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狐山位於落葉國,在一片蒼莽群山的深處,並無明顯特征,不認得的還以為是普通的小山一座。


    若是有人認得出此山,必將萬般謹慎,寧可繞路千裏也不願接近。


    緣由很簡單,靈狐山裏住著一頭巔峰妖靈程度的狐妖,已修煉了上百年。


    這頭狐妖被稱為靈狐大人,是落葉國最為兇殘強大的妖物,國主對其忌憚萬分,每年都要送來供奉。


    靈狐喜食人。


    尤其對童男童女最有胃口。


    於是落葉國的國主每年送來的供奉都是童男童女各百名。


    本就不大的國度,年年進貢的下場便是人心惶惶,以至於很多人都不願在繁育後代。


    明知道生下來很可能被狐妖吃掉,誰願意經曆生離死別,還不如不生。


    這一天,幾架馬車從山外而來,隱隱能聽到車廂裏有孩童的抽泣聲。


    第一輛大車最為安靜,並無啼哭。


    趕車的是個大胡子老漢,兩隻大手遍布老繭,那不是趕車留下的痕跡,而是常年使用刀劍所致。


    築基巔峰的氣息在老漢的身上起伏。


    車簾拉出縫隙,能看到裏麵坐著二十餘名氣息綿長的修行者。


    “快到了,都精神點,拚命的時候別猶豫。”趕車的老漢自言自語般說道。


    車廂裏傳來聲音。


    “放心吧鄭大叔,我們敢來靈狐山,就是來拚命的!”


    “這次如果除不掉那靈狐妖,我們落葉國將國之不國。”


    “破釜沉舟,為了落葉國百姓,我們九死不悔。”


    “我修煉三十餘年,就是為了來靈狐山報仇,我原本應該有三個親兄弟,卻隻餘我一人,每年都少一個兄弟的淒慘至今還常常夢到。”


    “靈狐山不除,落葉國早晚覆滅,希望我們能一戰成功,除掉狐妖。”


    “至少也得與那靈狐同歸於盡!我們人族活著,不是為了成為妖族之食!”


    車廂裏的修行者都有築基修為,他們此行的目的是奇襲靈狐山,擊殺狐妖。


    趕車的大胡子老漢先是點點頭,又搖搖頭,沉沉一歎。


    “希望如此吧,妖靈的實力太過強大,我們隻能盡人事聽天命了。”


    老漢的聲音帶著一種無奈。


    若非被逼到絕境,他又怎會召集這些落葉國為數不多的築基好手來與妖靈拚命。


    他年歲大了,深知一腔熱血的結果很可能是冰冷的屍體,但他又不能不來,否則,落葉國的人族將看不到任何希望,永墜深淵。


    車輪駛過,在群山裏留下深淺不一的車轍。


    如同長短不一的人生。


    有些人生而在世,注定是要搏命的,不搏,哪兒來的命呢。


    車廂裏沉默下來。


    不久後有個女子聲音響起。


    “這次的時機千載難逢,靈狐十八子盡數出洞,隻剩妖靈在靈狐山,錯過了時機,恐怕再難有機會。”


    “靈狐山可不止那十八子為高階妖獸,隻不過十八子均有變幻人身的能力而已,據我所知,盤踞山裏的高階狐妖不下百頭。”


    “隻要車隊接近那靈狐,我們就有機會出手,外麵的高階狐妖即便來援也要時間,以鄭大叔的法陣定可阻擋一時,而這段時間,是我們唯一的時機。”


    “我們聯手未必沒有傷到靈狐的機會,即便我們失敗,後麵的車裏也有祭品,料那靈狐不會為難國主。”


    趕車的鄭大叔聲音凝重道:“若能讓那些孩子們免於被吞食的厄難,我願以命換之,禁聲吧各位,靈狐山已經到了。”


    說話間眼前的景致徒然開闊,車隊行出樹林,麵前是一座綠意盎然的高山。


    這座山為環形山。


    山體中空,其內別有洞天,如火山般的形狀。


    山腳下是黑漆漆的洞口。


    洞口筆直,通往山腹。


    車隊來到洞外,趕車的鄭大叔與藏身車廂裏的修行者們全都緊張萬分,很多人手心滲出冷汗。


    他們不怕死,而是怕功虧一簣。


    車隊駛進洞口,仿佛沒入了漆黑的大口。


    當黑暗籠罩而來的那一刻,後麵的車廂裏傳來孩童們壓抑的哭聲。


    他們知道自己的結局。


    那是落葉國曆年來的慘劇,貢品唯一的結果便是被靈狐妖吞食。


    車輪發出嘎吱嘎吱的響動。


    地麵不平,而是鋪著一層細碎的白骨。


    這些白骨都是貢品的骨骸,血肉被狐妖吞食後,骨頭就成了鋪路的石塊。


    這條白骨路,鄭老漢不止走過一次。


    每當走在這裏的時候,他所有的憤怒會被完全點燃,兩眼遍布著血絲。


    可每一次,他都隻能隱忍。


    今天不必了,他老了,他要趁著修為還在的時候,趁著落葉國還在的時候,搏上一次!


    拉車的馬匹在山洞裏懾懾發抖,需要不斷鞭打才肯前行。


    洞窟裏的妖族氣息令得馬兒驚懼不已,不敢前行。


    最後需要趕車人下來拖著馬匹才能往前走。


    黑漆漆的山洞不算太長,但車隊走了很久,猶如走過一段漫長的歲月。


    藏在第一輛車廂裏的修士們握緊了刀劍,眼裏的光澤充滿視死如歸。


    前麵出現光亮。


    他們知道,那光亮裏便是靈狐妖真正的老巢所在。


    緊張的心緒,讓這些築基修士們忽略了一個怪異的現象。


    今天的靈狐山,安靜得出奇。


    沒有狐鳴,也沒有嘶吼,甚至一條狐狸的影子都沒有出現。


    漸漸的,鄭老漢察覺到不同之處。


    正在他疑惑之際,忽聞前方的光亮裏有山歌響起。


    翻山崗,越大澤。


    趕牛羊,忙奔波。


    阿妹編草鞋呦,皮襖最暖和。


    無盡海,有傳說。


    牧妖人,唱山歌。


    牧妖過山嶺呦,斬妖把酒喝。


    歌聲清脆嘹亮,帶著一股灑然之感,不似出於妖族之口。


    鄭老漢緊走了幾步,當先邁進光亮中。


    隨後,他帶著疑惑的表情徹底凝固在臉上。


    他看到了這輩子都無法想象的一幕。


    寬闊的環山內,站著一個玄衣青年,左手提著巔峰妖靈的頭顱,周圍,是無數狐妖的屍體。


    唱著山歌的青年,竟一個人,屠了靈狐山滿山上萬的狐妖!


    咕嚕一聲。


    被稱為靈狐大人的狐妖頭顱隨手丟於一旁,狐眼中,是恐懼驚悚與不甘疑惑所糅雜而成的目光。


    一身玄衣的青年一步踏出,再出現的時候已經立於山巔。


    隨著青年的身影起伏,有一道道妖魂煞氣追隨而去,匯聚於山巔,融入那一身玄衣。


    噗通一聲。


    鄭老漢跪倒在地,泣不成聲。


    車廂裏的修士們先後趕至,所有看到山腹中的畫麵之人,全都不約而同的呆滯半晌。


    他們不敢相信,強大又可怕的巔峰妖靈竟被人殺了。


    為禍落葉國多年的靈狐山竟被人屠空!


    山頂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見。


    過了許久,山腹才傳來激動不已的喊聲。


    “多謝前輩替我落葉國除妖!”


    喊聲中充滿了驚喜與感激,隻是人們並不知道殺妖的高手究竟是誰,事後鄭老漢迴憶起那首山歌,終於從中找到了玄衣青年的身份。


    於是在靈狐山的山腹裏,建起了一座高大的雕像。


    雕像手中提著狐妖頭顱,仰頭望天,器宇不凡,石基上刻有名字,很簡單,隻有三個字


    牧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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