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拉住在中央區的教會。


    結束了早上的禱告之後,她揮著手對其他的修道女說「我出發了!」,然後往西區跑去。


    自幼起就一直在照顧塞拉的監護人之一艾蓮·恩潔娜擔憂的看著她的背影。


    「最近,那孩子經常外出呢。」


    她嘟囔著,附近的同僚有了反應。


    「說不定是有了戀人了?」


    「別開玩笑了,她才十歲啊。」


    「最近的孩子都這樣。說不定還是愛德和喬尼之間的某一個……」


    「要真是那樣我肯定會把那兩個混蛋揍飛的。」


    緊握拳頭的艾蓮眼裏燃燒著真正的殺意。


    愛德和喬尼在成為教會騎士之前,一直都在中央區教會並設的孤兒院裏與塞拉如同兄妹一樣成長。


    艾蓮就是那三個人的監護人。


    因為有這層關係,她至今都要定期去西區看看他們的樣子。


    「不過,她交到了教會外麵的朋友,讓我感到安心。」


    「把自己關在狹窄的世界裏會讓自己的視野變得狹窄,艾蓮你經常這麽說吧。」


    「嗯。在教會變成了這幅樣子的現在,才更需要視野開闊的人啊。」


    教會的腐敗是修道女們人人皆知的。


    當然,關於研究的這方麵她們不知道,除開這個,最近以教皇和紅衣主教為首的上層明顯地執著於金錢和權力。


    禁止藥草,上漲醫療費,無節製地增加教會騎士的數量。


    這明顯成為了一般市民的負擔,人民的不滿每天也都在積攢著,她們作為基層的修道女,隻能偷偷地減少治療費用了。


    「希望塞拉能充滿活力的長大。」


    就算是看不見塞拉的背影,艾蓮也還是在守望著她前往的方向。


    ◇◇◇


    「早好!」


    塞拉對著站在教會門前的愛德與喬尼打招唿。


    「搞什麽啊,你又來了啊。像你這樣老是外出的話,會被艾蓮小姐發火的吧?」


    「沒問題。咱和愛德不一樣,平時很認真的。」


    「你說什麽!?」


    麵對塞拉的挑釁,愛德走過去開始搓她的頭。


    「快住手!咱今天不是過來玩的!」


    「我知道的,這隻是像打招唿一樣的東西。」


    「你這打招唿也太給人添麻煩了!而且,特意的用信叫咱出來,到底是怎麽了?」


    昨天夜裏,愛德的信經由西區教會轉給了塞拉。


    上麵雜亂地寫著『我聽到了一些傳聞,你過來一趟』。


    「怎麽說呢,我也以我的方法調查了一些……」


    「愛德,別在這裏說。」


    「啊……說的也是。換個地方吧,塞拉。」


    「欸?有必要這樣嗎?」


    愛德和喬尼一邊注意著禮拜堂,一邊拉著塞拉在陰影中移動。


    「你也不想被司教認為在流傳什麽不好的傳聞吧?那個人,挺可怕的。」


    「與教會有關的壞傳聞咱都聽習慣了。」


    「這次的傳聞有點不一樣。可能和塞拉在詢問的那個叫做茵庫的孩子有關聯吧……不過這就像是都市傳說一樣的東西。」


    「都市傳說,嗎?」


    一般來說,那都是看錯了,或者是和別的現象搞錯了而當做是什麽超靈異現象,大部分都是作為流言而傳開的。


    在這個存在魔法與魔物的世界裏,都市傳說更容易產生。


    不過,無風不起浪──裏麵或許藏著通往真相的線索。


    塞拉沒有輕視這些傳聞,認真的聽著兩人的話。


    「粗略地說,有人在西區目擊到了幽靈……跟準確的說,是在這個教會的附近,晚上的時候好像就會出來。」


    愛德的手做出了個幽靈的手勢,在身體前晃來晃去。


    「幽靈嗎?是怎樣的家夥?」


    「好像是孩子。連十歲都沒有,比塞拉還小的少年少女們。」


    「不止一個人吧?」


    「發色嘛,有金色的,白色的,茶色的,還有綠色的。」


    「還真是色彩豐富的幽靈呢。但是,這和教會有關係嗎?」


    塞拉覺得有點奇怪。


    在治安不好的西區,孩子在深夜裏徘徊也不是那麽稀奇。


    喬尼用手撐著下巴,神秘地繼續說道。


    「接下來就是這個都市傳說奇怪的地方,那些孩子好像是『教會實驗的被實驗者』。」


    「那種設定是從哪裏出來的啊。」


    塞拉知道教會有研究。


    所以她才會覺得『這不是不可能的事』,但她覺得這份傳言實在是太過於具體了。


    簡直就像是在暗中調查教會的某個人帶著某種意圖故意將這個消息流放出來一樣。


    「不知道啊。不過因為那種設定,因為實驗的影響,他們的臉都是那種轉來轉去……臉上就像是塞滿了迴旋的腸子一樣的東西。」


    「……那個是……」


    塞拉想起的當然是那個食人魔的樣子。


    她不覺得這是偶然的一致。


    不過,經過了十年,教會的研究已經推進到能將那股力量賦予人類的階段了嗎?


    愛德看到她臉色發青,有點擔心地說道。


    「怎麽了?不擅長這種怪誕和恐怖的話題嗎?」


    他一邊這麽說著,一邊輕輕地摸著她的頭。


    塞拉好像對於自己被當做孩子對待有些不服,把愛德的手揮開了。


    「研究設施就在西區的地下,那些被用在實驗裏的孩子們都能使用不可思議的力量。」


    「那,知道具體是什麽樣的力量嗎?」


    喬尼搖了搖頭。


    調查的那個人,說不定在摸清楚這一點之前就被教會消除掉了。


    「嘛,雖然不知道什麽線索,那群家夥好像是被成為『螺旋赤子』來著的吧?」


    「就這樣把。那個……愛德,喬尼,謝謝你們調查了這麽多。」


    「什麽啊,這麽恭恭敬敬地低頭。那隻是謠言吧?別太當真哦?」


    愛德露出了笑容。


    但是,對於塞拉來講,沒辦法不當真。


    如果那個螺旋赤子真的與茵庫有關係,那麽這西區也就真的有人在用孩子進行試驗。


    「咱、咱知道……但是,你們兩個不要再繼續深入這件事比較好。」


    「什麽啊,塞拉你這說法就像是自己已經深入了一樣。」


    喬尼指了出來,塞拉隻得「嗚」含混不清。


    「難道說,你被卷入了什麽事件嗎?」


    「沒有,不是的……」


    她的謊言很笨拙。


    麵對如同家人一樣的兩人,這種謊言是騙不過他們的。


    「既然這樣,我就更不能放著你不管了。」


    「啊啊,這也是作為哥哥的職責呢。」


    「但是……要是調查得太多的話,會被教會抹除掉,命也……」


    「所以啊,所以我們才……嗯?」


    喬尼中斷樂話語,摸了摸自己的後腦。


    他有種違和感。


    有什麽東西碰到了自己的頭,還進到身體裏了。


    那個感覺殘留到了現在,他身體內側有什麽東西在蠢蠢欲動。


    「怎麽了,喬尼。有小蟲子嗎?」


    「沒什麽,隻是有點癢。」


    「沒什麽,不用在意。」


    迴答卻有兩個。


    不管哪個都是喬尼的聲音,而且還是同時發出的,不過話語有點不同。


    「喬尼,那個是……」


    「怎麽了,塞拉,你這表情是怎麽了?」


    「你在害怕什麽啊,塞拉?」


    同時又出現了不同的話語。


    愛德和塞拉都已經看見了。


    喬尼的後腦那邊──已經長出了另一個一模一樣的頭。


    「啊嘞?怎麽了,總感覺有些奇怪。」


    「你們倆怎麽都這麽害怕啊?」


    「身體不太靈活了,突然間這是怎麽了?」


    「我的身體是不是哪裏變得奇怪了啊?」


    兩人失聲看著這異樣的光景,喬尼的背後──“啪嘰”地掉出了白色的球體。


    表麵鋪著鮮紅的血管,虹膜一閃一閃地捕捉他的身姿。


    是眼球。


    眼球毫無征兆地從教會設施的屋頂上掉了下來。


    它再次接近喬尼的身體,一點一點的爬上去,再次陷入到他的脖子裏。


    然後,喬尼又產生了新的頭部,三張口同時發聲。


    「怎、怎、怎麽了、了了?好奇怪,奇怪,塞拉?塞拉好奇怪?」


    「不要害怕不要害怕不要害怕。我很正常,雖然有點痛苦,不過很正常。」


    「螺旋赤子。快逃、快逃……這是,血嗎……啊、啊、啊、啊——」


    變成這樣之後,他已經無法正常的思考了。


    喬尼不斷地重複支離破碎的話語,嘴角漏著唾液,身體開始一抖一抖的。


    「這是什麽啊……快、快逃,塞拉!」


    「欸?但是,喬尼他,不去救喬尼的


    話他就死了!」


    「已經不行了,那種狀態什麽都沒用了!」


    「怎麽能那麽輕易地放棄呢!喬尼、喬尼!!!」


    塞拉想拚命地伸手過去,愛德抓住她的手開始逃跑了。


    要是能救喬尼的話,他也想救。


    但是,變成那種不明所以的狀態之後,要怎麽才能救迴去?


    他想著就算是砍掉增加的頭然後再讓塞拉治愈,喬尼也迴不來了。


    喬尼已經死了。


    他連自己為什麽死了都不知道,實在是太不講道理了。


    「快、快逃……逃……賽……拉、愛德…………逃……快、逃、逃、逃……」


    「嘎……嘎嘎,嘰……平、平……平安……活著……至、少……嘎……」


    「啊……啊,對不……起、我……還想……一起……活……著……嗚啊……啊、啊!」


    喬尼的六隻眼睛一同流淚。


    說不定他的大腦裏隻留下了感受『悲傷』的機能。


    或許那隻是他流出的體液而已。


    但,毫無疑問,他現在正在哭泣。


    用不自由的身體,拚命地對著兩人的背影伸手。


    就算他的理性已經消失了,自小而產生的本能,讓他對自己所愛的人們感到擔憂。


    然而,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的無數眼球,無情的淹沒了喬尼的身體。


    束手無策的他,變成了看不出原型的異樣存在。


    ◇◇◇


    不合理蜂擁而至。


    光是蠶食喬尼還不夠,眼球尋找著下個獵物,鋪滿道路前進。


    「喬尼……怎麽會,騙人的吧……喬尼……」


    塞拉總算是冷靜到能自己跑了,但她的悲傷也無法治愈。


    她的眼淚不停地流出來。


    恐怕,她這一生都忘不了喬尼的那個樣子。


    「可惡,可惡,可惡啊啊啊啊!搞什麽啊,真的假的,到底怎麽迴事啊!」


    愛德也十分的不甘。


    他和愛德既是夥伴,也是家人。


    他還想著今後作為騎士與他切磋技藝不斷精進。


    然而,這個未來像泡沫一樣一瞬間就被刺破了。


    被那個──正體不明的眼球。


    「為什麽……會盯上咱們啊!」


    「……不知道,說出教會的謠言真的有這麽糟糕嗎!?」


    如果這是事實的話,那麽王都裏早就滿是屍體了。


    肯定有某個契機在裏麵。


    又或者說,並沒有什麽契機,這隻是一場偶然。


    他們完全不能明白對方的意圖,隻能繼續上演逃走劇。


    穿著鎧甲全力奔跑,對體力的消耗很大。


    為了減輕重量,他把護手脫掉了。


    而這也隻是減輕了一點點而已。


    從四麵八方湧出的研究阻攔著兩人的逃跑路線。


    「是因為咱的錯嗎……」


    「哈啊!?你在說什麽啊?怎麽可能是那樣!」


    「因為,是我說想讓你調查一下!」


    「別說蠢話了,塞拉!不要擅自背負起一切,不要擅自落入消沉!」


    愛德大聲地怒吼。


    這還是塞拉第一次被愛德這麽認真的斥責。


    「喬尼他啊,雖然他沒有打算今天去死──但是那家夥肯定覺得犧牲的人是自己而不是你這件事真是太好了,他肯定是這麽想的!」


    「嗚……嗚嗚……但是,但是!」


    「他那麽拚命,變成那種樣子都對我們說『快逃』。提起胸膛,作為兄長保護好了妹妹,對於他來說,一定……一定很驕傲!所以說──」


    愛德咬緊牙關。


    他現在的內心即有害怕,也燃燒著憤怒,所以才會如此的糾葛。


    冰冷與熱情在他的胸腔裏碰撞,這時候──有著塞拉這個應該守護的妹妹,他得出了結論。


    他停了下來。


    「愛德!?」


    「那麽──我也要,保護好塞拉!」


    下定覺悟的愛德沒有再跑了。


    他再次拔出了劍,麵對追過來的眼球。


    「別這樣……求你了,不要扔下咱不管了!要是連愛德都不在了,咱要怎麽辦才好啊!」


    聽到塞拉悲痛的聲音後。


    愛德的內心有些動搖,胸口也有些痛苦,想和她繼續一起逃走。


    「我啊……可是期待著你長大,然後和別人結婚,在結婚式上以家人的形式出場開個玩笑!」


    但即便如此,結果還是不會變。


    在這麽繼續逃下去,喬尼想保護的塞拉,隻能和愛德一起死在這裏。


    但是,隻要他在這裏停下,成為誘餌的話。


    「哈啊啊!嚇啊啊啊啊啊啊!」


    他揮舞的劍,切開了許多的眼球。


    然而,擊潰區區幾十隻眼球,也隻是杯水車薪。


    不斷增加的那個東西,終於到達了愛德的腳,然後進入了他的身體。


    「咕……唿……啊啊,真的是惡心啊……」


    「愛德……!」


    他的腳增加了。


    變成那樣之後,已經不可能正常的跑了──也就是說,他已經不能喝塞拉一起逃跑了。


    「看著身著禮服,化上妝,可愛得一塌糊塗的你,說道『一點都不適合你啊!』然後再把你的頭發搓亂,讓你發火──」


    愛德驅動著不自由的腳搖搖晃晃地走動。


    他還想爭取幾秒,能與塞拉說話的時間。


    「但是……啊……嘛,這種事在那個世界裏也可以吧。雖然不能到場,但是隻要塞拉還活著,我們就會在那個世界裏守望著你。」


    「不要那麽擅自就……!」


    「但是啊,沒人去阻止的話,我們兩個都會死的啊!」


    「求你了,追上來吧。就算一起死也無所謂!」


    「別啊。我也不是從現在開始才肆意妄為的。走吧,塞拉。然後,要記得有兩個帥氣的哥哥保護了你,就算扔到記憶的角落也行,給我記好了!」


    「嗚、嗚嗚……」


    塞拉緊咬著嘴唇,塞拉哭的一塌糊塗。


    無論如何,她都不能容忍自己就這樣跑了。


    「拜托你了。喲?」


    但是,愛德都已那麽溫柔的聲音對她說──


    「嗚咕嗚嗚嗚……!」


    不管她再怎麽傷心,她都無法踐踏他的這份想法。


    這就是與他的最後一麵了。


    意識到這一點的塞拉,大聲地喊出了自己至今為止都沒有傳遞到的真心。


    「咱……咱……最喜歡愛德和喬尼了!不管過去幾年,過去幾十年,一直……一直,永遠,都是我最喜歡的家人!」


    「……嘿嘿。」


    愛德害燥地笑了。


    塞拉看到他的笑容後,總算是轉過身向遠處逃去了。


    (喂,聽到了嗎,喬尼。她說『最喜歡了』。你活過來聽聽吧,那個一點也不坦率的塞拉居然會說這種話。)


    他們的想法是共有的。


    雖然他們是沒有血緣關係的家人,但毫無疑問,他們之間結起了羈絆,每個人都明白這一點。


    不過,即便如此,能親口聽到她說出來,他還是特別高興。


    (雖然不知道為什麽會遇到這種事,嘛……隨便了。保護好那家夥的話就沒什麽遺憾了……不,不對,有啊。真的有啊。還有一大堆啊。話說迴來,我和那個有女朋友的喬尼不一樣,到現在都還是個童貞,真是笑不出來。)


    愛德和喬尼都處在離死很遠的年齡。


    他還有許多後悔沒做的事。


    別說將來的夢想了,連他期待的明天都無法來到。


    (但是嘛,那是能保護她而死的話,這樣也不差。不然的話──被這種不講道理的東西殺死,也太空虛了吧。)


    不過──現在也隻能這樣了。


    在這最差的狀況下,他做出了最妥善的處理。


    那麽,他明白之後自己隻有一死,一切都是徒勞的,但還是想帥氣地抗爭到最後一刻。


    「我們也愛著你啊,my sister!」


    愛德一味的揮劍。


    他的身體逐漸變成了稱不上是人類的東西,但他在那個瞬間之前,一直燃燒著自己的靈魂。


    ◇◇◇


    塞拉死命的逃。


    咬牙抑下湧出的感情,手背邊擦眼,邊不停啜泣。


    沒有目的的奔跑在從未行經過的路上。


    親近的家人,死了。


    不──是變成比死還要淒慘的樣子。


    「咱……為什麽,隻有咱……留下來了……嗚咕……愛德……喬尼……」


    不管他們再怎麽說『不是』,但她這份自責的念頭還是不會消失。


    雖然沒有證據,她也不想認為是自己的過錯。


    但這個時點未免也太巧了。


    而且,塞拉看到那些眼球的時候,總覺得與在艾尼奇得的地下研究所裏見過的食人魔很相似。


    如果那真的是研究的成果——那就是說螺旋赤子是存在的,那真的是他們幹出


    來的事。


    根據某人的意思,他們在教會的暗中施暴,為教會消去不穩定的家夥。


    為了不讓愛德和喬尼的犧牲白費,塞拉要逃出去,活著,然後將這件事告訴芙拉姆。


    「哈……庫……唿……哪邊,該去哪邊……」


    塞拉完全不知道這周圍的路。


    不過,她看見了建築物對麵的城牆。


    那邊的道路應該更加寬闊——那裏應該是貧民街。


    既然教會想盡力隱藏那種怪物的存在,那麽它應該不會追到人多的地方。


    塞拉跑進了平常被反反複複教育絕對不要靠近的治安極差地帶,但現在事出緊急,她沒得選擇。


    隻要到了西門與東門相連的大道的話,她就知道芙拉姆的家該怎麽走了。


    所以塞拉一股腦的往城牆那邊跑。


    噗通、噗通噗通。


    在此期間,追逐塞拉的眼球變多了。


    雖然愛德留在後麵當做誘餌,一時之間減少了數量,不過它們過來了也就意味著——


    「愛德,謝謝你……」


    愛德已經不在了。


    然而她現在沒有時間去悲傷。


    她迴過頭去,地麵、牆壁、屋頂上麵——無數的眼瞳都在看著塞拉。


    不管看幾次,這幅光景都能嚇得人渾身發軟。


    「都奪走了那兩個人……這樣都還不滿足嗎?」


    就算對它們訴說怨恨,它們也是聽不到的。


    不,它們是以流言為導火索而起的反應,應該是能聽到的。


    那麽,它們對塞拉悲痛的言語毫無反應,一股腦的逼近過來……肯定就是在表達著『沒錯,還不夠』。


    惡趣味,惡毒,殘暴,罪大惡極,雖然不知道是誰,但操縱者就像是惡意的極致一樣。


    塞拉一邊感受著背後的氣息,一邊一心一意的逃跑。


    她在不斷積累勞累,跑在這種不平整的石階上,她差點摔倒。


    現在是減速等於死亡的情況。


    「嗚嗚,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無路可逃的憤怒轉換成恐怖的呐喊宣泄而出,塞拉再次奔跑。


    眼球越來越多。


    從周圍的屋頂,從房裏,又或者從排水溝中。


    所經之所都像蟲一般湧出,一起埋沒路麵


    塞拉也已不再迴頭張望。


    反正在看也隻是一片絕望的光景。


    她鞭策著不斷發出悲鳴的大腿,堵住耳朵讓自己聽不到肺部吐出的柔弱之言,把將要崩壞的心強行縫迴來,拚盡全力揮動雙手向前跑。


    越接近貧民街,周圍空氣的味道也隨著改變。


    廢棄生雜垃圾混雜的惡心氣味,卻讓現在的塞拉感到安心。


    到那就會有人。


    走出寬闊道路,毫不減速的拉出弧線右轉。


    身著工整白色長袍的她在這是很引人注目的,但是她現在根本不在意別人的視線。


    「哈……哈……啊……哈……啊……欸?」


    她大口的喘著氣。


    等她睜開眼睛後,她半張著小嘴看著這幅——隻能稱為地獄的光景。


    「怎麽、會……這種事,不應該啊……」


    她之前隻顧著拚命地逃跑,所以沒聽見周圍的聲音。


    隻要離開小巷,它們就不會追到有人的地方——她的這個想法太天真了。


    那些眼球,現在也還是沒有停下,甚至把沒有關係的一般人也卷了進來,並且還在繼續追著塞拉。


    「什麽啊這惡心的……?喂、喂、別過來……別過來、哇啊啊啊啊啊啊!」


    偶然在近處的路人,手臂增加了兩三隻。


    他因為慌張而停下腳步,結果更大量的眼球撲了過來,不一會兒他連身為人的樣貌都沒了。


    「噫噫噫噫噫!神啊、請保護我……拜托了、拜托了、神……什……喔咕、嗚、噗……噗。」


    跪坐在路邊,女性手握起源教的象徵,身軀遭到眼球的侵入。


    然後像氣球一樣膨脹起來。


    最初還發出驚恐的聲音,漸漸的無法發聲、口吐白沫。


    再來受到更多眼球的入侵,被塞滿的「內部」從嘴裏吐了。


    「不要、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不要過來、隻有這孩子、拜托了放過這孩子!」


    「媽媽!媽、媽??」


    「走開、快走開!!!」


    「媽媽、救」「救……媽媽、救、救」「糾、糾糾、媽、媽、救……」


    「噫噫噫噫!?」


    母親拚死抵抗,但這都是徒勞無用的,抱在她懷中的孩子被眼球侵入,頭部變成了3個。


    看到恐怖的相貌母親反射性地將孩子放開,看到眼球逼近又立馬抱住他,然後和自己的孩子合為一體一同異形化。


    太過於殘忍。


    感覺不到絲毫想要隱藏的意思。


    如果這就是教會的隱蔽工作──未免也太過於粗暴了。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她並沒有錯,但她承受不住自責的念頭,塞拉邊跑邊道歉。


    「嗚嗚……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雖然犧牲者增加了,但敵人的目標也就隻是掌握了情報的人物。


    剛才它們隻是在排除追擊的障礙,現在它們的視線,毫無疑問,是朝著塞拉看去。


    塞拉再次右轉,拐入細小的通道。


    再次聽到從背後傳來的犧牲者慘叫,但她自己什麽都做不了。


    又或者是,停下腳步放棄逃跑——但讓一個十歲的少女為了她人而老實地接受死亡,實在是太殘酷了。


    現在隻能,指甲嵌入手掌的握緊拳頭,眼淚沾濕視線繼續前進。


    跑起來、跑起來、跑起來──


    盡量尋找那種沒有人的小道。


    她已經不知道跑了多久。


    而且早已超過體力的極限,身體發出悲鳴,完全是靠『總之先前進』的使命感驅使著沒有知覺的腳移動。


    「哈咻、哈咻」喉嚨發出幹枯的吐息,胸腔內側更是陣痛。


    但是,超越極限後真正的極限,再過不久也將要到來。


    可是,那些家夥沒有極限。


    本以為甩掉了,結果又從哪裏冒出來,不知不覺間它們將塞拉包圍了。


    要逃到哪才能躲掉?


    不對──說到底、這場逃亡真的有終點嗎。


    教會的地下設施,掌握這項情報的瞬間,就已被它們盯上了,命運早已成定局。


    「哈……咳哈……啊、啊啊……」


    從塞拉的喉嚨發出無力的聲音。


    啊啊,的確有終點。


    不能走出去大馬路,隻能在沒有仁德小巷子裏打轉。


    等在盡頭的則是,死胡同。


    塞拉的手碰到牆壁,透過肌膚感受到觸感,跌坐到地上。


    在這之後,沒有路了。


    已經不必再跑,反而輕鬆點了。


    「艾德、喬尼……難得你們保護了我,對不起。咱也馬上、要去你們那邊了。」


    背靠牆壁坐下。


    法袍被沙子弄葬,反正馬上就要結束了,已經不用再去在意。


    手腳攤開,呆滯地看著道路──眼球們,像是在動彈不得的獵物麵前舔舌頭一樣,一點一點的縮短距離。


    本來眼球的數量就已經夠多了,不過它們的數量越來越多。


    塞拉這個時候想著眼球即會普通的滾過來,也會從上麵掉下來,還有從水溝繞出來的,真是多才多藝。


    「啊啊……好不容易活下來了,沒能好好地逃掉……」


    塞拉腦中浮現出走馬燈,像家人一樣一起生活中央區教會的人們、艾德、喬尼、芙拉姆他們,還有途中被波及犧牲的人們身影。


    她在心中向著他們謝罪,臉朝天閉上眼。


    然後她的臉頰,撫過一陣與這淤積之地不相符的清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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