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真的非常抱歉。」


    心菜和劍的表演對決(audition)當天,此時是傍晚。


    還有幾個小時就到正式表演的時間了,而來愛在這個時候叫我去了一間空教室。


    「別難過。來愛什麽都沒做錯。」


    「不是的!我是沒想到,雪村同學竟然會做到這種地步……」


    來愛幾乎奪眶而出。


    一周前,我和心菜約會的那一天。


    劍向來愛提出建議:「這場戲,我和鏡同學就表演『冰雪女王』吧。」


    「她命令我,雪村同學要扮演女王,鏡同學要扮演格爾達,哥哥還要扮演加伊。還說如果我們不這樣做,她就會把真人秀上麵的事情全部傳播出去,糟蹋整個計劃。」


    「你畢竟是s級,按理應該是可以拒絕她的。但你沒有這麽做。」


    「哥哥……」


    「我一直想和劍做個節目,謝謝你圓了我的願望,不過──」


    「鏡同學的勝率是0。」


    「…………」


    「試鏡已經決定在校內劇場舉行,社會上的討論熱火朝天。緊急決定開啟現場直播,卻是給這次試鏡煽風點火……」


    「畢竟是明星女演員和前天才童星的表演對決呀。」


    而且『冰雪女王』不僅是劍在星光大道上一路疾馳的起始點,也是她別名的由來。


    粉絲們肯定高興得手舞足蹈。


    「說實話,我也想到了這個情況。」


    「咦,你是說……」


    「哥哥,你應該知道我為什麽要選她們倆當雙女主角吧?」


    「我知道。心菜和劍完全相反。首先是外觀,一個是劣等生,另一個是明星女演員;其次,一個思考靠邏輯,另一個思考靠直覺。而且她們兩個都有同台表演的經驗。」


    「正是這樣,我才想在節目開播後寫下她們之間的表演對決!對比鮮明的她一定能夠演出十分精彩的比賽,促進雙方成長!但是……」


    我這溫柔的妹妹突然沉默了。


    在節目中有所成長的心菜或許有望獲勝。


    但是,現在的心菜光靠自己根本贏不了劍。


    「如果輸給鏡同學,這個節目隻有被雪藏的份兒了……」


    「…………。也許是因為做『高中☆烹飪秀』的時候,劍說過如果她輸了,就要從我的戀人角色當中落選……」


    「還有一個辦法,我可以再寫一個劇本,說她戰敗之後複活了。但是,我感覺故事會有投機主義的傾向……」


    「或許吧。但是……」


    「雪村同學肯定不會故意輸掉比賽的。」


    「畢竟你選了本來就有自身優勢的『冰雪女王』,所以不可能會這樣。」


    「勝負由觀眾和網絡投票決定。而雪村同學的粉絲多得數不勝數……。為什麽?這到底是為什麽……」


    來愛表現出一副難以理解的樣子,


    「為什麽雪村同學要做這麽過分的事情?」


    「──我不知道。」


    劍被人稱為《冰雪女王》,之前也應該從來沒有做過這種事情。


    她算盡一切策略,以求施加壓力逼迫心菜,使其勞神費心。


    這招數,的確不像靠直覺思考的劍。


    「而且,準備時間也隻剩一個星期了。雪村還說了,『畢竟我已經演過這個角色了,台詞當然記得一清二楚,是不是?』……」


    「…………」


    「如果我有雪村同學那樣的才能,應該也可以使出那種絕技。但鏡同學……」


    「好了,來愛。」


    我把右手放到妹妹的頭上,安慰她,說:


    「我剛剛都說了,你別難過。你真的,什麽也沒做錯啊。」


    「…………!哥哥。」


    來愛也一樣因為自己肩負著沉重的責任,而近乎崩潰。


    妹妹眼裏噙著淚花……唉,我得給她點鼓勵才行呀。畢竟來愛真的什麽也沒做錯。


    「對不起,現在的我真沒個s級的樣子。」


    「這沒辦法。但是——母親已經給了我們建議。」


    「咦!?真、真的嗎?」


    「母親說,『一旦舞台拉開帷幕,編劇就什麽也做不到。倘若真的做得到,也就隻能相信自己所寫的故事,還有台上的演員了。』」


    「…………!媽媽真的說了這些……?」


    「抱歉,那是假的。剛才那些話是我給你的建議。」


    「什麽!?……哥哥你真是的,連這個時候都撒謊。不過……哼哼。」


    她說,現在的台詞才是佳作!


    來愛拍了拍自己的兩邊臉頰,提起幹勁。


    「我已做好準備,現在得去舞台了。哥哥可不可以去鼓勵一下鏡同學呀?快要正式表演了,她肯定很緊張的。」


    「包在我身上。配角的職責就是讓主演出彩!」


    「──對!正因為這樣,哥哥才是我推的那個人!」


    說完,來愛加快腳步離開了教室。


    ——好嘞。


    去見心菜吧。


    從現在開始,就輪到我正式表演了。


    「啊,英輔!你能等等嗎?現在正是好時候!」


    明亮而富有活力聲音傳到我耳邊。


    劇場是本次試鏡的會場,裏麵安排有鏡心菜的休息處。


    心菜自己一個人在那兒的椅子上坐著玩手機。


    「你在做什麽?」


    「咦!?我在玩解謎遊戲啦!還差一點我就能更新最高分了……啊~!都怪你跟我說話,我都失誤啦。」


    心菜把手機放在桌子上。


    然後,臉上浮現出平時愛捉弄人的笑容,說:


    「你就那麽想跟我說話嗎?」


    「當然啊。」


    「哇,謝謝你關心我!我沒事!畢竟小劍的提議讓我感到很驚訝,今天的試鏡就是實打實的正式表演了。但是啊!?我可不會就此罷休──」


    「心菜。」


    我強行打斷了她的謊話。


    「你不用逞強。」


    「…………!」


    心菜顫抖得很厲害。


    之後,她長歎一口氣,像是要把積攢已久的東西全部吐出來一樣。


    「……也是,我在你麵前演戲都沒用啊。」


    「你身體沒問題吧?」


    「絕佳狀態。我剛剛在廁所把胃裏麵的東東全吐了出來。因為太緊張了,搞得我在正式表演的時候都想吐。」


    「……你傻啊,這是哪門子的沒問題?」


    「啊哈哈……太丟人了。一不小心連英輔我都對著發牢騷了──」


    「多少句牢騷,隻要你說我都聽。」


    「咦……英輔……?」


    見她很是疑惑,我便開口說出自己的推理。


    「當一個明星女演員。心菜你是奔著這個夢想一直努力過來的,對吧?」


    「…………!……你、你已經發現了?」


    心菜大驚失色。我本來就想套她的話,看來她中計了。


    「……英輔,你說的都對。」


    我應該是想幫她排解演出前的不安,哪怕隻有一點也好。


    於是女演員沉重地說:


    「我,跟小劍演出之後其實沒什麽自信……」


    「…………」


    「我光靠自己一個人,根本當不了能跟小劍和姐姐比肩的明星,想到這一點,心裏就很難受。結果,有段時間我不僅沒做不成工作……還被她們棄而不顧。但是……」


    「……但是?」


    「不知道說出來你會不會信……初三的時候,有一串陌生號碼打到了我的手機上。然後我聽到了一個女孩子的聲音,聽起來還跟我差不多同歲。她自稱──『情華』。」


    「…………!這個名字……」


    「英輔有沒有聽說過這個名字?是關於一段都市傳說的,裏麵說隻要見到那個女孩子,就能以演員的身份不斷進步。」


    「…………」


    「我肯定不信這種說法啦……但是情華真的說中了關於我的一切。」


    「一切?」


    「有我很崇拜女演員這件事,有我跟小劍演出過這件事,甚至還有我煩惱著再這麽下去就當不了明星這件事……全部都說中了。」


    此時心菜將視線移向休息室的鏡子。


    鏡子中映著一個辣妹風格十足的黑發女孩。


    「情華對我說,『計算和演戲同時進行。這應該是你的演技吧?』,然後笑了笑,說『下次演戲你也可以進行計算喔。你的目標就是明星女演員,也可以說是女主角。隻要從目標的結果出發,逆向運算,推導出符合最優解的出發點就是了。』」


    「…………」


    「聽完情華的建議,我恍然大悟。演技必須符合邏輯,故事中的女主角才會演得光彩照人。」


    「是啊。『冰雪女王』當中的格爾達也是一樣。」


    安徒生創作的『冰雪女王』聞名世界。為什麽?因為它是童話麽?因為作者很出名麽?都不是


    。


    對反轉劇,世界上的每個人都抱有同等的憧憬。


    格爾達在一度陷入困境,隨後前往冰雪女王的所在之處,她要從這個絕對的存在手中奪迴自己珍視的東西。


    任何人都憧憬這場生動的反轉劇(心靈淨化)。


    「更有名的童話應該是『灰姑娘』吧。」


    「處於困境之中的人獲得屬於自己的幸福。女孩需要按照這個邏輯成為自己人生中的女主角。」


    「那也就是說,我也想跟她一樣成為女主角。」


    現在的心菜是劣等生,考試都基本在及格線徘徊,還翹了很多表演實踐課。


    周刊雜誌中也指出,她陷入低迷的原因就是電影。


    然而,正因為身邊的人都相信,她碰到了演員生涯中的一大障壁,萎靡不振,


    「若在困境中崛起,心靈才會得到淨化。」


    是的,想要以直球攻破擊球員,就得做好鋪墊動作。


    「……失敗的那個人重振旗鼓了,每個人都愛看這樣的王道劇情呀。而且我還不想放棄跟姐姐一起站在舞台上。」


    「但是,你也明白你不能隻跟著情華的思路走吧?」


    「嗯,我不僅可以在自己專屬的人生舞台上走出困境,奮起直追,還可以發揮自己的實力好好利用舞台(機會)。」


    「…………」


    「所以,我就算裝出膩煩了演戲的樣子,也依舊自己一個人練習。這時,來愛給我送來了出演真人秀的邀請。」


    「她覺得你很適合大舞台,是嗎?」


    「畢竟策劃人和同台演員都是豪華陣容。我真正的演技塵封已久,這可是絕佳機會,我就是要在那裏讓自己的演技得到解放。然後……」


    「扮演恢複本色的女主角。如果這麽做……」


    「就能俘獲大家的心靈。而且情華也說過『為了塑造角色,你應該甘願去做任何事情』。但是小劍的這個做法真的是在我的計算之外……」


    「我,還是被小劍嫌棄了呀……」心菜像是釋懷地笑了笑。


    難怪如此。準備時間基本上所剩無幾,對手又是雪村劍。


    從寂寂無名到一氣之下直幹銀幕女明星的頂峰。她正是有如此作為,才有資格成為貨真價實的女主角……


    「──不要露出這種表情。」


    為了激勵心菜,我笑了笑。


    可我笑不起來。


    我那張明顯僵硬的笑臉就映在休息室的鏡子裏。


    「你拿這種狀態上台,連我都替你捏一把汗。」


    「咦……」


    「劍指定我扮演的角色是加伊。和格爾達相比,我雖然是配角,卻也是重要角色。」


    「…………」


    「再說了電影裏麵飾演加伊的可是那個《女王陛下》喔?我剛好又不是明星演員,勝算隻有無止境的零。」


    「…………!」


    「但你算一下試試看?我和鏡妃希,還有你和劍,你認為哪一邊在對決的時候演變成反轉劇的概率更高?」


    「這個……」


    「我說的可是你和劍啊?戲劇和紙牌一樣,誰也不知道到最後會發生什麽。哪怕手牌(卡片)是高牌,也要看對方的演技獲得sheng……」(注:1「ブタ」,日文中亦同「ハイカード(highcard)」,高牌,是賭博之中最小的一種牌,由單牌且不連續不同花的組成。2「かちゅ」,「勝ちを(拾える)」,譯為“獲得sheng”。)


    「…………。……獲得sheng?」


    「……也是有可能獲得勝利的。所、所以,啊……這個……」


    「──嗬嗬。……啊哈哈!」


    心菜笑逐顏開。


    沉重的壓力從她的臉上消失了少許。


    「我以為你剛才是故意卡殼的喔!?堂堂演員想開口說漂亮話竟然還卡殼!」


    「你、你真敢說啊。」


    「哼哼,看來你在正式表演開始之前也會緊張呀。你卻還來鼓勵我……真的很感謝你!」


    「心菜……」


    「確實就是英輔所說的那樣。跟英輔和姐姐相比,我們對決的方式肯定會更加出人意料!」


    「別那麽快下定論。難得我像個男朋友的樣子給你加油打氣來著。」


    「是英輔你先說~的嘛。多虧了你,我現在有點精神啦。」


    「是麽。那我更應該出麵對不對?」


    「──嗯。你來關心我,我感覺很高興。我現在隻想集中哪怕那麽一點點的精力,所以你讓我迴到自己的休息室,可真是幫大忙了。」


    心菜看了看放在桌子上的劇本。


    她的眼神又恢複了活力。


    「那我們,舞台上見。」


    「是啊。再見,英輔!」


    我和女主角分手後,離開了休息室。


    我查看完周圍沒有人,便挨在了走廊的牆壁上。


    「接下來,該怎麽辦呢?」


    說實話,我的目的已經基本達成了。


    根本就沒有必要在正式表演白費努力……


    「她不想放棄在舞台上表演啊……」


    剛剛心菜說的那番話。


    幾年前我在電視上看到過的心菜又出現在我的腦海裏麵。


    她雖然冠著心妙的小名,一直在傳遞自己的笑容和開朗,但眼裏的深邃早已藏匿了自己對明星的崇拜和閃爍的野心。


    「就是這樣我才會成為她的粉絲呀。」


    而且,我對剛才的那番話可謂深有同感。


    我也有想要並肩站在舞台上的那個人。


    哪怕依靠任何手段。


    (而且這樣做風險也大,賭注就更上一層樓了——但是我有辦法幫助心菜。)


    心菜是扮演我的前女友的人。


    即便分手了也依舊對往日戀人深情款款,正是因為她要扮演這樣的女孩,我才拿得出計策。


    既然如此,我今晚應該洗的牌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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