篝火旁,酒壇空空。


    雲極拿出的兩壇酒後勁十足,雖然不是靈酒,卻比尋常的美酒要珍貴太多。


    畢竟是徐傲古這種築基上修喝的酒,對凡人來說難得一見。


    微醺之際,有人唱起故鄉的歌謠。


    傭兵們相繼唱和,聲音嘹亮,將一首小曲兒唱出了一股戰歌般蒼涼的味道。


    雲極品著酒,默默聆聽。


    他聽得出歌聲裏蘊含著一種濃濃的不甘之意。


    “猛將卸甲,悍卒歸田,如今的霽雲可還守得住疆域。”雲極輕語道。


    “疆域……霽雲還有疆域麽。”鬱婆婆慘然道。


    自從國主誅殺了鬱家,在鬱婆婆眼裏的霽雲就成了一處荒誕愚蒙再無疆域的混亂之地。


    “有將軍在,東山城就在,東山城在,霽雲東疆就還在。”


    老河的思緒紛飛到戰場,遍布老繭的大手狠狠的握著刀柄,道:“蠻人常年襲擾邊疆,霽雲東疆的小村小鎮已經被他們屠空了,對外說是馬匪所為,其實我們都知道是草原人下的手,不過沒關係,東山城才是東疆門戶,城不毀,霽雲的東大門始終牢固。”


    東山城地勢險要,居於兩山之間,是霽雲國東側的門戶,外接草原。


    東山城十裏外是東門關。


    建於山穀險峻處的邊關駐紮著霽雲國最善戰的邊軍,由老將樊虎坐鎮,以一關之地,拒草原人於山海之外。


    “我家,就在東山城。”老河兩隻眼睛直勾勾的盯著篝火,麻木道:“我這種武夫在霽雲沒什麽地位,盡管是練氣士,依舊被達官貴人們瞧不起……”


    身殘者不可為官,這是霽雲的規矩。


    勳貴們需要得體的儀容,滿腹的經綸,要詠得出先聖的至理,寫得出治世的文章,至於武力修為的強大程度,沒人在乎。


    甚至可以說很多權貴在刻意疏遠著武者乃至修行者,武官被歸類為一個單獨的衙門,而非與文官並駕齊驅的一派。


    以文治國,是霽雲國主的治國之道。


    這其中有一段不為人知又人人得知的緣由,被滅門的鬱家。


    鬱家以武立家,第一任家主輔佐先帝打下了偌大江山,更成為霽雲第一修行世家。


    可就是這麽一處武力最強的世家,在皇帝的屠刀下灰飛煙滅。


    鬱家的前車之轍,成了後來人的指路明燈,在霽雲,修武,遠不及學文。


    “東山城還好,有老將軍鎮守,西戎城才是混亂之地,說是西陲邊關,恐怕早成了拜火國的地盤!”


    一個長臉的傭兵憤憤道:“每年都送大批糧草至西戎,怎麽從來不見西戎有探親的百姓出關?坊間傳聞拜火國的狗頭軍早已屠空了西戎城,如今住在那裏的不過是拜火國的一群惡犬!虧得霽雲皇族還年年送糧送物,這和進貢有何區別?一群自欺欺人的皇族,大好江山早晚敗在他們手裏!”


    提及霽雲的兩大邊關,傭兵們長籲短歎,恨不得再次提刀上陣,隨軍衝殺。


    空有一身報複,卻無用武之地。


    “據說拜火國擅養惡犬崇尚火神,不知他們吃不吃烤狗肉,香,真香……”馬刀手裏掐著一隻烤得爛熟的野狗腿,大吃特吃。


    他坐在火堆旁,可奇怪的是很多人從沒注意到他,這一路走來,隊伍裏好像根本沒這個人一樣。


    “聽說拜火國的太子禍鬥將食火獸養進肉身,他總不會自己烤自己吃吧,那食火獸不就是牙上沾染著鬼火的野狗麽。”雲極打趣道。


    “東家說得對,太子禍鬥肯定不會自己吃自己,人家可是天下第一練氣士。”馬刀嘿嘿笑道。


    “他不行,人不人狗不狗的家夥,撐死算得上天下第一狗頭人,天下第一練氣士,不是你麽。”雲極一偏頭,嘴角帶笑望向馬刀。


    “東家真會開玩笑,嘿嘿,我哪是什麽天下第一練氣士,我連天下第一跟班都排不上號。”馬刀訕笑道。


    “馮元良的儲物袋就在你身上,用不用我幫你驗明正身呢。”雲極意味深長道:“刀魔。”


    一句刀魔,篝火旁變得鴉雀無聲。


    傭兵們驚疑不定,不知雲老板在開玩笑,還是那不入流的馬匪當真是傳聞中的刀魔。


    馬刀的訕笑漸漸凝固,他低頭啃了兩口狗腿,自言自語。


    “怎麽看出來的呢,我應該沒有破綻……”


    “是那片竹葉,原來客棧裏的火是你放的……”


    “不對,我以鐵線竹葉疏通了經脈才徹底恢複修為,期間不過一夜而已,而且那一晚你在外麵找羊,清晨才歸,你不可能發現我在午夜的修煉。”


    “應該是朱叁,他出言不遜聲稱盜取竹葉者必死,我自然得送他一程,你應該是從這一點看出的蛛絲馬跡……”


    “我知道了,一定是馮元良挨刀的瞬間,你以過人的眼力發現端倪,以刀風辨認刀體,再以刀體分辨出刀的主人,不得不說,你的觀察力遠超常人,竟始終記得我的刀。”


    “還有一種可能,你在冰封符凍住旱魃後故意不出手,誘我出刀,在風沙中捕捉到我的身影,多年沒動過手,刀都快不會用了,身手不如往年嘍。”


    “不過還得多謝你,沒有那塊靈石,世上就再無刀魔了,嗬嗬,嗬嗬嗬嗬。”


    馬刀的氣勢在此時徹底改變,不在是那個滿臉訕笑的街痞,而是一身殺氣的悍匪,他笑的時候,臉上的刀疤跟著扭曲,好像活過來的一把把利刃。


    等馬刀說完,雲極十分真誠道:“不用謝,靈石又不是白送,你的命是我的,我還要拿你做一個最強築基的標本呢。”


    咕嚕,一旁的老河喉結滾動了一下,他的額頭已經見汗,時刻準備著出手。


    在老河看來,此時的雲極正處於極度危險當中!


    如果馬刀當真是刀魔,想要救下雲極這位東家,老河連一成的把握都沒有。


    刀魔的強大與可怕,在練氣士當中如夢魘一般,揮之不去。


    “我的命,不好拿。”馬刀目光森然。


    “你說的甘當馬前卒,做人要講誠信不是,誠信走天下嘛。”雲極認真道。


    馬刀笑了。


    笑得十分開心。


    抓著狗腿狠狠咬了一口,道:“想要我當馬前卒,除非你的刀比我的刀快,還沒說你到底在什麽時候識破我的身份,究竟是馮元良死的時候,還是斬旱魃的時候,又或者是我沒察覺到的某一刻。”


    雲極沉默了一下,歎口氣,道:“你想多了,自從在沙鎮第一次見麵的時候,我就知道你是最頂尖的練氣士。”


    “不可能!”馬刀將狗腿摔在地上,眯眼道:“你我素未謀麵,怎麽可能看出我是頂尖的練氣士?”


    雲極無奈道:“自然是煞氣嘍,你那一身煞氣都要拔地十丈,整個沙鎮的兇神惡煞加在一起都沒你身上的煞氣重,你刀哥不是最頂尖的高手,誰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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