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快下樓~」


    樓下傳來母親的唿喚聲。


    始目光瞥向房間的時鍾,時鍾顯示下午六點半。似乎是晚餐時間。


    盡管如此,現在的我正和魔王的幹部陷入激戰,實在抽不開身。


    「如果是戰鬥中就沒辦法了~」


    真不愧是母親大人,似乎猜到了我正在做什麽。


    母親──南雲堇──是一名當紅的少女漫畫家,也是個不折不扣的禦宅族,在這方麵一定比其他家長更能夠諒解孩子。


    我防範著魔王幹部的範圍攻擊,正要提高嗓門大喊「等一下再吃」的時候──


    「如果不馬上吃~別人送的超高級牛肉的牛肉蓋飯,就要沒有牛肉了哦~」


    「那不就隻是白米了嗎!?」


    聽說是超高級牛肉?這麽一來,現在可不是和魔王幹部酣戰的時候啊!


    我慌忙拋開遙控手把。因為一邊是說到做到的母親──


    「始!餐桌就交給爸爸,你就專心戰鬥吧!」


    一邊則是真的想將兒子的牛肉裝進胃袋的父親──南雲愁。為了從兩人手中死守住我的牛肉,我從樓梯連滾帶爬地下來。


    背好痛,但我得努力才行。情況已經刻不容緩了!


    我就這樣衝進了客廳──


    「呿!」


    不出所料,父親正將筷子夾著的牛肉悄悄地放迴我的碗裏。


    「爸爸。正常父親不是都會將肉分給兒子嗎?」


    我在餐桌旁坐下,半眯著眼瞪向父親。


    「別人是別人,我們家是我們家。南雲家否定寬鬆教育!」


    「搶奪兒子的肉,和寬鬆教育沒有關係。」


    「弱肉強食正是世界的真理。」


    我凝視著毫無悔意的父親的牛肉蓋飯。我的心現在是獵人。我這就仿效弱肉強食的真理,為我的牛肉蓋飯加菜吧。


    「好了好了,你們兩個不要再鬧了,快開動吧。嗬嗬嗬,沒有比免費的肉更令人食指大動的東西了。」


    母親將味噌湯端上桌後,晚餐時間就開始了。一家三口,咬下第一口的瞬間,就陷入了沉默。這牛肉竟然入口即化……


    我們如同整整一周未進食的人,大快朵頤地享用牛肉蓋飯。


    用餐完畢,三人不約而同地發出滿足的歎息聲,並沉浸在高級肉的餘韻之中。


    就在這時,三人的耳朵終於接收到至今都屏除在外的電視聲。美女新聞主播的聲音毫無阻礙地鑽入耳中。


    似乎在報導著平安尋獲幾天前失蹤的男高中生的消息。


    據說是單純的意外,隻是由於男高中生突然特別想要去爬山,然後興衝衝地輕裝出發,結果卻遇難。


    原來如此,原因是青春期壓抑不住的性衝動所致啊……我啜飮著茶這麽心想著。而在我身旁同樣啜飮著茶的父親這麽說──


    「原來如此。是受到異世界的召喚啊……」


    真不愧是父親。說出口的話完全超越了我的預想。完全就是等級遠比我高的禦宅族才會有的想法。


    實際上,他貫徹次文化喜好,自行創立遊戲公司並當上老板,所以他的思維明顯地傾向於禦宅族。


    「結果迴來了呢。那孩子靠著在異世界得到的能力,今後的人生想必將會是簡單模式吧。」


    「不要再以受到召喚為前提探討了。不可能會發生那種事吧。」


    他的家人肯定很擔心。但要是平安歸來的兒子說出「我去了異世界一趟喔!」這種話,他的人生反而會變成困難模式吧。那真是太悲慘了。我這麽說後,父親表現出不以為然的樣子道:


    「你在說什麽啊,始。世上沒有絕對喔。」


    「就是說呀。爸爸和媽媽年輕時都相當期待發生這種事呢。」


    異世界召喚係創作熱潮是在這幾年才興起的。也就是說,年輕時的父親和母親就已經活在未來了。想想還真不妙。


    「對了,始!我給你看個好東西!」


    父親身手矯健地衝上樓梯。從二樓的父親房間傳來乒乒乓乓、啪咻、噠噠噠噠的奇怪聲響。然後,父親在三十秒後迴來了。


    「你看,始。我將這個傳授給你。」


    「這是什麽?」


    父親遞出一本陳舊的記事本。皮革製的封麵煞有介事地營造出氣氛。母親看到那本記事本後,說了一句「哎呀,好懷念!」後,眼神炯炯發亮。


    在我翻開記事本看內容前,父親露出得意的表情說出答案:


    「這本就是~有備無患須知係列第三彈!異世界召喚篇☆~!」


    「什麽鬼東西啊!?」


    據說,年輕時的父親和母親打著有備無患須知係列的名義,妄想『假如遇到〇〇情況,該采取什麽行動』,玩著製作須知檢查表的遊戲。


    假如發生喪屍恐慌?假如外星人攻打地球?假如左手隱隱作痛?


    以及,假如遭到異世界召喚?──就是這麽迴事。


    將近二十年前的記事本,保管在三十秒就能取出的地方──有一對做出這種事的父母,想想還真不妙。


    之後,父親和母親聽到我說「不需要。」之後,賭氣似地說「至少這個就好!」,然後擅自在我的手機裏儲存了『嚴選七條心得』。甚至加上保護程式不讓我刪除。我覺得很不爽,或者應該說總覺得若看了就輸了,所以並沒有看內容。


    就這樣,我完全忘了七條心得這迴事。而現在的我不禁心想──


    爸、媽。我錯了。


    因為,我現在人正在異世界的王宮……


    我真的遇上了全班遭到異世界召喚這種驚人事件。而眼下波濤洶湧的情勢稍微穩定下來了,從明天起我們就得開始挑戰異世界迷宮了。


    我是班上最『無能』的人。


    能力值很低,唯一的才能是凡是專業鍛造職都擁有的平凡能力──隻有關於加工礦物用的魔法而已。


    我在班上的地位也很糟糕。檜山他們找我麻煩的情況一天比一天嚴重,我感覺到手槍被小孩子拿到般的恐怖。


    然後更令我恐懼的是──


    召喚我們的創世神埃希德,以及信奉埃希德的世界性宗派『聖教教會』的教皇們……坦白說,他們真的讓我由衷地感到恐怖。


    明明笑容可掬、態度極其客氣,對我們一行人的待遇也毫無疑問地算是款待,但我卻害怕那個教皇。


    我也害怕尊敬教皇的國王和貴族們。聖堂中描繪著的埃希德大人的微笑,在我腦海中揮之不去。


    他們所追求的戰爭,無論人也好魔物也罷,居然都自願互相廝殺……


    雖然我的心中也不是沒有自卑感、對檜山等人的憤怒,以及對奇幻的憧憬,但是不安卻遠遠大於這些感受。總覺得我的胸口深處快要爆開來了。


    並不是『陷入了絕境』。


    也不是承受不住打擊,而選擇放棄『做能做的事』。


    但是,如果沒有任何一樣能夠成為心靈支柱的東西,我該如何是好……我會這麽想,可見我似乎有點疲倦了。


    是因為這樣嗎?我自然而然地想起和父親母親共進晚餐時那平凡無奇的迴憶。


    我迴到自己房間打開衣櫥。裏麵有製服,製服口袋中裝著在這個世界派不上用場的手機。


    似乎托關機的福,電池還有電。


    看著因科學文明而製造出來的便利工具發出的光芒,我沒來由地放鬆肩膀。隻要瀏覽資料夾就能立刻找到我要找的檔案。那不正經的標題惹得我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頁數是七頁。似乎很一板一眼地一頁寫著一條異世界召喚的心得。


    我快速地看向第一頁。


    ──多人受到召喚的情況,找乍看無能的家夥當同伴!那家夥絕對很強!


    「……爸、媽。這就是我,我真的很無能。」


    順便補充一下,不管怎麽想我一點都不強。好鬱悶……總之先看下一頁吧。


    ──小心!召喚方的公主多半很黑心!要依靠就依靠別國的公主!


    「真是過分的偏見……」


    和思想方麵有些可怕的國王他們不一樣,莉莉安娜公主很體恤人。她和白崎同學他們已經成為非常要好的朋友了。而且似乎因為隻有我一個人無能的關係,十分關心我……


    如果那張可愛的笑容背後藏著黑心,我相信我會變得再也不信任人類。


    接著看下一頁……


    ──趕緊封印左手!


    「……爸、媽,我的左手並沒有隱隱作痛。」


    ──老實聽從謎之音!那是精靈之類的在說話!他們多半會成為強力的同伴!


    聽不見!下一頁!


    ──想登錄冒險者公會!


    「隻是單純的願望啊!」


    這對父母沒救了。派不上用場!但是,下一頁!


    ──遇到暗殺者要盡早與其成為同伴!對方多半是強大角色!


    「暗殺者……有耶。」


    第一次出現像話的建議。我將手機收進口袋,離開房間去找天職『暗殺者』的『他』。


    過了半天。


    「找不到遠藤同學!」


    為什


    麽啊!不管問誰都是「奇怪?那家夥上哪裏去了?」這種迴答!明明訓練所和餐廳都有他出沒的蹤影!但是,不管怎麽找都找不到人!


    「爸,媽。你們說得對極了。我想遠藤同學絕對很強。」


    他原本就缺乏存在感,應該說存在感低到早上點名都會被跳過,但找成這樣都還找不到人實在太異常了。雖然我想他應該不是在躲我……


    說到異常,我在尋找的途中好像聽到唿喚我名字的謎之音。我想大概是因為找到累了而產生幻聽的緣故吧。尋找遠藤同學的任務中斷。搜索困難度簡直比「〇利在哪裏」還難。


    我失望地垂下肩膀,迴到自己房間。反正最後的建議也是不正經的內容吧……我不抱一絲期待地在床上坐下──


    然後看了最後一頁。


    ──覺得不妙就快逃!把自己的性命擺第一!


    ──你平常明明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主義,危急時刻卻總愛亂來,要自重!


    ──就算幹骯髒事也要活下去!爸爸媽媽允許你!


    不知為何,文字變得模糊不清。我拿著手機的手隱隱發抖著。


    但是,還剩下一行,得努力讀完才行。


    ──別放棄!絕對要迴來!!


    「……什麽嘛。根本就不隻七條嘛。應該說,明明是妄想,幹麽這麽認真思考……真是傻瓜。」


    我這麽發著牢騷,凝視著螢幕好一段時間。不知道哪裏來的水滴滴落到螢幕上,害我更難看清楚畫麵。


    但是,我無法移開目光。時間彷佛靜止一般,我就這麽一直凝視著手機。


    究竟看了多久呢?


    當我一迴過神來,電池殘量即將耗盡。太陽已經下山,房間裏一片漆黑。


    隻有象徵科學的螢幕燈光發出微弱的光,淡淡地照亮了房間和我的臉龐。


    平常覺得冰冷的燈光,現在不知為何看起來像是煤油燈的燈火,溫暖著我的心。


    光忽然熄滅了。


    直到迴到故鄉為止,這支手機再也不會點亮。


    我用袖子粗魯地擦了擦眼睛,隨後站了起來。我將手機輕輕收迴衣櫥中的製服口袋裏。


    感覺獲得心靈支柱了。


    因為隱約的不安而蒙上一層濃霧的心,突然豁然開朗了。


    那有如煤油燈燈火的螢幕光芒,彷佛轉移到我的內心深處。


    所以,我在當時才能夠這麽迴答──


    在進入大迷宮的前夕,白崎同學懷著不安的心情來找我,雖然有點羞恥,但我迴答她『希望你保護我』、『我絕對不要緊』。


    在月光灑落的窗邊,保持毅然決然的眼神微笑著的她,非常漂亮。


    一想到是我的迴答使她露出那張笑容……


    我就覺得必須感謝父親和母親。


    然後,必須向他們謝罪才行。


    我,沒有遵守叮嚀。


    該逃的時候沒有選擇逃走。沒有把自己的性命擺第一。


    我覺得自己真笨。居然朝著那種怪物跑去。


    我一邊墜向深淵之底,一邊如走馬燈般迴顧記憶。於此同時,我輕聲地向父親和母親說:「對不起。」


    然後──※『我』變成了『我』。(編注:始的自稱從謙稱「仆」便成了「俺」。)


    我迴首想到那段過往。


    為什麽我能夠熬過那種辛苦活下來?


    為什麽爪熊一度粉碎我的心,我卻能夠勇於挑戰它?


    ──別放棄!絕對要迴來!!


    即使覺得身心已經和靈魂一同崩潰,似乎隻有這句話忘不了。


    所以,我──


    「……始?」


    意識猛然清醒,我驚醒過來並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月的身影。


    「抱歉,我睡著了嗎?」


    「……嗯。隻有五分鍾左右。」


    我還迷迷糊糊的腦袋想起現在的情況。這裏是位在【冰雪洞窟】最深處的『冰之宮殿』的客廳。穀口他們帶著從魔迴來,並隨意地歇息著。


    看樣子,我似乎將周圍的交談聲當成背景音樂,不知不覺間打了一個盹。


    「……你剛才表情一直變來變去的。沒事吧?」


    月輕輕坐在我腿上,湊近看著我的臉。我凝視著這樣的她。


    帶著困倦感的冰冷眼睛,在那深處是一對紅玉的雙瞳。那頭金絲秀發輕飄飄地拂著臉頰。


    那天,在深淵之底的黑暗浮現的月之光輝。


    所以,將她取名為『月』。其他還想過月夜、露娜、塞勒涅等等源自月亮的名字,但覺得月聽起來與她最為相稱。


    稍早前得知月以前的名字──據說叫作愛蕾蒂亞。舍棄那個名字而尋求新名字的時候,月究竟懷抱著怎樣的心情呢?雖然我隻能想像……


    但至少──


    「月。」


    「……嗯?」


    看到她現在隻是聽到我的唿喚就開心地眯起眼睛的模樣,我想我可以自負地這麽認為也沒關係吧。


    我贈予她遠比以前更好的名字。


    名字就是言靈,是最短的咒語,也是束縛對方之物……我曾經聽過這個說法,但是我的情況卻反而是受到了束縛。不對,應該說是維係才對。


    在取名的那個瞬間,愛蕾蒂亞重生為月。


    即使懷抱著遭到背叛的心靈創傷,依然委身於我,對我笑的那時候,月就束縛了我。從此以後我不再隻是個普通的邪門怪物。我成為了吸血公主月的搭檔。


    所以我既是深淵的怪物,也是『人』。


    迴應月的求救聲的那時候,毫無疑問地是我人生中最大的轉捩點。


    遇見希雅時也是如此。是月建議我讓希雅同行。


    緹奧那時也是這樣。是月問我殺了緹奧不會違反自己的原則嗎?


    救出繆、以及救援香織等人時,月也是毫無怨言地跟著我。


    幻影也這麽說過,我打從心底受到月的扶持。


    我真的是一輩子都敵不過她了。伴隨著苦笑,我自然地脫口而出道:


    「謝謝你。」


    「……嗯?嗯~~~嗯!」


    月偏著頭,思考片刻後笑了開來。那彷佛一切瞭然於心的柔和笑容,不管看幾次心髒都會因此而漏跳一拍。


    「迴日本以後,月也要試試看當學生嗎?我想看月穿製服的樣子。」


    「……嗯。就交給你了。」


    真期待。向父親和母親介紹的時候,該怎麽說明才好?


    搞不好,他們或許會比看到我迴去還更加狂喜而手舞足蹈吧。不對,是鐵定會如此。月是異世界的吸血公主,而兩人最喜歡這類東西了。


    「……第一次見公婆,我會努力表現的。」


    「是嗎?」


    「……還有得問他們想要幾個孫子。」


    「……是、是嗎?」


    「……還有,得道歉才行。」


    「?為什麽?」


    「……『母親大人!父親大人!請把兒子交給我!在這麽提親之前我已經津津有味地享用過了!請原諒我!我會負起一切責任的!』」


    「月小姐。拜托不要。真的不要這樣。」


    不妙。在迴去之前,我或許需要和月仔細地沙盤演練一番。如果月真的那樣向父親和母親打招唿,那兩人肯定會跟著瞎起哄。我眼前彷佛出現了因為那一句話而陷入一團混亂的場麵。


    月從正麵緊緊地貼到我身上,我正要傳授她『在南雲家正確的打招唿方式』前──月被一把抱了起來。


    「討厭!一不留神就馬上黏在一起!」


    兇手是香織。她從後麵抱起月,直接扔到最遠的沙發。月喊著「你在做什麽──!」後朝香織撲了過去,香織也立刻應戰,希雅則趕緊衝上前勸架。


    緹奧和八重樫他們露出「又來了嗎?」的眼神望著爭執不休的兩人。而我則是不管打鬧的兩人,開始迴想至今的旅程。


    首先腦中浮現的是,哭喪著臉撲過來的遺憾兔子的身影。


    起初我隻覺得可以利用她在樹海帶路而已……


    但是當看到本來沒有戰鬥意誌的兔子對上密雷迪哥雷姆後,展現出驚人氣勢的模樣時,老實說真是酷斃了。


    在烏爾小鎮為了拯救老師,希雅毫不猶豫地在生死一線間挺身而出,而她的理由竟然是『因為那是始先生的老師』。當我知道這件事時,不禁感動到啞然無語。


    希雅在帝國擊敗仇敵帝國將兵後,因自豪而散發出耀眼奪目的樣子,並且自信滿滿地誇耀自己,雖然感到很不甘心,但她那模樣的確狠狠地抓住了我的心。


    真是的,真的很想吐嘈這隻『萬人迷』兔子是從哪裏冒出來的主角,害得我和月都被她深深吸引。


    為我和月的世界帶來溫暖色彩的人,毫無疑問地就是這隻描繪著未來的森林兔子。


    「希雅。」


    「是?怎麽了嗎?現在有點忙──」


    「謝謝。」


    謝謝你一直不氣餒地和我們同在。


    謝謝你拚命追趕。


    謝謝你喜歡我。


    從背後架住香織的希雅頓時停止了動作,一動不動地


    看著我。她愣住的模樣令我覺得好可愛,嘴角不禁露出微微的笑意。


    「討、討厭。禁止出其不意的展開攻勢。」


    兔子忸忸怩怩著,兔耳軟綿綿地動來動去,兔尾啪噠啪噠地使勁擺動。


    她似乎輕易地就察覺到了我的言下之意。


    希雅害羞得滿臉漲紅,雙手按著兔耳遮住眼睛。嗯……她那副模樣我覺得真是兇惡的可愛。


    既然決定要帶希雅一起迴去地球,就必須采取嚴格的隱匿兔耳對策才行。那對兔耳再搭配上她姣好的容貌和身材,不管是真是假,那迷人的魅力肯定會引發暴動。


    希雅的家人已經全部化身為兇惡的斬首兔,而且似乎正在陸陸續續地擴大感染其他兔人族,所以希雅大概是現在唯一僅存的可愛森林兔子。


    真是的,這都是誰害的啊?是我害的嗎?


    「……希雅,總覺得很抱歉。」


    「我知道始先生是為了什麽謝罪,但語氣是不是太不莊重了?」


    希雅挪開兔耳,露出一雙杏眼瞪著我。我感到難為情,不由得移開了視線。


    先不管那件事,我想得向父親和母親報告吧。


    報告我看見了兩人最喜歡的東西──在異世界的森林~看見了森人族~


    父親好像經常在遊戲新作的企劃會議上使性子吵著:「色精靈!必備色精靈!」


    因為不管什麽遊戲父親都想加入這個要素,導致神態疲憊的部下甚至來找我商量道:「始……這設定和世界觀不合……能不能幫忙我們勸勸老板……」


    ……唔嗯。


    「我問你,希雅。」


    「等一下,月小姐!香織小姐!請不要因為我和始先生氣氛良好就拉扯兔耳啦──啊,來了來了。有什麽事嗎?始先生。」


    「我想要捕獲森人族公主(艾爾緹娜)當作給父親他們的土產,你覺得如何?」


    「我覺得始先生發瘋了!」


    真是冤枉。那個認真擔心我腦袋出問題的眼神是什麽意思啊。呃,居然還拜托香織對我施展再生魔法。


    我的頭開始發光……


    「沒有啦。我父親他們是色精靈──呃,不對,是森人族的愛好者。雖然艾爾媞娜與其說是色精靈,不如說是個被虐狂變態,但我想父親他們一定會很喜歡的。而且我想隻要把艾爾媞娜關進籠子飼養的話就無害了。」


    「香織小姐!追加再生魔法!麻煩了!」


    就說了,不要讓我的頭像燈泡一樣發亮啦。


    「希雅你仔細想想看。這麽一來,不但能藉此討父親他們歡心,那個色精靈被關在籠子裏接受希雅喂食也會開心。簡直就是winwin關係。」


    「身為人反而是loselose關係!」


    希雅打了我的頭一下。我想不通,這麽做到底哪裏不好了。


    「主人啊!妾身樂意──」


    「我想向父母親正常地介紹你,所以想都別想。而且我怎麽能夠同等對待你和艾爾媞娜。」


    「嗚,是、是嗎……」


    緹奧忸忸怩怩地小聲說道:「主人最近有時候會用普通的方式表現出溫柔的一麵呢,真傷腦筋……」說著說著,雙頰還紅了起來。沒想到我不自覺地說出真心話,對這個變態似乎還比較有效。


    我不由得盯著緹奧看,同時想起了和緹奧的相遇。


    她的屁股插了pile bunker。


    在那之後她就變得非常變態,讓我十分震驚。


    ……隻有這樣。完全沒有深刻的迴憶。


    「怎、怎麽了?主人啊~希望你別這樣一直盯著妾身看……」


    緹奧雙手掩麵顯得很害羞。不過,要是她知道我心裏想著「我們相遇時的迴憶就隻有捅屁股和嬌喘而已。總覺得這頭龍很讓人遺憾啊……」,她肯定會發飆吧。不對,她搞不好會開始哈啊哈啊的喘氣吧……


    聽說緹奧這次休息結束以後要迴鄉一趟,我擔心龍人族同胞會不會說「你對我們公主做了什麽好事!」,然後跑來找我算帳。


    ……公主。說到這個,緹奧是龍人族重要的王族直係吧?


    「我問你一件事,緹奧。」


    「什、什麽事?」


    「……你希望我和神戰鬥嗎?」


    我以沉著的語氣這麽一問後,這房間的時間彷佛靜止了一般,鴉雀無聲。月和香織保持抓著對方的姿勢,希雅和八重樫他們的視線則在我和緹奧之間來來迴迴。而當事人緹奧則脫離了方才嬌羞的模樣,用那雙金色瞳孔筆直地看向我。她為了揣摩我的真正意圖,以充滿理性的龍眼盯著我。


    房間彌漫著一股不可言喻的緊張感。過了一會兒,緹奧才忽然放鬆緊繃的表情。


    「原來主人如此為妾身著想嗎……真是令妾身深感欣慰哪。」


    緹奧將手按住胸口,深受感動地閉上雙眼,展露笑靨。無論誰看到她那副模樣,都會情不自禁地倒抽一口氣。現在的緹奧就是如此地美豔動人。


    「我們一族的確期望著,有一天能夠討伐神的人會出現。」


    「是啊。你離開故鄉的原因,就是為了確認『那個時候』是否到來。」


    「唔嗯。目前有能力違抗神的人,除了主人以外沒人能辦到吧。」


    「我想也是。」


    「但是……」緹奧堅定地陳述自己的想法:「驅策不願意的人上戰場,違反龍人族的尊嚴。」


    「……」


    「主人啊。主人懷抱著足以創造概念的思鄉之情,卻仍為妾身著想而徵詢妾身的意見,真的非常感謝。不過,希望主人坦白地迴答妾身的問題……主人想要為了這個世界,和神一戰嗎?」


    「不。我不想。」


    我立即迴答道。我不可能把這世界、把數以萬計素昧平生的人擺在第一位。


    我始終把我『重要』的人事物擺在第一位。


    但是,如果我們歸鄉之後『那個時候』到來,緹奧或是緹奧的家人親赴戰場的話……


    「如果什麽都想抓住,結果會什麽都得不到喔。」


    緹奧以如同聖母般溫柔的表情凝視著我,說道:


    「有許多約定吧?」


    「是啊。」


    帶月迴到我的故鄉。去迎接繆,然後帶繆看看我的故鄉。


    也帶著希雅他們一起迴到日本。我和許多人有重要的約定。


    「既然如此,得先實現這些約定才行。」


    緹奧不愧是穩重的大人,想法遠比我成熟多了。


    我瞥向天之河。他瞬間抖了一下肩膀,彷佛沒發覺我的視線般,將臉轉向其他方向。


    天之河曾經大發豪語,表示要和神戰鬥並拯救世界。我不曉得他今後實際上會怎麽做,但很有可能不會就此放棄吧。


    或者,也有可能出現其他擁有勇者級潛力的存在,獲得神代魔法後挑戰神,這樣的一天也有可能到來。


    但是……


    那天,我在【古盧恩大火山】身受重傷時,緹奧不顧她的存在會因此曝光,為了我而『龍化』。


    所以,假如『那個時候』到來,緹奧必須要上戰場的話,那麽……


    「緹奧。」


    「怎麽了?」


    「我們要迴去。」


    「唔嗯。」


    「我也想帶你去看看我的故鄉。我想向我的家人介紹,你是在異世界照顧過我的龍。」


    「唔、唔嗯。」


    「我想重獲和平時光,想歌頌平凡無奇的日常。但是,如果有一天你必須親赴戰場的時候到來……」


    「如果到來……?」


    所有人無不緊張地吞了口口水,看著我和緹奧。然而我隻是直直地看著緹奧,似乎因為感到有點害羞而雙頰泛紅的緹奧也同樣隻看著我。


    在靜謐而清冷的氣氛中,我告訴緹奧:


    「到時候我們來約定吧。新的約定。」


    「唔……和妾身的約定嗎?」


    「對。要約定什麽……到時候,我們一起決定吧。」


    「唔嗯。唔嗯!就那麽辦!……謝謝你,主人啊。」


    緹奧似乎不好意思被別人看到現在的表情,用和服衣袖遮住了臉。月等人笑嘻嘻地聚集過來,湊過來要看緹奧的臉。緹奧扭動身體喊著「不要不要」的模樣,既不是平常的笨龍,也不是偶爾會出現的超級緹奧狀態,總覺得給人更加稚氣的印象,如同一名容易害羞的少女。


    (吶,老師。這樣就可以說,我並沒有選擇寂寞的生存方式了吧?)


    我想起遇見緹奧時,恩師對我的那番說教。


    老師說過,除了重要的東西以外,一律舍棄的生存方式是很寂寞的。那種寂寞的生存方式,一定無法帶給重要的人們幸福。


    我心中的優先順序不會改變。


    不管怎樣,肩負正義感是活不下去的。


    但是,至少對於重要的人們,以及那些人所重視的人事物,我會設法保護好。


    因為是那些人讓我來到了獲得歸鄉手段的今天這個地方。


    「拜托別看~」緹奧摀著臉滾來滾去。月、希雅和香織纏著緹奧,漸漸擠成一團。而八重樫他們則是被緹奧她


    們逗得哈哈大笑。


    望著眼前這幅景象,我的心情不可思議地平靜下來。


    可能是心情表現在臉上了吧,八重樫冷不防地朝我看來──


    「唔……」


    ──然後僵住了。她呆愣地看著我,臉頰染上一層紅暈。


    香織等人也注意到八重樫的反應,也紛紛看向我,然後僵在原地。


    「……怎樣啦。」


    我感到如坐針氈,隻好半眯著眼問元兇八重樫。


    「沒、沒什麽……隻是,那個……因為南雲的表情非常溫柔……」


    這個答案令我感到意外,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的臉。因為自己看不出來,所以我轉頭看向月她們。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連連點頭。


    這個感覺是怎樣。害羞得不得了……


    最後我試圖轉換話題掩飾過去。


    「說到這個,也得設法處置現在的香織的身體才行。」


    「咦!?要處置我的身體……要、要做什麽呢?」


    香織漲紅了臉,開始頻頻瞄著牆壁……嗯,她肯定是誤會了什麽,將心思飄向隔壁房間擺著的床上。


    月代替我說出了內心的吐槽。


    「……你這個悶騷女。始指的是香織恢複原本身體之後的神之使徒的身體!」


    「啊!原、原來是那個……不、不是喔,始同學!我並沒有期待什麽!如果可以的話,希望小雫也一起什麽的!我並沒有這樣想哦!我可不是悶騷女!相信我!」


    八重樫擺出一臉「不要把我卷進妄想裏!」的表情。我的眼角餘光還捕捉到天之河瘋狂抖腳的模樣。而阪上和穀口看到天之河那種反應,彼此擦出「得想想辦法」的視線火花。


    在相當混沌的狀況之中,我再次想到。雖然感覺已經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不過香織和八重樫是曾經擁有學校兩大女神之稱,應該被稱作高嶺之花的女孩子。


    當時的我就連作夢都想不到,這兩個人會一起對我抱持好感。


    特別是香織……


    她在那次月下茶會,發誓會保護我,在我墜入深淵之後也獨自始終相信我還活著。因為苦於自卑感而一度死掉,最後不惜換個身體跟隨我們。


    那行為稱為『獻身』也不為過吧。


    雖然有愛突擊的毛病,是個常常不注意周圍、令人傷腦筋家夥,但她的溫柔、她的堅強都是貨真價實的。


    如果我沒落入深淵,想必我肯定會一直覺得困擾,卻又始終對她抱持憧憬。


    「那、那個,始同學?」


    我似乎又無意識地盯著香織看了。香織因為不知所措和害羞而滿臉通紅,視線東張西望地遊移著。


    「抱歉。我稍微思考了壽命的問題。」


    「壽、壽命?」


    香織一副吃驚的樣子,而大家似乎都同樣感到震驚。我苦笑著繼續說道:


    「我吸收了魔物的血肉,所以老實說,不知道壽命會變成怎樣。」


    其他人至今都不曾思考過這件事吧。香織先是驚愕得倒抽一口氣,八重樫等人和希雅也隨後意識到這個問題而屏息。


    特別是香織,簡直就像聽到醫生宣告病人還能活多久一樣,麵色慘白。


    我舉起一隻手,示意大家冷靜的同時,趕緊補充說明。


    「我整體都變得強韌了,所以大概會比人類長壽很多吧。」


    「啊,這、這麽說也對。」


    香織鬆了一口氣地撫胸。我對香織笑了笑後繼續說:


    「不管怎樣,我可不打算拋下月死掉。不過,香織若迴到原本的身體,壽命就會變成和普通人一樣吧?」


    關於這點,八重樫和希雅也一樣。兩人都「啊……」地發出茫然的驚唿聲。


    「的確如此。我……」


    「別露出那樣不安的表情。畢竟還有密雷迪這種,將靈魂固定在哥雷姆活了幾千年的實例。我想隻要有神代魔法,最糟的情況下還有那種方法可行。而且隻要研究神之使徒的身體,或許能夠找到保持原本的香織的狀態,還能長久活著的方法也說不定。」


    「……」


    香織不知為何開始打量起我來。就在我困惑地想自己是否說了什麽奇怪的話時,香織浮現出和先前的緹奧不相上下、聖母般的微笑。


    「始同學。原來你一直在思考更久之後的未來呢。」


    「?很奇怪嗎?」


    我這麽問後,香織搖了搖頭,展露出打從心底愉悅的笑容。然後,彷佛內心產生共鳴般,月、希雅、緹奧以及八重樫都同樣對我投以溫暖的微笑。


    「因為始同學一直都是拚命活在當下的感覺……總覺得很開心。始同學思考的未來之中包含我,也讓我很開心。嗬嗬,怎麽辦!開心到好像心都要飛走了!」


    「……是嗎?」


    看到香織彷佛吃了滿滿的最上等蜂蜜而鼓起雙頰的表情,我隻能這麽迴答。就連月她們都露出相同的表情看著我。


    總覺得體溫上升,不好意思看著大家,我隻好別過眼。


    結果──


    「……香織最好就那樣整個人飛走。我會祈禱你就此不再迴來的。」


    「月,為什麽你要說那種話呢?為什麽呢?」


    不知道是顧慮到我害臊的心情,還是已經養成一種習慣,月揶揄香織道。而香織則是保持著笑容,當場發飆。


    然後,就像物理現象的必然性般,兩人又扭打成一團。


    希雅深深地歎氣,緹奧哈哈大笑,八重樫則抱頭忍受著頭痛。


    穀口他們也露出「根本沒休息到」的無奈神情,但帶著一絲愉快的心情在一旁觀戰。


    場麵又漸漸陷入混沌狀態。而我──


    ──別放棄!絕對要迴來!!


    想起異世界召喚的七條心得最後的教誨,微微笑了出來,並輕聲低語:


    啊啊,我就快要迴去了,爸、媽。


    和在異世界得到的一群重要的人一起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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