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多人會用「kuroko」這個稱唿。


    漢字的話,寫成「黑子」的人也很多,而且逐漸成為約定俗成的用法。所以堅持主張這種用法絕對有誤,感覺也不像個成熟的大人……不過基本上,我又不是大人,隻是個高中生……呃,總之原本不是這樣用的。


    不是「kuroko」,而是「kurogo」。


    不是「黑子」,而是「黑衣」。「黑子」在日文其實是「痣」的意思。


    在此解釋一下黑衣的服裝。黑衣穿的是全黑棉質衣服,上衣為了方便活動,下襬側麵有二十公分左右的開衩。此外還有圍裙、手甲、係帶褲、頭巾等,全都是黑色的,all


    ck。在歌舞伎的世界,黑衣是「被當作不存在」的人物。雖然在那裏,卻要假裝不存在。


    看得見卻假裝看不見,這是默契。


    黑衣總是迅速出現在舞台上,偷偷摸摸地做些事情,然後又迅速離開。有時是操縱鐵絲道具,有時是遞交小道具,有時是輔助演員。黑衣通常不是專門人員,而是由演員的弟子擔任。


    輔助舞台工作的除了黑衣之外,還有一種叫做「後見」。這是在舞蹈時幫忙快速換裝的工作人員,通常會穿著和服,有時還會穿著男性的正式和服登場。


    這次我的角色是黑衣兼導演兼舞台監督。


    由於是臨時搭建的舞台,所以黑衣出場的機會很多。譬如小姐吉三朗誦「月也朦朧」那段經典台詞時踏的木樁,如果繼續放在那裏會擋到席地而坐的觀眾視線,所以中途要去把它拿下來。另外還有被推到舞台邊邊的轎子,在和尚吉三走出轎子之後,也要由我這個黑衣負責搬走。因為沒有抬轎的人,而轎子如果繼續放著,舞台又不夠寬敞。


    另外,我還要負責打「柝」。


    也要打「附」(注1:「柝」是擊打兩塊木頭(拍子木)發出聲音,用來告知開幕與閉幕。「附」則是以木頭敲打「附板」,配合演員動作製造舞台效果音。)。


    我必須四處走動,做各種確認,聯絡並鼓舞大家……


    我大概從來沒有流過這麽多汗。


    大概從來沒有這麽累。


    不過,我大概也從不曾感覺如此充實。這點不是大概,而是肯定可以斷言的。


    咚、咚。咚咚咚咚……


    我在舞台側翼敲打閉幕的「柝」,身體不停顫抖。開始之前我也在顫抖,但現在顫抖得更厲害。


    因為掌聲太熱烈。


    即使舞台的幕已完全拉上,掌聲仍舊沒有歇止,迴蕩在禮堂的地下室。


    「怎、怎麽辦,小黑?」


    負責拉幕的數馬問我。


    「什、什麽東西怎麽辦?」


    「我們是不是應該去安可?」


    「安可?要安可什麽?」


    我和數馬慌張不已,芳學姊看了笑著告訴我們:「應該是指謝幕吧?」不愧是戲劇社的明星,態度很從容。


    「掌聲一直不停,還是再去打一次招唿吧。數馬,你也是演出者,一起上台。」


    「可、可是我要負責拉幕……」


    我對猶豫不決的數馬說:「去吧,舞台帷幕由我來負責。」


    「好,去謝幕。梨裏學姊,請你也一起上台。」


    「嗯。小黑如果能一起來就好了……」


    「不不不,沒關係。我始終是個黑衣。好,你們快點排成一列!」


    我確定演員都排到舞台中央之後,拉起定式幕的邊緣,小心避免讓觀眾看到我,小跑步拉開帷幕。雖然想要控製拉幕的速度,不過舞台太窄,馬上就揭開。


    當演員再度登場,掌聲變得更加熱烈。


    「花峰屋!」


    哇,連「大向」(注2:「大向」原指歌舞伎劇場中三樓正麵的座位,因價格便宜,通常是常客盤踞之處。後來引申為坐在這個位置的資深戲迷,或他們向台上演員喝采、喊屋號的聲音。)都出現了。


    是正藏先生,接著他又喊:「糸屋!」「楓葉屋!」阿久津和數馬還沒有屋號,不過有疑似同班同學的一群女生喊:「數馬~!」另外還有調皮的男生,用粗壯的聲音喊:「約斐爾!」理平頭的阿久津苦笑著抓頭。大家鞠躬的時機並沒有很一致,這也是難免,畢竟我們沒有排練過謝幕的動作,不過掌聲依舊持續響著。照例很愛現的阿久津站到前方,誇張地擺出投石的「亮相」姿勢,觀眾再度狂熱地歡唿。


    我有些呆滯地望著這幅場景。


    演員和觀眾,大家感覺都好開心。


    這不是很厲害嗎?太厲害了吧?


    「……很成功嘛。」


    低喃的聲音從我頭上傳來。


    蜻蜓站在我身後。他的表情照例是撲克臉,邊望著享受掌聲的夥伴,邊用膝蓋踢我的膝蓋後方。正在發呆的我受到攻擊,膝蓋直接彎下來,不過還是反問:「這、這樣算成功了嗎?」


    「嗯。」


    「這樣啊……我辦到了……」


    成功了嗎?這迴……是否能夠把歌舞伎的樂趣多少傳達給大家呢?


    如果是的話,我好高興,真的好高興。可是,現在還不太有真實感。啊,觀眾在笑……阿久津也在傻笑。


    「……不去拉幕的話,他們沒辦法迴來。」


    「對、對喔!」


    受到蜻蜓指摘,我才慌慌張張地再度把幕闔上。演員直到最後都在向觀眾揮手,阿久津甚至跟著帷幕移動,表現到最後一秒鍾。這家夥真是笨得可愛。


    幕完全闔上之後,隨著「今天非常感謝各位蒞臨觀賞」的廣播,掌聲總算停歇。廣播繼續說明:『演出者將會到門口恭送各位離開。如果有時間的話,敬請稍候。在這段時間,請各位協助填寫事前發的問卷。』


    這個廣播不是梨裏學姊的聲音,而是由預先拜托的班上女生代替。五名演員必須立刻到會場出口待命才行。


    「好,你們五個快點過去!先擦汗,需要補充水分的人就喝水!如果要和朋友拍照,必須先等其他觀眾都離開。」


    為了到最後一刻都不鬆懈,我拉高嗓門喊道。芳學姊由小丸子替她擦汗,用吸管喝著運動飲料,笑著說:「小黑,你也該喝水吧?」


    「對呀,你流最多汗。」


    「真的耶,小心又脫水喔~」


    花滿學長和梨裏學姊都這麽說,我隻好苦笑著喝寶特瓶裝的運動飲料。我的喉嚨的確渴得要命。


    阿久津用力擦著腋下,然後說:「好,走吧!」


    「嗯,去吧。啊,順便迴收一下問卷。」


    阿久津聽我這樣迴答,皺起化妝後變粗的眉毛說:「你在說什麽?」接著,他稍嫌粗暴地抓起我的手腕。


    「好痛!你、你幹嘛?」


    「你也一起來。」


    「我不用出場。我是黑衣。黑衣在歌舞伎是當作不存在的……」


    「誰管那麽多!」


    阿久津瞪大眼睛喊。


    「你是歌舞伎同好會的代表,所以要和我們一起列隊!」


    「可是……」


    黑衣應該始終待在幕後才對……我正感到猶豫,花滿學長卻用大手推我說:「沒錯,小黑,一起走吧。」梨裏學姊也點頭讚成,數馬同樣對我說:「走吧!」


    臨門一腳來自芳學姊的話語:


    「沒錯。最應該去看看觀眾離場時露出了什麽表情、說了什麽話的……應該是小黑吧?」


    她說得很有道理,也許真是如此。那麽,我可以一起去嗎?雖然我是黑衣,但是也能和所有演員一起列隊送客嗎……


    「好、好,快走吧!不要讓觀眾久等!」


    我被阿久津拉著走,差點往前跌倒,跟在後方的數馬扶了我一把,大家擠在一起移動。我覺得自己好像被拐走了。不會吧?怎麽辦……我迴頭看到高個子的好友麵無表情地揮手,像是在說:「慢走。」


    結果我被排在最邊邊。


    糟糕,我開始緊張了……仔細想想,這是我第一次站在觀眾麵前。雖然不是在舞台上,也沒有台詞,更不用演戲……但我好緊張。我將直接麵對來看我們演戲的觀眾,而不是從舞台側翼偷窺觀眾席。


    哇,我的心髒快要不行了。


    我忍不住把掀起來的頭巾紗布放下來,以薄布遮住臉,但站在一旁的梨裏學姊說「這樣對觀眾很沒禮貌」,又把它掀起來。


    就在我緊張萬分的時候,觀眾從會場走出來。這下子我隻能豁出去了。


    看到列隊送客的演員,幾乎所有觀眾都很高興。


    其中偶爾也有靦腆地快步離開的人。這種通常都是男性,大概是學生家長吧?大部分的人會對演員說:「你們表演得很棒!」或是對近距離看到的歌舞伎服裝表示讚歎,也有人拿手機不斷拍照。


    由於我站在邊邊,很自然就負責迴收問卷。當我開始負責這項工作,也就沒那麽緊張了。觀眾對我的反應大概可以分成兩種,一種是詫異地問:「這個黑衣服的學生是做什麽的?」另一種則顯然有些基礎知識:「哦,你是擔任黑衣的學生。」也有人對我說「你真的很努力」,讓我十分高興。老實說,我並不覺得自己很


    努力,因為太快樂了……感覺就在快樂當中,時間很快便過去。


    「問卷請交給我。請多多指教。也可以日後再寄給歌舞伎同好會……哇!」


    我不小心把人家遞給我的問卷掉落到地上,立刻撿起來,抬起頭對給我問卷的人說:「對不起。」不過,當我辨識出對方的身分,不禁喊了一聲:「啊!」


    是她,小愛。


    我不知道她的本名,隻知道她是芳學姊的粉絲,也有去看老人社福中心的表演,然後說「歌舞伎好無聊」。她當時說,雖然芳學姊很帥,可是演出很無聊──因為看不懂。


    「請、請問……」


    「啊?」


    我情不自禁地把臉湊向前,讓小愛稍微往後退。


    「請問這次的表演怎麽樣?」


    「怎麽樣……?我、我寫在問卷上了……滿不錯的。」


    「啊,對不起。說得也對,你都寫在問卷上了。」


    問卷就是為此存在的,這答案也是理所當然。我瞥了紙張一眼,上麵果然還是寫了許多「芳大人」。


    「對不起,我想再請問一個問題……你看懂劇情了嗎?」


    對於我執拗的追問,小愛雖然露出狐疑的表情,但仍立刻點頭說:


    「嗯,看懂了。看完前半就大概了解劇情,所以後半連台詞也聽得懂。」


    「這樣啊,你聽得懂台詞了!」


    小愛或許理解到我很高興,臉上的表情總算變得溫和,繼續說:


    「聽懂台詞之後,感覺變輕鬆了,不用為了要努力聽懂而緊張,所以就可以注意到其他地方,像是芳大人帥氣的動作。啊,不過今天那個人也很不錯……演和尚的那個。」


    「和尚吉三?」


    「對對。」


    小愛點點頭,然後稍稍抬起下巴,有些老氣橫秋地說:「他好像比上次進步吧?」


    我瞥了一旁的阿久津。


    和尚吉三正發揮特有的服務精神,愉快地和觀眾聊天。今天的阿久津的確很棒。在這座比上次更大的舞台,他的演技也表現得更好、更有活力。不隻是阿久津,所有演出者都變得更好,有所成長與變化。


    不過,變化最多的是──


    「小愛。」


    我不禁唿喚她的名字。


    小愛瞪大眼睛,似乎在問我怎麽會知道她的名字。


    「謝謝你來看我們的表演。真的很謝謝你。」


    我深深鞠躬,頭巾的紗布因此掉下來遮住臉部。小愛或許感到有些不好意思,隻說了一句「呃,下次也要加油喔」就快步離開。


    我看著她的背影心想:


    她本人沒有發覺,大概也沒有必要發覺。


    變化最多的──其實是小愛本人。


    小愛看戲的眼光變了。由我來評論說她成長了,感覺好像有些傲慢,也不是很正確。應該說,她接近我們了。


    接近我們的世界。


    接近歌舞伎的世界。


    歌舞伎使用的日語有些不一樣,也因此會有些麻煩,但隻要克服這一點,就可以進入很有趣的世界。


    這樣一來,便能和我們盡情嬉戲。


    那是非常快樂、興奮的事情。


    我手中拿到越來越多問卷。


    我一次又一次鞠躬,有人拍了我的肩膀。啊,原來教務主任也來了,在他後方是把頭發盤成丸子狀的後藤老師……接著,是我們的顧問遠見老師,他紅著眼眶不停點頭。


    跟遠見老師在一起的正藏先生笑著對我說:「阿黑,你『傾』得很厲害嘛!」我猜他應該是在稱讚我。因為「傾(kabuku)」這個詞,正是「歌舞伎(kabuki)」的詞源。


    「大家……真的都很棒。你、你們還得招唿觀眾……我先去社辦等你們。」


    遠見老師好像快要哭出來了。正藏先生有些傻眼地說:「真沒用!」然後拍拍他的背。我們異口同聲地對老師說:「謝謝!」


    替觀眾送行已快要告一段落。


    正當我這麽想的瞬間──


    「嗚咕!」


    我遭到猛烈擒抱攻擊,從喉嚨迸出怪異的聲音。


    我抓著差點從手中掉落的問卷,勉強擠出聲音:「放、放、放開我!」在遭到擒抱前的瞬間,我已經認出對方是誰。


    「黑悟~你太棒了!嗚哇啊啊!」


    「等、咕……好痛苦,放開我!」


    我被比自己高出許多的對手抱住,拚命掙紮,幾乎看不見周圍的景象,隻聽到大家驚訝的聲音:「哇,這是誰?」「發生什麽事?」


    「不要這樣,請放開他。」


    梨裏學姊替我說話,但抱住我的力道沒有減弱。


    「嗚哇啊啊啊啊,也要謝謝大家,陪這個孩子完成他的興趣,演出那麽棒的歌舞伎……黑悟~~」


    「咕嗚……」


    拜托,饒了我吧……我努力嚐試掙脫,但又不能太過粗暴,因此遲遲無法得到自由。我努力轉頭,越過對方肩膀看到遲來的蜻蜓。他推一下眼鏡的鏡框說:


    「啊,老師。」


    這時,擁抱魔總算鬆開手迴頭。


    「小蜻蜓。」


    「請不要加『小』。」


    我吐出一口氣,往後跳開一步喊:


    「真是的!不可以突然抱過來!」


    首先必須提出嚴厲的警告。


    「對不起。」


    「在這種場合,應該先向大家打招唿啊!」


    「對、對不起……承蒙各位照顧我兒子……黑悟……」


    她向大家鞠躬。芳學姊看了喃喃自語:「喔,小黑媽媽。」


    沒錯,這位……該怎麽說呢?就像是剛睡醒就衝出來的模樣……穿著皺巴巴的襯衫和牛仔褲、手拿起毛球的披肩、頭發亂七八糟、眼睛下方有明顯黑眼圈的這個人……正是家母。


    「實在沒有想到……我聽說你要在學校演出歌舞伎,但是沒想到會這麽有趣……阿公一定也很高興!他在天之靈一定也在鼓掌叫好!我好驚訝,真的。」


    「我也很驚訝。你怎麽會突然出現?」


    「我總算趕完工作,本來想小睡兩小時再出門,沒想到睡了三小時……以這身打扮來學校真抱歉,黑悟。」


    「沒關係啦,隻要不是穿著運動服來就行了。」


    「……你真是……心胸寬大的孩子……」


    她又想要抱上來,我連忙躲到蜻蜓身後。她平常沒時間照顧兒子,因此這種時候就會露出過度親熱的態度。這是她的壞習慣。


    「原來是小黑的媽媽。沒想到媽媽滿高的嘛。」


    梨裏學姊輕描淡寫地說出很傷人的話。


    「……的確,彩子小姐有一百七十公分……」


    芳學姊問:「小黑,你稱唿媽媽『彩子小姐』?」


    「啊,是的,沒什麽特殊理由。基本上,大家都這樣稱唿她……」


    花滿學長問:「咦,可是,蜻蜓不是稱唿她為『老師』嗎?她該不會是在學校教書吧?」


    我迴答:「不是,彩子小姐是漫畫家。」


    除了我和蜻蜓以外的所有人都驚唿:「哦哦哦!」嗯,提到她的工作,通常會得到這樣的反應。遇到漫畫家和奇獸,大家似乎都會想要喊:「哦哦哦!」


    「可以請教筆名嗎?」


    先前一直保持沉默,甚至不知道什麽時候到來的小丸子湊向前問。彩子小姐有些膽怯地摸摸鼻頭說:


    「不……我想你們應該沒聽過……」


    她躲到我背後。雖然這樣根本稱不上是躲起來……


    事實上,彩子小姐不太喜歡談自己的作品。過去也有人問過她的筆名,而當她老實迴答後,往往會讓氣氛變得有些尷尬。


    ──哇,原來你是漫畫家,好厲害。沒有才能是沒辦法勝任這種工作的。我以前看過滿多漫畫,現在也會看兒子的《航海王》。請問你的筆名是什麽?


    我國中的時候,很多同學的媽媽會這樣問。


    因為她們一再追問,彩子小姐隻好迴答……但幾乎每一次對方都會露出呆滯的表情,因為她們沒聽過這個名字。每次彩子小姐都會低調地受傷,然後鬧別扭說:「真討厭。實在是很受不了那種一聽到漫畫家就提《航海王》的人。又不是所有漫畫家都是暢銷作家!有名的漫畫家根本隻有一小撮人!」


    「你不願意說出筆名嗎……?」


    麵對小丸子的攻勢,彩子小姐抓住我的肩膀。


    「彩子小姐,小丸子應該沒問題的。」


    我這樣告訴她,她便反問:「真、真的嗎?」


    「嗯,小丸子是阿宅。」


    小丸子立刻舉手,堂堂宣言:「我是阿宅!」彩子小姐聞言,以稍微放心的聲音說:「……十字彩子。」


    小丸子立刻大喊:


    「啊!《恐山女孩》(注3:恐山位於青森縣,是著名的靈場,並有巫女在此進行降靈等儀式。)!」


    「沒、沒錯!」


    「《汝將至恐山》!」


    「對對對!」


    「《巫女之力集結於此》!」


    「哇~沒錯沒錯!」


    彩子小姐從我身後跳出來


    ,和小丸子擊掌。嗯,太好了,我就知道小丸子一定聽過。


    梨裏學姊問:「小黑,她們在興奮什麽?」


    我對她說明:「彩子小姐的漫畫其實賣得不錯,但讀者層比較集中在某方麵。」簡單地說,就是非主流。


    「她的最新暢銷作是《恐山女孩》。」


    梨裏學姊有些抱歉地說:「嗯……我好像沒有讀過……」


    芳學姊歪著頭,若有所思地說:「嗯?可是我好像聽過。」


    「這部漫畫曾經改編成動畫,不過是在深夜時段播出。」


    「那不是很厲害嗎?」


    「就是因為《恐山女孩》很暢銷,我才能進入這所學校,畢竟這裏的學費並不便宜。順帶一提,這部漫畫的內容是講一個原本平凡的高中女生,其實是百年難得一見的巫女人才,於是前往恐山修行,然後展開充滿冒險、戀愛與鬼怪的故事。」


    芳學姊說:「哦,感覺滿熱鬧的,應該很有趣。」


    一旁的阿久津則一本正經地問數馬:「『恐三』是恐怖小三的意思嗎?」這家夥的存在本身才是漫畫吧……


    好,觀眾是不是都離開會場了呢?如果觀眾都已離開,我們也該迴去社辦換衣服,然後進行收拾工作。彩子小姐和小丸子繼續興奮地聊了一陣子,但彩子小姐畢竟剛熬夜趕稿完畢,我對她說:「你還是早點迴家睡覺吧?」她便乖乖點頭,搖搖晃晃地迴去了。她連走路都歪歪斜斜的……看樣子真的是勉強拖著疲憊的身體來看表演。身為青春期的高中男生,我不會說出口,但心中真的很感謝她,雖然她做的便當隻有白米和生雞蛋。


    「小黑的媽媽真特別。」


    走迴社辦的途中,阿久津這樣對我說,讓我有些意外。


    「我們家彩子小姐的確有點奇特,但你們家還不是……對了,我看到你媽媽也來囉。」


    「哇,真的假的?」


    看來阿久津並沒有發現。其實觀眾席並不是很暗,但他或許因為太過專注於演戲而沒有注意到。


    數馬說:「她真的有來,旁邊好像還坐著一個外國人。」


    我也點頭。那應該是她先生吧?送行的時候沒看到他們……或許是先迴去了。


    「那位公子也來了。」


    芳學姊邊整理和服衣袖邊說。


    嗯,我也看到他了。他坐在最後麵的座位,從頭看到尾。


    不知道他有何感想?


    對於我苦心籌劃的演出方式──先上演亂來的現代版,讓觀眾了解劇情──他是否無法忍受這種粗暴的做法?他是否很無言,覺得這是汙蔑傳統的小花招呢?


    我很想聽聽他的感想。


    雖然很害怕,但還是想聽。畢竟,他至少沒有中途離席。


    接下來,我們換成運動服進行收拾工作……雖然比搭建舞台的工作輕鬆一些,但還是相當耗費力氣。小丸子以言語鞭策沒有來幫忙搭建舞台的阿久津工作,再加上其他成員的辛勤努力,收拾工作總算在七點結束。中途梨裏學姊的媽媽替我們送來飯團的時候,真的像是菩薩一般……


    「我再做最後的檢查之後就會鎖門,大家可以先迴去了。路上小心!」


    我以歌舞伎同好會社長的口吻發言。


    「謝謝小黑~」


    「小黑,你迴去也要小心喔。」


    「麻煩你了,小黑。」


    梨裏學姊、花滿學長和芳學姊三個二年級生先迴去了。芳學姊明天還要參加戲劇社的公演,希望她不要太疲累。


    數馬摺好定式幕之後說:「我可以陪你們到最後。」


    「謝謝。不過有蜻蜓在,沒關係的。你的女朋友在等你吧?」


    「什麽?女朋友?絕不原諒!如果是可愛的女生,一定要立刻帶到約斐爾大人麵前──」


    「吵死了,小四生!」


    阿久津正半蹲拿著紙箱,被小丸子一巴掌打向後腦杓。嗯,幸虧構到了。順帶一提,數馬的女朋友是外校的一年級生。他曾讓我看過照片,長得非常可愛。


    「我絕對不帶她來見阿久津。她剛剛傳line給我說:『那個理平頭的男生滿帥的。』」


    「啊、哦、哇、真的假的?」


    「別擔心,數馬。阿久津下了舞台之後,就比一般人還不如。」


    「說得也對。」


    「這種話不該同意吧?」


    「最不能讓她見到的應該是芳學姊。」


    「她傳來愛心亂飄的貼圖,拜托我『下次介紹給我認識』……」


    「請節哀。」


    小丸子和阿久津異口同聲迴答。數馬發出「啊啊啊」的窩囊叫聲。三個一年生演完三人相聲之後也迴去了。我最後確認了整理好的平台和台座數量。這些道具是向專門業者借來的,一定不能搞錯數量……嗯,沒問題。


    「唿~」


    我一屁股坐在冰冷的地板上。


    結束了,整理完畢。


    一切都消失了,舞台、折疊椅、座墊……還有掌聲。


    但是,它們留下來了。


    留在我耳中深處。


    掌聲,還有正藏先生的「大向」,即使時光流逝,從耳中消失,也一定會留在心中。即使我變成大人、變成歐吉桑、變成老阿公……那時候不知道還能記得多少?


    開始前緊張興奮的心情。結束後輕飄飄又有些寂寞的心情。這樣的心情,我能夠保有到什麽時候?


    我仰躺在地上。


    如果不往上看,感覺好像有東西要從眼睛流出來。


    地板傳來微弱的聲音,好友來到我身旁。


    「……老師能來看戲,你很高興吧?」


    「嗯。」


    「希望她不要再叫我『小蜻蜓』。」


    「嗯~可是已經叫習慣了。」


    「那我也要叫她『小彩子』。」


    「她應該完全不會介意吧?」


    「……也是。」


    彩子小姐特地來看演出,我真的很高興。她對歌舞伎沒有太大的興趣,卻說「沒想到這麽有趣」。她不是那種會說違心之論的人,所以我更加高興。


    ──阿公一定也很高興!他在天之靈一定也在鼓掌叫好!


    是嗎?阿公真的會很高興嗎?他今天會不會出現在夢中稱讚我?會用拳頭鑽我的腦袋獎勵我嗎?


    他會說這出戲很棒,他看得很開心嗎?


    「這出戲很棒。」


    蜻蜓低聲說話,讓我嚇了一跳。


    我立刻起身,抬頭看著他問:「你有超能力?」他大概不了解我的意思,皺起眉頭狐疑地問:「啥?」


    我沒有提起阿公,隻迴答:「我正好在想,這出戲是不是很棒。」


    「應該很棒吧?」


    「應該?」


    「因為我是內部的人,沒辦法客觀判斷。」


    「裝什麽酷啊!」


    「我不知道以歌舞伎的標準來看如何,不過以戲劇來說,這出戲應該很成功。觀眾似乎都很開心。」


    「這樣啊。」


    我站起來拍拍屁股。懶得換衣服了,直接穿運動服迴去吧。而且我流了好多汗。


    關燈之前,我環顧空蕩蕩的禮堂地下室。


    「結……」


    我正準備說「結束了」,但又把話吞迴去。


    不對,沒有結束,才剛剛開始。我們甚至還沒成為歌舞伎社!接下來仍得繼續努力!


    「結?」


    蜻蜓問我,我關上電燈對他說:


    「結伴去吃關東煮再迴去吧!」


    *


    兩天的文化祭順利結束,次日是全校整理環境的日子,接著是補假。放假結束開始上課後,校內也恢複日常生活。


    社團活動再度開始的第一天是舉辦檢討會。


    蜻蜓已將公演的影片上傳到網路。網址隻有我們知道,外人無法觀看。放假時大家在家裏看過影片,因此檢討會進行得非常順利。這都是蜻蜓的功勞。


    演出雖然算是成功,不過透過錄影來看,便會發現一些小瑕疵。譬如台詞節奏的緩急、視線的方向、照明的位置等等。這些是今後的課題,我們還有許多必須學習的地方。


    檢討會的後半,正藏先生來了。


    饑腸轆轆的我們像野獸一樣,群聚到他帶來的長麵包三明治前。啊!炒麵麵包被拿走了……啊啊,拿坡裏義大利麵麵包也被拿走了……沒關係,反正我也滿喜歡花生奶油麵包……


    「十六、七歲的小鬼,幾乎沒有大人幫忙就可以做到那種地步,真的很了不起。」


    在高領毛衣外穿著作務衣的正藏先生誇獎我們,一旁的遠見老師也頻頻點頭。


    「看完第一部時,我還想說這是什麽狀況,就算要喊『大向』也抓不到時機。」


    我連忙吞下麵包道歉:


    「很抱歉,沒有事先和您商量。因為決定的時候已經沒什麽時間了……」


    正藏先生揮揮手說:「沒關係,別介意。要商量的話,找我這個笨兒子就好。總之,第一部讓觀眾了解劇情,第二部演出正式的歌舞伎,這個點子很不錯。事前沒有說明也很好。與其先告訴觀眾這是怎樣的安排,不如製造驚喜


    。」


    聽他這麽說,令我鬆一口氣。


    「太好了……關於這點我也猶豫到最後,考慮了很久,想說是不是該一開始就透過廣播說明節目的進行方式,這樣觀眾或許比較容易了解狀況……」


    我再三考慮是否應該先告知觀眾,第一部的現代版是為了讓大家了解第二部的補充。我也和大家討論過,但沒有得到結論,最後大家交由我來決定,而我選擇「不要事先說明」。


    「讓觀眾容易懂當然也不錯,不過,如果因為太在意好不好懂而減少樂趣,那就本末倒置了。觀眾看戲最重要的目的是要得到樂趣,就這一點來說,你們的戲很棒。看的人很開心,你們演得好像也很開心。」


    「沒錯,我們很開心!」


    我充滿活力地迴答,其他成員紛紛同意。


    花滿學長說:「雖然很緊張,但也很快樂呢。」


    梨裏學姊說:「我走在花道上,腳都在發抖,可是覺得很興奮。」


    芳學姊積極進取地說:「我希望武打動作的速度能再快一點。」


    數馬則說:「我希望下次有更多台詞。」


    小丸子說:「幾乎跟同人誌販售會一樣累……」


    「……沾到花生奶油。」


    隻有蜻蜓看著我的臉說話。啊,嘴角沾到奶油了……


    我們邊吃麵包邊聽正藏先生提出的建議,他告訴我們從觀眾席看戲的實際感想,譬如聲音聽不清楚的部分、時機太快或太慢的地方等等。不隻是批評,正藏先生也告訴我們每個演員最好的地方。


    「登勢原本隻是告訴對方路怎麽走,後來主動提議要帶路──這部分演得很好,充分展現出這個女生雖然潦倒但本性善良。」


    「嘿嘿,真高興聽你這麽說。」


    「小姐吉三那段經典台詞很不錯。『打從春天』那句講得很好,還有一開始『月朦朧』的地方也很棒。聲音低沉卻不會咬字不清,聽得很清楚。」


    「謝謝,這部分我練習很久!」


    「少爺吉三的台詞沒有強烈的緩急,一不小心就容易讓人覺得拖拖拉拉的。不過芳果然很有天分,懂得怎麽拿捏節奏。不隻是台詞說得好,默默移動視線的地方更是迷人。」


    「謝謝。念台詞的時候,聲音很容易變得不自然,讓我很擔心。」


    「不不不,那點程度的『做作』很適合歌舞伎。還有和尚吉三……咦?」


    正藏先生環顧我們,然後問:「那個浮躁小子去哪裏?」不用說,他當然是指阿久津。阿久津難得在社團活動時遲到。


    「他被導師叫去談話。」


    迴答的是小丸子。遠見老師驚訝地問:


    「什麽?阿久津……他、他做了什麽?」


    「不知道……不過,應該沒做什麽問題特別大的壞事吧?除了個性中二、很丟臉、聲音太大以外。」


    「是嗎……我待會兒問問他吧。真擔心……」


    「你這家夥,乾脆在興趣欄寫上『擔心』算了。高中生偶爾做一、兩件壞事被老師叫去談話,這樣才正常。」


    看到這對個性完全不同的父子互動,我不禁覺得好笑。不過阿久津被老師找去,的確讓人在意。這時期應該不是討論升學的方向……希望不是太嚴重的問題。


    「那就事後再轉告阿久津……另外,今天有一件事情要向大家報告。」


    遠見老師的鏡架好像鬆了,邊說邊扶起快要滑下來的眼鏡。盤著腿叼著戒菸菸鬥的正藏先生也點點頭。這麽說……


    「請問,該不會是找到指導者了?」


    「嗯,算是找到了。」


    久等啦!


    我真想模仿《祭典》上演時的「大向」,從觀眾席這麽喊。


    《祭典》是《再茲歌舞伎花轢》中的一幕,是以江戶祭典為題材的舞蹈。當氣勢十足的建築工頭出場跳一段舞,觀眾席會發出「久等啦!」的吆喝聲。這時工頭會迴應:「真感謝您的等候。」就我所知,這是演員和觀眾對話的唯一劇目。我也希望自己有一天可以從三樓座位喊:「久等啦!」


    小常識介紹到此為止。聽到尋得指導者的消息,我由衷感到高興。不僅是這麽一來,便能堂堂正正地向學校報告,更重要的是,大家可以脫離我那拙劣的扮家家酒式歌舞伎指導。


    「是誰……不,是哪位要來指導我們?」


    正藏先生迴答:「嗯,不是馬上就可以來。聽說他原本是演員,但年輕時就離開舞台,現在是一般上班族。」


    「聽說……?難道不是正藏先生認識的人嗎?」


    「不是。我去請白銀屋幫忙找人,是他替我介紹的。」


    白銀屋……也就是蛯原的祖父,人間國寶。正藏先生竟然認識這麽了不起的人。


    「話說迴來,我已經差不多二十年沒跟白銀屋說過話了,真擔心他把我給忘了,超緊張的。哈哈哈哈哈!」


    正藏先生豪邁地大笑,說他隸屬於大向之會時,偶爾會去後台打招唿。上一代白銀屋似乎很喜歡當時還年輕的正藏先生的聲音。


    「那個人知道情況之後,說好像很有趣,於是答應幫忙……不過現在因為工作的關係住在關西,預定春天會調來東京。」


    「哦,那麽他大概四月以後才會來指導我們吧?」


    「工作剛調動時應該會忙一陣子,所以大概五月才能來。」


    「那還是很感謝。不過他平常要上班,所以指導時間應該是星期六之類的?」


    「應該吧。」


    迴答的是遠見老師。


    「我會先向學校報告,說同好會已經找到正式的指導老師。這麽一來,距離歌舞伎社又更進一步。」


    「好!我們也要邁向下一個階段!」


    花滿學長問:「小黑,你說的下一個階段是什麽?」


    我迴答:「我們要招募新社員。現在的人數太少了……最現實的問題是,以目前的人數幾乎沒有可以演的戲,另外也需要更多工作人員。所以在四月新學年開始的迎新會,我想要舉辦……啊!對了,有件事得先確認一下!」


    我想到重要的事情,不禁提高音量。對麵的數馬皺起眉頭說:「你嗓門太大了。」


    「抱歉抱歉,我差點忘記很重要的事。那個……學長學姊,你們明年的文化祭也會一起參加吧?不會在夏天就退社吧?」


    高三通常必須準備大學入學考試。運動類的社團據說在春天到初夏的大賽結束後,三年級生多半會退社。不過本校設有關係大學,很多學生可以透過推薦直升大學,因此,不少高三學生會持續參加社團活動到秋天。


    不過,想要報考其他大學的人就不同了。放學後如果要去補習,很難參加社團活動。


    芳學姊說:「我打算直升這裏的大學,所以沒問題。」


    花滿學長點頭說「我也是」,讓我放心了。


    梨裏學姊則是隔了一會兒才說:


    「嗯~我打算要考外麵的大學……」


    「什麽?」


    「不過我的目標不是國立大學……而且參加歌舞伎同好會很快樂……所以我打算在明年文化祭之後才退社。不過現階段沒辦法絕對保證。」


    「沒關係,不需要保證。隻要你願意考慮,我就很高興了。」


    「梨裏,你的成績很好,一定沒問題的。」


    「謝謝,小花。我會加油!」


    兩個女生雙手擊掌發出歡唿。沒錯,花滿學長也屬於女生。


    遠見老師說:「這麽一來就不用太擔心成員減少的問題。來棲,太好了。」


    我點頭同意,又說:「剩下的就是要招募一年級新生。理想狀況是增加十人……也許很難吧?」


    「這要看我們在四月迎新會上的表演,能獲得多大的矚目。新生都會參加迎新,所以那是絕佳的宣傳機會。來棲,你有什麽點子嗎?」


    四月中旬的迎新會是在禮堂舉行,各社團會介紹自己的活動內容並招募新生。大部分社團都隻是口頭說明,有表演的社團包括戲劇社、舞蹈社、啦啦隊、合唱團、管樂隊、流行音樂社,另外還有武術類社團的示範表演,像是空手道的對打。


    「我想要演戲……不過要考慮到時間的限製。」


    「沒錯。一般來說,各社團分配到的時間在五分鍾至十分鍾以內。就算是戲劇社、管樂隊那樣的大社團,依照規定最多也隻有二十分鍾。」


    「唔~十分鍾很難演一出戲……」


    「隻演一部分如何?譬如說以華麗的服裝給新生強烈的印象。」


    不愧是芳學姊,提出的意見很實在。沒錯,因為沒有時間,所以更要加深觀眾的印象才行。必須要讓新生覺得:「哦,原來歌舞伎滿帥、滿有趣的。」既然如此,最好選大家稍微熟悉的劇目──不,不論演什麽,大家應該都不熟悉吧……以台詞來說,應該還是要選默阿彌的作品……


    正當我苦思的時候,有個家夥邊喊「哈囉」邊大搖大擺地走進來。


    「你遲到了!」


    小丸子嚴厲地指責,但遲到的阿久津卻迴以「吵死了」這種低智商的迴答。花滿學長斥責他:「至少該裝出趕時間的樣


    子吧?」他才縮起肩膀說「對不起」。接著他發現正藏先生,便說:「啊,爺爺,你來啦。」


    正藏先生把手放入作務衣的懷裏,喃喃抱怨:


    「這家夥真是的,下了舞台就這麽吊兒郎當。」


    沒錯,我也這麽想,其他人同樣連連點頭。


    「好過分!不過沒關係,我是站在舞台上才能綻放光芒的男人。話說迴來,屋號是個問題,我到現在還沒決定。叫『帥哥屋』……不行嗎?」


    正藏先生隻能歎息。


    遠見老師問:「阿久津,聽說你被導師叫去談話,發生了什麽事嗎?」


    阿久津加入圍坐在一起的大家,笑著迴答:「沒什麽。」


    「沒什麽怎麽會被找去?你得說明清楚才行。」


    「好啦。總之,怎麽說呢?日本的英文教育有很大的問題。」


    「……什麽?」


    「說實在的,不會講英語又怎樣?這裏是日本啊。」


    「阿久津?」


    遠見老師一臉茫然,小丸子便補充說明:


    「簡單地說,大概是他上次英文小考的成績太差,才會被老師叫去吧?」


    原來如此,大家總算理解了。遠見老師皺起眉頭繼續問:「真的那麽差?」


    「不不不,no program。」


    阿久津,你要說的應該是「no problem」吧?


    「下次考試再努力就行了。不是有句話說,『真人不露相』嗎?」


    這迴答真是莫名其妙。這家夥除了英文以外,連日文都有問題……


    「……本校校風雖然重視自由,不過先決條件是學生必須盡到本分,也就是顧好課業。如果定期測驗的成績低於一定程度,就會受到懲罰……」


    遠見老師的聲音比平常低沉許多。


    「我知道。就是補習和補考吧?我之前也參加過了。」


    老師戰戰兢兢地問:「……之前也參加過?也就是說,這是第二次?」


    阿久津笑嘻嘻地說「沒錯」,遠見老師的表情卻更加僵硬。


    「……阿久津,那可糟了。」


    「啊?」


    「因為這種事不常發生,所以知道的人不多……定期測驗如果連續三次不及格……」


    老師環顧所有人,繼續說:


    「──就會被判定平常學習的時間不足,在下次定期測驗之前,不得參加社團活動。」


    咦?


    什麽……?


    有這種規定……嗎?


    我啞口無言,阿久津像笨蛋一樣(雖然他實際上就是笨蛋)張大嘴巴,喃喃問:「真的假的?」老師也麵色蒼白地迴答:「真的。」


    下次定期測驗是十二月中旬的第二學期期末考。如果阿久津又考不及格……那麽直到再下次的第三學期期末考之前,他都不能參加社團活動……


    「看樣子,阿久津不能參加迎新會了。」


    哇!蜻蜓,你怎麽說這種話!


    他平常沉默寡言,這種時候卻會一針見血地說出來。


    「還、還不一定吧?阿久津,下次期末考你得抱著必死的決心努力!」


    「小黑,考試努力也沒用,應該是要努力讀書才對。」


    「沒錯,小芳說得對,考試的結果是看平日的努力。」


    「不及格是三十分以下吧?要怎麽考才能拿到那麽爛的分數?定期測驗隻會出課堂上教過的東西吧?」


    英語說得很流利的梨裏學姊,似乎真心感到不可思議。基本上,本校學生都滿會念書的,我在參加入學考試時也費了一番努力。


    不過從國中直升的學生當中,偶爾會有荒廢學業的人,阿久津大概就是典型的例子。


    「呃……我是不是有點危險?迎新會……要做什麽?」


    「為了招募社員,我們打算要盛大地演出。但是……你大概不能參加了……」


    「我不要!」


    阿久津大喊。他以小學四年級生般的表情堅持說道:


    「我才不要!我一定要參加!」


    「……你想參加的話,就得用功讀書。」


    阿久津聽我這麽說,隻好點頭說「好、好吧」,之後又問:


    「有沒有其他辦法?」


    沒有。如果有的話,我也想知道……呆愣的不隻是我,連其他人都露出無可奈何的表情,正藏先生當然也一樣。


    「這……我當然也想要努力呀!可是,我真的很不擅長學習語言,根本不知道應該怎麽努力。」


    這倒沒錯。懂得「讀書方法」的人都是學業成績優秀的人。成績差的人,基本上根本不知道該怎麽念書。所以除了擅長的科目以外,成績會越來越差。


    我也不是腦筋很好的人,所以能夠了解他的心情……不過,阿久津的英文程度到底有多差?是時態分不清楚之類的問題嗎?我也經常弄錯現在完成式和過去式的差別。


    「……阿久津。」


    梨裏學姊唿喚阿久津,阿久津轉向她。


    「我來問你,你來迴答。how do you do?」


    阿久津聽到這個問題,露出一副「拜托,這怎麽會搞錯」的表情苦笑。


    他迴答的聲音充滿活力,精神充沛。


    「i am fine,3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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