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〇〇〇〇〇〇〇〇殺人事件第六章 快刀斬亂麻(注1)


    解答篇。


    何等親切的名詞啊。但是從荔枝嘴裏說出來,卻仿佛有了另外的意思。


    以防萬一,咱問了一下。


    “解答篇,說的是……”


    荔枝愉快地迴答道,


    “討厭啦,衝先生這樣的推理愛好者怎麽可能不知道‘解答篇’這個詞呢?我的意思是,我知道這一係列殺人事件的兇手了,然後現在,我打算在大家麵前說出事實真相。”


    果然就是原本的那個意思啊。


    ——扯淡吧!


    明明直到剛才還在為“小瞬瞬”的死而傷感,還在以淚洗麵來著,怎麽她突然就知道兇手是誰了?


    而且,這是角色崩壞吧?她這樣的,在一般推理小說裏,要不就活不過前三章,要不就算活到最後也充其量就是個色氣擔當這樣的小配角而已。這種家夥竟然也敢說要給我們上演解決篇啊?講道理,咱覺得她算是我們這些人裏麵最沒有偵探氣質的人了。當然,至今對真相依然一無所知的咱大概也配不上偵探那個名號啦。


    其他幾位同伴似乎也對荔枝的話難以置信,紛紛問道,


    “你真的知道兇手是誰了嗎?”


    “是的。”


    “難道你目擊到他下手了?”


    “我說了,我沒有!我能知道兇手是誰,靠的是自己的推理。這樣站著說話也不是個事,咱們找個地方坐下慢慢談吧。哪裏合適呢?”


    “就餐廳吧,剛才咱去的時候已經不太能聞到那股焦臭味了。”


    咱順水推舟道。她能做出什麽樣的“推理”,咱很好奇。


    於是我們來到了一層。荔枝說是要迴屋拿一些“解答篇必要之物”,便先行迴屋了一趟。我們四人先行進入了餐廳,各自落座。


    很快荔枝便走了過來,手裏拎著自己的化妝包,包中裝著一台數碼相機。這部相機就是她在小笠原丸號上用來照彩虹大橋和赤燈台的那部。難道這就是“解答篇必要之物”?


    荔枝站著說道,


    “那麽,解答篇就此開始——”


    真是毫無緊張感的宣言。


    “嗯。說是解答篇,也沒有什麽了不起的。隻要看看這部數碼相機拍到的東西,很快就能知曉一切真相。”


    咦,難道這部相機拍到了兇手殺人時的現場?但如果那樣的話,還有什麽可推理的呢?現實中還能有什麽比這更直接的證據呢?


    荔枝將相機放在桌子上,同時保持著單手握住相機的姿勢,大概是怕兇手突然跳出來毀滅證據吧。


    “那麽,我現在把它調到播放模式。”


    荔枝摁下一個按鈕。咱緊張得咽了一口唾沫。


    一片黃綠色出現在相機的小屏幕上。咱整個身子都前傾出去,緊緊盯著屏幕。要是咱是兇手的話,以現在這個姿勢偷襲相機,沒準真的能得手也說不定。


    那片黃綠色是島上的丘陵地帶。相機的角度正好能夠照到穴熊館所在的窪地,也就是屏幕中的那片綠色,但是館本身不在視野內。


    屏幕的右下角顯示著拍攝時間。目前是下午十二點四十分,正好是我們吃完飯的那個時間。


    錄像開始播放,右下角的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我現在先快進一下,但是各位請千萬要看仔細了。”


    荔枝按了一下另外一個按鈕,時間開始加速前進。但是,畫麵中的風景沒有什麽太大的變化。


    突、突然,窪地中出現了一個人影,而且很快便在畫麵中消失了。這是錄像開始播放以來我們在畫麵中看到的第一個人。


    “啊,快進太多了,我往迴倒一下。”


    那個人影很快又從畫麵外倒著走了迴來。


    錄像又以正常速度播放了起來。


    那個人的頭部慢慢地從窪地邊緣現了形。認出來了,原來那個人就是咱自己啊。時間是下午三點。那個時候咱應該是認為淺川和深景還藏在島上,所以在四處搜尋著他們的藏身處。咱竟然被偷拍了?這部相機當時藏在哪了?


    這之後荔枝又把錄像調迴了快進模式。這一次我們看清了出入窪地的人。


    下午三點二十分,渚外出。


    下午三點半,成瀨外出。


    下午三點三十五分,法子外出。


    下午三點五十分,法子迴館。


    下午三點五十五分,重紀外出。


    下午四點,咱和渚迴館。


    下午四點十分,重紀迴館。


    下午五點,咱、渚、法子、荔枝、重紀外出。


    下午五點二十五分,開始下雨。


    下午五點半,咱、渚、法子、荔枝、重紀迴館。


    下午六點,荔枝伸手關掉了相機,錄像結束。


    “好。這樣大家就知道兇手是誰了吧?”


    “誒?等等,這是什麽錄像?你在哪拍的?”


    “窪地出口有一棵樹,我就把相機調成了錄像模式,然後放在了那棵樹的一個樹洞裏。”


    “確實有一棵樹沒錯……但是你為什麽要這麽做?”


    “因為我懷疑,那兩個人所謂‘私奔’,其實可能是一場謀殺。”


    咱驚了。想不到荔枝竟然和咱想法一致。


    大家紛紛交頭接耳。


    “私奔是殺人事件?”


    “到底是怎麽迴事?”


    “我昨天晚上是開著窗戶睡的,所以被快艇的引擎聲吵醒了。那個時候我沒有特別注意就又睡了,但是早上起床後還是感到在意,所以就去碼頭看了看,果然船不見了。我想知道是誰把船開走了,所以就挨個去大家的房間瞅了瞅,結果就在深景的房間裏發現了那張紙條。”


    “誒,你找到那張紙條的時間比法子還要早?”


    “那你當時為什麽不早說?”


    “抱歉,我當時也是出於各種考慮,所以才瞞著大家的。不過最後果然還是猜錯了。”


    “猜錯了?”


    “這點先放一放。看到那張紙條之後,我的第一反應是,啊,果然那個引擎聲是這兩個人晚上把船開走的時候發出來的。但是,很快我就感到不對勁。”


    “不對勁?”


    重紀問道。荔枝突然停頓了三拍,然後,說出了自己她推導出的,可怕的真相。


    果然荔枝與咱的想法是一樣的,推理出來事件過程也完全是一樣的。兩個人分別進行推理,得出同樣的結論,這讓咱確信了。果然那兩個人並非私奔,而是被殺了。


    然而其他的幾位同伴仍然半信半疑。


    “你這麽一說確實有點可疑……”


    “但也可能是幾個意外同時發生,才偶然導致了這樣的結果呀。”


    “嗯,那就先不提這些,反正過一會此事的真相也會水落石出。總之,我就想,島上一定有一個心懷惡意的人在暗中行動著,於是決定把自己的數碼相機放在什麽地方來充當監控攝像頭。因為相機隻有一台,所以我花了好些工夫才找到了最合適的擺放位置,也就是那個樹洞。從那裏可以拍攝到所有進出館內的人。早上八點左右我把相機放好,然後就按下了錄像的按鈕。上午的錄像跟後來的事件沒有關係,所以我就都剪掉了。總之,在我設置相機作為監控的時候,我就已經料到,島上一定會發生第二起殺人事件,而這台相機將會為我的推理提供重要的線索。”


    連這都提前想到了……難道這家夥對於各種暴風雪山莊或者孤島的連續殺人事件都很熟悉?


    “那麽,如我剛才所言,大家看了這個錄像之後,就能確定兇手的身份了。首先我肯定不是兇手,因為午飯之後我沒有離開過窪地。”


    “這有點可疑啊,畢竟你是在拿自己拍攝的錄像來證明自己的清白,萬一你耍了什麽手段想要騙我們呢?”


    聽了咱的話,荔枝笑道,


    “既然衝先生這麽想,那你可以來試著戳破我的‘詭計’啊?無論你反複觀看錄像多少次,你也絕對不可能發現中間有剪輯的痕跡,因為我根本就沒編輯過。而且,相機的拍攝角度很完美,不存在繞過相機離開窪地的方法。”


    “嗯,先不管這個了,你先接著說吧。”


    “好,多謝。假如其他各位對我的推理過程產生懷疑的話,也請務必像衝先生一樣直接打斷我提出來!沒有嗎?那我繼續了。除了我之外,所有人下午都離開了窪地一次。衝先生、小野寺小姐、中條女士、還有重紀先生。”


    咱和渚外出的時間都很長……而法子和重紀二人外出的時間都很短。也就是說,接下來,咱和渚都會成為重點懷疑對象,所以現在還是安靜地聽荔枝講比較好。實際上,離開穴熊館,然後在洞穴處殺死成瀨,然後再迴館,完成這一切,十五分鍾就綽綽有餘了,所以其實光憑外出時間這一點也不能完全排除法子和重紀的嫌疑。


    “在你們四人之中,隻有一個人有完成犯罪的可能。有誰猜到了嗎?從現在開始算,給大家三分鍾時間,大家好好想一想。”


    荔枝似乎非常興奮的樣子。對啊,咱現在才發現,她沒準也是個推理迷呢。是跟成瀨在一起之後耳濡目染的嗎?還是說她本來就很喜歡推理,才和成瀨意氣相投?


    “等等,這可不是鬧著玩啊。”


    “好啦好啦,都到這種時候了,還是開心一點好。”


    “就算你這麽說……”


    荔枝和法子說話間,咱已經在思考了。


    隻憑這段除了大家出入窪地情況之外什麽都沒有拍到的錄像,就能斷定兇手的身份?這真的可能嗎?


    從慣用手這條線索來推斷的話,兇手就是法子。但這與錄像內容毫無關係。


    從外出時間來考慮的話……難道是出入的順序?兇手應該比成瀨先離開還是後離開?


    咱想象著成瀨把兇手叫道洞穴見麵的場景。“我已經知道你的秘密了。x點y分來洞穴一趟。 成瀨。”成瀨把這張便箋透過門縫塞到了兇手的房間裏。兇手讀過之後便在x點y分來到了洞穴附近。如果這時成瀨還沒有出現的話,兇手沒準會以為自己被耍了,然後離開,成瀨便無法得手。所以,為了成功脅迫兇手,成瀨一定會趕在兇手之前到達洞穴附近等待。


    也就是說,法子和重紀這兩個在成瀨之後離開館的人比較可疑?法子在成瀨離開後沒過多久便出發了,而重紀則是在成瀨離開二十多分鍾後才出發的。兇手是他們二人中的哪一位呢?成瀨到底提前出發了多久?


    想到這裏,咱察覺到咱的推理出了問題。


    兇手難道不會為了埋伏起來攻擊成瀨而特意提前出發嗎?


    而且,咱的推理都是建立在“是成瀨把兇手叫出來見麵的”這個前提之上的。雖然根據現有的證據,基本上可以斷定確實是這樣沒錯,但是也不能完全排除另一種可能性。比如,也可能是兇手提議說“那咱們就找個沒人的地方慢慢談”,而把成瀨叫到洞穴見麵的。如果是這樣的話,咱剛才的一係列推理就完全站不住腳了,而且在成瀨之前出門的咱和渚的嫌疑也會增加。


    再或者,也許二人隻是單純的在散步過程中遇見,然後成瀨脅迫了兇手,兇手一怒之下衝動殺人——不對,這不可能。兇手在作案前特意從廚房裏偷出了冰鑿子,所以這一定是有預謀的作案。


    難道這裏才是案件的核心?那麽兇手——


    咱抬起頭,目光移到荔枝身上。


    “咦,衝先生的眼神忽然變得犀利起來了呢,是不是有了什麽想法?來來來,請說出你的解答。”


    咱開了口,然而嘴卻像是被什麽黏住了一樣。全身不住地顫抖著。


    “案件的核心是,兇手把冰鑿子帶出穴熊館的手法。是這樣嗎?”


    荔枝開心地笑了。


    “正確!”


    想到這一點之後,事情就簡單了。連咱自己也感到不可思議,為什麽之前那麽長時間咱都沒有察覺到呢?


    “這樣啊!”“原來關鍵在這裏!!”


    “你們二位也都明白了吧?沒錯,如衝先生所說,究竟是誰把冰鑿子從館內帶出來的呢?從這個角度考慮,兇手的身份就一目了然了。從錄像內容來看,所有人出門的時候都沒有拿冰鑿子。冰鑿子有十五厘米長,不可能被完全握在手心裏,逃過相機的監控。那麽,有能力在如此條件下,將冰鑿子帶出穴熊館的,隻有一個人。


    【畢竟大家都是裸體主義者,身上一件衣服都沒穿,所以不能把冰鑿子放在衣服裏帶出來。】”


    是的——


    我們確實是一群裸體主義者。而且,與那些隻敢在天體浴場之類的地方嘻嘻哈哈的那些軟弱的家夥不同,我們是將赤裸著身體擁抱大自然作為無上快樂的“戶外派”。


    暫且不提德國和法國性觀念比較開放的國家。在日本,像我們這樣的人,在旁人眼中不過是變態暴露狂,是不會被社會所理解的,這就是現狀。而且,我們也沒有興趣裸奔給其他人看。我們隻是單純想赤裸著身體,不穿衣服而已。對麵清風徐來,我們赤裸著全身,光著腳在大地上行走,身體每一處,包括股間,都感受到風的清爽,這種感覺,多麽美妙。


    無論是在室內還是室外,隻要一旦擺脫身上衣服的束縛,咱的情緒就會變得異常高漲興奮起來,這種狀態也就是咱所謂的“南國模式”。這個名字最早是法子給咱起的,大家後來也就都沿用了下去。不過不管在什麽地方,就算到了北極,隻要能脫光身上的衣服,咱一樣能興奮得起來,【比如平時洗澡的時候】。


    明明脫下衣服裸奔是如此快樂的事,可是卻沒有幾個人理解我們。所以,咱和幾個同伴嚴格地保守著這個秘密。在職場中,沒有人知道咱是裸體主義者這個事實。假如他們知道了的話,一定會馬上跑得離咱遠遠的吧。豈止如此,到那時候咱的上司也一定會把咱叫去辦公室喝茶,讓咱注意形象的。對於公務員來講這可不是什麽好事。畢竟在其他人看來,這是光天化日之下的猥褻行為。在這個國家,在室外裸奔,是犯罪。


    不僅限於咱自己,其他的同伴們也很少讓人知道自己是裸體主義者。我們約定互相不留聯係方式,也是為了防止同伴們進入對方的朋友圈子。


    正因如此,為我們在大自然裏尋找能夠遠離世人視線的裸體“穴場”的成瀨,無疑可以稱得上是勇者;而為我們提供了可以自由自在裸體的樂園的重紀先生,更是被尊為我們的神。


    在這座島上住的時候,我們基本上會一直保持全裸的狀態。偶爾穿穿衣服也不是不可以,但是在“樂園”裏還穿衣服,實在是暴殄天物。今年也是一樣,我們一到穴熊館的房間裏就全都脫光了,而重紀到碼頭接我們的時候就已經是全裸著的了。


    因此,連鞋子都沒穿的我們,是不可能把冰鑿子藏在衣服裏帶出穴熊館的。除了那個人。


    “隻有你,不一樣。”


    荔枝繼續說道。所有人的視線集中到了那個人身上。


    “隻有你,身上有能夠藏東西的地方。【戴上假麵是為了隱藏真實的麵孔,但是仔細想想,其他的東西也是可以藏在假麵裏帶出來的。】兇手就是你,黑沼重紀先生。”


    重紀是,兇手。


    荔枝開口之前,咱終於也得出了這個結論。但是,從別人那裏聽到這個結論,這給咱所帶來的衝擊感遠遠強過自己的推理,仿佛三觀都要破碎一般。渚和法子也處於相同的狀態。


    重紀沒有反駁,不知道他內心正在想些什麽。


    ……雖然還沒有從震驚中恢複過來,但是咱的大腦還是在努力維持正常運轉。剛剛的推理,雖然很巧妙,一下擊中了要害,但也不能說完全沒有漏洞。總結起來,荔枝的推理有一個大漏洞和一個小的漏洞。後者因為實在是不適合在這種場合提及所以就算了,但是前者不容忽視。


    咱問道,


    “從成瀨身體上的傷口來看,兇手應該是個左撇子,但是重紀是右撇子。關於這點你能作一下進一步的說明嗎?”


    “確實,重紀是個右撇子。但是淺川不是個左撇子嗎?這樣就解釋得通了。”


    “淺川?”


    什麽?荔枝為何要提到毫無關係的淺川?


    “在我們麵前的那位假麵男子不是重紀,而是淺川。不好意思,我剛才騙了大家。兇手不是黑沼重紀先生,而是淺川史則先生。淺川替換了重紀的身份,這種利用假麵來交換身份的詭計,在推理小說中算得上是基本中的基本了。”


    什,麽——


    重紀和淺川交換了身份?


    這個衝擊性的事實,驚得我們說不出話。


    ——終於,一陣笑聲打破了寂靜。


    “唿,唿哈哈哈哈……”


    是重紀。


    “哈哈哈,上木小姐,您還真是個幽默的人。然而非常遺憾,我並非淺川史則,而就是黑沼重紀本人,如假包換。”


    “那麽,請您摘下您的假麵,證明一下您的清白。”


    “荔枝醬,沒必要讓他做到這一步吧!”


    身邊傳來法子的聲音。


    “不,中條,沒關係。我就如她所願,摘下假麵讓她看看。”


    然後他摘下了假麵。


    “唔。”


    咱不由自主地叫道。要糟。


    那是一張紅黑相間、潰爛、變形的臉。事故的慘狀,五年間的痛苦,都凝縮在了那張淒慘的臉上。


    重紀又把假麵戴了迴去。


    “這樣你滿意了嗎?”


    “嗯,能看到好萊塢級別的特殊化妝術,我確實很滿足啊。”


    誒,剛才是化妝?


    說起來咱剛才確實沒有直視那張臉呢,因為太惡心了。但是,確實有幾分像淺川……


    不對,先不說這個。


    “不可能,不會是化妝。”


    咱說道。


    確實,利用假麵進行身份替換是最基本的詭計。所以,當咱第一次遇到這兩個人的時候,以及之前淺川和深景失蹤的時候,咱都考慮過這種可能性。但是如果觀察仔細,就會發現這不可能做到。


    淺川和重紀二人,無論是身材、胖瘦、膚色、還是體毛,都十分相似,而且重紀的沙啞聲音也很好學。這些都沒錯。


    但是,這兩個人的身上,有一處決定性的不同。


    那就是——


    “淺川是不可能替換成重紀的——【因為淺川是包莖,而重紀不是。】”


    大家一起裸體的時候,盯著其他人的生殖器看乃是一大禁忌。但是既然都裸體了,一不小心瞄到也是不可避免的。剛才大家一起向餐廳走的時候我就注意到了,麵前的這位假麵男子的龜頭是裸露在外麵的。所以他絕不可能是淺川,而應該是重紀。


    但是,荔枝如是迴答。


    “【那是因為他在第一個晚上給自己做了包皮環切手術。】”


    蛤?


    “淺川先生,你不是個醫生嗎?那你是不是泌尿科或者美容外科的醫生啊?”


    這麽一說,咱還真不知道淺川是哪個科室的醫生。自從第一次線下聚會他巧妙地避開了這個問題以來,我們就沒再進一步刨根問底。


    假麵男子沒有迴答。


    咱代替他迴答道,


    “就算他是專門做包皮環切手術的醫生,也不可能在這裏給自己做手術吧!在這座器材不全的孤島上,隻用一個晚上的時間就給自己做好手術,淺川絕對做不到的。”


    “話不要說地這麽絕對哦。我有一個朋友,是一家肛腸醫院的院長,他跟我講過這方麵的事。”


    院長朋友?


    “‘自己給自己做包皮環切手術絕對是可能的,我自己試過。’隻要給自己局部麻醉,就能夠把身體擺成平時難以擺出的姿勢,因此通常隻需要花一個小時到兩個小時,就能夠安全地完成手術。所以說,隻要淺川他願意,給自己做包皮環切完全不是不可能的。而且,這種手術也不需要什麽特別複雜的器械,自己的登山包裏就完全裝得下。因為他是裸體主義者,包裏也不用放衣服,想必裝了那些器械之後,包還空的很呢。”


    確實如此,咱也是,除了迴去的時候穿的運動短褲和襪子之外,沒有帶其他的衣服。所以咱能把包輕輕鬆鬆地扔到船艙的床上。但是,相對的,當咱的衣服灑上拉麵湯的時候,因為沒有換洗衣物,所以除了等著它風幹之外,也沒有別的辦法。


    荔枝繼續道,


    “手術本身沒什麽問題,但是術後的處理可是個大問題。畢竟術後出血不可避免,而且也不能拆線。這樣的話,自己做手術的事情不可能瞞得住大家的。所以此時,淺川先生想到了某個方法。”


    “某個方法?”


    “嗯,這些也是那個院長朋友告訴我的。目前包皮環切手術最流行的方法是龜頭直下埋沒法,也就是直接切除龜頭附近多餘的包皮,然後就地縫合。但是淺川他用的是根部環切法,也就是切除陰莖根部的包皮,然後在根部縫合。這種方法存在諸多問題,所以現在在包皮環切手術中已經不經常使用了,但是手術的傷口是在陰莖根部,會被陰毛遮擋住,所以特別適合淺川的這種情況。”


    “什麽!那就是說,重紀,不對,那個假麵男子的陰莖根部……”


    “是的,那個傷口想必就隱藏在那片濃密的陰毛之下吧。如果他是重紀的話,他身上絕不會有這個傷口。那麽,為了證實你的清白,請把你的陰莖給我們展示一下吧!”


    假麵男子依然沉默著。但是很明顯,他已經不再像剛才一樣遊刃有餘了。


    荔枝繼續催促道,


    “哼哼,如果心裏沒有鬼的話,又何必遮遮掩掩的!來呀,給我們看看你的寶貝啊!明明連那張潰爛的臉都給我們看過了,你那硬不起來的小兄弟有什麽可掩飾的?”


    假麵男子緩緩站起身。然後,他撥開了下體濃密的陰毛。


    “啊!”


    我們驚叫道。


    在他陰莖的根部,有一根肉色的線。雖然利用了保護色進行隱蔽,但是在一片黑森林中,還是如同境界線一般顯眼。


    他坐了下來。


    “我輸了。一切如你所言。”


    他的聲音變了,不再如重紀般沙啞,而是完全變成了淺川的聲音。(注2)


    “什麽……你真的是淺川嗎?”


    “啊,沒錯,我就是淺川,那三個人都是我殺的。”


    真的——是這樣啊。


    眼前的一切仿佛都要被黑暗所吞噬,完全沒有平時讀完推理小說之後的那種升華感。


    “為什麽!為什麽要做這種事!!”


    法子抑製不住悲憤問道。


    “因為我之前給一個混黑社會的人的兒子做包皮環切手術出了事故。從那天起,我就過上了逃亡生活。我想要錢,想要安全的住所。這時我就想起,我和重紀除了臉和陰莖以外其他特征幾乎一模一樣。所以,我就開始打算,把重紀殺掉,然後戴上他的假麵,再給自己做好包皮環切手術,就可以以他的身份活下去了。但是由於我們之間有過約定,互相不留聯係方式,所以我沒有機會偷偷潛入他的這座再從兄弟島殺掉他。因此,這次一年一度的線下聚會可以說是我唯一的機會。一個月前重紀不是還在成瀨博客上發了隱藏帖,上傳了他的照片嗎?我根據那個對自己的身材和膚色做了最後的調整。


    “但是,即使我這幾天能騙過你們,我也無法永遠騙過在重紀身邊朝夕相處的深景。我隻有兩個選擇,是殺掉她,還是拉她入夥。反正那個女人跟重紀二人也快到了離婚的邊緣,我隻要對她花言巧語一番,然後告訴她我的計劃,說不定她還真的會協助我,但是當時我根本來不及想那麽多。讓她寫完那張便箋,我就殺掉了她,在碼頭邊用繩子把她勒死了。正好這樣看起來,就好像我們二人私奔了一樣,一石二鳥。”


    “好過分……”


    淺川輕描淡寫的口吻徹底激怒了我們。


    “之後我把重紀也帶到了碼頭,同樣絞殺了他,並奪走了他的假麵。然後,如同荔枝醬剛剛所推理的那樣,我本打算開船把二人的屍體扔到海裏。後來以防萬一屍體又飄迴碼頭,我就把快艇固定在加速檔位,讓它載著兩具屍體向外海開去了。現在那艘快艇應該已經飄到太平洋中間了吧,而且應該也已經沒油了。


    “那之後就到了緊張關鍵的部分了。我要像怪醫黑傑克一樣,給自己做包皮環切手術。但是憑多年行醫的經驗,我知道這個手術其實也沒有那麽複雜。最後手術順利完成。倒不如說,今天早上在各位麵前亮相才是最讓我緊張的。幸好,大家誰都沒有注意到。我成功了。接下來我隻需要裝得像重紀一樣陰鬱,把大家盡快轟走就好了——就在我暗自得意的時候,成瀨突然給了我一張字條,說破了我和重紀身份替換的事,並且讓我和他在洞穴處見麵。


    “那家夥知道我是肛腸醫院院長。雖然那家醫院的主頁上有我的名字和照片,但是‘淺川史則’隻不過是我的假名而已,正常情況下他應該是不可能把兩者聯係在一起的。跟他見麵後一問我才知道,第二次線下聚會之後,這家夥竟然跟蹤我來著。跟蹤我的原因,一定是他嫉妒我,覺得我受大家歡迎,搶了他的風頭。


    “解開我包莖之謎之後,他又說破了我跟重紀身份替換的詭計。緊接著他提出要我給他封口費。那家夥還真是自信,以為我突然獲取了如此大的一筆財產,所以稍微分給他一部分也沒有什麽大不了的。而如果我不同意他的條件並且殺掉他的話,那麽等警察來之後,第一起殺人事件也會暴露。何等愚蠢啊。這個人不僅不了解我,也不了解他自己。他以為他是那種能保守住秘密的人嗎?就他那樣,估計過不了幾年,他就會跟他的妹子吹噓‘我可是知道當年那件有名的連續殺人案的真相的喲’的。所以你說,我怎麽可能放心讓這個家夥帶著我的秘密活蹦亂跳地迴到本土去?所以,我就用藏在假麵裏的冰鑿子殺死了他。


    “為了不讓冰鑿子沾上我臉上化妝的痕跡,我在把它放在假麵裏之前,在它外麵纏了幾圈保鮮膜。然後,為了不留下指紋,我下手的時候手上戴了透明橡膠手套。這種手套戴在手上,如果不仔細看的話是注意不到的,所以成瀨似乎也沒有察覺。


    “我用右手摘下假麵,露出我的臉,向成瀨認輸,借此來讓他放鬆警戒。就在他放鬆的一瞬間,我左手握著冰鑿子向他刺去,並且非常幸運地刺中了。雖然我也曾經鍛煉過右手,現在用右手來下個麵什麽的也不成問題,但是在麵對性命攸關的情況的時候,我果然還是更加信任自己的左手。而且,既然大家都把我當作重紀了,那傷口的情狀反而相當於是給我洗脫了嫌疑。


    “將成瀨殺死後,我將保鮮膜從冰鑿子上撕下,然後和手套一起丟到了海裏,並在沙灘上清洗了身上留下的血跡。本想連冰鑿子一起扔掉,但是我害怕把冰鑿子拿出洞穴的話會被人看到。如果還是藏在假麵裏麵的話,血跡也會沾到我的假麵上。為了防止我的假麵被檢出魯米諾反應,我決定還是不要這麽冒險。可是沒想到,這把冰鑿子竟然成為了你們推理的突破口。


    “接下來的事衝君都推理得八九不離十了。我怕成瀨在房間裏留下了什麽對我不利的證據,所以先行前往他的房間打算查看一番,卻發現門是鎖著的。裏麵有人嗎?但是我向其他人房間的玻璃上扔了小石子之後,確認大家都在自己的房間裏。於是,我劃開了成瀨房間的玻璃,在桌子上發現了他的手機,手機上果然留有告發我的信息。他肯定是打算等大家發現自己不見之後,一起撞開門,然後手機上的消息就能公之於眾,我就會成為眾矢之的。為了防止我銷毀證據,還故意把手機放在了最顯眼的位置。幸好我先一步從窗戶闖進了這間密室。我又把他房間翻了個底朝天,最終確定除了這部手機之外,他沒有在別的地方留下信息。於是,我就把手機單獨放到了微波爐裏去烤了。‘針線密室’,聽起來挺了不起的,可是一點實際作用都沒有。”


    “才不是這樣。”


    荔枝插嘴道。


    “多虧了他的這個密室,我才能搞清楚這件事的來龍去脈。”


    “什麽意思?”


    淺川吃了個癟,咽不下這口氣,十分不爽地問道。


    “你不明白嗎?‘針線密室’中的‘針線’二字,就暗示了【你會使用針線來進行包皮環切手術】。”


    “什麽……!”


    “沒錯。小瞬瞬製造這個密室,其實是有兩手準備。如果兇手沒有打破密室,那麽在屋裏的人就能看到他手機上的死亡信息;如果兇手把密室打破,從窗戶進入,那麽我們就會注意到這個房間的異常,進而在門邊找到那個針孔,識破他製造的針線密室。所謂‘針線密室’,雖然最大的缺點就是會留下痕跡,很容易被識破,可是小瞬瞬反而利用了這一點,為我們傳遞了信息。而且‘針線’二字,還暗示了兇手的詭計,亦即‘包皮環切手術’。小瞬瞬在人生的最後時刻,為我們留下了多麽完美的死亡信息啊!”


    ……。


    咱記得,當初咱和成瀨初到這座館的時候,我們還一起討論過,這裏的房間能否完成“針線密室”。所以說,他的死亡信息,其實也是留給咱的。


    但是,我沒能明白他的意思。


    真是的,你說這個誰懂啊!


    可是,荔枝似乎已經明白了一切。雖說你們聲稱互相之間隻有金錢上的關係,可實際上你們不是很心靈相通嗎?這對笨蛋情侶還真是……這樣想著,咱內心的負罪感稍稍減輕了。


    成瀨,你所愛的人,已經為你報仇了。


    咱正感慨著,法子身體突然向淺川的方向前傾過去。


    “‘針線密室’什麽的我算是明白了,但是你之後為什麽要把我和渚打暈,然後又把我們毫發無損地放迴了各自房間裏?”


    淺川聳聳肩。


    “我不知道啊。這又不是我幹的。”


    “除了你之外還有誰會做這種事!”


    “鬼知道,反正這事跟我沒關係。到了這一步,我沒有說謊的道理吧。”


    淺川說得很有道理,法子無法反駁。


    但是,如果不是淺川的話,那會是誰幹的呢……


    這時,咱突然靈光一現。


    難道是……ta幹的?為了進一步確認那個?這麽說來,之前的那個也是為了同樣的目的才做的?什麽嘛,完全把咱騙過去了。但是也多虧咱想到了這一點,這真是個奇跡啊!這是何等不像樣的行為,而想到這點的咱又是何等的不正經!這一切都太脫線了……


    咱一瞬之間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但是,這其實是很危險的行為,因為咱忘了,那個殺人犯,此時還與我們坐在同一張桌邊。


    淺川突然“唰”的一聲站了起來。


    完了,咱想。淺川迅速跑向了廚房。


    廚房裏麵有很多刀具。


    現在必須阻止他。然而此時,咱全身嚇得不敢動彈。


    廚房裏傳來櫥櫃開關的聲音,然後很快,淺川迴到了餐廳,手中的菜刀閃著寒光。


    “知道剛才我為什麽那麽長時間沒說話嗎?因為跟死人講話是沒有意義的!你們今天全都得死在這裏!”


    淺川說著,向咱這邊衝來。


    為什麽是咱先啊!啊啊,懂了,把我們這邊唯一的男性殺掉之後,我方的戰力就會大幅削弱。


    在如此緊急的情況下,咱的大腦仍在飛快地運轉,可是身體卻無所適從。


    不好,要被刺到了……


    這是,一個人影飛快地閃過咱身旁。是荔枝。


    淺川遲疑了。荔枝筆直地向淺川衝去。危險!咱此時本應如此喊道,然而喉嚨卻發不出聲。


    淺川刺出手中的菜刀。


    荔枝——敏捷地用手擋開淺川拿著菜刀的手,避開了菜刀。


    然後,她借著慣性衝拳,給了淺川腹部一記重擊。擊打位置閃過一絲火花。火花?


    淺川全身突然震顫了一下,隨即如同棒子一樣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四肢如同瀕死的蟑螂一般顫抖著,可是沒有辦法支撐著站起來。


    荔枝的手中握著一把電擊器。


    淺川倒下不是因為荔枝的拳頭。她剛才揮拳集中淺川的同時,手中正冒著火花的電擊器不偏不倚地壓在了淺川的身體上,讓他一瞬間被電暈了過去。現在,除了時不時會痙攣幾下之外,他已然是完全動彈不得了。


    “小野寺,麻煩你去倉庫取一下繩子。衝先生和中條女士,你們二人看著點他,拿椅子把他壓住,別讓他中途再醒過來。”


    荔枝迅速為我們下達了指示,我們對此毫無質疑,堅決服從。


    將椅子上段壓在他身上後,咱對荔枝說道,


    “剛才好身手啊,就是擋開菜刀那一下。”


    “啊,那個是我跟我一個玩sp的朋友學的防身術。”


    荔枝輕描淡寫地迴答。


    剛才有一個朋友是肛腸醫院院長,現在又來了個玩sp的。真的是朋友嗎?不會是接的客吧?


    “但是你為什麽會隨身帶著電擊器啊?”


    “防身用啊。”


    真是敷衍的迴答。一般旅行還要帶著這個?雖然咱滿心疑惑,可是荔枝也沒有繼續補充迴答的意思,所以咱也不好再刨根問底。


    渚取迴了繩子。荔枝嫻熟地將淺川捆成了粽子一般。嗯,看來sm她也經常玩,雖然這迴綁的不是龜甲縛。


    “可以把椅子移開了。”


    咱和法子照做。完了之後,咱不由得長歎了一口氣。最緊張的時刻已經過去了。


    荔枝指著淺川問道,


    “那麽,各位,咱們應該如何處置這個人?”


    “怎麽處置……”


    “當然是交給警察了。”


    “我覺得這樣其實對大家不利……”


    荔枝食指輕撫嘴唇,意味深長地說。


    “對我們不利?什麽意思?”


    “你們想想。我聽說重紀和深景兩個人都沒有親屬,所以二人死去之後,這座島連同夫妻二人其他的遺產都會被收歸國有,對不對,中條女士?”


    “你說的沒錯。但是,隻有當遺產真的找不到繼承人的時候才會收歸國有,在此之前法院會多次發布相關公告,並根據遺書和債權人以及與死者有特殊關係的人的資料來尋找可能的遺產繼承人。這次呢,應該是找不到這樣的繼承人。對,沒錯,那遺產就歸國庫了。誒,想不到你對這方麵還挺有研究的嘛。”


    “這是我過去從一個律師朋友那裏聽來的。”


    哇,客戶群體還分布得蠻廣的。


    “但是這又如何?”


    “你還沒想通嗎?假如我們據實上報警察黑沼夫婦已經亡故的消息,那麽這座島就會被國有化,我們從此就不能再自由進出這裏了。”


    聽了她的話,咱反應過來了。


    咱的注意力完全被事件本身吸引住了,沒有想到,從今往後,我們就再也迴不到這裏了?


    法子和渚似乎也剛剛意識到這一點,臉色蒼白。


    “換句話說,你們這群人好不容易才找到的這片‘樂園’,即將消失——我這迴隻是陪著小瞬瞬來這裏玩,你們這些裸體主義者將來如何與我無關,但是從你們的角度來看,這會是個致命的問題吧。”


    沒錯,致命的問題。


    “那怎麽辦,我們該如何是好?”


    “所以說,我選擇在警察登島之前給大家上演一出‘解答篇’,不僅僅是為了防止你們的友誼分崩離析,還是為了其他的原因。我在此向諸位提案,我們將本次事件,就此封印在黑暗之中,如何。”


    “什——”


    “你在說什麽啊!”法子怒道。“怎麽能做這種事呢?!而且,淺川怎麽辦?難道要把這個殺人犯無罪釋放?”


    “無罪釋放?”


    誒,是誰重複了一遍法子剛才的話?


    荔枝嗎?


    真的是荔枝嗎?


    咱第一次聽到她如此冷酷的聲音。


    “怎麽可能。不僅你們不會放過玷汙你們樂園的他,我更不會原諒他殺害我的好友這樁罪行。我現在詳述一下我的提案。首先,我現在馬上殺掉這個男人,希望你們能夠幫我隱瞞。然後,因為目前我們島上沒有快艇,所以就打電話給警察求助。但是,絕不要向他們提任何與殺人事件有關的事情。於是,他們也就不會發覺黑沼夫婦之死,這座島在事實上還是你們的所有物。接下來,你們可以集資買一條快艇,以後就可以想什麽時候來就什麽時候來了。”


    咱想象著荔枝口中的未來。咱、渚、還有法子,我們三人開船來到島上。原來同伴有八人,現在隻剩下了三個人,可能會有些寂寞。而且,睹物思情,看到這座島,咱也許就會不由得迴憶起本次的連續殺人事件,導致咱心情低落。但是,在這裏,咱可以盡情的裸奔。而且,渚也與咱在一起。


    還是,將殺人事件一五一十地上報,然後永遠地失去這個樂園……


    咱的內心動搖著。


    然後,如同要斬斷咱內心的猶豫一般,


    法子用澄澈的聲音說道,


    “不行,荔枝醬。這絕對不行。我們不能動用私刑。能裁決我們的,隻有法律。假如你做出那種事,那你和淺川也就沒有什麽區別了。”


    “我,我也讚成中條的意見。讓警察來吧。”


    渚雖然氣勢上輸了法子一籌,但還是決意道。


    “咦……兩位的發言都很剛正樸實嘛。”


    荔枝眯起眼睛看向咱。


    “衝先生,你怎麽看?你同意她們的意見嗎?”


    “咱——”


    咱緊緊注視著荔枝的雙眼說道,


    “咱喜歡你。”


    “誒??”


    荔枝驚得合不攏嘴,臉變得通紅。


    “等,等會,你突然這是說的什麽話啊!”


    哼哼,這家夥也會擺出這副表情啊。咱莫名覺得自己占據了上風,便繼續道,


    “一開始,在咱眼裏,你不過是個令人討厭的碧池而已,而且還破壞了我們難得的線下聚會。但是,慢慢地,咱也逐漸發現了你身上好的一麵……現在咱覺得,你其實是個很不錯的人。而且,你剛才很好地充當了名偵探的角色,咱在旁邊看著,不禁對你產生了深深地敬意。


    “怎麽說呢,法子剛剛提到,‘能裁決我們的,隻有法律’,咱覺得這不是套話。法律的存在,就是為了避免我們之間相互之間審判,猜疑。什麽法律、國家,都不過是一件工具而已,為我們代行我們不願親手去做的事。對了,可能這問題由咱這個公務員來問可能有些偏袒的感覺,你做這一行,交過稅嗎?”


    “誒?誒??”


    荔枝有些混亂。


    “至少你交過消費稅對吧。所以說嘛。法子,按照法律,淺川會不會被判死刑?”


    “雖說他殺的三個人中有一個人是因為脅迫他才被他殺死,但是他畢竟是為了私欲而連續殺死了三個人,所以我覺得很有可能會判死刑。”


    “對吧。荔枝,執行死刑的人是刑務官。刑務官也是公務員,領的工資都來源於國民的稅金。也就是說,他拿著你交的稅金,那麽他的職責就是要為你代行複仇。所以說你無須髒了自己的手,隻要利用刑務官間接地殺掉他——咦,這樣說好像不太合適。對,換種說法,你看你稅都交了,如果不把稅金利用起來,不是浪費了嗎——這麽說感覺更奇怪了。嗯……咱想說什麽來著?總之,咱希望你不要做出這種可能會讓你負疚終生的事了!


    “‘都到這種時候了,還是開心一點好。’


    “這不是你自己說的嗎?你在進行推理的時候,明明那麽開心,可是現在你的臉上卻絲毫沒有笑容。既然你要扮演名偵探這個角色,那麽,推理完成後,你就沒有必要在承擔更多的責任與義務了!接下來那些令人生厭的後續處理,就交給國家吧。一般推理小說進行到這裏的時候,不也該由警察登場了嗎?法律就是為了減輕名偵探身上的重負才存在的。所以,你不要做出這樣的表情啊……”


    “不愧是健太郎,把我想說的都給說了。”


    “什麽呀,衝先生和法子你們……你們在說什麽呀,我不明白……但是……嗯,至少你們擔心我的這份心情,我就收下了。好,我放棄複仇。之後的事情,就交給國家吧。”


    荔枝抬起頭,表情輕鬆了下來。


    “荔枝……”


    “但是別忘了島的歸屬問題。將要奪走你們樂園的,也是你們口中的‘國家’。”


    呀,確實。


    “沒關係,就算這座島變成了國有土地,我們也可以隨意出入啊。你看,那些上山采野菜的人,不也能隨意出入國有的山林嗎?”


    “呃,你這個律師這麽說真的沒問題嗎?”


    “法律也分兩種的。有些法律無論如何也不能違反,但還有一些,違不違反其實也無所謂。——我們一定會再來的,再從兄弟島。”


    第二天早上,暴風雨停了,我們的手機也又收到了信號。我們立即撥通了110報了警。


    警察很快坐船來到了島上。當然,我們到碼頭迎接他們的時候是穿著衣服的,但是被捆成一團的淺川仍然保持著全裸。警察們對島上發生的事情毫不掩飾地表達了震驚。


    接下來的幾天,我們基本是在父島派出所做筆錄中度過的。


    最後一天,我們帶著荔枝在父島上觀了觀光,然後便登上了早就預約好的迴程的小笠原丸號。


    在廣闊的太平洋上——


    我把荔枝約到了甲板上。藍天白雲之下,我們在小圓桌旁相對而坐。


    船乘風破浪前進著,海風吹在我的身上,使我心情愉悅。金屬椅子坐著也很涼快,爽。


    穴熊館裏的椅子就算是夏天也鋪著厚厚的坐墊,坐起來很難受。可是,我們又不能把那層坐墊拿開,因為我們都是裸體主義者,光溜溜的屁股直接坐在椅子上,肯定很快就會把椅子弄髒的。當然,我們都不想坐在別人坐過的坐墊上,所以餐廳的椅子靠背上都貼著名牌,以防大家坐錯位置。


    一群裸體主義者共同生活時,需要留意很多細節。比如,體味。因為我們一直是裸著身子的,所以體味的問題會特別嚴重。因此,我們每天早晚各會洗一次澡。晚上大家可以商量好男女分開洗,可是早上的時候大家起床的時間都不一樣,所以有時會出些問題。我們不會在更衣室裏換衣服,所以在進澡堂之前根本無從得知裏麵正在洗澡的人是男是女。所以在故事第三天的早上,我進澡堂之前,必須問清楚裏麵的人是誰。一般人可能會覺得,反正你們平時也是裸著的,洗澡的時候還講究什麽,混浴不就得了。但事實並非如此。


    “你約我出來,想說什麽?”


    荔枝雙臂撐在桌麵上,雙手支著臉蛋,問道。


    “嗯,我有件事需要跟你確認一下。”


    我支支吾吾地說道。沒辦法,我目前已經不再處於“南國模式”了。


    “啊,你是想跟我做嗎?”


    她似乎在捉弄我。


    “不是啦!”


    但是,跟那個話題也不是完全沒有關係。


    我下定了決心。


    “把小野寺和中條擊昏,然後關到密室裏的人,是你嗎?”


    荔枝露出了小惡魔般的表情。


    “做這種事對我有什麽好處嗎?”


    “有,可以讓你的推理更加嚴密。你當時不是說,能瞞過相機鏡頭,將冰鑿子帶出館的方法,隻有把它藏在假麵裏。但是實際上還有其他的方法,那就是——”


    我猶豫了一下,想找個更委婉的說法,因為那幾個詞光天化日下說出口實在是有傷風化。可是,我實在是找不到更優雅的說法。


    “【那就是陰道和肛門。】”


    說出這兩個詞的瞬間,我臉上一陣發熱,後背的汗水濕透了衣服。荔枝依然是那副表情。也就是說,我的推理沒有錯。仿佛受到了鼓舞,我繼續道,


    “當然,冰鑿子太尖了,不可能直接放在那兩個部位。所以兇手可能是把冰鑿子放在某個盒子裏,然後再把盒子放入體內。但是,如果這樣的話,陰道和肛門一定會有被擴張過的痕跡——用更露骨的說法就是,它們一時之間都不可能完全恢複正常的關閉狀態。你想到這一點,便使用了某種方法將那二人擊昏,然後仔細調查了她們的前後二穴。證明她們的清白之後,你為了不給兇手以可乘之機,便把二人搬迴了各自的房間,然後製造了‘針線密室’。”


    不知有意還是無意,荔枝的密室與成瀨的密室相同,【都是為了守護某物而被製造出來的】。這,原本就是上鎖的房間存在的意義。


    “而且,後來你跟我做也是出於同樣的目的吧。那個時候,我記得你用手指插到了我的後麵去來著?”


    她終於笑出了聲。


    “我想采訪一下,你現在是以什麽樣的心情問出這個問題的。”


    我鬱悶地迴答,


    “當然不是什麽好心情。”


    荔枝笑得捂住了肚子。


    “不好意思,這種情況下我不該笑出來的,哈哈哈。對,對,沒錯,一切如衝先生所說。如果不事先確認好的話,我的推理就會存在漏洞了。所以為了不漏過任何的可能性,我檢查了除了我和淺川之外你們三個人身上全部的五個穴。”


    她這種對推理嚴密性的追求,我作為推理謎是完全可以理解的。但是當她真的把這一套用在現實之中的時候,我果然還是有點接受不了。


    “那天晚上你去洞穴,是為了釣我上鉤嗎?”


    “嗯,我想‘南國模式’下的衝先生,在那種情況下一定會不假思索地衝出來守護我這個‘弱女子’的。”


    這種推測真是亂來。更可氣的是,竟然被她猜中了。


    “那兩個女性我是怎麽擺平的,你再好好想想。”


    “對了,這事我到現在也沒搞懂。你到底是怎麽把她們放倒的?是用電擊器嗎?可是難度有點高啊。”


    “我沒用電擊器,那個太誇張了。過去我家的溫水洗淨馬桶(注3)壞了,我就叫我一個修水管的朋友幫我來修理了一下。那個時候,我打算跟他學幾手,以便如果下次馬桶再出問題的話,我就能自己修了。於是我向他詳細詢問了馬桶的內部構造和拆解方法,這迴也是多虧了這些知識我才能得手。溫水洗淨馬桶有一個蓄水槽,儲存用於便後衝洗的水。我用工具把二樓廁所的馬桶拆開,然後向那個蓄水槽裏倒入了大量的粉末狀安眠藥。女性上廁所之後大多會使用那個馬桶的衝洗功能,於是——”


    “原來如此,【你是利用馬桶把高濃度的安眠藥噴到她們的黏膜上,加速吸收——】”


    “所以她們在迴房間的途中就昏倒了。”


    “哈哈——”


    我一不小心也笑出了聲。


    “我布置好陷阱之後,就跑到了已經變成空房間的淺川的房間裏,虛掩上門,然後從門縫裏暗中觀察。一旦有人昏倒,我就迅速跑到她身邊,然後把她搬迴房間,仔細檢查身體。檢查完後,我製作好針線密室,然後就悄悄離開,靜待下一個目標。”


    “但是,你身上為什麽會帶著安眠藥呢?防身的話,不是已經有電擊器了嗎?”


    “那是因為——”


    這時,我突然瞥到了來的時候在船上遇到的背心男二人組。其實這很正常,既然來的時候坐的是一條船,那麽迴程的時候自然也坐的是同一班。一看到他們我就感到惡心。於是,我低垂下目光,裝作沒有看到他們。


    可是他們注意到我們之後,立刻右轉繞開了。


    “那兩個人什麽情況?”


    “哈哈,安眠藥和電擊器都是我從他們手上繳獲的。”


    “誒?”


    “當時和他們睡過之後,我管他們要錢,結果他們反而作勢要用電擊器襲擊我。當然啦,哼哼,都是些戰鬥力隻有五的雜魚。我奪過電擊器後,把那兩個人電昏了。從他們的背包中,我不隻拿到了錢,還找到了安眠藥,以及他們的手機,上麵存有大量女性的不雅照。這兩個家夥一定是想用電擊器或者安眠藥把漂亮的妹子放倒之後,給她們拍裸照,然後再以此來威脅她們吧。”


    “太惡劣了……”


    說起來,他們一開始目標好像是小野寺來著。要不是荔枝出手相助,小野寺現在可就有大麻煩了。想到這裏,我怒不可遏。


    “是啊,所以我作為女性,代表那些受害者向他們進行了複仇。我強迫他們喝下了安眠藥,然後把他們也擺成了羞恥的姿勢拍了很多照,把照片與他們的個人信息一起傳到了網上。”


    “厲害了我的姐。但是你不怕他們日後報複你嗎?”


    “他們要是打算訴諸暴力的話,那盡管來,老娘見一個幹翻一個。不過——要是他們把衝先生你們當作報複目標的話那就麻煩了。不過我跟他們有約在先,假如他敢對我們亂來,我就把他們做的壞事一五一十地告訴警察,他們大概還以為我會像他們一樣守約呢,真是笨啊。不過以防萬一,在船上咱們最好還是集體行動。”


    事後證明,我們不過是杞人憂天而已。迴程的二十五個半小時船旅,我們相安無事。


    抵達竹枝港客船站後,岸邊已經有警察在等著了。兩個背心男一下船,就被他逮捕了起來。


    誒?


    荔枝說,那是她的一個警察朋友,老相識。在船上的時候她就發郵件給他報過信了。


    這個女人,好可怕。她的形象在我心中,又發散出了新的一層。


    譯注1:本章標題原文作“快刀亂麻を斷つ”


    譯注2:這裏好像是我翻譯的一個失誤,因為從原文來看重紀和淺川稱唿自己的方式似乎也是不同的,重紀是“私”,而淺川是“俺”。所以在淺川暴露後語氣轉換,除了聲音之外,在第一人稱的叫法上也有體現,而我這裏沒有翻出來。不過這個與主人公南國模式下的第一人稱叫法轉換(仆-俺)不同,應該無傷大雅,所以我也懶得改了(誤


    譯注3:日本常見的一種馬桶,便後可以用溫水進行噴射清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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