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嘉楠一番話,葉青青欣喜至極。隻是轉眼之間,嘉楠便化成了一縷煙雲,消散而去。


    葉青青一急,一個翻身,差點從床上翻了下來。


    葉青青連忙爬了起來,眼前哪來什麽嘉楠,什麽煙雲,房間依如往常。再瞧一眼窗外,早已是日升三杆,已快正午了。


    是夢?居然做夢夢見一個男生?


    葉青青羞的又小臉通紅。她走去桌旁,給自己倒了一口水。水杯下壓著一張紙條,紙條上寫著一句話:


    夢是假的,但誓言是真的!


    葉青青心裏一暖,小心翼翼地把這張紙條放進自己日記本裏。她忍不住想笑,但又不敢太過大聲,於是又鑽進被子,哈哈地蒙頭大笑。


    她的父親還是聽到了她房裏動靜,在門外敲門。


    “青青,起床了嗎?”


    “起了,爸。”


    “那趕緊,我們去一趟昨天送你迴來的人家,我們要去好好謝謝人家。他們家牛肉吃嗎?我去店裏拿點來。”


    “好的,爸,你看著弄,我先去洗臉。”說完葉青青又磚進被窩一陣傻笑。


    時間流逝,畫麵翻轉,隻是眨眼,便到了1999年的那個9月。那怕是個災難的月份。首先這天氣怪異,竟連下了一個月的大雨。玄山的山體出現了滑坡,好在那位置避開了嘉楠的奶奶家。但是連日的大雨,導致山裏玄河水位肆漲。玄河之水奔流,匯去山腳下的一口池塘。也是幾天的工夫,這池塘水就漫上路基,這般下去,怕是要倒灌進嘉楠的奶奶家。


    但眼下,這些卻不是最糟心的。斯家的一雙兒女去山裏玩耍後便沒再迴來。村裏組織人連日連夜地搜山,終於在河灘上找到了小女兒斯嘉麗,但其兄長斯嘉楠卻依舊下落不明。不過村裏人私下都說,既然小女兒是河灘上找到的,這大兒子估計也是落水了,隻是沒有小女兒幸運被衝去河灘上,恐怕是兇多吉少。


    9月3號,葉青青依如往常,早早就來到了斯家的四合院。她的父母都跟著一起來了。村長頂著黑眼圈,正安排一批人繼續上山去搜。幾位上了年紀的老婦人都去房間裏安慰嘉楠的奶奶,據說老人家已經暈了3次了,家裏人說要送她去醫院,她死活不去,說就要在家裏守著,直到找到她的小孫子為止。


    嘉楠的父親和母親都已經從城裏趕了迴來。據說嘉楠的父親昨晚在山裏搜了一個晚上,早上被人發現暈在路沿,現在正在被抬下來。衛生所的醫生已經早早到位,提者他的醫藥箱往路沿上跑。


    葉青青本來也想跟著上山找人,但她的父母不肯。她的父母知道她擔心,所以幫她去學校裏請了假,但隻允許她留在斯家,讓她看著昏迷未醒的小嘉麗。小嘉麗已經送去城裏的醫院看過,身體並無大礙,隻是一直昏迷不醒。既無大礙,他們就決定把小嘉麗先帶迴家中,畢竟斯家現在忙的一團亂,實在是無暇抽出人來在醫院守著一個無礙的人。更何況,小嘉麗在家中本就不甚討喜,嘉楠才是所有人心中所係。就比如說,小嘉麗迴家,也就她的奶奶和父親過來看了一下,她的母親以及其他親戚都忙著上山搜查,不曾過問過一句。葉青青心裏雖替小嘉麗抱不平,但眼下,她心裏心心念念的也還是嘉楠。


    大概是正午的時候,她聽見窗外隱隱有人在喊,“找到了,找到了。”


    她的心一驚而又一涼,她從不相信嘉楠會“兇多吉少”,但今日心裏卻莫名揣著悲傷。


    她聽到有幾個老婦人跑進院子裏叫了幾個壯丁走。中途說了幾句,她聽的不是很清楚,隻是偶爾抓到了幾個詞,“池塘···撈···哭···可憐···”


    這幾個詞就如釘子一般死死釘在她的腦裏。她是在很久以後,聽別人說起才真正理解這幾個詞的意思。嘉楠是被他母親撈起來的。當時所有人都在山裏找,隻有他的母親在山下的池塘裏拚命地潛水。據說當日,嘉楠母親抱著嘉楠發白發脹的屍體時,嚎啕大哭,任他人怎麽勸,怎麽分,她都死死抱著自己的兒子···所以,那幾個老婦人叫人來是為了把嘉楠母親拉開,好把嘉楠化妝入殮,讓死者安息。


    葉青青呆在嘉麗的房間裏,一直就駐守在窗戶旁。她不敢出去,就連這般站在窗戶旁看著院子裏的動靜都已快讓她窒息。不久,她看見了一群人抬了一個擔架過來,那個擔架上躺著一個人,上麵已經蓋上了白布。可是天作巧,那白布被風輕吹起一角,露出了嘉楠蒼白死寂的臉龐。


    葉青青心裏一抽,眼角滴淚,身體軟趴趴地癱了去。


    他,真的死了!


    她癱下去的身體被人接了住,她多希望這才是一個夢,夢醒之後,這接住她的人正是她心儀的嘉楠——


    可是,接住她的人是嘉麗。


    “小葉姐姐,你放心,我一定會救活我哥。”


    小嘉麗望著窗外,黑眸沉斂,剛毅堅決。看著她那番神色,葉青青忽然覺得,人死複生,並非天方夜譚。


    砰——


    葉青青一下子驚醒過來。頭頂那燈光太過刺眼,她不得不低下頭,撫著她的太陽穴。隻是低頭之際,眼裏的淚水卻又勸不住地往外湧。她抿了抿唇角,戴上手裏的墨鏡,至少這樣,她這又紅又腫的眼睛不會惹人注意。眼前是一條長廊。那廊太長,長的壓抑,好似人生的一條不歸路,走著走著,就不見了。


    此時,長廊的盡頭出現了幾個護士,他們正急匆匆地小跑而來,神色緊張。她聽著一個有些年長的護士嚴肅地道,“高醫生來了嗎?”


    另一個護士又道,“高醫生上來了,馬上到。還有馬主任也來了。”


    葉青青聽到“醫生”這詞時才恍然明白,這裏是醫院。醫院的某間手術室裏正躺著她的未婚夫。


    她跟她的未婚夫本是約好去一場旅遊,不想發生了車禍。她的未婚夫傷的慘重,被拖進這手術室都快10個小時了,還沒個結果。她一人坐在這冷冰冰的凳子上,焦急如焚,卻也心如死灰。


    “你怎麽還不起來,···腳怎麽了?小於,推個輪椅過來,小李估計是腳扭了····”那位年長的護士又急忙喚道。


    葉青青本無心去關心那護士那邊發生了什麽。可是她的右臂竟有一陣刺痛,她不得不用左手撫著右臂,狠狠地按壓,希望能緩解那錐心的刺痛。突然,她意識到了什麽,連忙起身走出座位,走去那長廊邊上。


    果然,眼前便是一位摔倒的小護士。方才那“砰——”一聲大響怕就是這小護士摔倒的聲音。


    葉青青意識到了什麽,連忙上前想去扶那摔倒的護士。


    但是,太晚了。


    另一位護士急衝衝趕來,她的手裏拿著一盤手術要用的剪刀。她走的也是很急,根本沒看腳下,不料,恰好踩到了一張不知何處飛來的抽紙。莫名,她的腳一滑,手裏的托盤掉落,一把小剪刀就毫無征兆地落去方才摔倒的護士上,在她的手上劃出了一道長長的傷口,鮮血湧出。那位護士這次嗷嗷哭了起來。


    那年長的護士貌似很是生氣,“真是越急越亂。快,拿紗布來。小王,你們趕緊去手術室,小丁,叫樓下那兩個實習生馬上過來處理。”


    “是。”


    “好”


    ·····


    葉青青低下頭,神色黯淡。她默默地坐去了與手術室較遠的座位上。


    她掀開她短袖,她右臂上那一輪月牙正慢慢從凸起之勢隱成扁平。她不知這是什麽,但至少它凸起之際,便是刺痛之時。方才如此,那不曾相識的小護士便腳扭了,還被剪刀劃出了傷口;昨日如此,便發生了車禍····


    車禍!為什麽她毫發無傷,而她的未婚夫卻命懸一線···


    難道她真的是災星,會把不幸帶給別人?


    方才那受傷的護士也好,手術室裏正在搶救的未婚夫也好,還有這幾年或死或傷的親人也好,這一切都是她的錯。她就不該活著,十多年前她為什麽沒有在玄河溺死?如果死了,她就不會害死嘉楠,不會害死自己的父母,不會害了她的親友。


    她越想越是心傷,垂下頭,一個人啜泣。


    她不知道她又坐了多久,隻覺得窗外的陽光淡了去。一位醫生走出了手術室,她慌忙摘下墨鏡,衝去醫生跟前,“醫生,我愛人怎麽樣了?”


    醫生疲憊地歎了口氣,“對不起,內髒受損太嚴重,我們已經盡力了。”


    葉青青呆呆地站著。她不是沒有想到這個結果,但是她接受不了。這麽多年了,她看過太多生死別離,早就千瘡百孔。好不容易,她以為她總算遇上一位可以承受她的良人,不想,今日卻又害死了他。


    難道這就是她的命運?她注定孤獨此生?


    “小葉姐姐,你放心,我一定會救活我哥。”夢裏小嘉麗的那句話突然縈繞耳畔。


    嘉麗?


    葉青青忽然想到了什麽,她突然抓住一旁經過的護士,問,“護士,這裏離j市遠嗎?”


    護士道,“有一點遠,做動車的話要2個小時。”


    她又追上那位剛走不遠的醫生,“醫生,醫生,我愛人還有多久?”


    醫生一愣,想了想,“不清楚。要看他自己了。”


    “好,醫生,我去去就迴,你們一定幫我讓他挺住。謝謝。”葉青青說完就慌忙往外跑,絲毫不管醫生那無奈的叫喚。


    “女士,女士,他···唉!”


    葉青青跑去醫院的一個窗戶旁,那裏的梧桐樹上站著一隻烏黑的烏鴉。


    葉青青喘了一口氣,連忙道,“煩請通知鴉仙,我要見嘉麗。”


    梧桐樹上的烏鴉好似聽懂了她的話,突然振翅起飛,嘴裏哇哇連叫。


    葉青青也不得閑,立馬跑下樓,上了一輛出租車,“去火車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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