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和六年,癸亥年十月朔,陰,有雨。


    小雨淅瀝瀝的下著,天還未冷,但雨已經冰涼,打在身上,如冰錐刺骨。


    廣漢郡雒縣,益州治所。


    雒縣城外的大道上,一隊車馬從西南方向疾駛而來,飛馳過去的車馬將泥路土坑中的積水濺起,引得路上行人紛紛避讓。


    馬車上,李巴山一身侍衛錦袍,帶著一張銀色的麵具,腰橫一柄纏著破布的刀,刀是鶴鳴刀,雖已斷,但仍舊被李巴山帶在身上。


    在他身旁,老山羊正笑眯眯的坐著,他一邊把玩著手中的一件銀製牛塑,一邊小聲的說道:“雒縣的事情我已經安排好了,根據密探迴報,他已經住進了快活樓!今日午宴,郤儉也會參加!”


    “如此甚好!”


    李巴山點了點頭,並未多說,十分惜言。他正目不轉睛的看著窗外不斷閃過的青山綠水,腦子裏麵卻在想著甘霖那一吻。


    在蜀郡時,他得知甘寧要調往別處後,與甘寧、甘霖等人一一告別,眾人大宴,醉酒而歸,就連一向不曾飲酒的甘霖也忍不住連幹了三碗酒。


    迴醫館的路途中,喝醉了的甘霖竟一吻傾情,將心中的想法和思念統統說了出來。


    都說酒後吐真言,可初次麵臨如此告白的李巴山,心中大為煩亂。


    他有仇要報,這仇會惹下潑天大禍。


    且他還是罪人之身,前途渺茫。


    他此刻給不了甘霖什麽,心中更沒有情愛,又如何肯接受甘霖。


    不知道如何麵對甘霖的李巴山,在將甘霖送迴了醫館後,留書一封,連夜找到了老山羊,成了老山羊隊伍中的侍衛,於第二天一清早離開了蜀郡,朝著雒縣出發。


    這一路上,他頗為沉默,心中總是空空落落,總覺得自己失去了什麽,讓他覺得很空,有一種特別難受的感覺,腦中想的竟都是甘霖醉酒後的景象,無論他如何暗示自己,仍舊是拋之不散。


    他這才知道,這短短的時日間,不僅他在甘霖心中留下了一道深深的痕跡,就連甘霖也在他的心中留下了一道痕跡。


    他不知道這到底是不是愛,但他卻知道,這是情義深重。


    “隻希望甘霖不要怪我才是!甘寧也莫要生氣……這家夥的脾氣很爆,以後見麵時,可要小心一些……”


    李巴山暗暗一歎,忽的眨了眨眼,將腦海中的畫麵驅散,心裏麵默默的想著,想要借此驅散心中的情緒。


    吱呀!吱呀!


    正在這時,馬車不再奔馳,而是慢了下來,變作了緩慢前行。緊接著馬車外傳來了一陣嘈雜聲,透過車窗李巴山發現,窗外的路上,變得擁擠了起來,他們到了雒縣城。


    此刻雖在下雨,但進城的人十分多。


    城門一側的牆壁上,貼著一張張的通緝令,李巴山在其中最顯眼處,看到了自己的通緝令,他沒有想到自己的賞銀竟高大萬兩白銀。


    馬車在門前被守門的士兵攔住,但在侍衛表明了身份後,那守門的士兵方才讓開了道路,且還親自派人開路,將車馬送入了城中。


    “到了,多多小心!”


    馬車進城後,沿著城牆下的道路一路行駛,在盞茶功夫後,轉入了一條幹淨空曠的青石路上,沿著青石路又行了三四百米的距離,過了三個路口,方才停在了一處豪門大院前。


    這是一處門前立著兩尊威武石獅,門為金門,匾額處龍飛鳳舞的寫著“快活樓”三個大字,院門四敞大開,內中一片火熱的院落式酒樓,亦是雒縣第一銷金窟。


    快活樓名為樓,實際上是一處蓋有三座疊簷九層木樓的大院子,木樓之間有淩空廊道相連,陶瓦磚木牆,神獸騎坐屋脊翹簷上。


    院落中七座小亭如龍蛇盤尾,之間有廊道串聯,外有竹樹花卉,湖水遊魚,一入此間,就算是庸人,也會沾染三分的雅氣。


    李巴山瞧了眼院落,看著被侍衛簇擁進快活樓的老山羊,他忽的閉上了眼睛,深深的吸了口氣,將心裏麵的一切雜念盡數摒棄:“大仇今日報!何英、郤儉必死!”


    馬車在前門聽了片刻,這才在小廝的帶領下繞到了後門,進入了後院。


    快活樓的後院極大,不僅有馬廄,就連專門放置車輛的倉房都是都。且院落內一幹車夫侍衛正混在一起閑聊,玩骰子打發時間。


    馬車現行停靠進了倉房,車夫才將馬匹解下,牽到了馬廄去喂食。


    李巴山坐在車上閉目靜等,耳朵微微跳動,將周圍的聲音盡數收入耳中,起初聽到的聲音頗為雜亂,但隨著他專注傾聽,終於在駁雜聲音中,聽到了他想要的聲音。


    “孩兒這點傷勢,竟勞累義父舟車勞頓,實在是罪過罪過!”


    快活樓中的一處雅間內,何英的聲音在這時響起,他雖是在致歉,但語氣中卻很生硬,似對張修頗為不滿。


    不過,他又哪裏知道,眼前的張修早就非張修本人了。


    老山羊坐了下來,略有威嚴的說道:“乖兒子,你是怪我沒有及時來看你嘍?”


    這都是李巴山教的,也是李巴山結合張修的脾氣,在路上給出的談話方案之一,如此談話可反客為主,更能夠達成一種不歡而散的效果,甚至是僵局。


    如此的目的,是為了讓老山羊少說話,少接觸何英,這樣才不至於暴露老山羊是假張修的底細。


    聽到了老山羊的迴答,李巴山默默頷首,覺得老山羊的語氣沒有錯。


    他又聽了一會兒,待聽到老山羊按照他的計劃,拂袖憤然離去之後,這才猛然站了起來。


    此刻,何英的房中僅有兩個侍衛,這兩個侍衛正在何英身邊勸慰著正氣的久久不語的何英……


    啪嗒!


    倉房內,一聲輕微的落地聲響起,李巴山在後門小心走下,他沿著倉房內壁一路前行,避過了幾個車夫後,悄然在另外一邊走出。


    在他走出來的時候,卻是將臉上的麵具摘下。


    麵具摘下,露出了一張白淨的臉,李巴山不在掩飾,而是以真容示人,大步朝著前方從樓閣內延伸出來的廊道走去。


    他的穿著和其他的侍衛相差無幾,又無特殊的行為穿戴,故而這一路行走,雖惹來了幾道目光,但卻無人阻攔。


    更何況,他此刻的肌膚白淨無比,和之前大相徑庭,饒是先前見過他的人,都不一定能夠一眼認出,更何況這些從未謀麵過的人呢?


    就算這些人看過通緝令,也不會聯係到李巴山的身上,畢竟通緝令上有四字“皮膚略黑”,就可以為李巴山省去不少麻煩。


    說到底,這還需要多多的感謝何英才是。


    若不是翠玉樓後院的那一把火,此刻的李巴山恐怕一現身,就要被人緝捕了。


    啪嗒!


    李巴山從容的走著,一步步走上了樓梯,在小廝賓客和侍衛之間穿行過去,一步步來到了何英所在的房間。


    越是靠近這一處房間,他的心中越是激動,眼中的寒光亦是濃烈。


    “嗯?”


    正行走間,李巴山忽的頓步,轉身走向了一側的房間,假裝做開門狀。


    何英的門前正站著一個人,這人李巴山認識,正是何英在前鋒軍中安排的托兒明稚,若非此人何英的計劃也不會那麽容易成功。


    且此人在前鋒軍中屢次和他做對,甚至惡意諷刺,讓他厭惡。


    吱呀!


    正在這一瞬間,何英的房門被侍衛打開,明稚掃了眼周圍,這才走入了房中。


    “他來這裏幹什麽?”


    李巴山眉頭皺起,轉身走到了廊道欄杆前,扶著欄杆看向了樓下的景色,支起了耳朵細細的聽了起來。


    這一次,他距離何英的房間極近,倒是將何英和明稚的話聽的一清二楚。


    “大人,郤儉那邊已經商量好了,待會兒宴會開始之時,隻要號令一出,刀斧手齊出,即可將張修斬於刀下!”


    明稚進入了房中,單膝跪在了何英的床前,拱手一抱,認真的說著。


    何英聞聲哈哈一笑,心中的壓抑煙消雲散,他點頭說道:“做的好!做的好!這張修竟敢不停號令,違背盟約,私自訓練私兵,這是找死!……對了,待會兒殺人之後,務必要將張修的虎符取到手,隻要有虎符在手,那一支私兵……”


    “什麽?何英竟知道了張修訓練私兵的事情?……張修身邊有奸細!”


    李巴山聽到這裏,心頭一沉,目中光彩連連,忽聽何英房內明稚告退之聲,當即轉身朝著房門前走去。


    吱呀!


    當李巴山走到門前時,明稚也剛剛開門,兩人正好撞在了一起。


    “明將軍真是巧啊!”


    李巴山咧嘴一笑,忽的抬頭看向了明稚,在明稚被他驚住的時候,忽的往前邁了一小步,推著明稚進了房中。


    哐當!


    房門在兩人進入的時候,被李巴山順手關上。


    “你……”


    明稚這才迴過神來,瞪著驚恐的眼睛,看著李巴山失聲說道。


    噗!


    不等明稚喊出口,李巴山的刀已經出鞘,悄無聲息的刺入了明稚的心髒。


    “什麽人?”


    這時,剛剛轉身就要進入內室的侍衛忽的停住,見明稚竟和人又進了房中,他們不由低沉喝道。


    李巴山一手撐住明稚的身體,一邊側頭看向了正朝著他走來,手已經握在劍柄上的兩位侍衛,咧嘴一笑:“是我!”


    他這話倒是說的兩個侍衛心生疑惑,就要拔劍的他們因此慢了一步。


    噗!噗!


    轉瞬間,一抹紅光閃過,李巴山拔刀閃身再出刀,這一係列的動作異常連貫,頃刻間將兩個侍衛割喉,用時僅僅三秒不到。


    “誰在外麵?”


    內室中的何英聽到了外麵的響聲,好奇的詢問了起來。


    啪嗒!啪嗒!


    李巴山的手隱隱發抖,他興奮的看著漸漸映入視線中的何英,一步又一步緩慢的走去,速度不快,但聽在人心,卻極為撓人。


    “何英,你可還記得我?”


    走入內室,李巴山看著正坐在床上,手腳綁著繃帶的何英,咧嘴一笑,激動的問道。


    本書來自 品&書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三國之氣蓋千軍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不墨規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不墨規並收藏三國之氣蓋千軍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