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如龍一身勁裝,不怒自威,不愧為一代名將,生來就有種令人折服心生敬仰的氣質。當然,這也隻是一麵而已,原本在陸辰的臆想中,在沙場上馳騁的名將各個都是浴血搏殺,渾身都是濃重的殺氣和血氣,不過赤如龍則並非如此,滿臉笑意,平易近人。


    一番寒暄過後,赤如龍便哈哈大笑道:“快快請坐吧,我已令人備好一桌飯菜,要好生招待你。”


    陸辰雖然淡定,但還是感到受寵若驚,急忙尊敬道:“伯父您先請。”


    幾人環抱而坐,圍著滿桌的酒菜宴席大吃大喝起來。席間,赤追風由於勞累,悶頭大吃起來,時不時抬起頭來悄悄瞥了赤如龍幾眼,偷瞄著他的表情。赤如龍倒是一派大氣,與陸辰不急不緩的交談著,臉色緩和平淡,露出幾分笑意。


    大家有說有笑,談笑風生,倒像是自家人一般無拘無束。赤如龍見多識廣,走南闖北這麽些年,講起故事來神采飛揚,栩栩如生,把自己曾經遇到過的種種事跡加以描述,竟像是演義小說般令人著迷入神。尤其是說到軍旅生活時,更是把那種鐵血凝寒、殺場淒厲的肅殺景象敘說的如真似幻,令人感到身臨其境,體會到了那一股殺伐氣息。


    眾所周知,赤如龍最驚豔的戰績便是三千鐵騎掃大軍,而他卻偏偏避過了這個故事不談,隻說其他事跡。


    陸辰自然也知道避諱,隻是一直點頭稱道。另一方麵,心裏也對自己將要出征遠行的戰場生活隱約有了一絲幻想。


    整頓飯用的時間也不過短短半個時辰,赤如龍還在講著故事,杜家兄弟和劉詩塵都是聽得十分入迷,對外物置若罔聞。


    而赤追風則在飽餐過後,拍了拍肚子,自顧自的閉目凝神,享受著珍貴的休息時間。


    陸辰唿了口氣,湊了過去,悄聲道:“追風,有些事情,我想告訴你。”


    “嗯?好啊,說吧。”赤追風愣了愣神道。


    陸辰遞過一個眼神,道:“這件事情很重要,千萬要幫我保密。”他已經決定,把自己即將遠行的事情告訴他,讓他對劉詩塵多加照顧。畢竟,紙包不住火,總要個人擔當。


    赤追風立刻分明,跟著陸辰趁著眾人不注意,悄悄地退出了廳堂,來到了門外。此時冷雨依舊,沒有半分緩和的勢頭,寒風刻骨,唿唿的刮著,滿天飄蕩起被打碎的枝葉。


    陸辰緊了緊衣服,單薄的青衣難以蔽體,終究是感到一絲冷意。


    雨冷,心更冷!


    赤追風四下掃視一番,確定隔牆無耳之後,才緩緩道:“有什麽事,非要搞得神神秘秘的,趕快說吧。”


    陸辰勉強一笑,苦澀道:“明天,我就要動身離開寧安城了。”


    “什麽!明天你要離開這裏?為什麽?好好地幹嘛要走?”赤追風皺眉問道。


    “我與一人約定了一個契約,我答應幫他辦一件事,他幫我把詩詩的婚約取消。我知道你很疑惑,但什麽也不要問,什麽也不要說,我不能告訴你什麽。我隻希望,你能幫我瞞著這個秘密,好好照顧詩詩,不要讓她傷心失望。我相信,以你的性格,絕對會保護詩詩不會受任何的傷害的。”


    赤追風沉思一番,點頭道:“好吧,既然你這麽說了,我便答應你!但你要告訴我,你要去幹些什麽,大約多長時間。”


    “我……要去南牧錦州參軍,加入出雲國戰場,這是我的職責。這段旅程,長則半年,短則數月,事成之後,一切便再無紛爭,安好如初。當然,倘若我迴不來的話……還是讓詩詩趁早忘了我吧……”


    說這話的時候,陸辰緊咬著嘴唇,努力讓自己的眼淚不流出來,心中卻百般思緒。一時間,難舍難分,悲從心生,痛心疾首,種種感覺湧上心頭,令他感到無比的淒涼。


    戰場殺伐,又怎能少的了傷痛?又怎能沒有了死亡與灑血?


    可人生總有許多的無奈。


    “我不甘啊!這樣被人利用,玩弄於鼓掌之中,像個跳梁的小醜一般,被圍在他人畫的困牢之中,掙不月兌也放不開!一切都在桎梏著我!我不甘心!總有一天,我要站在那巔峰之上,睥睨眾生,要這世間的一切都不能束縛我的身形,要一劍斬滅蒼穹,一念覆滅滄海浮沉!”


    陸辰發出不甘的怒吼,體內的太極輪也因此嗡嗡震蕩,佛魔二力自發而出,纏上了陸辰,將他的身軀染成金黑二色,看上去宛若戰神附體一般,威勢赫赫。


    天地之間,大雨仍在,瓢潑淅瀝,陸辰立於其中,真氣激蕩,腳下大地肉眼可見的在顫抖。


    赤追風無言的上前,拍了拍陸辰的肩膀,以示安慰。


    “總有一天!我要那些蒙蔽過我雙眼的人都付出代價!他日扶搖青雲上,如今布衣又何妨?今天的不甘,日後都要償還!”


    陸辰心情愈加激動,忍不住聯想起自己一路走來的種種紛爭,莫名的升騰起悲憤的感覺,一指蒼天,真氣化作元點,彈指間貫穿了天地。


    殺氣淩厲!


    陰雨連綿,越下越大,像是陰雲一般沉沉的壓在陸辰心頭,讓他不吐不快。


    赤追風歎了歎氣,目光堅定道:“陸辰,你放心的去吧,詩詩我會好好照顧的。”


    “那好,多謝你了。”


    陸辰的心情稍有緩和,強笑道。


    正當二人默契相合,打算迴到廳堂是,卻聽到門內忽然傳來一聲威嚴的吼聲:“你們二人偷偷地躲起來,莫不是要做什麽偷雞模狗之事!”


    聲音渾厚,傳入二人耳中,頓時如同當頭棒喝,眼冒金星,兩耳嗡嗡作響。


    隻見赤如龍邁著大步,大搖大擺的走了出來,麵色嚴肅,目光冷峻。


    赤追風見狀,立刻雙腿打起了哆嗦,聲音顫顫巍巍道:“父、父親。”


    見到赤如龍滿臉冷酷,陸辰心裏登時咯噔一下,暗道不妙,剛才的對話他絕對聽得分曉,如今又動了怒火,難免再起紛爭。他倒不怕受罰,隻怕此事讓劉詩塵知道了,便不好辦了。


    “伯父恕罪!此事都是小子我的主意,還請你不要怪罪追風。”陸辰急忙掩飾道。


    哪知赤如龍忽然展顏一笑,臉上的皺紋舒展開來,哈哈大笑道:“倆傻小子,我逗你們呢!瞧把你倆嚇得。你小子倒是變通的快,臉不紅心不跳啊,明知道我已經聽得一清二楚,還偏偏替追風這小子掩飾罪過,難道覺得我不能分辨虛實真假不成!不過謂君子守義,既然追風答應了你,我也不會告訴詩詩的。”


    聽到這裏,赤追風和陸辰二人雙雙不約而同的抹了把虛汗,懸著的心也墜了下來。


    “但是,我有個要求!”


    赤如龍峰迴路轉,說道:“要我幫你隱瞞秘密也可以,但是,你要答應我,帶著追風一起走!”


    兩人同時震驚道:“什麽!”


    “不錯!我要你帶著追風一起上戰場!男兒自當帶吳鉤,整日窩在寧安城中像什麽樣子!一點都不成器,什麽事情還要靠我來替你解決,這次讓你上戰場,是要你好生曆練一番!學學做人的道理,學學處世的原則,更要見識一下,什麽叫做真情意!”


    赤追風臉漲的通紅,硬聲道:“是!爹,我知道了!”


    陸辰猶豫了一下,還是道:“可是,此去艱難險阻,就連我自己的安全都保障不了,隨時都有喪命的可能,決不能在讓追風再去冒險。”戰場上的殺伐不由分說,刀光劍影,隨時都有生命危險,任憑你武功再高,絕世傾城,也難抵敵軍千萬,勢若山倒。任爾神通非凡,無所不能,也鬥不過劍光三千,直指命門。


    所以此去,就連陸辰本身都沒有多少把握,是抱著一絲苟且和期望的心情去的。勝則大勢將成,羽翼漸豐,敗則身死燈滅,曝屍荒野。也正因此,陸辰之前才會心中盛怒,那是對未來的擔憂和不甘。


    “我當然不會把自己兒子的命全部交給你,所以,我要傳授你一門武功!作為代價,你要保護追風不死!”赤如龍道。


    “什麽武功?”陸辰心動了,像赤如龍這般身份地位的人,所學必定非凡。


    “封神指!”


    赤如龍說話間,就猛一揮手,打出一道金色的光芒。


    金光炸裂,園林中,一塊巨大的頑石應聲而碎,瞬間被碾壓成齏粉,不複存在。


    “怎麽樣?這門指法還入得了你的法眼麽?而且,我剛才隻用了一成的功力,若是我全力發功,隻怕要排山倒海,將我的這座赤府炸碎。”赤如龍淡淡道。


    眼見著如此場麵,陸辰立刻心動,這門指法的威力竟如此強大!超出了他目前的所有的劍法。雖說就在不久前他模索出了灰色劍芒的催動方法,但這門劍氣始終太過古怪,經常會不受自己控製自行遁去,而且,消耗也是極大,自己拚盡了所有的本源真氣,也才最多虛空造出六道戰劍來。


    而眼前的這門指法威力與灰色劍光大致相近,而且看樣子,消耗的內力真氣也不十分多。稱得上是極其實用的手段。


    “這門指法名為封神指,有著封天鎖地的威能,而且妙用無窮,全憑你的運用方式。也可以封鎖一個人的真氣穴道,或者氣力內斂,像我剛才那樣強力轟出,也是威力驚天,非同凡響。這門指法本來是我師門一脈獨傳,不過到了如今,師門已經人才凋零,必須不拘一格降人才,所以我才傳授於你。至於能學到多少,能有幾分造化,全看你的領悟了。”


    赤如龍說罷,又給陸辰講述了一些修煉要領,包括運用方式和多少妙用,直到陸辰不斷點頭稱是,才放下心來轉身離去。


    等到他漸漸走遠,陸辰才敢問道:“追風,你說你父親究竟師從何處,居然練就了如此恐怖的武功,依我看,最少也是神變境界的修為!”


    赤追風悻悻道:“我爹從沒告訴過我他師從何處,隻是偶爾談起過,剛才教你的哪找封神指,他也從來沒有教過我。所以,我到現在仍舊練得是戟類武功,整天帶個長戟來迴晃蕩。”


    陸辰當即道:“既然這樣的話,等我琢磨透這門武功,我在傳授給你就好了。”


    “嗯!”赤追風重重點頭,無疑,他也對這門封神指十分感興趣。


    畢竟,威力就擺在眼前,隻要是武者,都會心動。


    有了赤如龍的保證,陸辰的擔心也就少了許多,帶上赤追風雖然有些麻煩,但到時候自己就是百夫長,手下還要統領百人之多,沒有人幫手的話,訓練士兵將會困難得多。索性就帶上了赤追風,既能學到一門強悍的武功,還能有個照應。而劉詩塵則有著劉禦風和赤如龍的照顧,陸辰更是不用擔心。


    兩人迴到廳堂的時候,一幹人等還在喧嘩吵鬧,隻是飯菜早已大吃一空,所剩無幾。赤如龍給陸辰遞過一個善意的微笑,示意自己並沒有告訴劉詩塵這一秘密,這才令陸辰鬆了口氣,不再擔心。


    這一日,就在陰雨連綿中堪堪度過。


    赤追風隨後立刻趕迴去收拾自己的行裝去了,而這一切都瞞著劉詩塵,就連杜嵐杜炎二人也沒有告知,因為陸辰知道,以他們二人的大嘴巴,這個秘密絕對守不住,所以就一同隱瞞。看著他們一副無慮的模樣,在赤府上下玩鬧,時而下棋,時而戲雨,陸辰也頗感欣慰,覺著幸虧瞞住了他們,沒有讓他們受到困擾。


    相反,每一想到明日就要出發,陸辰心中就是忍不住的失落焦慮。


    赤如龍畢竟是一步步走過人世的長輩,很明白陸辰的感受,走了過去,安撫道:“年輕人,有些事情不能強求,還是坦蕩接受吧。隨波逐流,或許是心有不甘,但挺過這一切,你就會發現,也沒什麽,不過如此罷了。就像我當初身在軍中,總認為軍權和榮譽是至高無上的,直到追風母親去世,我才驀然發現,權力的誘惑也不過如此。隻要你心中還有一寸淨土,誰也不能束縛你的心思。”


    說這番話時,赤如龍原本內斂的氣質立刻消散於無形,突然間像是蒼老了許多,目光疲憊,聲音勞累。


    陸辰知道,這是心傷所造成的傷害。


    不過,這一鼓勵也起了不少作用,陸辰想了一通,終於念頭通達,心中暗想:不就是遠征討伐麽!咬咬牙也就挺過去了!詩詩還在等我凱旋歸來,到時候決不能掉以輕心,一定要憤然努力,要有所成就。


    當天夜晚,雨聲還未斷絕。


    陸辰就孤身一人,立於雨水之中,任憑冰冷的水滴打在自己的臉上,像是凝結了的雕塑一般,站在寂寥的天地之間。


    四周是一片的昏暗。


    冷清的風帶起他的衣衫,青衣飄飄,在雨夜中格外顯眼。


    他閉目凝神,腦海中不斷地重現著赤如龍施展出封神指金光颯然而出的那一瞬間。腦海靈台之中,藍金色的元神小人在他的喝令下翩然而起,照著心中記憶的片段,模仿起赤如龍的動作來,分毫不差!隻不過,這樣的模仿空有一副架子,陸辰還未將封神指中的精髓要點模索明白,始終也無法將最後一指模仿出來,每當元神小人就要發出那一驚天動的一指,就會戛然而止,怎麽也繼續不下來。


    明天就是出發的時刻,他下定決心,今夜一定要將這一門武功學會!


    蒼穹之中黑雲陰沉,天地昏暗無光,正是元神出竅的最佳時機。


    陸辰索性放開了來,也不怕有人看到,運轉起了自己的神魂,虛空幻化出三道藍色的浮影,看那模樣臉龐正與陸辰一模一樣!隻是臉上少了幾分感情色彩,都是緊閉雙眸,麵無表情。


    陸辰口中吐出一個“去”字,這三尊虛影就立刻舞動起來,一遍遍的將封神指施展而出,仍舊是每到了最後一步,都會生生停止了下來。


    看到這個辦法仍舊行不通,陸辰索性就盤膝打坐起來,心思百轉,靈台在短短的一個唿吸間,閃過無數的念頭想法,將那封神指的要領和精髓不斷地複刻,烙印,直至爛熟於心,拿捏到手,陸辰才又催動了三尊藍色虛影,繼續演練起來。


    這一下,立刻見了成效。


    起初仍舊是行不通,後來,三尊虛影演練的越加熟練,漸漸地揮灑自如。久而久之,那最後一步的壁障竟在某一個瞬間忽然被衝破,一尊虛影發出一指,神魂光芒轉眼間飆射而出,沒入烏雲之中,立刻消失的無影無蹤。


    “成了!”


    陸辰當即張開雙眼,三尊虛影合為一處,收了迴去。緊接著,陸辰也發出一指,一道肉眼難見的金光飄飄而出,如同絲線一般,轉眼消失不見。


    這一次,他運轉全部的神魂念頭,也不過才艱難的模透了封神指的其中一絲威能,邁出了最後一步,也是第一步。


    因為接下來,他還有更多的路要走,要去琢磨。


    但饒是如此,陸辰戲中仍舊是歡喜無比,掌握了這一門神技,堪稱一絕。這才安心的睡下,躺在床榻上,沒過多久,就鼾聲四起。


    這一夜,安然無事……


    第二天,陰雨停歇,豔麗的陽光灑下,還了寧安城一個溫暖。


    晨露微曦之時,陸辰便帶著赤追風起了個大早,趁著眾人還未醒,就悄悄的出了赤府,來到林淒影所在的流民街。


    三人一拍即合,一道出了寧安城門,向著南方行去。


    三人行,三匹馬,背後是難舍難分的寧安城,還有刺眼的陽光,順著杳無人跡的西風古道,就這樣悄然無聲的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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