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歌與諦聽還等在原處,攸寧緩緩的坐迴軟榻,道:“不要去追阿醉。”這話,是對安歌說的。


    安歌氣息漸濃,雙拳緊握道:“這個也不殺,那個也不碰,你究竟想怎麽樣!你就打算帶著一身可笑之極的仙藕去與釋天爭三界?”


    攸寧抬眸看向他,麵上薄有慍怒,一字一句的道:“本尊說了!不許追趕阿醉!別說是這一身可笑之極的仙藕,便是我隻剩下一魂一魄,這清虛界我也奪定了!不需要安歌妖君來指正!”


    安歌錯愕的看著她,苦笑道:“別暮!你沒良心!我心心念念為你考慮,你就是這樣迴報我的?你的冷酷,全都用在了我身上?沒有肉身,隻需小小的降魔滅魂杵就能將你打的魂飛魄散,你給我清醒點!”


    攸寧目光微微一閃,略微頷首道:“阿醉已然脫胎換骨,即便找到她也於事無補,難不成你讓我去追著殺了她?”她擺了擺手,扶著額頭閉著眼陷入晦暗,久久,才道:“一切都是命數,你讓我靜靜吧。”


    安歌看著她這樣的表情,不由得心仿佛被什麽狠狠撞了一下似的,他斂眸道:“我就在屋頂守著你,若有事,喚我就是。”


    攸寧略微遲疑了一瞬間,心念一動一枚玉佩攤於掌心,她嗤笑著搖搖頭,暗自道,還是心軟了。然後將玉佩遞給安歌道:“待信芳從善惡業鏡中出來,便將這玉佩給他。”


    “好。”答應下來,安歌一轉身,走出了房門。


    諦聽歎口氣,道:“你與梵離從來都不是一種人。”


    “我知道,不必你提醒。”


    “知道,為何還要...”


    攸寧輕哼一聲,幽幽的道:“是啊,為何呢?”大抵,也就是不信命,總想要爭一爭奪一奪吧。


    諦聽怔怔的看著她,終於明白為何旁人總說她口硬心軟,分明愛的徹骨,又要說那些傷人的話,他竟有些可憐她,為人坦誠一些,何至於如此。


    不說陸離,便說這信芳。


    懷著毒辣的心思騙取她的信任,她是真的想要一劍結果了他,可又不忍心下手,便說些狠話來威嚇他。


    說是永遠也不會讓他尋到之玄上神的轉世,卻千方百計的要讓阿醉留在客棧,即便得知她是天帝派來的奸細,也不肯下手擊殺。


    這別暮的狠辣,隻對觸及她底線的人,譬如,釋天。


    而這些以朋友之名圍在她身邊,不懷好意之人,她卻無法果斷了。


    如此想來,他便更加可憐起她來。甚至,為她感到一絲委屈。他曾對地藏王菩薩說過,他看不透這個人,如今,卻明白了。


    她真是一個簡單至極的人,她哪裏是什麽邪魔外道,不過是個寂寞可憐隻會說些狠話的小女孩吧。


    可他們,這些曾經不看透的人,卻一個個的刺傷她,讓她更加寂寞。沒有誰生來便想要孑然一身,她身邊埋藏著太多複雜的心思,她若不用那些狠厲之言保護自己,如何生存。


    生為仙魔共主,她的一生,注定孤獨。


    他微微搖頭,想要多說幾句安慰的話,卻發現對於現在的她,任何的語言都是蒼白的。他那嚴正慈悲的目光帶著一絲柔軟,道:“梵離,他會迴來的。”


    攸寧閉著眼,手扶著額頭,道:“你說的沒錯,我們本就不在一條路上,我的強求,會害了他。”


    諦聽微笑著道:“世上從無一物,是仙魔共主不可一爭的。”


    攸寧嗤笑道:“諦聽,你說,我究竟對不起誰了呢?釋天、商煥、聖哲、陵光,他們代替父神母神撫養我長大,我待他們,如兄,如友,如父,視他們為至親。他若想要這三界,為何不與我說,偏要欺壓狐族,傷害魔族,逼我退讓?”


    “斬我臂膀,一心想要我泯滅的,是我最親的人。說起來我還要感謝你千年前斬了我的頭顱,讓我死的那麽痛快。你可知三百年前我被他所擒,他用七日七夜,將我的靈識抽空,用千斤重錘活活將我的頭顱擊碎。你可知聽到自己頭骨碎裂是什麽感覺?那七日七夜,我一聲聲的質問著梵離,他為何要欺騙我,為何要這樣對待我。我恨梵離,更恨釋天,我真的想要問問,問問他們,我究竟對不起誰了...”


    她的眼淚順著側臉滴下,正落在麵前的茶杯。


    淚水落下,泛起茶水上絲絲漣漪,這樣痛徹心扉的苦,讓她的雙肩不住的顫抖著。她委屈,她難過,她真的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麽。


    她最親近的人,她最信任的人,偏偏要這樣揉碎她的心。


    她緊咬著牙根,重新睜開雙眼,雙手擦去臉上的淚水,那雙噙滿了苦澀的眸子堅定不移的看著前方。


    她雙唇揚起,笑著道:“你們大義凜然,一身正氣,你們心懷慈悲,普度眾生,個個都是忠義良善之輩,我別暮,便來做這令人生恨之人。”


    諦聽暗自搖搖頭,他們佛國,竟成了欺負小女孩的幫兇。他緩緩走上前來,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和顏悅色的道:“孩子,我,我們錯了。”


    攸寧雙眸清亮,露出明媚的笑容,道:“對,你們錯了。這是我父神母神創造的清虛界,沒有誰比我更愛護它。可千年以前,你們為何不站出來呢?”


    眼睜睜的看著釋天抓住魔族老幼,以此脅迫她自絕,眼睜睜的看著也是一種罪過。若是從前,他可能會正氣凜然的道:因為你讓人看不透,我們不知道你會給清虛界帶來什麽樣的未來。


    可今日,他還能說這樣的話嗎?


    麵對這樣的質問,諦聽依然道:“我們錯了。但現在改正為時不晚。”


    他站起身來,退出門外,將房門輕輕閉合。


    攸寧抬手偕去眼角的淚痕,錯了,錯了又如何?能減輕她一絲的冷意,還是能撫平一絲她承受過的苦難?世間哪有後悔藥可吃的?


    她望著鐮刀弦月,喃喃的道:“有多恨?總歸是愛多一些。”


    自言自語,輕如風中呢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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