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蹲炮的炮聲讓整個城牆上的賊匪們都被嚇到了,畢竟大家都是混綠林道的,以往最難對付的也無非是那些地方豪強和莊園主,可大家拚到頭也無非是看誰的人馬更多更狠,了不起對方私藏幾杆鳥銃罷了,而且還沒甚卵用。


    可是這火炮,大家向來隻聞其名,卻從沒見識過威力,但眼下這些靠近炮位所在,但是卻被家丁隊和刀盾隊死死攔住的賊軍卻是被震得耳朵嗡嗡直響,腦子一片空白。


    當鄭瘸子的吼聲響起來,他們才迴過神,這時候也有賊頭子喊起來,“殺過去,別讓他們放炮!”


    雖說被逼著當了炮灰,可是都打到這份上了,沒有賊頭子願意放棄,有幾個悍勇的頭目更是帶頭衝向了前麵那些黑衣黑甲的士兵。


    “都他娘的別怕,給老子穩住!”


    老何在刀盾隊裏吼著,他們後麵就是炮位,木蘭大娘子說過,沒人能衝到鄭瘸子和他的炮前麵,更何況高爺就在他們身後看著他們。


    這官軍的名頭值個甚,這一仗打完,大家通通都是高爺的家丁!


    刀盾隊裏的官軍都清楚,眼前的賊軍再瘋,也就那樣,頂過這最後的反撲,他們就勝了。


    刀盾隊主動前衝迎上了那些最兇悍的賊匪,接著便是拚命廝殺,他們在張貴手下時習慣了逃跑,習慣了當懦夫,可是如今卻個個都悍不畏死。他們身上有遮護全身的甲胄,有堅固的盾牌,有鋒利的鋼刀,能吃飽穿暖,有足額的餉銀拿,還有什麽可畏懼的!


    第一次河口堡的官軍們在逆風戰裏,不退反進,在他們的身後,持矛的家丁隊亦是緊緊跟上,反倒是壓住了賊軍們最後的反撲。


    鄭瘸子隻是瞟了眼反壓著那些賊軍節節敗退的刀盾隊和家丁隊,再次看向了前方城牆遠處被一輪炮擊打得有些發懵的賊軍大隊,這時候炮手們已經清理完炮膛,裝了開花彈,有快有慢地打了出去。


    虎蹲炮以往在軍中時,因為便於攜帶,往往都是帶上幾門作為隨軍炮火,鄭瘸子在高麗戰場時,便常常是先用虎蹲炮打出兩輪炮火後,大軍再進攻陣型被炮火打亂的倭賊。


    即便是鄭瘸子參加最大的一次戰鬥,軍中主將也沒有把所有的火炮集中使用,更加不會允許他們抵近射擊,往往是倭賊隻要出現在火炮射程內,就開始放炮。


    但是到了高進這裏,高老大的兒子,卻要求鄭瘸子集中使用炮火,更是必須讓敵軍進入最大殺傷威力範圍內才準放炮,明明是從沒接觸過火炮的樣子,卻偏偏顯得好像比他還懂如何運用火炮。


    ……


    城頭上,接二連三的炮彈砸落頭頂,接著便是一片的賊軍倒下,僥幸從第一輪炮火中活下來的沙得刁,看著四周一大片被淩空炸開的鉛彈鐵珠打得千瘡百孔的人馬屍體,神情呆滯。


    沙得刁是知道那鄉下百戶從駱駝城的武庫裏提走了五門虎蹲炮,可盡管他此時耳朵仍舊嗡鳴震蕩,但是他能肯定剛才那輪整齊的炮火絕不是五門虎蹲炮打出來的。


    先前城牆上始終沒有動用火炮,一度都讓沙得刁以為那些火炮不過是樣子貨,可是誰能想到那高閻羅居然這般能忍,直到這最關鍵的時候才動用了炮火。


    這時候,沙得刁四周,不時有被炮火掃落馬下的將門家丁從雪地裏爬起來,剛才那一輪炮火齊射,差不多覆蓋了大半馬隊,到最後有五十多騎直接被打翻,不過好在眾人都穿了重甲,除了十幾個倒黴的直接被鉛彈鐵珠打中麵門橫死當場以外,剩下的多隻是輕傷,重傷的也多是被受驚的戰馬帶著壓倒,摔斷了骨頭。


    隻不過人沒事,可是沒有披馬甲的戰馬幾乎全部被打殘了,即使不死也沒法用了。


    沙得刁隻是呆愣愣地看了四周一圈,便又有炮火的炸裂聲此起彼伏的響起,“跑,趕緊跑!”


    沙得刁喊了起來,接著便向後方拚命地跑了起來,天知道那城頭上還能不能再打出一輪剛才那種整齊的炮火。


    還剩下的一百多將門家丁在炮火聲接二連三地響起後,也都像炸了窩的馬蜂一樣亂糟糟地朝後方逃跑,這個時候誰他娘還管什麽戰局不戰局的,什麽狗屁輸贏能有自己的小命重要。


    城頭上,看著瘋狂逃竄的家丁馬隊,鄭瘸子歎了口氣,這些四條腿的就是跑得快,果然老爺說得對,這火炮就該集中使用,如果他手上有個四五十門虎蹲炮,剛才那一輪齊射就能把那兩百家丁馬隊全都留下來。


    “行了,別放炮了。”


    鄭瘸子看著讓底下炮手們自由開炮後,那東一炮西一炮地偏得厲害,要不是城牆外麵那些賊軍隊伍夠密,總能打著人,這兩輪炮便是打賠本了。


    鄭瘸子習慣了精打細算,那開花彈不是有錢就能搞來的,能省一點是一點。


    ……


    城牆外,隨著家丁馬隊的潰散奔逃,原本被驅趕向前的賊匪們也是紛紛掉頭逃跑,這個時候沒人覺得他們還能打破這古北寨,眼下活命才是最要緊的。


    城頭上還在拚命的賊軍們,那最後一口氣也被這城外的潰退給泄掉了,隨著第一個扔掉兵器,高喊投降的賊軍,幾乎是片刻間,整個城頭便響起了一片的跪地求饒聲。


    剛才最是兇悍的那些賊匪也是如此,他們此時跪在地上,壓根沒了抵抗的心思,他們本就是頂風冒雪才趕到這古北寨,隻修整了半日不到,便被拉來攻城。當“四海貨棧,金銀滿倉”的幻夢破滅,他們才發現自己渾身上下已然沒了半點力氣。


    “降者不殺。”


    高進的聲音傳到了前方的刀盾隊和家丁隊中,然後整個城頭上很快響起了整齊的高喊聲,“降者不殺!”


    然後這喊聲就像是瘟疫一樣,席卷城牆外的戰場,那些精疲力竭,踩著厚厚積雪逃命的賊匪們不斷有人就直接攤到在雪地裏,大口大口地喘息,既然投降不會死,沒人願意在這黑下來的風雪天裏逃命。


    這些綠林賊匪們都已經不再相信張堅這個把他們當成炮灰的主帥,誰都知道就算逃迴營地,等待他們的也許是那些家丁老爺們的屠刀。


    賊匪裏,還是有幾個聰明的賊頭子保住了自己的人馬,可他們同樣停了下來,看著逃到遠處重新集結成隊的那些將門家丁,互相張望了幾眼。


    “沒有糧草,在這關牆外麵,咱們撐不了幾天?”


    “就是迴大營,那張堅狗賊也未必會放過咱們,更何況糧草全在他手上。”


    “那你們說怎麽辦?”


    “既然高閻羅說了降者不殺,咱們幹脆投了高閻羅,拿張堅那狗賊做投名狀。”


    “那萬一要是高閻羅不收咱們……”


    “至少能活命,這關牆外的風雪你們不是不知道,沒有糧草輜重,一場大雪下來,馬都要凍死,你覺得咱們能逃迴關內去。”


    幾個賊頭子很快便做了決定,幹脆帶著全部人馬降了高閻羅,說不準不但能保住性命,還能得到重用……


    ……


    西城牆上,當木蘭親自帶著乙字隊的青壯登上城頭的時候,那些爬上來的張堅親衛,都知道這一仗他們徹底輸了,誰能想得到,這高閻羅派來的援軍來得這麽快。


    這時候城頭上,已經上來了一百多的駱駝城營兵,可是眼下全做了無用功,當南城那邊炮火聲響起,這些營兵的戰鬥意誌就已經渙散了。


    “大娘子,麻朵沒給您丟人!”


    滿臉是血的麻朵看著從城頭上紛紛往下跳的賊軍,樂嗬嗬地朝著木蘭說道,她身上的皮甲被開了好幾道豁口,還淌著血。


    看著城頭上不下數十的青壯和健婦屍首,木蘭盯著那些逃跑的賊軍,眼裏全是冷意。


    “麻朵,你做得好,來人,送她們去柳先生那裏醫治。”


    木蘭看著因為失血過多而麵色發白的麻朵,朝邊上的青壯們喊道,接著便是青壯們七手八腳地或扶或抬著那些受傷的青壯和婦人們下了城牆。


    ……


    四海貨棧的大堂裏,已經躺滿了傷兵,柳隨風和手下兩個郎中忙得腳不沾地,要不是還有那些古北寨裏的婦人充作副手,能幫忙清洗傷口,敷藥清創,包裹傷口,他們壓根就忙不過來。


    原本正處理完一批傷兵的柳隨風剛想鬆口氣,卻沒想到又來了一批,那打頭的兩個青壯抬著個粗矮壯漢,手都在發抖,“柳大夫,大娘子吩咐,您得救救這位麻朵姑……”


    柳隨風看清楚那粗矮壯漢的真容後,也不由呆了呆,這哪是什麽男人,分明就是個腰粗如缸的蒙古壯婦,身上挨了好幾刀,也虧得底子厚,不然換了普通人怕是早死了。


    “行,放這裏,我這就為她治傷。”


    柳隨風先看了一圈剛送過來的傷員,傷最重的幾個手下兩個郎中都能處理,他立即為那蒙古壯婦解了衣甲,清洗傷口後,然後用腸線縫合傷口,這時候什麽男女之防都是不存在的。


    “柳大夫,我婆娘他沒事吧!”


    柳隨風剛放下縫線,就見自己先前給治過傷的一名大漢直愣愣地盯著他,嚇了他一大跳,敢情剛才他縫合傷口的時候,這壯婦的男人一直在邊上看著。


    “刀傷我已經縫上了,就是失血過多,隻要能醒過來就沒事。”


    柳隨風看了眼唿吸平穩,身材肥壯的蒙古壯婦,然後寬慰了一句道,“貴夫人一臉福相,這底子也厚,應當是無事的,你且寬心等著就是。”


    “謝謝柳大夫,等俺婆娘醒了,再給柳大夫……”


    趙龍望著又去給其他人治傷的柳隨風,忽地跪在地上重重磕了個頭,叫柳隨風慌了起來,“你這是做什麽,救人治病,本就是我等醫者本分,快起來。”


    ……


    南城外,高進點齊了所有的騎兵,就連範秀安的兩百馬隊他也全部帶上了,邊上還有投誠過來的七十多賊騎,眼下賊軍大營空虛,那裏麵剩下的糧草是他必取之物,不然的話他可養不活那麽多俘虜,雖說他也能向範秀安購糧,可這賊軍上下都窮,榨不出多少油水來,所以能省則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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