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唿,終於弄完了。”雷納德長舒一口氣,抬起手來擦拭了一下額頭上的細密汗漬,感慨似的說道。


    “來,喝點水。”艾倫沒有急著詢問,隻是遞過去一杯溫水。


    “好,謝謝。”雷納德不客氣的接過水杯,慢慢的喝了起來。


    艾倫並沒有興致看一個男人喝水,於是目光很自然的從雷納德的身上移開,看向會議室的另一邊。


    在鋼鐵鑄就的長方桌對麵的地麵上,躺著四個身穿囚服的囚犯。


    他們的看起來並不年輕,大約四十多歲的年紀。


    他們的麵容有些蒼老,似乎這段時間的經曆給了他們太多的磨折,身形也變得佝僂了許多。


    哪怕處於沉睡之中,艾倫也可以從對方的睡姿中看出對方潛意識中的驚懼和害怕。


    不過,這並非艾倫關注的重點。


    他隻是看著對方身上那些斑駁卻清晰可見的血跡。


    星星點點的血跡好似花朵一般在身上綻放,將本就破舊肮髒的囚服點綴的愈發醜陋,帶著讓人懼怕的血腥意味。


    但是最讓人害怕的,還是躺在地上七竅流血的兩人。


    這並非是什麽誇張性的說法,而是再真實不過的描述詞語。


    在地上躺著的四人中,有兩位和其他人迥然不同,不僅身上的血跡更加濃鬱,連頭上也多了不一樣的色彩。


    猩紅而粘稠的血液從對方的口、眼、鼻、耳中流出,將原本還算幹淨的麵龐裝點的宛如厲鬼一般。


    “看什麽呢?”


    雷納德放下手中的被子,好奇的跟著艾倫的目光往下看去,隨意的問道。


    “我在看這幾人的結果如何。”


    艾倫也是沒迴頭,笑著迴了一句。


    “喔,那兩個流血多的基本沒救了,哪怕是出大力氣也隻能勉強活下來,傻定了,不過這時候估計沒人願意當著冤大頭。”


    “而另外兩個,情況也不太好,估計會元氣大傷。”


    “說實話,如果他們現在還是那個名為貝特家族的龐然大物中的一員的話,這種傷勢補一下然後再修養幾天就行了,但依照目前的情況來看,情況好是挺過來折壽10年,情況不好,就是愈發虛弱然後生命燭火熄滅。”


    雷納德眼神平淡的看著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四人,語氣冰冷的解釋道。


    他並不會為這些人發無謂的善心,畢竟,能夠被抓到治安署之中來的,都不是什麽好人。


    雖然說貝特家族被格裏亞城的那些貴族聯手肢解,對方自然是希望斬草除根,不留後患。


    但是對方終究不能一手遮天,對方的權勢還不足以插手到治安署這種暴力機關中。


    這也是貝特家族的這些人進來這麽久之後還安然無恙的緣故,如果不是出了這麽一檔子事,估計他們還能苟活一段時間,然後被審判執行死刑。


    治安署的規章製度極為嚴謹,這其中有雅各布署長和喬迪副署長功勞,但更多的,還是當今皇室威嚴正盛,這一任皇帝的手段足夠強硬。


    在這種情況下,那些直接貝特家族的人雖然將不少人送進了治安署,希望借刀殺人。


    但是治安署並沒有被對方左右,依舊有著清晰而準確的判斷。


    在認真的審查後,絕大部分無關人員就已經被請出去了,關聯淺的也不過是罰款拘留,這些留下來的,都是罪孽深重的存在。


    當初貝特家族存在的時候,他們自然可以依靠貝特家族的庇護安然無恙。


    但當他們依靠的參天大樹驟然倒塌之後,他們也就變成了待宰的羔羊。


    所以說,他們還真算不上什麽良善之輩。


    在場的艾倫和雷納德也是極為清楚其中的道理,所以並沒有同情心泛濫,相反,極為冷靜。


    “有什麽有用的消息嗎?”


    艾倫將目光收迴,看向雷納德,有些期待的問道。


    畢竟,對方才是實際操作的人員,他隻是跟來長見識以及保護對方的存在。


    說保護可能有些不太恰當,因為雷納德的實力並不差於他,甚至在某些情況下比他更有適用性。


    隻是因為格裏亞城最近不平靜,如果一個人出現可能會引起不好的窺視,甚至被人算計,艾倫和雷納德才會一起出動。


    “沒有。”


    不過,讓艾倫失望的是,麵對他殷切的麵龐,雷納德隻是淡淡的吐出兩個字。


    “唉。”艾倫也沒有多說什麽,隻是無奈的歎息一聲。


    雖然最開始來的時候,心裏已經有了相關的猜測,也做好了這樣的心理準備。


    但當他真的聽見這個答案的時候,還是有些難受。


    無關其他,單純隻是因為花費了時間耗費了心力,卻沒有得到相匹配的結果。也可以說,是因為目前看起來一條可行的線索斷裂而難過。


    雷納德看著艾倫,心麵上依舊平靜,但是語氣也帶有三分失望,“我從他們的幼年記憶開始查看,一直到昨天,但並沒有得到有用的消息。”


    雷納德說起這些的時候,語氣極為平靜,似乎並不覺得這是什麽了不起的事情。


    艾倫也並不驚訝,畢竟,他早就知道白銀階究竟是怎麽一個概念了。


    那是意味著“超凡”的開端,意味著逐漸掙脫“人”這個名稱的束縛的開始。


    說實話,閱讀記憶這種東西其實並不怎麽複雜,是個白銀階法師都可以嚐試。


    真正難度高的地方在於,如何讓自己不迷失在對方的記憶中的同時,還獲得想要的信息。


    要知道,如果要瀏覽一個人的記憶,短期的還好,並沒有太大影響。


    但如果是長期的話,那就有些糟糕了。


    別說看對方記憶和看戲劇一樣,那隻是無知者的假話。


    靈魂和靈魂的觸碰是更深層次的交流,哪怕一方位格高等並且占據主導地位,卻還是會在這種靈魂層次的碰撞中還是會受到一定的影響。


    即使白銀階強者靈魂再強大,也不得不考慮這方麵的問題。


    屏蔽這種影響對白銀階法師來說並不困難,甚至很簡單,但這樣一來,閱讀記憶就如同夢裏看花,看不真切,容易遺漏關鍵的信息。


    所以,如何在保持理智,降低影響的狀況下,從繁複的人生經曆中找出需要的信息,就是一門技術活了。


    而這,還隻是施法者方麵的問題。


    對於受術者來說,要擔憂的問題更多。


    畢竟白銀階施法者隻是初步了解靈魂,手段更傾向於直接強硬,顯得有些粗糙,對於受術者會造成極其不良的影響。


    躺在艾倫和雷納德兩人麵前的四人就是再鮮明不過的例子。


    不過,艾倫和雷納德並不擔憂這個問題。


    在他們來之前,就已經通過執行部和治安署進行了溝通,拿到了幾個死亡指標。


    隻要不是太過分,基本上不會有人說這件事。


    這也是當然的,能夠被白銀階施法者查閱記憶的人,能有幾個是無辜的。


    “不過,雖然並沒有什麽有用的消息,但也不是一點收獲都沒有。”看著神情低落的艾倫,雷納德輕笑一聲說道。


    艾倫有些疑惑的看了過去,似乎並不明白對方的意思。


    “我綜合了一下幾個人的記憶,了解到一件事,一件被貝特家族秘而不宣的事。”


    “初代貝特子爵為了保證家族的繁榮,的確是給後人留下了一份傳承。”


    “這件事極為神秘,往往隻有曆代家主才知道。”


    “不過,幾十年前,貝特家族發生內亂,也就因此丟失了那份傳承的消息。”


    “當初的貝特家族為了查找這份傳承,不小心泄露了風聲,家族中的核心成員也知道了一點消息。”


    “不過他們了解的不多,除了有這麽個東西外,其他的都不知道。”


    “連這份傳承是什麽,也並不了解。”


    艾倫聽得有些入神,似乎是明白了什麽。


    雷納德看了艾倫一眼,繼續說道,“不過,按照他們記憶中的印象來說,那份傳承可以讓貝特家族百年無憂。”


    說到這裏,雷納德抿了抿嘴唇,“甚至,如果操作的好的話,他們家族甚至可以問鼎曙光帝國的權力巔峰。”


    “別說子爵了,哪怕是侯爵,公爵,那也是大有可能的。”


    聽到這話,艾倫心中一驚,對那份不知道具體信息的傳承心生好奇。


    畢竟,躺在地上的這四人,也算得上是貝特家族的核心成員,是一個家族的掌權人之一。


    雖然說貝特家族隻是子爵家族,但根基深厚,曆史悠久,也算得上是見多識廣。


    對方即使達不到帝國大貴族的層次,但也定然了解那個階層。


    他們並非井底之蛙那種無知之輩,他們比常人更了解自己和那些站在帝國權利巔峰的勢力差距多大。


    但就算是這樣的情況下,對方依然可以得出這種印象。


    可以想象,那份已經失去消息的傳承,在他們的心中到底有多重要。


    艾倫眸光轉動,陷入了沉思。


    他似乎明白了最近格裏亞城風起雲湧的真相。


    並非是他們最初認為的矮人使團到來引起的亂象,也並非是有人想破壞兩國外交,而是更深層次的原因。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這個世界上的大多數人大都是無利不起早,而像守舊派這種大型勢力更是如此。


    如果隻是單純的為了格裏亞城的眾人和他們之間的恩怨,他們何必投入這麽多的精力。


    這其中的利益和風險以及本金實在是不成正比。


    這種事情做出來,簡直是在不斷的挑釁如今高坐在帝國權利最頂端的皇帝,在生與死的界線上來迴蹦躂。


    哪怕守舊派的勢力再大,他們也有畏懼的對象。


    不是說他們不敢挑釁皇帝,而是說在目前的這件事之中攪風攪雨,對於他們而言真的是弊大於利啊。


    所以,艾倫之前對於他們插手其中真的是有些費解。


    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情都有人做,真不知道是誰出的昏招。


    但是現在看來,這似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低頭沉默了一會兒,艾倫抬起頭來,“走吧。”


    雷納德沒有詢問艾倫剛才想了什麽,隻是簡單的問道:“去哪?”


    “去見一個有意思的人,可能會有意外收獲。”


    ……


    滴答,滴答……


    清脆的水滴聲依舊在牢獄中迴蕩,仿佛是為誰敲響的喪鍾。


    艾倫和雷納德從審訊室中走出,朝著原路返迴。


    兩人都沒有說話,隻是靜默的走著。


    雷納德也沒有多問,因為他知道,艾倫最終會給他一個答複。


    “到了。”


    艾倫和雷納德兩人在一扇被加固過的鐵門前停滯。


    “這是……”雷納德有些驚訝的開口,“那個克倫威爾·加裏所在的監獄。”


    畢竟是白銀階的法師,智力超絕的存在,過目不忘可以算得上是基本天賦。


    更何況,雷納德剛剛才知道對方的名字,還不至於這麽短的時間就直接忘了。


    “到這裏來幹什麽?”不過,雖然知道對方是誰,但是雷納德卻並不明白艾倫帶他來這裏的原因。


    “你仔細看看。”


    艾倫站在門前,用眼神示意雷納德往裏看。


    透過在鐵門上方那不過比巴掌略大的柵欄,雷納德視線穿透阻隔,朝著牢房內部延伸。


    “嘿,這的確有點意思啊。”


    雷納德一開始並不明白艾倫的意思,但他相信艾倫並不會做這種無用功夫。


    仔細凝視了那蜷縮在角落的魁梧人影之後,他也是意味不明的砸了咂嘴。


    “是吧,我想的是,這家夥原本是格裏亞城東區的幫派大佬,說不定就知道些什麽呢。”


    “要知道,艾薩克和麵具人如果真的迴來了,那麽格裏亞城東區可是一個藏身的好地方啊。”


    因為之前艾倫和雷納德已經提及過這件事,所以雷納德也是讚同的點了點頭。


    但是下一刻,他又提出問題,“不過,這家夥已經被抓了有段時間了,你覺得他會和這件事有聯係?”


    艾倫微微眯眼,語氣有些深沉的說道:“要知道,有些準備工作可是要做在前麵的。”


    “而且,你不覺得這家夥進來的時間,有些太巧了嗎?”


    聽了這話,雷納德也是點了點頭,然後和艾倫一起,看向那蜷縮在角落的人影。


    兩人在牢房外似乎忌憚的交談,並沒有絲毫遮掩,似乎正想讓某些人聽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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