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野崎先生失蹤了——。


    侑鬥經電話告訴了我們這個消息。


    「就猜到會變成這樣子的了。我也會試試繞到他的公司去看看,不過希望不大就是了。你們那邊又怎樣?」


    「我們還沒有收獲……」


    侑鬥去追津野崎先生,我們則去尋找《魔犬》。


    這是侑鬥的指示。


    「去找《魔犬》吧。如果我的推測正確,津野崎應該正打算收拾《魔犬》。我們必須阻止他。」


    「就算我們想找到《魔犬》,但要怎樣……」


    「想想辦法吧!」


    丟低這句粗暴的話之後,侑鬥就駕著摩托車飛馳而去。


    被留下來的夏娜小姐和我,隻能在夜晚的街上徘徊。


    連方向也沒有的我們,可謂是全沒法子了。


    「良太郎,你的異魔神們有沒有什麽提議?」


    <……就算是魔犬,現在也是熟睡的時間哩……咕……>


    <如果它仍像最初那樣全身著火,那還比較好找呢。現在隻有依靠前輩的鼻子了,不是嗎?雖然他的鼻子最近也快掛了。>


    <老子這個敏感的鼻子,才受不了狗這種混賬東西的臭味!>


    <喂——喂——,大家找到小狗狗了——>


    ……嚇?


    「夏娜小姐,龍塔羅斯說,大家找到小狗狗了……」


    「嚇?大家——是誰!?」


    「看看那邊」


    龍塔羅斯用我的身體指向了前方。


    嗚嘩……。


    出來了出來了。


    在所有可以稱之為後巷的小巷,全都湧出了狗和貓。


    不隻是狗和貓,還有倉鼠、兔子和鬆鼠等小動物,連鱷魚和蜥蜴都有。


    一個動物王國突然出現在眼前。


    「我拜托了它們呢——。請它們去找魔犬先生。」


    當我注意到的時候,在我和夏娜小姐的麵前,有一匹馬正彎曲著前肢把上半身伏下,以像滑梯般的姿勢等著我們。


    是馬。


    這附近有馬術學校還是馬廄嗎?一切越來越沒有真實感,我的頭有點暈了。


    「騎上來吧。」


    龍塔羅斯搶了身體的主導權跨坐到馬背上,伸手把夏娜小姐拉了上來。


    在我們都騎到裸身的馬背上後,馬匹就站了起來並開始跑動。


    以馬為中心,大群的動物在深夜的街道上大巡遊。


    這就像隻會出現在『小鹿斑比』或『獅子王』這類電影動畫的情境。即使我們選擇了比較人煙稀少的路線行走,結果還是時不時有目擊者出現,全部人都一臉愕然地目送著我們。


    「大家會把我們帶到魔犬先生那裏去啊」


    「龍塔羅斯,你是什麽時候安排了這個的?」


    「如果小鳥們也肯幫忙的話,應該可以早點找得到呢——。大家都說討厭晚上——」


    該說是精神感應嗎。


    龍塔羅斯可以使用像催眠術般的力量,令人或動物聽命於他。不過這種能力隻能用於極為簡單的指令,他平常都隻用它來命令人或動物陪他玩,至今我都沒想過這種能力可以有這種實用性。說不定龍塔羅斯成為我們的同伴,我們該深深感謝這個緣份。


    我們騎著的馬,筆直地衝過了深夜的街道。


    ·


    「那不就是?」


    首先注意到的是夏娜小姐。


    眼前的就是那個車站大樓的建築工地。


    我們下了馬進入地底工地,由這裏開始,引路的工作交給了貓兒們接任。在我們衝進了隻有零星燈泡照明的昏暗空間之後,貓兒們突然把一個像細小土堆的東西推散了。


    有什麽東西在……。


    走近一看,我和夏娜小姐都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氣往後退。


    是老鼠的屍體。


    多隻老鼠口吐白沫,疊在一起死掉了。


    再看清楚四周。同樣的小山丘散布在這個空間。


    「是毒餌呢。」


    夏娜小姐一邊掩著口一邊把老鼠的屍體撥開,她看著位於小山丘中心的物體,皺起了眉。


    是黑色的肉片——肉的切片上布滿了黑色的點點——


    「是熏肉。」


    「熏肉……?」


    夏娜小姐掛著一張在挖掘著記憶深處的臉。


    「姐姐曾經說過,這是青砥先生的狗很喜歡的食物啊。」


    「這些毒餌的目標是翡翠嗎……」


    即使四周昏暗,我也看得出夏娜小姐的麵色變了。


    與此同時。


    有狗的聲音。


    ·


    遠處傳來的地下鐵工程噪音被狗吠聲所撕破,這陣聽來迫切的狗吠聲,告訴我們現在情況危急。


    貓兒們似乎都醒過來了,它們全都停下了腳步,一副無所事事的樣子。可能因為它們聽到狗吠聲,令龍塔羅斯的催眠術被解開了。


    不過,現在已經不需要貓兒引路了。


    我和夏娜小姐一起衝往狗吠聲傳來的方向。


    有了。


    狗正和誰人在搏鬥之中。


    「這隻怪物!」


    男性的聲音來自津野崎先生。


    津野崎先生揮舞著類似警棍的棒子,痛毆麵前的狗。每當棒子擊中這隻狗,狗的身體就會迸發出火花。——是魔犬。但是,它明顯已經變得衰弱,似乎已沒有餘力把火焰纏在自己身上,而且它看來連體型都縮小了。


    「停手吧!」


    我讓金塔羅斯上到前麵來,闖進津野崎先生和魔犬之間。


    「欺負狗兒不是男人的所為喔!是男人的話,何不和熊搏鬥!」


    金塔羅斯用不明所以的話訓斥津野崎先生,並把他揮下的武器接住,「嗄!」的一聲使出了強力的相撲掌擊。


    津野崎先生瞬間被擊得曲著身體彈飛了。


    「良太郎!」


    金塔羅斯聽到夏娜小姐像慘叫般的叫聲,迴頭一看,魔犬正向我們飛撲過來。


    金塔羅斯僅僅避開了魔犬的獠牙,並立即把魔犬擒抱住。


    <好痛!>


    這就像是抱著巨大的箭豬般刺痛。


    不知道是魔犬全身的毛都像針般尖銳,還是它的毛都有電在流動,我感到像承受電擊般刺痛。


    魔犬以它比我優勝的體重壓了過來,但金塔羅斯並沒有抵抗,反而是順勢和魔犬一起倒臥到地上去。


    魔犬激烈呻吟,它那像火般灼熱的氣息燒燙著我的耳朵。但是金塔羅斯卻毫不介意,


    「沒事了喔,翡翠。我不是敵人喔。冷靜下來吧,翡翠。你是個乖孩子喔,翡翠……」


    金塔羅斯不斷叫喚翡翠的名字,就像唱著搖籃曲似的。


    逐漸地,魔犬的呻吟聲開始平伏下來,激烈反抗的前肢也平靜下來了。


    與此同時,經由它的毛刺向我全身的那種有如針刺的痛楚,也徹底消失了。


    「用智能電話時刻追蹤你的位置,果然是正確的。」


    背後傳來了低聲說話的聲音。


    「是野上的異魔神嗎。沒想到你可以這樣子馴服動物呢。」


    雖然我並不是麵向聲音那方,但也感覺得到是與侑鬥會合了。可以知道他為了不刺激魔犬,正在放輕腳步慢慢地走近我們。


    「說不定還是野獸才會了解野獸哩。對吧?翡翠。」


    金塔羅斯溫柔地向魔犬說了這句話,然後從它的下方把我的身體抽了出來。


    魔犬已經不再反抗。它就這樣俯伏在地上,雙眼往上望向我。它的異色瞳——右邊紅色左邊綠色——閃爍著異色的光芒。


    ·


    「津野崎似乎曾四出打聽魔犬的傳聞。」


    侑鬥一邊檢查津野崎先生的脈搏一邊說道。


    津野崎先生雖然中了金塔羅斯的一擊後便失去了知覺,但是他的唿吸並沒有紊亂,總之看來是沒什麽大礙了。


    魔犬——翡翠那邊也是。天津四借用了侑鬥的身體,迅速地為翡翠施行了急救措施。即使它曾經吃下毒餌,但看來它已立即把毒餌吐了出來,所以並沒有生命危險。真是隻聰明的狗。


    天津四積極且細心地照料翡翠,但他堅決拒絕照顧津野崎先生,於是在迫不得已之下,隻好由侑鬥去看津野崎先生的樣子。除了天津四,夏娜小姐也同樣地對津野崎先生明示出厭惡。


    「這個人分明是在傳聞有魔犬出沒的地方設陷阱呢。竟然在翡翠喜歡的熏肉裏放入毒藥。這卑鄙的家夥!」


    「對津野崎來說,他應該也想確認魔犬是否翡翠吧。雖然這成不了辯護的理由。」


    侑鬥抬起了津野崎先生的身體。


    「好了,要怎麽辦?是要把這家夥叫醒來盤問嗎?還是把狗送到獸醫那裏?」


    「我想我們沒有太多時間花了。」


    我這樣說道。


    「沒有太多時間花?野上,這是什麽意思?」


    「因為,翡翠就是異魔神的契約者。」


    在理解到我的意思之前,侑鬥和夏娜小姐都沉默了一會。


    「咦!?」


    「嚇!?」


    他們的反應合音起來了。


    「良太郎,你在說什麽?狗是契約者?」


    「野上,我從沒聽過異魔神與人類以外的生物訂立契約啊。你有什麽根據?」


    「並沒有什麽根據啊。不過有一個地方……一直都令我非常在意。最初遇到這隻狗時,桃塔羅斯說過『有異魔神的氣味』……。雖然車長認為那是桃塔羅斯在說謊,不過我認為魔犬和異魔神,一定有所關聯。」


    「但你的異魔神不是說有時感覺到,有時感覺不到嗎?」


    「嗯。所以我一直在思考,會不會這樣子就合理了呢——與翡翠訂立契約的異魔神在完成了契約之後,飛到了過去,在那之後,我們遇上了翡翠。最初因為異魔神隻離開了不久,所以氣味還很強烈,但是那氣味隨著時間逐漸變淡了。所以我在想,會不會是最初桃塔羅斯所嗅到的強烈氣味,到第二次見到翡翠的時候,已變得難以察覺了。」


    「等一下啊良太郎,是你想太多了吧?你說的是笨桃啊。說不定他隻是為了隱瞞自己怕狗才隨口胡說……」


    「桃塔羅斯並不會在關於異魔神的事情上說謊啊。」


    這一點我可以肯定。


    <良太郎……>


    在我的內心深處,因為害怕翡翠而躲藏起來的桃塔羅斯,我聽到他以近乎聽不到的細小聲音,說出了這一句。看來侑鬥並不同意我的話,他搖了搖頭。


    「野上,假設事情就像你說的那樣,但異魔神和狗可以訂立什麽契約?」


    「我想,若不是和異魔神訂立了契約,狗是不會變成這個樣子的呢。」


    我望向了腳邊的翡翠。


    雖然它仍在喘氣,不過它已能平靜伏在地上,並以看似徹底信賴著我們的樣子望向我們。昔日像鬼火般燃燒著的雙眼,現在亦與普通的狗完全沒有分別。不過,除了它的雙眼之外,翡翠的全身都和普通的狗不同。


    比得上推土機的大小——上一次見到翡翠時的這個感想,我不知道到底是視覺上的錯覺,還是它真的縮小了。但是,眼前的它仍然有牛或馬般大。雖然它的身體已經沒有纏著火焰,但是那如針般銳利並倒豎起來的毛,在毛與毛之間仍然不時閃著電光。


    它的嘴巴裂開至耳朵根部,裏麵密密麻麻地排列著獠牙,如果單看它的嘴巴,與其說像狗,還不如說比較像鱷魚。假若被這個嘴巴咬住——現在想起來仍然令人心寒。


    即使火焰消失了,眼前的它就隻有身影的輪廓大致上像狗,事實上,它更加像從電影裏走出來的那種、奇幻故事裏的怪物。


    然而,這個它曾經是被稱為《翡翠》的、一隻普通的狗……。


    「我不知道變成這個樣子本身是翡翠的願望,還是因契約所產生出的副作用,它才變成了現在的這個樣子,但翡翠的確和異魔神訂立過契約。翡翠的願望實現了,於是異魔神飛到了過去。我們萬萬沒想到狗會和異魔神訂立契約,於是未能注意到異魔神的舉動,導致遲了作出反應。——會不會就是這樣子呢。」


    「…… ……」


    夏娜小姐一臉半信半疑,但是她仍然拿出了空白的車票,把車票伸向翡翠。


    車票有所反應。


    但是車票上並沒有浮現出過去的日期。


    「真的啊。看來這隻狗真的是契約者……但是車票上並沒有出現日期啊?為什麽呢?是因為自從異魔神飛到過去之後,已經過了太久嗎?」


    「還是說因為是狗——嗎。因為狗沒有日曆這種東西吧。」


    侑鬥氣得咬牙切齒。「原來是這麽迴事嗎。異魔神能夠追溯狗的記憶跳到過去,但因為我們沒辦法得知那段記憶的日期,所以就沒辦法去追尋異魔神了。可惡!我們被擺一道了。這樣子我們根本束手無策。」


    「不,有辦法啊。」


    「要怎麽做?」


    「我們也可以追溯翡翠的記憶。」


    「所以說,要怎麽做?」


    「如果敵方的異魔神能夠追溯狗的記憶,那麽,我們的異魔神也一定辦得到啊。」


    在我說完之後,想當然地,反對的聲音在我的裏麵沸騰了起來。


    <良太郎,雖然我對你之前的見解感到欽佩,令我隻顧著聽而沒有作聲,但是最後這句怎麽想也不妥啊。>


    <我們這些異魔神與人類的關係,並非這麽簡單的東西喔。>


    <我也想與翡翠訂立契約看看啊——,但是我已經走進了良太郎的裏麵嘛——>


    「大家都閉嘴!我們已經沒有時間再說這說那了。早已飛到過去的異魔神正在隨心所欲地篡改時間,現在已經不是談論辦不辦得到的時候,我們隻能放手去做了!」


    我強硬地說道。


    <…… ……>


    我裏麵的三名異魔神都不再作聲。


    還有一個則是從一開始就躲在深處,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


    「我明白了。」


    侑鬥點了頭。


    「這有一試的價值呢。應該說,似乎除此之外我們已經沒有對策了。就由天津四附到這隻狗身上吧。」


    「不可以啊,侑鬥。」


    我製止了侑鬥。


    要由誰來附身,我早已決定了。


    「桃塔羅斯,出來吧。由你去附到翡翠的身上,窺探它的記憶。」


    <什麽!?>


    桃塔羅斯從我的深處以極小的聲音提出抗議。


    <附身到狗這種混賬東西身上!?這種無聊事,老子才不做啊!>


    「桃塔羅斯,拜托你了。」


    <再怎麽拜托都好,討厭就是討厭啊!>


    桃塔羅斯立即反駁道。


    我當然深知他討厭狗。


    而其他異魔神也都知道。


    <我說呢,良太郎,就由我來吧。雖然前輩隻是區區一隻赤鬼,但他並不是那麽壞的家夥啊。這樣子欺負他的話……呢。>


    <由我來吧。我和翡翠是曾經擒抱互搏的夥伴,是知心之交哩。>


    <讓我來啊——。我想試試窺探小狗狗的記憶啊——。>


    「要由桃塔羅斯來做。」


    「笨桃沒可能辦到的。他怕狗怕到不行嘛。而且如果要附到狗的身上,我猜這對雙方的衝擊都不會小,說不定機會就隻有一次,不容有失啊。」


    「所以就更必須由桃塔羅斯來做。」


    我凝視著翡翠。


    翡翠也凝視著我。


    翡翠被飼主遺棄、被引誘吃下毒餌、被痛毆——它不斷承受殘酷的待遇,但它的雙眼仍然透出信賴人類的目光。


    「雖然我不知道為什麽津野崎先生想收拾翡翠,但是把翡翠的事情告訴津野崎先生的,是桃塔羅斯。當然桃塔羅斯並沒有惡意啊。不過,令翡翠差點被殺的契機,是由桃塔羅斯造成的。」


    我並非向著夏娜小姐和侑鬥說,而是向著我的裏麵唿喚。


    「所以,不得不由桃塔羅斯來做。」


    <……知道了啊。>


    緩緩地,桃塔羅斯動起來了。


    平常的話,他一定會「老子去做就好了吧?做就做吧!」般抱怨,而且不催促他一、兩次他是不會動的。但是這次的桃塔羅斯連一句怨言也沒有,反而是利落地離開我的身體,滑進了翡翠的身體裏。


    翡翠的異色瞳,兩邊都稍稍染上了紅色。


    ·


    「是誰!?」


    青砥先生這一句「是誰」非常銳利。


    果然厲害。


    已經過了半夜很久,我們以為青砥先生早已睡了,於是才潛了進來。想不到青砥先生別說是躺在床上了,他竟然還是穿著西裝對著書桌上的電腦,看著屏幕上那些滿是紅色白色棒子的圖表。


    剛才青砥先生對我們說市場二十四小時都在運作所以怎樣怎樣,看來那並不是用來驅趕我們的借口。


    「不好意思,是我,野上良太郎。你剛才見過夏娜小姐了呢。而這邊的是——」


    「櫻井侑鬥。」


    「不用介紹你的朋友。快給我出去。津——」


    「津野崎先生的話,我想他現在可能在警局或是醫院。因為我們報警了。如果是家傭嬸嬸的話,不好意思,我已令她睡著了。」


    剛才進來時,「嚇——,隻令她睡著太浪費了嘛。難得有機會,該令她跳舞才好玩啊——。」我說服了對此不滿的龍塔羅斯,對家傭嬸嬸下了催眠術。


    我們正身處青砥先生的睡房。


    這裏隻有簡單的床鋪和書桌,是比商務酒店更沒趣的房間。


    「哼……」


    青砥先生的麵上首次浮現了警戒的神色。


    這次,我先把想說的話抑製著,


    「因為沒有時間了,我們會長話短說。」


    「先說清楚。我們的目的隻有一個,就是從你那裏問出某個日期。」


    「隻要我們知道那個日期,就會立即離開。」


    侑鬥和夏娜小姐不情不願地說道。


    兩人都為了不得不再與青砥先生見麵一事,感到不悅。


    而我也就開始說道。


    「青砥先生,你在飼養jade之前,曾經飼養過一隻叫翡翠的狗吧。」


    「翡


    翠?的確是有養過……」


    「可能你不會相信,不過,接下來我要說的,是翡翠的記憶。」


    人的記憶並不是井然有序的。


    何況是狗的記憶。


    桃塔羅斯附到魔犬——翡翠的身上,窺探到它的記憶片段,雖然片段斷斷續續,但是這些片段在經過整理之後,一個故事於是也就浮現出來了。


    「翡翠在出生不久就開始被你所飼養,」


    我開始訴說——翡翠的記憶告訴我們的故事。


    「雖然生活絕對稱不上是富裕,但是翡翠覺得很幸福。就算食物都很儉樸,但是對翡翠來說,隻要能與你在一起,無論食物如何它都沒有怨言。而且你不時會為了翡翠而努力去買貴一點的食物,例如是,熏肉。用鹽醃過的肉塊在經過熏製之後,用黑椒、大蒜、香料等等塗滿整件肉塊。當初翡翠隻是『這是什麽?』地對熏肉顯示出興趣而已,不過你以為它喜歡熏肉而努力去買這種食物,於是翡翠也拚命地把它吃掉。對還是小狗的翡翠來說,這種食物太過刺激了,但是每當翡翠看到你高興的臉,它也同樣地感到高興,於是翡翠變得非常喜歡熏肉。對它來說,熏肉變成了特別的食物。因為可以看到你的笑容……」


    「…… ……」


    「你開始來光顧姐姐的店——milk dipper的時候,就是正值這個時期。我想那應該是二零零六年的夏天。那時候姐姐告訴你熏肉對狗的身體不好,從此你就不再給翡翠熏肉了。」


    「…… ……」


    青砥先生的表情沒變,就像沒有喚起任何記憶似的。


    我隻有繼續說下去。


    「在那之後,你變得隻會給翡翠對狗的身體好的東西,翡翠也對此感到高興,因為它從中感覺到你的愛。可是,情況急劇變化的時刻到來了。你的事業徹底失敗了。」


    「但我從沒過事業失敗啊?」


    青砥先生的表情首次改變了。


    這也是當然的——。


    侑鬥率先插話說道。


    「如果失敗過的話,那會是何時?我們想知道的,就是這個日期。」


    「所以說,我的事業從未失敗過!」


    我不理青砥先生的反應,繼續說下去。


    「青砥先生你不會記得吧。不過,翡翠的記憶就是如此。在那之後,你們的生活變得越來越拮據,連肚子也填不飽。青砥先生似乎變得自暴自棄,有時候會忘了給翡翠食物。但是翡翠並不介意。因為能夠與你一起生活,比一切都重要。不過,終於這種生活亦不能維持下去了,於是你把翡翠送了給別人。已經成長為成犬的翡翠被別的人家收養,開始了與你分離的生活。收養翡翠的人家應該是你仔細挑選過的吧——那家人非常溫柔,對翡翠很好。可是,翡翠忘不了你。即使什麽都沒有也沒問題,它隻想與你一起生活。翡翠每天都隻想著這件事。就在這個時候,翡翠遇上了異魔神。聽到『說出你的願望——』這個聲音。」


    「…… ……」


    「翡翠向異魔神許了願。『希望青砥先生的工作成功』。還有一個,『我想保護青砥先生』——」


    「…… ……」


    「翡翠的願望,正合異魔神的心意。異魔神總是裝出一副如燈神般、能實現任何願望的樣子,但事實上,異魔神一心隻想追溯許願者的記憶,借此飛迴過去,為此異魔神才會接近許願者。翡翠的願望,特別是前者,是不飛迴過去就不能實現的願望。原因是,你的工作正正是要《洞悉未來》才能夠成功的『投資』事業。」


    「…… ……」


    「為了令你的事業成功,異魔神必須追溯翡翠的記憶飛迴過去。因為他要把未來的市場動向告訴你,令你的投資成功。隻要這樣做,異魔神就能算是實現了翡翠的願望。如果訂立契約的對象是人類,他可能會對這個做法提出質疑,令契約不能完成。但是,翡翠是狗。它隻知道把事情交給異魔神的話,你就會成功。就此,契約內容有一半完成了,異魔神得以飛到過去。而異魔神隻須再留下一份餞別禮——令翡翠化身成魔犬——任由翡翠隨自己喜歡去保護青砥先生你,一切就完成了。」


    「…… ……」


    「異魔神得以飛迴過去,把未來的市場動向告訴了你。曆史因此而改變了。在原本的時間裏事業失敗的你,反而在事業上非常成功。亦由於從未來飛來的異魔神把未來的市場動向告訴了你,你成為了《洞悉未來的男人》。翡翠的願望實現了。在原本的時間裏,你不得不把翡翠送給別人,但事業成功了的你,當然可以繼續飼養翡翠。翡翠感到很滿足。與你一起生活,它非常幸福。隻是,當中有一個陷阱。」


    「…… ……」


    「時間經已被大幅篡改,但是尚有一人——不,該是一隻——仍然記得原本的時間。就是翡翠它自己。時間被篡改,你已經是成功人士了,但是當時間流到翡翠在原本的時間與異魔神接觸的那一點,翡翠的身體就開始擅自起了變化。於是,它變成了魔犬。」


    「…… ……」


    「如果還是在原本的時間裏,說不定變成魔犬的翡翠的存在,確實地存在著意義。例如在債權人騷擾你的時候,它可以趕到你的身邊保護你。但是,如今這個時間裏,你是成功人士。翡翠隻好遠遠地守護著你,看到有誰似乎會對你不利,它就對那個人露出獠牙。翡翠一邊把變成了魔犬的自己隱藏起來不讓人發現,一邊保護你……這就是,翡翠的記憶。」


    「…… ……」


    「異魔神飛到過去的目的絕不是要令你成功。這僅僅是他為了完成與翡翠的契約而帶來的副產物,他真正的目的在別的地方。異魔神現在一定是仍然身處過去,實行著某種陰謀。我們就是想返迴異魔神所在的過去,把他擊倒。所以,可以請你告訴我們嗎?在你的事業路途上,足以左右成功或失敗的重要分歧點,出現在什麽時候呢?」


    「…… ……」


    一直沉默地聽著的青砥先生,麵無表情地開口說道。


    「你說完了嗎?」


    「……是的。」


    「我的事業分水嶺是在何時,我有什麽必要告訴你們?」


    「有必要的!異魔神並不是想令你的事業成功——」


    「你們也一樣吧。」


    青砥先生不屑地一笑。


    「應該說,你們比起那個什麽異魔神還惹人討厭。根據你剛才說的內容,即是說如果我把那個日期告訴了你們,你們就會為了令我的事業失敗而行動吧?不隻是我,世上所有買賣投資者都會想象,若然自己能看穿未來,那該多好,大家無時無刻都期盼著有這種能力。就當作事情是過去的我有機會得知未來吧,亦當作這帶來了現在的我吧,那為什麽我不得不令這一切付諸流水?」


    「…… ……」


    我終於能確信了。


    果然青砥先生在過去曾經遇過異魔神。


    所以,不論在他身邊發生多少不可思議的現象,他都毫不畏懼。這是因為,在他本人身上早已發生過更加不可思議的事情。


    遇上告知自己未來市場動向的怪物,按照那怪物所說般進行買賣,因而取得成功……。


    「野上,這隻是浪費時間。」


    侑鬥冷冷地斷言。


    「這個老伯不會告訴我們的。不過,也沒有要他告訴我們的必要。一直平平無奇的買賣投資者,突然一口氣登上了成功的階梯。隻要調查一下就會知道開始起變化的瞬間出現在什麽時候。」


    「對呢。」


    夏娜小姐的語調也同樣冰冷。


    可能真的是這樣。但是……


    「可能真的是這樣呢——但是啊!」


    我的嘴巴在不知不覺間擅自說話了。


    「老子就是要直接從這個老頭口中,問出那個日子啊!」


    是桃塔羅斯。


    ·


    「臭老頭!」


    桃塔羅斯毫不客氣地指著青砥先生。


    「老子才不管你是成功人士還是怎樣!不過,老子必須問你一件事。當麵臨那個生死關口的時候,你這家夥想要得到成功,不就是為了翡翠那隻畜牲嗎?嚇!」


    「……這、這也是原因之一。」


    青砥先生含糊其詞。


    這也是我第一次聽到青砥先生含糊其詞。


    「原因之一?你這家夥到底幹過什麽啊!從那個混賬異魔神那裏得到消息,跟著消息買賣,然後自動成功,隻是這樣吧?還擺出一副偉大的模樣。你這家夥根本什麽都沒做過!一切不是全都靠翡翠那隻畜牲向混賬異魔神許願得來的嗎!」


    「是那樣又如何,那是翡翠的願望吧。」


    「大蠢材!」


    桃塔羅斯真的動怒了。「那隻畜牲真正希望的,才不是要你成功,也不是要自己成為魔犬!那隻畜牲是想與你這個臭老頭一起生活,僅此而已啊!又或者說,就算不能一起生活,那隻畜牲至少希望你這個臭老頭可以笑著過活。到了現在這個願望還是沒變啊,那隻笨狗!到底有多麽善良啊,那隻蠢材!這一切都隻是為了你這個臭老頭而做啊!」


    「沒有這


    個可能吧?」


    青砥先生稍微冷靜了下來。


    「翡翠從我的身邊逃走了。它舍棄了我。」


    「臭老頭你有親眼看到嗎?」


    「雖然沒有看到,但是津野崎這樣告訴了我。那個津野崎沒有理由要騙我。他隻會聽從我的命令。而且在翡翠逃走之後,為了安慰沮喪的我而找來jade的,也是津野崎……」


    「你還真是令人受不了嘛。」


    侑鬥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你剛才沒聽野上說嗎?那是有後續的。在翡翠開始變化成魔犬的時候,津野崎看到它那有如怪物的樣子,曾經想把翡翠帶往獸醫醫院……實際上,也可能是他想盡早殺了翡翠而已。無論如何,他的本意都是不想讓你看到變成了魔犬的翡翠。不過,翡翠看準了機會,從津野崎的車上逃掉了。自那之後,變成了魔犬的翡翠一邊躲避津野崎的耳目,一邊保持距離地守護著你。津野崎的舉動出於想保護你,但翡翠也一樣,它即使令自己變成魔犬也要繼續守護你。」


    「沒可能的!」


    青砥先生顯得愕然。


    「翡翠從我的身邊逃走了。而津野崎也是一邊看我的麵色,老是想在背後搞小動作。我不會相信任何人的。」


    「如果真的如此,我隻能說是你太遲鈍了。不論是作為飼主,還是作為站於高位的領導者。明明大家都為了保護你而拚命呢。」


    「怎麽可能……」


    青砥先生直至剛才都維持著強硬的態度,但現在臉色完全變了。


    我把仍然氣憤難平的桃塔羅斯壓了下去,取迴了自己嘴巴並說道。


    「青砥先生。我……我一直都對一件事情感到很不可思議。那就是你對jade的態度。我姐姐說你是個非常愛狗的人。不過,你對jade卻顯得冷酷。你不會對它展露笑容,當它逃走了你也任由它逃,替你撿迴了它你又不打算把它接迴去。但另一方麵,你連到公司也會抱著它,到任何地方都會把它帶在身邊,就像是片刻也不想與jade分離似的。到底你是愛狗還是討厭狗,我實在搞不清楚。但是,當我聽到你在飼養jade之前飼養過一隻名叫『翡翠』的狗時,我覺得我有點懂了。你真的以為翡翠逃走了吧。所以,當津野崎為了代替翡翠而帶來了別的小狗時,你就按翡翠這個名字,替小狗取名為『jade』。」


    「…… ……」


    「但是,這個決定反而令人感到困惱。每當你唿喚『jade』,你就會想起翡翠。你越對jade灌注你的愛,就越覺得自己背叛了翡翠。這份愧疚令你對jade的態度變得冷酷。但縱使如此,你仍然片刻都不和jade分開。你害怕jade有朝一日會像翡翠般離棄你,你感到非常不安,於是就連迴公司也要抱著它。……這樣想的話,我覺得我算是能搞懂你的態度了。雖然那看來矛盾,但事實上並不是如此。你真的很愛翡翠吧。翡翠棄你而去的打擊,影響到你在對jade、對津野崎先生、對其他人的時候,都會采取冷酷的態度。」


    「…… ……」


    「我沒說錯吧。」


    青砥先生隻是默不作聲地聽著,反而是夏娜小姐對此作出了反應。


    「雖然我曾認為這個人令人反感……但是可能這個人本身也受到了傷害呢。翡翠為什麽不惜令自己變成魔犬,為什麽對這個人一心一意,我覺得我有點懂了。」


    「我可不是這麽想啊,夏娜小姐。」


    我提出了異議。


    雖然這麽說會對夏娜小姐不敬,不過我並不像夏娜小姐般純情。


    「青砥先生,我認為你做錯了。我不知道津野崎先生對你說了什麽,但是,要把事情想成是翡翠離棄了你,這是你的自由。接下來你飼養jade,替它取名為『jade』,這也是你的自由。明明如此,你卻主觀地感到自己受傷害。這與翡翠和jade都沒有關係。翡翠和jade都隻是被你飼養、被主觀地灌注了你的愛、被你主觀地冷酷對待,全部都是你的任性。我想,真正受到傷害的,不正是翡翠和jade才對嗎?」


    「…… ……」


    「我想我果然還是討厭你。」


    終於還是說出來了。


    整個房間都被沉默所支配。


    我也知道自己不該現在於這裏說出這種話。侑鬥一邊用手肘撞向我的側腹一邊「野上,你真是的」地偷偷斥責著我。這麽一來,青砥先生應該不會說出那個日期了吧。


    不過,我並不打算收迴自己說過的話。


    然後。


    青砥先生打破了沉默,他抬起了頭,揚起嘴角地笑了。


    「討厭我嗎……。你們果然是我的敵人呢。似乎你們無論如何都想把我的成功抹消掉吧。」


    <你這混賬!到底要怎樣——>


    我把桃塔羅斯迅速沸騰破標的憤怒壓了下去,果然沒有做錯。


    「二零零八年九月十五日。」


    青砥先生說道。


    「……咦?」


    「你們想知道我的事業分水嶺出現在哪一天吧?二零零八年九月十五日。就是這個日子了。那天早上,我遇上了不可思議的怪物,聽了它給我的種種未來的預言。雷曼兄弟倒閉、巴西貨幣急升、日圓異常高企、歐洲債務危機、安倍經濟學……。每次我都跟從預言作買賣投資,每次都取得成功,公司的規模也擴大了幾千倍。不過,的確如你所言,我可以稱得上是什麽也沒做過呢,良太郎。」


    「……青砥先生。」


    「我也有一件事要問你們。現在,翡翠在什麽地方?」


    「它在醫院。」


    我把獸醫的地址告訴了青砥先生。「不過,就算你知道了地址也……。我們立即就要飛到過去,在異魔神把未來的情報告訴你之前把他擊倒。這樣的話時間就會重迴原軌。青砥先生不會是現在般的成功人士,翡翠也不會變成魔犬。所以,翡翠也會變成不曾受過這種傷。」


    「良太郎,你仍然不明白何謂投機者吧。」


    青砥先生在搖頭。


    「投機者不是賭徒。二元期權的時候我該已教過你了。投機者絕對不會隻布陣在一邊,而是會盡力做到無論情勢如何都一樣能夠賺錢。這才是真正的投機者。假如你們成功令時間恢複原狀,那就當作是代替那個什麽異魔神的預言,你們就對過去的我說以下的話吧。絕對不要放棄翡翠——無論如何貧困都好。」


    「假如我們失敗了呢——?」


    「那我就在這個時間與翡翠一起生活。無論它變成了什麽模樣都好。」


    青砥先生再次揚起嘴角笑了。


    這次的笑容,似乎是出自真心的笑臉。


    「怎樣?無論情勢如何都是我的勝利吧。無論你們能否令時間恢複原狀,無論我的事業是否成功,我都能重新得到翡翠。我要和它一起生活,一起創造真正的未來。這樣我就是人生的勝利者。對吧?」


    「的確是呢。」


    桃塔羅斯再次經由我的嘴巴說道。


    「快些到那隻畜牲那裏去吧!然後要給老子活得長命點啊,你這個臭老頭!」


    我總覺得桃塔羅斯好像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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