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拔野突覺自己宛如沉入海水深處,窒息鬱悶,心肺直欲迸炸開來。周遭盡是極強真氣,從四麵八方朝自己擠壓過來。而自己體內真氣竟被瞬間遏止,全身酸軟,連手中斷劍也幾乎把捏不住。心中大驚,這水伯天吳果然有些門道。


    纖纖驚叫聲中,科汗淮與蚩尤同時搶身衝出,與此同時,水妖眾將也閃電般衝上,刀光劍影,真氣縱橫,惡戰在刹那間爆發。


    拓拔野強忍窒息之意,想要集中意念,但滿耳都是奇異的波濤洶湧聲,仿佛咒語喃喃不休,自己竟絲毫不能匯集意念力,頭疼欲裂。水伯天吳知道這少年體內真氣驚人,倘若被他爆發出來,那便無法保證愛子的平安。是以突然發難,以“大浪流沙咒”搶先控製他的意念力,不讓他調動真氣。然後再以“海嘯流”真氣將他全身真氣壓迫住,務求瞬間將其擊倒。水伯天吳身為當今之世“大荒十大魔法師”之一,意氣雙修,已臻超一流之境。以他真力、意念之強,同時釋放,雖僅三成力,已決非眼下的拓拔野所能抵擋。


    拓拔野隻覺頭昏腦漲,全身都要被擠爆一般,難受已極。突然聽到科汗淮的聲音如金石般破入那片波浪之聲,一字字的說道:“拓拔兄弟,意守丹田,調氣湧泉。”他以潮汐流真氣千裏傳音,切破水伯天吳的真氣,將拓拔野震醒。拓拔野登時一振,心想:“是了,我全身上下被老水妖的真氣罩住,但惟獨腳底沒有!”當下強振精神,勉力調動意念力,默誦倒海流,將氣海真氣朝雙腳湧泉穴導去。


    水伯天吳的海嘯流真氣雖將拓拔野真氣鎮住,不能外逸,但由丹田至湧泉穴的脈線由於未受壓迫,仍然暢通無阻,是以不能防止他將氣流導引腳底。水伯天吳隻覺這少年體內自然反激的真氣越來越弱,氣海也漸轉虛空,隻道他已經受不起海嘯流重壓,崩潰在即。


    院內科汗淮氣旋斬縱橫交錯,大開大合,將水妖諸將迫得節節後退。蚩尤雖然年輕氣弱,卻是勇悍絕倫,大刀揮舞,與宋奕之一道將圍將上來的水妖擊退。但寡眾懸殊,勝負已分。


    水伯天吳眼見勝券在握,微笑道:“龍牙侯,我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倘若你現下反戈認輸,重迴本族,燭真神自會不計前嫌。你依舊是龍牙侯、右軍使。”科汗淮淡然道:“龍牙侯、右軍使那就免了。倘若水族今日起革弊除陳,刀兵不興,不用你邀請,科某自然會迴去。”水伯天吳歎道:“既是如此,我隻能將科兄的屍骨帶迴北單山了。”


    突聽拓拔野大喝一聲,竟提著十四郎,衝天而去。腳底真氣直如破天氣浪,將他推出海嘯流真氣的包圍。眾人大驚,水伯天吳更是驚詫莫名,心中登時返起一股寒意。沒想到自己稍一分神,竟讓他乘隙溜走。這小子真氣之強,機狡萬變,實在大出意料之外。假以時日,豈不是水族大敵?


    拓拔野躍到院中梧桐樹梢,將無鋒劍抵在十四郎咽喉,笑道:“天吳我兒,我也給你最後一次機會。神帝聖諭,你竟然敢違抗,難不成想造反麽?倘若你再不退兵,嘿嘿。”手上稍一用勁,劍鋒登時沒入十四郎咽喉三分,鮮血長流。眾水妖失聲驚唿。十四郎疼的醒將過來,臉上變色,叫道:“爹爹!”


    經此變化,水伯天吳再也不敢小覷這少年。愛子性命命係他手,自然冒險不得,但倘若受他要挾,豈不令天下人笑話?當下淡然道:“你假冒神帝使者,捏造聖諭,欺騙五帝,這大罪比之造反又如何呢?”他轉身對喬羽說道:“喬城主,一個月前,神帝早已在南際山頂物化。有人瞧見拓拔野將神帝神木令偷走,偽造血書。這幕後指使之人,應當不是你吧?”蚩尤大怒,罵道:“老匹夫!你含血噴人!”纖纖叫道:“拓拔大哥偷東西?當真可笑。瞧你賊眉鼠眼,不敢真麵目示人,我看哪,你才是小偷吧?”


    水伯天吳毫不理會,徑直道:“木族長老唐石城在南際山上親眼所見,那還有假麽?蜃樓城為保全自身,竟出此奸計,人神共憤。朝陽穀奉天承運,討伐奸逆。別說犧牲犬子,即使全城戰死,又有何憾?”他說的大義凜然,倒真如是義軍一般。蚩尤氣得麵色煞白,直欲上前拚命,被科汗淮拉住。


    水伯天吳突然喝道:“宋奕之,還不動手!”那宋奕之突然將刀橫在喬羽脖頸上。眾人大驚,過了半晌蚩尤才嘶聲叫道:“你這個奸賊。原來是你出賣蜃樓城!”喬羽臉上驚詫困惑,歎道:“宋六弟,這是為何?”宋奕之麵如死灰,低聲道:“喬大哥,我實有不得已的苦衷,隻有對不起你了。”喬羽揚眉怒道:“對不起我?你對不起的是蜃樓城十幾萬兄弟姐妹!倘若想要喬某性命,你說上一聲,喬某將頭顱割了給你又有何妨?但為何連累城中百姓?”宋奕之頹然不語,麵有愧色。


    水伯天吳嘿嘿笑道:“蜃樓城已被我水族大軍攻下,你們困獸之鬥,又有何益?”拓拔野喝道:“老水妖,快將喬城主放了,否則野少爺可真沒耐性了!”他再一用勁,劍鋒登時又進了三分,十四郎痛得大叫。


    水伯天吳盯著科汗淮道:“我有一個建議,不知龍牙侯願不願意?”科汗淮道:“倘若依舊是勸降的話,那便不用說了。”水伯天吳道:“把犬子放了,我便任由拓拔野、令嬡和喬公子走出這扇大門。”他膝下隻有這麽一個兒子,雖然適才言語豪壯,但實是不敢以此相賭。況且此刻島上盡是水族圍兵,他們三個少年未必逃得出去。蚩尤厲聲道:“老水妖,你當少爺是貪生怕死之輩麽?”


    科汗淮沉吟半晌,突然在纖纖耳邊低聲細語。纖纖不住的搖頭,淚珠晶瑩,奪眶而出。科汗淮摸摸她的臉頰,拭去她的眼淚。又以“千裏傳音”對拓拔野和蚩尤同時說道:“眼下蜃樓城雖被攻破,但仍有許多弟兄在外狩獵。要想奪迴蜃樓城,首先便要保存實力,將失散的遊俠們召集起來。咱們一起受困此處,定然兇多吉少。倒不若你們先行離去,暫時到東海古浪嶼避上一避。我一定會和喬城主到那裏與你們會合。”


    拓拔野知道此言非虛,這水伯天吳功力驚人,又有如此多水妖圍困,且喬羽落在他們手中,倘若自己三人在此,恐怕隻會拖累。倒不如先離開此處,說不定科汗淮心無旁騖,反倒可以伺機救出喬羽,再與他們會合。他對科汗淮極為信任,當下點頭。


    科汗淮又蠕動嘴唇傳音說了半晌,蚩尤卻是死也不肯,隻是搖頭。喬羽突然大喝道:“蚩尤,喬家兒郎都是頂天立地的好男兒,怎能如此婆婆媽媽,不成大事!”蚩尤全身一震,迴頭望向父親。父子二人對視半晌,蚩尤這才稍作遲疑,緩緩點頭。但方一點頭,雙眼登時便紅了。一個多月來,拓拔野首次瞧見蚩尤如此動情脆弱,將心比心,不由替他難過。


    當下科汗淮道:“好。既然水伯這麽說,咱們便一言為定。”隔空伸掌。水伯天吳點頭道:“一言為定。”隔空擊掌為誓。拓拔野在十四郎耳邊低聲道:“孫子,今日暫且饒你一命。下次看見爺爺,趕緊逃得遠遠的罷。”輕輕一送,將他推下樹去。早有水妖湧上前將他接住。


    拓拔野哈哈一笑,躍下梧桐,與蚩尤並肩而立。


    科汗淮傳音入密道:“此去古浪嶼千五海裏,途中多險惡。你們一定要小心。到了島上,纖纖極為熟悉,你們先安頓下來,不必擔心。我和喬城主快則十日,慢則一月也會趕到島上與你們會合。拓拔兄弟,我這支珊瑚笛子你先拿去,當日那首金石裂浪曲你還記得麽?”


    拓拔野點頭。科汗淮傳音道:“那便再好不過。倘若我和喬城主一月後仍未迴到古浪嶼,你便拿這支珊瑚笛到東麵三百海裏的珊瑚島去找東海龍神,吹奏這金石裂浪曲,他定會借兵給你們。那時你可以帶著龍神兵到蜃樓城附近海域尋找失散的遊俠,共商複城大計。”


    科沙度冷冷道:“六侄子,再不讓他們走,隻怕就走不了了。”科汗淮從腰間取下珊瑚笛交給拓拔野,拍拍拓拔野與蚩尤的肩膀,傳音道:“蜃樓城複城大舉,就在你們肩上。不必兒女情長,務必以大局為重。隻要齊心協力,重建自由之城便指日可待。”他頓了頓,又加了一句:“纖纖就交給你們照顧了。多謝。”


    拓拔野與蚩尤齊齊點頭,躍上白龍鹿的脊背。蚩尤迴頭瞧了一眼父親,見他嘴角含笑,目中滿是讚許期待之色,心中悲憤、難過、擔憂諸多情感一起湧將上來,險些便要哭出聲來,猛地迴頭道:“走罷!”


    拓拔野抱緊纖纖,叫道:“鹿兄,走了!”白龍鹿長嘶聲中,昂首踢蹄,急電般衝出門去。纖纖迴頭叫道:“爹爹!爹爹!”淚眼朦朧中,瞧見門外水妖潮水般湧入院中,牆裏斷浪氣旋斬衝天飛起,在夜空中劃過一道眩目的光芒。


    白龍鹿蹄下生風,一路狂奔。沿途望去,火光衝天,刀光劍影,唿喝廝殺之聲遍野傳來。滿地屍體,屋敗樓破,一片狼籍。蚩尤悲不可抑,撕破衣裳,立在鹿背上嘶聲狂吼。


    突然“嗖”的一聲,一枝利箭破空射來,從背後貫穿蚩尤左肩。蚩尤怒吼一聲,抓住箭頭,將那長箭硬生生拔了出來。鮮血飛濺中,他猛然轉身,抓起斷月弩,彎弓搭箭,瞄也不瞄,勁射而去。後麵傳來一聲慘唿,偷襲的弓箭手當胸中箭,翻身落馬。


    拓拔野迴頭望去,隻見黑壓壓一片水妖騎兵追將上來,箭如飛蝗,密集射來。當下叫道:“鹿兄,今日看你如何與飛箭賽跑!”那白龍鹿嘶鳴聲中,猛然加快速度,竟在刹那間奔出數十丈遠,那數百枝長箭紛紛在他們背後數丈處落地。


    蚩尤站立鹿背上,彎弓射箭,連珠不斷。他天生神力,箭程範圍遠勝常人,瞬息間竟射死了數十名水妖,將他們嚇得不敢上前。白龍鹿又奔得極快,不一會兒將就追兵拋得不見蹤影。


    一路上追兵不斷,前邊又時不時殺出阻兵。拓拔野雙掌飛舞,殺開一條血路,蚩尤箭無虛發,逼退追兵。過了小半時辰,三人一獸終於甩開追兵,衝到岸邊。


    此處礁岩峭立,突兀嶙峋,絕非良港,是以沒有水妖登陸。波浪洶湧,擊打礁石,宏聲巨響,震耳欲聾。蚩尤躍下鹿背,縱跳橫躍,沒入礁石之後。過了片刻,搖了一艘小型潛水船出來。原來他常常偷偷出海,生怕長輩得知,便藏了一艘性能極為良好的小船在這險灘之內。想不到今日竟派上用場。


    當下拓拔野抱起纖纖,拉著白龍鹿躍下水去,翻身爬上船。船身極小,白龍鹿上來後,幾已無法圓艙。情勢危急,遠遠的又有追兵殺來。兩少年不及多想,便各搖兩槳,飛也似的的朝海上劃去。


    浪大風急,天空中烏雲密布。海天交接處,一道閃電陡然亮起,將蒼茫大海照得一片明亮。迴首望去,蜃樓城島上,火光熊熊,映紅了半邊夜空。夢幻般瑰麗的大荒自由之城竟就此被付之一炬。西邊烏雲開處,一輪昏黃圓月無語高懸。


    突然雷聲隆隆,豆大的雨點傾盆而下,風浪更急。小船在暗黑的大海上飄搖不定,宛如他們三人此刻的心情。前方天海茫茫,漆黑一片。有一刹那,他們不知道該往哪裏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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