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彈奏著我的願望來到東京,總有一天要讓世界聽見我的音樂。


    「那麽,我也差不多該走了。」


    這裏是發車前的新幹線月台。有位青年背著好夥伴吉他、雙手提滿沉重行李。前來送行的友人紛紛拍著他的肩膀,要他好好加油。


    桃池育馬,二十歲。誌願是成為音樂人,現在就要出發到東京去。


    「……媽媽。」


    育馬喚著佇立在人群後方,神情哀戚的母親。但是母親一步也沒動,於是他主動往母親那裏走去。


    「我會自食其力,不用擔心我。」


    此時,發車的鈴聲響起。育馬急急忙忙踏上新幹線。車門關了起來,新幹線逐漸駛離月台。


    「我們會聲援你的!」


    「好好加油喔—!」


    朋友們大聲唿喊著送他離開。母親含著淚光向他揮手。車站的月台變得愈來愈小,住慣的城鎮也慢慢遠去。


    育馬想著朋友和母親的麵貌,不由得眼眶泛紅。


    桃池育馬,是個「喰種」。


    「哇!真驚人……」


    育馬才剛到達東京,就被洶湧的人潮壓得喘不過氣來。雖然以前也常為了參加心儀歌手的演唱會來到東京,但不管來了幾次都還是覺得畏縮。


    而且,今日不同於往常,自己今後就要住在這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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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育馬拍拍自己的臉頰重新振作起精神,開開心心地搭上電車。


    基本上,性情兇暴的人都會聚集在土地的中心,包括他的家鄉在內。人類是這樣,就連喰種也不例外。東京是日本的中心,「喰種」的數量想必也很多,說不定會發生什麽出乎意料的事態。而且殺害「喰種」的專家g〕,他們的總局就設立在東京。他可不想卷入紛爭之中。


    「好耶!終於到了!」


    育馬選擇的住所是距離都心不算遠,感覺比較有田園風情的20區。這裏綠意盎然,到處都有田地,跟家鄉有點相似。


    由於附近有一所上井大學,這裏住著許多跟自己年紀差不多的人,因此也能達到隱蔽的效果。


    但是,狹窄的住家實在讓他頭痛。房子明明比老家小上好幾倍,但房租卻貴得驚人。即便如此,從今天開始這裏就是自己的城堡了。首先必須能賺到房租和水電費才行。


    育馬從盒子中拿出吉他。這是在他念高中的時候,用打工賺來的錢買下的重要夥伴。育馬先舒展一下指頭,然後開始彈起自己偶像的音樂。


    「喂!吵死了!」


    隔壁鄰居用力捶門大聲怒吼,育馬隻好慌慌張張停止演奏,對著牆壁道歉:「對、對不起!」他看看手表,現在是晚上十一點,難怪會挨罵。


    「……才剛來就受到都市的洗禮了……」


    感覺有點失落的東京出道首日,就這麽結束了。


    隔天開始,育馬就去買求職雜誌,尋找打工的機會。他最後挑中搬家公司。怎麽說自己也是「喰種」,腕力比人類還要強上好幾倍。


    另外,育馬如果想活下去,還有一件非得先處理好的事,那就是「確保糧食」。


    雖然他手邊還有母親給的「便當」,但是總有一天也會吃完。既然已經離開家鄉開始過獨居生活,就必須學會靠自己的力量取得食物才行。


    育馬換上一件不起眼的黑色衣服,騎著從二手店買來的便宜自行車,在夕陽下的街道上穿梭。


    「嘿咻,到了!」


    費盡千辛萬苦抵達的地方,是一座以自殺勝地聞名的高台。他騎了將近兩個小時,因此天色已經暗了,周遭一個人也沒有。


    從景觀一流的高台往下看,下方二十公尺左右長著茂密的樹叢。育馬深深吸了一口氣。


    「……還是不行嗎……」


    本來還以為這裏可以調度到屍體,但是空氣中既沒有血臭也沒有屍臭。


    不過,他可不能這麽輕易就放棄。


    育馬從那天開始,隻要打工一結束就會來到高台。雖然往返四個小時是件耗費體力的差事,但他利用這段時間擬歌詞、在腦海裏彈奏著旋律唱唱歌,也就不覺得這麽辛苦了。


    「喂喂,饒了我吧……」


    但是,他每次來都撲空,隻是一天一天不斷地浪費。等他注意到的時候,已經來東京將近一個月了。


    「哇!再這麽下去就糗了……」


    母親給的便當已經完全見底,冰箱裏頭空無一物。育馬隻能拖著疲憊的身體出門。


    「我是不是該換個地方。可是如果我一換地方就有人跑去自殺怎麽辦,這樣也很討厭……」


    到頭來,他今天也騎著自行車,往老地方去。育馬騎上山腰,心想如果今天也不行的話,就去找別的地方好了。


    「……!」


    此時,一道輕撫過臉頰的風讓育馬立刻緊急煞車。


    「聞到了。」


    —有屍臭味。


    育馬想也不想就奮力踩下踏板。自行車迅速衝上坡道,盡管速度飛快,育馬還是著急不已。


    「……這邊!」


    育馬把自行車往路邊一停,使出渾身解數向前急奔。他的眼球瞬間染上赤色,四肢就像與之唿應一般蓄滿力量。這是沉眠在他心中的本性。他每蹬一次地就往前飛越數公尺。


    「……是車子!」


    平常沒什麽人煙的高台上,隻有今天停著一輛車。車子裏頭感覺不到人的氣息。氣味比剛才更加濃烈,他從預感轉為確信。育馬順著奔跑的勢頭從高台上一躍而下。


    「……怪了,沒有!」


    高台下不見他原本預料會滾落在地的屍體。地麵上有血跡,而且味道明明如此強烈,卻到處都找不到。


    「為、為什麽?」


    育馬在一片黑暗中拚命搜索。難不成其他「喰種」也聞到味道,先行一步帶走了吧?一頭霧水的育馬抬頭望天—看見一對眼睛正盯著自己。


    「哇……!」


    育馬不由得一屁股跌坐在地。


    圓睜的眼睛、沾血的雙唇以及刺穿身體的樹枝。這是一具像伯勞鳥的戰利品一樣,被串在樹枝上的男屍。年紀大約是五十歲上下,他在跳下來的時候一定沒想到會是這種下場吧。


    「好、好慘的死法……」


    育馬的話當然沒有得到任何迴應。他扶著腰站起身子,抬頭直直地盯著男人看。


    「……為什麽非死不可呢……?」


    育馬雙手合十,為男人默禱。接著他雙腳一蹬,跳到樹上去。


    「會有點痛喔,對不起。」


    育馬運用自身的體重將插進男子身體裏的樹枝壓斷,男子滾落草地之後,再將樹枝從他身體裏拔出來。雖然育馬也很想替他把瞪大的雙眼和仿佛在尖叫的嘴合上,但如果做到這種地步應該會啟人疑竇吧。


    育馬重新審視屍體,右手臂的損傷很嚴重,現在也是一副要斷不斷的樣子。


    「真的!很抱歉!」


    育馬再度雙手合十,從男人的身上扭下右手臂。如果隻是這種程度,人家應該會以為是被狸貓叼走的吧。


    育馬將取下的右手臂放入塑料袋,用布包好,塞進包包裏。他再次對著男人雙手合十,然後就離開現場。


    「……得趕緊處理才行。」


    一迴到家,育馬就把那隻手臂放到砧板上,握起了菜刀。他把肉從骨頭上削下來,剁成碎末,然後再捏成肉丸子。接著,他把肉丸子跟骨頭一起丟入沸水中,煮熟了之後再從鍋子裏撈出來。


    「啊—好好吃的樣子。」


    但是,可不能一次全部吃光。育馬將冷卻的肉丸子全部用保鮮膜包好,放進冷凍庫裏。


    餐桌上隻擺著骨頭,以及一杯份的高湯。


    「我要開動了。」


    育馬雙手合十,深深一鞠躬之後,端起高湯喝下去。


    「真好喝……」


    接下來,他開始啃食骨頭上的肉渣。喀嚓喀嚓把骨頭啃得幹幹淨淨之後,肚子也填飽了。這種時候,他總是慶幸自己的食量小。


    他把骨頭重新洗幹淨晾幹之後,拿起鐵錘敲碎,變成骨粉。


    這麽一來應該可以撐過一段時間。


    育馬安心地拍拍胸口,同時也感慨著世事無常。


    「他身邊是不是沒有一個能幫助他的人呢?」


    育馬凝視著冰箱,一個人自言自語。但是,他自己就是靠著啃食這些人的悲劇過活。


    「我真像隻鬣狗啊……」


    育馬白天打工,晚上尋找屍體,空閑的時間就到公園和車站前廣場唱歌。其實他很想參加經紀公司的征選會,但是如果他不先在東京混熟一點,不知道哪天會出什麽差錯。


    不過,他倒是已經慢慢習慣這一區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咖啡廳很多,走到哪裏都聞到咖啡的香味。雖然現在沒有多餘的錢,不過他也希望那天自己安定下來之後,可以在店裏悠悠哉哉地喝杯咖啡。


    他隻有一個疑慮。販賣美味咖啡的咖啡廳,是不是也吸引「同類」聚集?


    「……啊,又來了。」


    結束打工,騎著自行車迴家的途中,空氣中彌漫著一股同


    類的氣味。每次隻要一經過咖啡廳「安定區」的店門口,一定會出現「喰種」的氣味。這裏該不會就是「喰種」的集會場所吧?


    育馬打了一個冷顫,用力踩下踏板,逃命似的離開了。


    「我還是別太靠近這裏好了……」


    二


    育馬在東京的生活,比之前順遂一點了。打工地點那邊的人際關係處理得很圓滑,也能定期確保糧食。不過,這也表示自殺人數多到讓他不愁吃就是了。


    那一天,他也像往常一樣騎著自行車,往高台的方向前進。當他一靠近喰場,就聞到周遭飄著屍臭。


    「又有人死了嗎?」


    雖然食物不虞匱乏是件值得感激的事,但這也讓他覺得憂鬱。育馬將自行車停放在高台上,獨自走下斜坡。


    地上倒著一具年輕女性的屍體。


    「這個人為什麽要死呢……」


    他在鮮血淋漓的屍體麵前喃喃自語著。如果自己能在她自殺之前趕來就能阻止一場悲劇了。其實,育馬之前也阻止過好幾起自殺事件。


    但現在不是沉浸在感傷的時候,他得快點結束作業才行。育馬把手伸向女人的屍體。


    「最近在這裏亂來的家夥就是你嗎?」


    一個突如其來的聲音,切入隻有育馬和屍體的空間。育馬驚訝地迴頭一看,一個披著鬥篷的男人站在他麵前。年紀大概是二十快三十歲吧。下巴蓄著短須,長長的瀏海垂在臉頰旁。


    —是「喰種」。


    不難想像為什麽自己沒發現到對方已經潛入這裏。很簡單,因為對方的實力比自己高出許多。


    「……唔!」


    育馬立刻放棄屍體,直接往通向高台的斜坡跑去。他得想想辦法離開這裏才行。但是就在他爬到最上麵的時候,一個影子落入他的視界當中。


    「……!」


    男人早已奔上高台埋伏,站在上頭阻擋他的去路。就在他門戶大開的時候,男人一個反拳揍向他的臉,太過強勁的力道讓他滾落懸崖下。


    「……唔!」


    雖然育馬反射性采取受身姿勢,但身體還是狠狠摔在地上,整個人暈頭轉向。男人不發一言向他走過來,連大氣也沒喘一個。


    —贏不過他。育馬的本能這樣告訴他。


    「……真的非常抱歉!」


    育馬一個翻身,雙手緊貼著地麵向對方磕頭。


    「我才剛來到東京,不清楚這裏的規矩!我不知道這邊是別人的地盤!我絕對不會再犯了!真的很抱歉!求求你,請放我一馬!」


    男人看見額頭叩地、下跪道歉的育馬,停下了腳步。


    「……不清楚這裏的規矩?你什麽時候來的?」


    「大、大概是三個月以前。」


    「三個月……?這段期間,你完全沒有跟其他『喰種』接觸過嗎?」


    育馬戰戰兢兢地抬起臉,點了點頭。


    「打從我來到這裏,你是我第一個有交集的『喰種』。也許你不相信,但是我極力想生活在人類的世界裏……所以我不願意跟『喰種』有太深的牽扯……」


    育馬的話似乎讓男人有些意外,他露出深思的神情。育馬就像一個準備聆聽判決的罪人,等待男人的迴複。


    男人目不轉睛地盯著育馬的臉,低聲說了一句:「原來如此。」


    「……你跟研說不定會談得來。」


    「『研』?」


    他口中的研是什麽人?男人沒有迴答育馬的問題,從外套口袋中拿出一張像傳單的紙遞給他。上頭寫著咖啡廳的名字「安定區」,以及那裏的住址。


    「這是……」


    是那間總是散發出「喰種」氣味的咖啡廳。


    「20區的大小事都由這個地方負責掌管。同時那裏也是『喰種』們用來交換情報的場所。先到那裏走一趟對你也比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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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就先放過你。」男人說完就離開了。


    被留下來的育馬看了看傳單,又看了看女人的屍體,站在原地好一會兒無法動彈。到最後,他還是沒有取走女人的屍體,就逃命似地離開現場。


    三


    遇上那個神秘男人後的幾個禮拜,育馬都餓著肚子。他把自己的儲備糧食,也就是裝著骨粉的調味瓶放在嘴邊搖了搖,但是什麽也沒有。倒楣的是還不到發薪日,口袋空空的他連咖啡都買不起。


    到頭來,他還是沒去「安定區」。都到了這個地步,他實在害怕跟「喰種」扯上關係。


    但是,既然已經知道這裏有地盤劃分的問題,他就不能像以往一樣隨隨便便到處找屍體。


    「這下子糟了……東京都是那樣的家夥嗎……」


    自從之前窺見男人壓倒性的強悍之後,育馬對東京的「喰種」隻是愈來愈害怕。這個時候,他的肚子咕嚕咕嚕響了起來。再這麽下去就會餓死。


    「……媽媽。」


    隻要拜托母親,她就會寄肉跟錢過來。這麽一來,自己就能繼續在東京生存下去。育馬不由得握緊智能型手機。大拇指一邊發抖一邊靠近屏幕。


    「……唔!」


    但是,他在按下去之前就把手機扔了。自己究竟是為了什麽來到東京?不就是要靠自己的力量努力嗎?而且說到底,自己也不能繼續把「罪」全部推給母親。


    就算待在家裏也隻會覺得肚子餓而已。育馬背起吉他往外頭走去。


    傍晚六點,車站前廣場上擠滿了返家的人潮,育馬找個地方坐下,開始表演自己創作的歌曲。他走的是民謠風,這是母親喜歡聽的音樂類型。


    育馬之所以選擇唱歌是有理由的。他想融入人群,希望自己成為人類,但他卻是靠著啃食人類的悲哀才能生存的喰種怪物。有時候,他會覺得快要輸給自己的命運,甚至也曾經差點被矛盾擊垮。所以他將自己的心情寫成歌詞,借由寫歌來維持精神上的平衡。


    可以的!辦得到!我會加油!絕對不能輸!一定要活下去!等等。


    如果可以的話,他希望這首歌可以帶給某人一點鼓勵。即使自己是「喰種」,他也希望能夠成為人類的支柱,也想相信自己辦得到。期望能成為這個世界的齒輪之一。


    唱著唱著,他的聲音也漸漸激昂起來,暢快淋漓的感覺將空腹的饑餓感一掃而空。


    此時來了一個客人。


    這位客人跟育馬一樣是個青年,隻不過年紀大概比他小一點,短短的褐發往上梳。青年坐在育馬的正對麵,開始聽他唱歌。


    有客人的時候唱起來更順。育馬開始表演自己來到東京之後所創作的歌曲。


    —………神明就在眼前,千萬不要錯過了。


    這是在他看到那些斷送自己性命的人之後,所產生的想法。難道沒有任何人、任何事能夠拉他們一把?其實重要的東西,不就近在眼前嗎?


    他也知道自己吃了那些人的肉,哪有什麽資格說三道四。但是他忍不住去想,隻要擦亮雙眼,仔細傾聽,能夠拯救自己的人以及神明就在身邊。


    「……神明嗎……」


    安靜聽歌的青年隻對這句歌詞有反應。他仿佛在說:「如果真的有神明就好了。」他是不是碰上什麽想求助於神明的狀況呢?


    「你有什麽煩惱嗎?」


    一曲唱畢,育馬暫時放下吉他,試著對青年說話。對方當下沒什麽反應,但馬上就迴過神來,慌慌張張地開始鼓掌。隻不過很快又垂下視線。


    青年沉默了一會兒,吐出一句話。


    「我的死黨現在遇上難關,我很想助他一臂之力卻幫不上什麽忙。」


    雖然不知道發生什麽事,但他似乎為自己的無能為力而感到憂傷。青年接著說,如果真的有神明,還真希望祂能幫幫忙呢。這句話真教人聽了難受。


    —朋友啊……


    育馬想起家鄉的朋友們。


    「我覺得這樣沒什麽不好啊?你也未必一定要幫上什麽忙。」


    育馬有許多朋友。大部分是人類,也有幾個為數不多的「喰種」。但是自從來到東京之後,他還沒交到一個能稱得上是朋友的人。


    為無聊的事情哈哈大笑、為無聊的事情打打鬧鬧,以前總覺得理所當然會在自己身邊的朋友不在了,這種感覺出乎意料地難受。一個人的生活很寂寞,到了晚上還會忍不住偷哭一下。所以他現在深刻體會,朋友隻要能陪在自己身邊就已經很足夠了。


    「我覺得隻要身邊有朋友陪著,就會讓人很安心,沒有什麽比這更棒了吧。」


    他慎重挑選遣詞用字,將自己的想法傳達給青年。


    育馬有點擔心自己說教意味會不會太濃厚,但是青年細細咀嚼之後,仿佛要將他的話銘記在心似的點了點頭。


    「總覺得打起精神來了!」


    青年一掃陰霾,露出開朗的笑容。他笑起來的樣子就像個孩子。


    —也許這是我來到這裏之後,第一次幫上別人的忙。


    青年打算付錢做為謝禮,但是育馬拒絕了。青年就像一道光,照亮了他孤獨的東京生活,也讓他重拾積極樂觀的心。這樣的報酬已經夠豐厚了。


    但是青年似乎還是覺得


    過意不去,想從包包裏找個東西送他。


    「啊!對了!」


    青年好像想起了什麽,把手伸進夾克的口袋裏。育馬看見他拿出來的東西,眼睛不由得一亮。


    是罐裝咖啡,而且還是無糖的黑咖啡。


    對於找不到食物,又因為身無分文讓肚子唱空城計的自己而言,沒有比這個更好的禮物了。


    「你真的幫了我一個大忙!你是我的神明啊!」


    育馬咧嘴一笑,伸出雙手恭敬地接下罐裝咖啡。


    「我會再來聽你唱歌!下次會帶我死黨一起過來!」


    說完,青年就一溜煙跑走了。


    —他的友人真是幸運,有一位這麽認真為自己煩惱的朋友。


    「……喔!」


    育馬剛才全副心思都放在青年身上,沒發現不知不覺中,開始有觀眾聚集過來。育馬拿起吉他,再度一展歌喉。


    育馬在車站前唱了好幾個小時。托那位青年的福,客人增加了不少,好多人都在聽自己唱歌。其中似乎也有好幾位客人出手很大方,因此育馬的臨時收入接近六千圓。育馬心想,幹脆把這些錢全都拿來買咖啡止饑吧。


    雖然東京一直帶給他恐怖的印象,但這裏也有那麽多善良的人。還是想想該如何找到糧食,在東京好好加油下去吧!


    育馬走在離車站有段距離,沒什麽人煙的路上,一邊打開從青年那裏得到的罐裝咖啡。空氣中彌漫的咖啡香聞起來很舒服。光是聞到香味,就好像嚐到味道一樣。


    育馬正打算把咖啡遞到嘴邊。


    「竟然能在這種地方遇上『喰種』,我實在是太幸運了!說我是個受到祝福的人應該也不為過吧!」


    聲音出現得十分突然。


    「……唔!?」


    育馬還來不及迴頭,握著罐裝咖啡的右手就遭受到一股強烈的衝擊。接著,育馬還搞不清楚發生了什麽事,他的側腹已經傳出劇烈的疼痛,他就這麽倒了下來。


    「什麽……」


    掉落的罐裝咖啡在地上暈染出一塊小小的水漬,背在身上的吉他也滾到咖啡旁邊。直到現在才蔓延開來的痛楚讓育馬頓時才領悟,自己被某人踹飛出去了。


    「既然是『喰種』就不該喝那種廉價的咖啡,還是喝用虹吸式咖啡壺細心煮出來的東西比較好。」


    育馬感覺到生命受到威脅,正打算起身逃走,臉上就挨了一拳。


    「……咳……咳!」


    他的身體往後飛去,再次在地上打滾。


    「為、什麽……」


    這時,育馬終於看清對方的樣子。那是一個跟電影明星、模特兒一樣俊美的男子。光從外表上來看,完全看不出他是個會使用暴力的人。


    但是,染上鮮紅色的赫眼,以及浮現愉悅笑意的雙唇,都在告訴育馬他是一個遠遠超乎想像的危險人物。


    「希望你能聽我說!其實呢,我明天就能品嚐到期待已久的美食!我花了好久的時間,終於讓美食呈現最頂級的狀態!我胸中這股激昂有傳達給你嗎?我無論如何都想跟你分享!」


    對育馬來說,那隻是一長串意義不明的文本排列。


    也許男人本來就沒有打算要他理解。隻要能把自己的激情用暴力的方式傳達給他,男人就滿足了。


    「……唔!」


    這次,男人的腳跟狠狠踹上育馬的心窩。


    「呀……!」


    一個悶悶的聲音響起,育馬斷了好幾根肋骨。


    「你明白吧!我這份爆發的pathos!但是人類實在太過脆弱,不能跟我分享……隻有『喰種』才不會輕易壞掉!」


    他和之前那位將「安定區」的傳單遞給自己的男人不一樣。他的攻擊確確實實以虐殺為目的。男人低頭俯視著自己,開口說道:


    「……失禮了,現在才跟你自我介紹。我的名字是月山習,不過你也不必記住就是了!」


    月山跳起來一個扭腰,加速的右腿往育馬的心髒踢過去。


    「喔?」


    一個仿佛踢到金屬般的悶聲響起。月山的腳跟被那個東西給擋住了。


    「唿……唿……」


    嘴巴和額頭都在流血的育馬,左手臂上出現一個像龜甲般厚重的甲赫。形狀化為西洋盾牌的赫子總算是擋下了月山的攻擊。


    「原來如此,你也是甲赫啊。」


    月山用評估的眼光打量著育馬的赫子,然後露出揶揄的笑容。


    「那麽也讓你欣賞一下我的赫子吧—!」


    一股不祥的氣息從月山背後竄出,像漩渦一般包住他的手臂。


    「怎麽樣!」


    鑽頭般的形狀,光是目視就足以感覺到沉甸甸的重量。他竟然可以使出這麽驚人的赫子,而且還能維持型態。


    殘酷的現實擺在眼前。一樣都是甲赫,那麽誰能獲勝就很好判斷了—唯有強者。


    「看招!」


    月山的赫子瞄準育馬的臉直撲而來。


    育馬為了和他保持距離向後方跳去,但是對方的赫子卻有著從厚實外表看不出來的柔軟度,像彈簧一樣向前延伸。


    「唔啊啊啊啊!」


    雖然育馬立刻架起赫子護住身體,但還是承受不住月山的攻擊被狠狠彈開,肩膀就這麽遭到貫穿。肉體仿佛被螺旋鑽入的觸感讓育馬發出尖叫。


    育馬的身體高高飛起,然後重重落下。


    ……死定了。


    除此之外,看不出還有其他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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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


    但是,育馬的身體沒有遭受到水泥地無情的打擊。取而代之的是東西折斷的清脆聲響。育馬瞬間就明白是什麽當了自己的肉墊。


    「我的吉他—……!」


    「……吉他?」


    月山停下攻擊。


    育馬爬起來,確認壓在自己身下的東西。


    「騙人的吧……!」


    吉他盒子大開,裏頭那把從家鄉帶來的重要吉他已經壞了。琴頸和琴身的部分斷成兩截,損傷相當嚴重,再也不能用來彈唱。


    「哇啊啊啊啊啊啊—……!!」


    育馬抱著吉他蹲在地上。


    「……這是你的吉他嗎?」


    月山走近他身邊。


    「已經夠了吧—!!」


    育馬再次使出赫子,往月山身上招唿。


    「—哎呀,你冷靜一點,我也在判斷狀況啊!」


    月山輕輕鬆鬆躲過攻擊,育馬再次摔到地上。


    「唿……唿……」


    赫子消失,他已經無法再繼續戰鬥了。


    「……咦?月山,你把人家的樂器弄壞了嗎?」


    所以就算耳裏傳來這個聲音,育馬也不認為是真的。怎麽可能會有少女毫不在意踏入這個殺戮現場,肯定是他的幻覺。


    「這把吉他感覺用很久了,不知道以前都彈著什麽樣的曲子。」


    她往吉他盒裏頭望去,用遺憾的口吻說著。月山對她的話起了反應。他抱著頭仰天長嘯。


    「jesus!我……我竟然破壞了樂器!」


    同時,月山的赫子也消失了。


    「掘啊,謝謝你。你總是能讓我恢複理智。也隻有你敢像個至親一樣陪伴在我左右……」


    「我並沒有陪伴在你左右。」


    那位被稱為掘的少女斷然否定月山的話。


    「哈哈哈哈,你的笑話愈來愈有趣了!unique!」


    月山毫不介意地哈哈大笑。但是他很快地轉向育馬,垂著眉頭露出懺悔的表情。


    「我做了對不起你的事。沒想到你跟我一樣都是音樂愛好者……」


    他像個異國紳士一樣把手擺在胸口,向育馬低下頭。


    「我也對不起這把樂器。對了!我來聯係一下認識的樂器行吧。你隻要到那裏去,對方應該會想辦法幫你處理才是。」


    月山從錢包中拿出一張名片,放進育馬的吉他盒中,說道:「去這個地方報我的名字。」


    「雖然你身負瀕死的重傷,不過隻要去吃點東西就會好起來了吧。原本應該由我去幫你張羅食物,但是很不巧,我得忙著準備明天的事。等你好起來之後,希望有機會能夠聽聽你彈奏的旋律。那麽我先告辭了。」


    語畢,月山和少女一起消失在黑暗之中。被留下來的育馬,按住肩膀上的傷口勉強站起來。


    「……完了……完了……」


    不但大量出血、身體受到極大損傷,還湧起一股猛烈的饑餓感。育馬的眼睛閃爍著猙獰的紅光,再這麽下去,自己一定會襲擊活生生的人類,並且將對方吞吃入腹。


    —唯獨這種事絕對不能發生!


    「我該……怎麽辦……」


    他用漸漸失去理性的腦子拚了命地思考再思考,終於想到一條出路。


    「安定……區……」


    之前盡可能避開「喰種」的自己、被「喰種」傷得遍體鱗傷的自己,最後的最後竟然還是得靠「喰種」救命,這也太過諷刺了。


    「唿……唿……」


    每踏出一步就引起劇烈的疼痛,每前進一步,「喰種」的本能就逐漸侵蝕著自己


    的身體。理性和本能在腦子裏交織錯亂,他覺得自己快瘋了。


    「……神明……」


    育馬用嘶啞的聲音哼著自己的歌。


    「就在眼前……」


    他唱不出聲音來,雖然哼得斷斷續續,但他仍然死命地哼著。


    「千萬不要錯過了……」


    育馬轉過街角,終於找到那間咖啡廳。雖然時間已經很晚了,但他的運氣不錯,裏頭的燈還亮著。


    說不定真的能得救。育馬這麽想著。


    「……唔……」


    也許是安心感讓他鬆懈下來,育馬當場倒在地上,然後就再也無法動彈了。


    「騙人的吧……」


    育馬用雙手撐著地麵,想盡辦法要爬起來,但是他的力氣不斷流失,手肘也斷了。


    臨死之前在腦中跑過的並不是走馬燈。


    —好想吃!好想吃!好想吃!好想吃!好想吃人!!


    那是對食物的呐喊,貪婪的欲望。


    「為……什麽……」


    育馬緊握拳頭,不甘心地呻吟著。


    「為什麽……為什麽我們……」


    熱淚從他的臉頰上滑落。


    「為什麽我們非得吃人不可……!」


    他已經用盡最後的力氣,無法再移動一步。


    「請問,你不要緊吧?」


    一位路過的上班族女性發現了狼狽的他。


    —好美味的香氣。


    她戰戰兢兢地走了過來。


    育馬的心髒撲通跳了一下。血液隨著心髒的跳動流遍全身,是「喰種」的血。


    —有什麽關係,吃嘛。你的肚子很餓不是嗎……幹脆就吃了吧。


    本能淩駕理性在育馬的耳邊竊竊私語,他逐漸沉溺在無法抗拒的「喰種」之血中,腦中浮現一個想法。


    —……啊啊……這種情況真的會讓人想自殺呢。


    正當他這麽想的時候,不遠處同時響起一道尖銳的聲音。


    「咦?什麽什麽?」


    街道某處突然傳出刺耳的爆炸聲。她嚇了一跳,連忙站起來往聲音的方向看去。


    「……衝……天炮……?」


    轟隆隆的炮聲將育馬拉迴了「這一邊」。他再次感受到肩上的吉他重量,用力咬緊牙關。


    接著,有一股十分可怕的氣息,從聲音的方向傳過來。一陣惡寒讓他連唿吸都感到困難。某種讓「喰種」不寒而栗的東西就在那裏。


    「外頭在吵什麽?」


    一位黑發少女從「安定區」店內飛奔而出。她朝著散發出不祥氣息的方向望去,當她下一秒發現育馬的時候,立刻倒吸一口氣。


    「董香,剛才那是……」


    接著出現的是一位黑發青年。他順著少女的視線看到育馬,露出驚愕的神情。青年的眼裏清楚映照出育馬的赫眼。


    「……你沒事吧!」


    他跑向育馬,用手蓋上育馬的眼睛替他遮掩赫眼。


    —得救了。


    育馬閉上眼睛,任由意識逐漸遠去。


    四


    空氣中飄著一股咖啡的迷人香味。


    育馬仿佛被香味釣起,睜開了眼睛,呆呆地望著天花板。


    「……你醒了?」


    身旁傳來一個聲音。和煦的陽光暖暖照在屋子裏。


    「我……」


    育馬按著頭打算起身,這位似乎負責照料他的青年連忙說:「你還是再躺一下比較好。」把他再次壓迴床上。


    「這裏是咖啡廳『安定區』,我叫做金木研。」


    「『研』……」


    這是育馬在自殺勝地遇見的男人告訴他的名字。指的就是這位青年嗎?


    「你現在身體覺得怎麽樣?」


    聽他這麽一問,育馬輕輕握住拳頭又放開,連指尖都能靈活動作。之前那股猛烈的饑餓感已經消失無蹤,現在他的身心都很平靜。


    育馬再次切身體會到,自己確實得救了。但同時也打一個冷顫。


    「喰種」的饑餓感竟然如此強烈。


    要是沒有衝天炮的聲音以及「安定區」的人,育馬恐怕早已殺了那位親切關心自己的女性,並且吃了對方。


    「我從四方先生那邊聽說了一點。你一直極力避免跟『喰種』扯上關係,想在人類社會中生存對不對?」


    四方就是自己在自殺勝地遇到的男人嗎?


    育馬重新審視眼前這位自稱是金木的男人。他身上有種女性「喰種」和人類香味交錯的獨特氣味。


    「啊,如果你不想說的話也沒關係!不好意思,你應該還很疲累吧……」


    看育馬一直沉默不語,金木連忙道歉。


    從金木的態度可以看出,他是真的想更加深入了解自己的事,而不是出於好奇。很少看到像他這樣的「喰種」,感覺跟自己有些相似。


    「……我的母親是人類。」


    金木獨特的氣質誘引著育馬,他突然開口。


    「咦?」金木發出困惑的聲音。


    「這是怎麽迴事?難道你原本也是人類?」


    育馬對他口中的「也」字有些在意,但他還是搖頭否認。


    「我一出生就是『喰種』。不過,將我養大的是人類。」


    育馬開始一點一滴對金木講起自己的來曆—


    母親是一位優秀的外科醫生,她的丈夫同樣也是醫師。


    但是他們卻一直無法懷孕。在接受不孕症的治療之後,終於在婚後第七年懷了一個孩子。


    兩人都為孩子的誕生欣喜不已,費盡心思照料。


    但是在孩子出生半年過後,丈夫就因為過勞去世了。


    母親被悲傷狠狠擊倒。自己身為醫生竟然沒有察覺到丈夫的異狀,她瘋狂地自我譴責。


    可是,母親還有一個孩子。


    她心想,必須連同丈夫的份將孩子養育成一個了不起的人。她靠著這個念頭,總算有了麵對未來的勇氣。


    然後,在孩子一歲生日的前幾天。


    —孩子死了。


    那孩子夜晚總是睡不好,隻有那天難得睡得很熟。


    半夜醒來的母親心想,孩子今天睡得可真香。當她伸手撫摸孩子的臉龐時—孩子的身體已經涼透了。


    傷心欲絕的母親陷入半瘋狂的狀態,雖然她試著要救孩子的性命,但孩子最後還是沒有醒來。


    母親失去了一切,人早已瘋狂。滂沱大雨中,她就這麽抱著死去的孩子在路上徘徊。


    她心想,自己幹脆也去死算了。但是在路上,她看到有位女性藏身在建築物的陰影下,倒地不起。


    也許是醫生之血使然,她想也不想就上前去關心。


    你還好吧?就在開口的瞬間,她總算看清倒在路上的女人。


    女人有一對赤紅的眼瞳。


    是怪物—母親嚇得雙腿發軟,無法動彈。但是,就在這個時候,她聽見嬰兒的哭聲。


    母親不禁凝視著女人。女人的胸前抱著一個未滿一歲的小嬰孩。


    仔細一看,女人雖然身上處處都是傷痕,但孩子卻毫發無傷。


    她是為了保護孩子才變得這麽狼狽嗎?


    這次換女人看見母親抱在胸前的孩子。女人有些驚訝地睜大雙眼,母親慌慌張張地轉身,但女人似乎已經察覺那是個死去的嬰兒。


    『求、求求你……』


    接著,女人用顫抖的雙手將胸前的孩子遞出去。


    『請你……救救這個孩子……』


    同時,遠處傳來男人的聲音。


    『應該往這邊跑了!』


    『快找!』


    母親理解了。這個女人是「喰種」,她手上抱的孩子也是「喰種」。那孩子發出微弱的哭聲。


    『……是嬰兒的哭聲!』


    同時,母親也理解另一件事。


    這個女人跟自己一樣,都是「人母」。這個嬰兒也跟自己的嬰兒一樣,都是媽媽深愛的「孩子」。


    母親一手抱起「喰種」的小孩,然後將自己孩子的屍體交給女人。


    『謝謝……你……』


    p203


    母親立刻跑走了。同時,「喰種」女性低聲呢喃『對不起,一點點就好。』, 她咬了一口孩子的屍體。吃到人肉之後,女人用最後的力量站了起來,朝著母親的反方向跑去。


    『找到了!在那裏!』


    母親感覺到有好幾個男人都去追趕那個女人了,她想也不想就在雨中奮力跑了起來。


    隔天早上的報紙上,刊登一則「喰種」母子的新聞。


    被逼到走投無路的「喰種」媽媽,就這麽抱著孩子往海裏跳。後來,雖然找到媽媽的遺體,但是孩子的遺體卻下落不明。


    從狀況來判斷,孩子應該已經死了。


    母親抱著嬰兒閱讀那篇新聞報導。那個嬰兒就是育馬。


    她無法獨自承受這個天大的秘密,於是便將這件事告訴自己的雙親。雙親聽完之後,震驚到夜不成寐,但最後還是接受了她的覺悟。


    母親很快就返迴醫院工作。她白天將育馬托給雙親照料,晚上則從醫院調度「食物」喂育馬。


    她很早就把育馬是「喰種」


    的事告訴他。就連「喰種」在人類的世界處於什麽樣的位子,也都毫無保留地說給他聽。


    事情都說清楚之後,她用人類的方式來教養育馬。


    由於幼兒期還不太會抑製情感,因此都待在家裏,不過從小學開始,育馬就和周遭的小孩一樣去學校接受教育。身為醫師的母親告訴學校,自己的孩子過敏,所以總是讓他帶便當上學。


    因此育馬是在人的價值觀之下被養育長大。當然,他也沒有殺過人。


    「……媽媽好像很希望我成為醫生,但是我的腦筋不好。而且,我也有自己的夢想。」


    簡易床鋪旁邊,放著一把壞掉的吉他。


    「人家不是都說,歌曲可以跨越國境嗎?所以不管是『喰種』還是人類都沒有關係。我希望可以創作出給聽眾帶來鼓勵的曲子。也許你會覺得我這個鄉巴佬隻是在說不切實際的夢話吧。」


    「沒這迴事!」


    金木立刻否決育馬自虐的說法。


    「……身為『喰種』的你願意像這樣親近人類,我覺得非常開心。」


    金木簡直像在代表人類發言。


    「所以我會替你加油的!」


    這是一位身上散發出人類和「喰種」氣味的奇妙青年。聽他這麽一說,不知道為什麽,育馬覺得自己莽撞的夢想似乎可以實現。


    五


    接受「安定區」的照顧之後,過了幾個禮拜,育馬又來到車站前唱歌。


    他的肩膀上背著自己從家鄉帶來的愛用吉他。


    那件事發生之後,育馬還是去了月山推薦的樂器行。雖然他很害怕,但是向弄壞東西的人求償,是天經地義的權利。


    店長似乎已經從月山那裏聽說這件事,同意免費提供另一把經典款吉他。


    但是育馬要求店長修複自己壞掉的那一把。他非要這把從故鄉帶來的吉他不可。


    但他的吉他不僅弦斷了、琴身和琴頸的部分斷成兩截,還處處都是傷痕,怎麽看都不可能修複。


    但是,店家表示「這是月山少爺的委托」所以一口答應。幾天後,不知道店家用了什麽手段,真的替他把吉他恢複原狀了。


    他之前煩惱的食物問題,「安定區」的店長在評估之後,將他當初找到的自殺勝地讓給他當喰場。雖然店長表示,「安定區」可以提供他們調度到的肉給他,但是如果習慣吃人家給的肉,就會忘記生命的重量。


    育馬認為,麵對人類的死亡、靠自己的力量獲得食物,以及不能忘記自己是「喰種」,是他要在人類社會生存下去必須遵守的三件事。


    幸好,那個喰場位置很偏僻,也沒有其他「喰種」會靠近。


    「……喔?」


    歌唱到一個段落,進入休息時間。育馬正喝著罐裝咖啡時,一個青年大力揮手、嘴裏喊著:「哈囉!」朝著這裏跑過來。


    「還記得我嗎!我就是之前在這裏聽你唱歌的永近英良!周遭的朋友都叫我英!」


    「我當然記得!ok,英是吧。今後我就這麽稱唿你。」


    聽見育馬叫出他的名字,英開心地笑了。


    「啊,對了,我把死黨帶來囉!金木!金木—!」


    英迴過頭,朝著後方大聲叫喊著。


    —金木?


    育馬大吃一驚,往那邊看過去,姍姍來遲的青年這才跑了過來。


    「不是叫你別太激動嗎?英。」


    黑發,左眼戴著眼罩。散發著人類和「喰種」交錯的香味。


    「咦?英,你說的音樂人……」


    「沒錯!就是他!那個……我可以請教你的大名嗎?」


    英聽了育馬的歌之後,向他傾訴的煩惱。難以判別屬於哪一邊,金木獨特的味道。


    —難道你原本也是人類?


    金木在「安定區」告訴他的話再次浮現。育馬覺得,自己似乎有點明白他們煩惱的一小部分以及原因了。但是他開朗地自我介紹:


    「……我叫做桃池育馬。請問你朋友的名字是?」


    育馬用初次見麵的態度詢問,金木慌慌張張地立直身子迴答:「我是金木,金木研。」


    育馬輕輕撥動吉他的弦。


    「難得都來到這裏了,聽我唱一首歌吧!」


    這是個比想像中還可怕,但也比想像中還溫柔的城市。


    育馬開始唱著自己在這座城市創作的歌。


    桃池育馬,是個在東京生活的「喰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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