內裏,淡淡的說了一句。


    “明白了。”


    “下去吧。”


    “是。”


    簡短的對話過後,書房之中又恢複了往日的寧靜。


    天空之上,最後的餘暉也已經落下帷幕,取而代之的,是一輪清冷的銀月。


    靜謐的黑暗籠罩大地,消去了白日的喧囂,而在這月色之下的,是千頭萬緒的思索。


    亞力克喝了一口被下人重新倒好的溫熱的紅茶,開始在桌案上伏案工作起來,準備應付明日朝堂上的風波。


    ……


    帝國北疆,遠離極北三大主城的一座小城鎮中的一座院落內。


    “兩位,如何,這足以說明我們的誠意了吧。”


    霍爾坐在長桌的一端,笑嗬嗬的看著對麵的艾薩克和麵具人。


    紅杉木製成的長桌並不怎麽華貴,但也稱得上是堅實耐用,這麽一張長桌哪怕是舊貨,也可以賣出一個銀納爾的價錢。


    不過,此時的主角,卻是靜靜放置在那紅杉木長桌上的那一張羊皮契約。


    古樸的羊皮紙並不怎麽起眼,甚至有些破舊,仿佛從垃圾堆中翻出來的一般。


    不過,紋刻在其上的神秘花邊,在那之上流轉的隱晦光彩,散發出的奇異韻味,都在說明這個東西不是什麽簡單的貨色。


    “怎麽看?”


    麵具人朝著身旁的艾薩克傳音詢問,不過,不知為何,他的語氣中似乎有些同意的意味。


    “還能怎麽樣,同意唄。”


    “既然對方已經拿出了相當的誠意,我們也應當遵守諾言。”


    “而且,這裏都是他們的人,如果我們敢反對,把他們耍一道,我估計,不,我肯定,我們兩活不到明天。”


    艾薩克麵色沉穩,但是語氣卻顯得有些活潑輕佻,但是細細聽來,卻有著說不出的自嘲。


    “沒想到啊,闖過了那麽多的大風大浪,最後還是栽了一個大跟頭。”


    “算了,算了,能夠活命已經不錯了,其他的,等之後再說吧。”


    麵具人極為淡定的迴了一句,似乎已經看開了一般。


    當然,這也就是看起來罷了,實際上心中還有多少不忿就不知道了。


    畢竟,這也是可以理解的。


    本來嘛,兩人自從從刑部的押送隊伍中逃脫後,雖然說遇到了很多危險,但是卻始終沒有翻船,更是虎口奪食搶得了最後的珍寶。


    但是就在勝利將近的時刻,他們卻遇見了守株待兔的蒼白議會一行人,一切心血付諸東流,化為流水。


    這就好比已經看見了希望的曙光,但是下一刻又變成了絕望的深淵,如此巨大的落差,又有幾人能夠經受的住。


    說實話,兩人沒有因此傷勢加重都已經算是好的了。


    “好,那就多謝兩位了。”


    親眼看著兩人用自己的鮮血在羊皮卷上寫下簽名,用靈魂同意誓約,坐在對麵的霍爾臉上的笑容也開始變得真摯起來,有了些許的溫度。


    “時間也不早了,兩位早點休息吧,我們明早還得趕路呢。”


    說完,霍爾就離開了這件仿佛會客室一般的房間,似乎完全不擔心艾薩克和麵具人有逃走的可能。


    “唉。”


    霍爾走了之後,艾薩克和麵具人兩人極其默契的往椅背上一靠,發出疲憊的感歎聲。


    “沒想到啊,沒想到,兜兜繞繞一大圈,還是落得個如此下場。”


    “早知道的話,還不如找你的老東家合作呢。”


    麵具人雙手抱胸,有些懊惱的捏著下巴說道。


    “你想多了,如果那樣做,後果隻會比如今更慘。”


    艾薩克雙眸失神的看著屋頂,口中卻是毫不留情的打擊對方的想法。


    聽了艾薩克的迴答,麵具人下意識的想要反駁一下,但是仔細思考了一下,卻隻能無奈點了點頭。


    畢竟,那些人雖然看起來是守序的一方,而且勢力龐大有一定信譽保證,但實際上他們才是真正的吃人的猛獸。


    “你的傷勢還有多久痊愈。”


    驀然,麵具人的聲音通過兩人的心靈網絡傳到艾薩克的精神之海外側,但是在外界,他們兩人的交談卻仍然沒有停止。


    一心二用,對於白銀階的施法者的確是基本操作,而且,艾薩克大概也能猜到對方會來這麽一手,所以他一點也不驚慌,在沒有露出絲毫破綻的同時,也接到了對方想要傳達的信號。


    “嗯,就明早。”艾薩克極其迅速的給出迴答,畢竟,這是他一直掛在心上的問題。


    “能恢複的怎麽樣?”


    “會留下一些輕傷,戰鬥力能夠迴複七八成吧。”同樣,艾薩克幾乎是想也沒想就給出了迴答。


    在連續問了兩個問題之後,麵具人心中有了些底,“你說,我們能夠毀約嗎?”


    “想多了吧。”正巧,兩人外界的談話此時也有些奇妙,所以,艾薩克毫不掩飾的翻了個白眼,“那個東西一看就知道是地獄中的魔鬼的契約羊皮卷。”


    “而且,看那些花紋的繁複程度,至少是一個黃金階的大魔鬼,你覺得自己能夠承擔毀約的後果嗎?”


    雖然語氣不怎麽強烈,但是艾薩克知道麵具人可以領會他的意思。


    在簽訂契約之時,那道來自遠方的偉岸意識幾乎在他們三人身上同時烙下了烙印,見證了契約。


    在這種情況下,他們想要搞事,那麽最先惹怒的不是霍爾,而是作為公證人的魔鬼。


    “對了,你不是有那種欺詐類型的能力嗎?要不你試試能不能鑽個空子,騙一下霍爾?”


    兩人意識上的交流停頓了一會兒後,艾薩克又仿佛想起了什麽似的說道。


    雖然對方並沒有直接告訴他自己的能力,但是艾薩克還是從之前的事件中推測出了一些東西。


    麵具人當初扔出誘餌的時候,那件被當做誘餌的魔具並沒有實質性的改變,但就是這樣幾乎如同泡沫一般脆弱的謊言,卻極其輕巧的騙過了內裏那個家夥,這不由得讓他驚訝不已。


    既然東西沒有變化,那麽變的隻能是人。


    而這個推測,也在麵具人帶他離開人群,走出北城門的時候得到了印證。


    在解決了這個疑問之後,他也大概能夠明白為什麽內裏會和雷厄姆那個家夥打的那麽激烈,甚至差點被趕來的凱麗和德裏亞兩人堵個正著。


    “沒用的,你以為我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嗎,但是霍爾那個家夥的契約本身就已經考慮到了這方麵的問題,杜絕了我鑽空子的機會。”


    不過,麵具人隻是精神之海中無奈的歎了口氣。


    “誒。”


    不約而同的,兩人又是同步歎息了一聲。


    在霍爾離開之後,艾薩克又和麵具人在座位上坐了幾分鍾,才迴到了他們被安排好的臥室中歇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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