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叔,我昨天聽塞巴說,往前不遠,就是蟒金部貴族們打獵的圍場,咱們等會要不要過去試試箭。”


    日頭升起,整裝待發的商隊前,高進朝老陳說道,昨天他和塞巴交易的時候,打聽了不少有關蟒金部的消息,比如商隊距離蟒金部的汗帳還剩下半天的腳程,而那圍場,便是塞巴提醒他小心誤入,裏麵有狼群。


    “你帶兀顏他們去吧,記得打頭黃羊迴來,那可是好東西。”


    老陳眯著眼道,那些蒙古貴族最喜歡酗酒打獵,像是蟒金部這樣的大部,確實有資格圈一塊地留作打獵用,隻不過他年紀大了,對打獵沒什麽興趣,而且高進的射術已成,隻能靠實戰來錘煉了。


    “你不擔心二郎去圍場打獵,會遇上狼群?”


    高進和高衝說過打獵之事後,魏連海朝高衝問道,那些大部都有自己的圍場,以供貴族們打獵,這草原上沒什麽兇猛的野獸,唯獨狼群可怕。


    “六七條狼罷了,他們四個人,還能怕狼。”


    高衝不以為意地說道,蒙古人的圍場裏雖然有狼群,但都是六七條狼的小型狼群,真要有大型狼群,早就叫那些蒙古人給殺光了,不然圍場裏哪有野物給他們打獵。


    太陽高照,一個半時辰左右,沿著烏蘭木倫河左側河道前行的商隊繞過一個彎口時,視野豁然開朗,沒有沿河的丘陵遮擋,有的隻是一大片生機勃勃的綠色草原。


    高進策馬打頭,一眼便看到前方草叢裏不時有黃影閃現,他知道那便是老陳口中的黃羊,這些羚羊在後世已經極少見,不像眼前大群大群地跑過。


    “是黃羊。”兀顏目力極好,看到草叢裏接連成群跑過的黃羊起碼有百來頭,不由目瞪口呆,他原本所在的兀良哈部地處貧瘠的漠北,哪裏見識過河套蒙古這邊水草豐美,黃羊成群的景象。


    “走,咱們過去打兩頭黃羊迴去。”高進朝看呆了的兀顏喊道,然後策馬向前方的草原奔去。


    “還愣著幹啥,趕緊跟上少爺。”


    麻猴子第一個反應過來,連忙催著兀顏他們上馬跟上,隻是上了馬以後才發現兀顏這個韃子騎術比他和李三精湛得多,一下子就把他們甩開,跟上了高進。


    ……


    白色的駿馬,四肢修長,鬢毛飛揚,跑動時更是極為優雅,隻是馬背上的主人卻比這匹神駿的白馬更加奪目,那是個眉目如畫,身材高挑的少女,手裏拿著角弓,另一隻手勒著馬韁。


    當白馬停下,少女身後的大隊人馬亦是停了下來,大約百人左右的隊伍,個個都是身著窄袖長袍,束腰帶穿長靴,腰掛箭筒肩掛長弓的年輕蒙古武士。


    年輕的武士們看向陽光下的少女,少女是蟒金部的汗王阿古達木的獨女娜仁托婭,是遠近聞名的美人,每一個還未娶妻的年輕貴族都想得到她的青睞,成為她的丈夫。


    感受著四周的目光,娜仁托婭精致的臉龐上露出了一絲厭惡,她從來都不喜歡部中這些年輕貴族,他們每個人都愛誇誇其談,鮮少有真本事。


    “主子,人都到齊了。”


    娜仁托婭身後,一名疤臉大漢甕聲甕氣地說道,他是這位汗王掌上明珠的護衛,他臉上的疤痕,便是因為曾經的一次護衛不力,被王爺一鞭抽在臉上留下的。


    “烏爾泰,讓他們開始吧,我自帶人去打獵,不想有人跟著。”


    娜仁托婭的聲音清冷,她已經十六歲,換了部中的其他貴女,早已成婚,隻是她父親寵愛她,才沒有讓她出嫁。


    “是,主子。”


    烏爾泰應聲道,然後看向四周那些年輕貴族武士,獰笑著大聲道,“都去打獵,別纏著我家主子,否則我烏爾泰的拳頭可不認得你們。”


    “烏爾泰,你這老狗,我……”


    “你想怎的?”


    烏爾泰大步走到了那名挑釁的年青武士身前,一巴掌便扇了上去,“再敢囉嗦,便砍了你的狗頭。”


    阿木爾氣得眼珠子都紅了,可是麵對猙獰冷笑的烏爾泰,他隻能咽下這口惡氣,因為烏爾泰是個瘋子,自從被王爺抽了那鞭子以後,他就像條瘋狗一樣守護娜仁托婭。


    龐大的隊伍很快散去,那些並不死心的年輕貴族們帶著手下武士往圍場深處策馬而去,想要射殺體型龐大的獵物帶給娜仁托婭,來彰顯自己的武勇。


    阿木爾憤憤地走了,他發誓一定要打幾頭黃羊迴來,算算時間,眼下正是黃羊遷徙,來圍場繁衍生息的時候,這時候的黃羊,雖然不如秋天肉質肥美,但是那些懷孕的母羊卻鮮嫩可口,是夏日宴會上王爺最喜愛的食物。


    “烏爾泰,你不該打阿木爾,以後等我嫁了人,便沒人能護著你。”


    娜仁托婭朝烏爾泰說道,阿爾木雖然是個欺軟怕硬的廢物,可是他的父親卻是部裏的大台吉,並不好惹。


    “主子便是嫁人,烏爾泰還是主子的護衛。”


    烏爾泰大聲答道,那個阿爾木在部中的年輕貴族裏最沒用,卻仗著家勢屢次糾纏自家主子,今天這一巴掌就是給他個教訓。


    “好,咱們也去打獵。”


    娜仁托婭笑了起來,刹那間四周護衛的武士們覺得這笑容便如鮮花盛開那般美麗,陽光照下那般溫暖。


    ……


    高進下了馬,黃羊善跑,而且極為敏捷,一有風吹草動,便會成群跑開。


    兀顏跟在高進身後,同樣提著弓,他還是頭迴捕獵黃羊,要知道黃羊在漠北很少見,他從沒見過這麽大群的黃羊。


    按著兀顏知道的台吉們捕獵的排場,這樣的黃羊群,自然是有數隊騎士負責驅趕,直到把這些黃羊趕得筋疲力盡,那些貴人們才會開弓射殺這些可憐的獵物。


    高進停了下來,此時他離著黃羊群在四十步左右的距離,再靠近了,就會被發現。


    麻猴子和李三大氣都不敢喘一聲地牽著馬,離著高進十來步的距離,生怕驚動了羊群,兩人看著那些矯健的羚羊,便忍不住想咽口水,自從被俘虜當了高進的隨從,他們才發現這輩子都沒吃過那麽多肉。


    左手穩穩地張弓,高進右手拈著羽箭,對準了一頭正在俯首吃草的黃羊,他拉滿了弓,弓弦繃緊得比滿月還圓,身後的兀顏看得心驚膽戰,生怕高進把弓弦都拉斷。


    黃羊比旱獺體型大得多,分量也重得多,弓太軟的話,即便射中了,也能叫黃羊跑了去,這是老陳教給高進的捕獵經驗。


    “這和射人是一個道理。”高進口中嘀咕著,老陳說過,射人的時候不要想著脖子咽喉這些要害,弓力夠強,箭矢夠勁的話,隻要射中身軀,不管是哪都一樣。


    高進鬆開弓弦,兀顏覺得耳朵邊就像炸了道驚雷一樣,震得嗡嗡地響。


    “中了中了。”麻猴子和李三歡唿起來,他們隔得遠,雖然也聽到弦聲響起,卻不像兀顏那麽震撼,他們隻看到高進撒手,那不遠處的一頭黃羊蹦躂起來,然後整個黃羊群瘋狂地逃竄起來,塵土漫天。


    黃羊的生命力旺盛,被高進射中的是一頭健碩的母羊,箭矢從前腿上方的身軀貫入,射了個對穿,可即便如此這頭受傷的黃羊依然奮力奪命奔逃,隻是它逃得越快,血液順著箭杆便留的越快。


    高進從麻猴子接過韁繩,翻身上馬便追向自己的獵物。


    被射中的黃羊隻是跑了一百米不到,便摔倒在了地上,身下的皮毛被鮮血染得通紅一片,脖子顫抖著,隻剩下口鼻裏還喘著氣。


    高進從馬上下來的時候,能看到腹部微微隆起的黃羊那雙靈動的眼睛裏對生的渴望,即便親手殺過馬賊,可高進此時卻有了一種不忍的情緒,這時兀顏到了他身邊,看到他的神情,拔出了腰裏的短刀,雙手奉給了他。


    “少爺,羊吃草,狼吃羊,咱們打獵也是一樣。”


    高進接過短刀,看著越發虛弱的黃羊,狠了狠心,一刀插在黃羊的脖子,割斷了喉管。


    把短刀還給兀顏,打獵前的心情蕩然無存,高進覺得自己有些矯情,可是他確實沒法繼續捕獵那些黃羊。


    兀顏默不作聲地收好刀,看著高進,讓他想起了自己小時候第一次親手了結獵物時的情形。麻猴子和李三沒心沒肺地跑到了死去的黃羊邊上,他們沒那麽多感慨,他們隻知道晚上迴去又有肉吃。


    “把羊放下。”


    突然響起的蒙古話讓高進迴過了神,抬頭看去,隻見前方不知道什麽時候多了一隊蒙古武士,打頭的是個年輕貴族,戴著牛皮手套,上麵蹲著一隻老鷹。


    看到蒙古人的瞬間,麻猴子和李三便丟了手裏的黃羊,拔刀護在高進身前,他們是逃卒不假,可卻是因為拿不到餉銀,還要被上司虐待才跑的。


    當兵吃糧,拿銀賣命的道理,麻猴子李三一直都懂,自從跟了高進,他們每日都能吃飽,還有肉吃,雖然沒拿到銀錢,可兩人相信,等迴了關牆,高進絕對不會食言,隻要他們好好幹活,便能過好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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