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真的沒人去找她的話,她可能都等不到春天來。”風伊洛稍微總結了一下,她神色凝重,連帶著所有人臉色都不好。在座的所有人,都從來沒想過顧陵歌會死。


    風伊洛也不想跟他們東拉西扯什麽放她自由,讓她自在之類的冠冕堂皇話。她當然知道顧陵歌在想什麽,她想要什麽,她想做什麽,她甚至連她在幹什麽她都猜得到。可問題是她目前的身體狀況,她想的那麽些東西根本就實現不了啊。


    “今年的冬天真的是太冷了啊。”雲瀾輕輕的歎口氣,說出來的話一點也讓人開心不起來。因為手上常年拿著銼刀,她已經習慣了,但現在隻覺得這銼刀真的冷,冷到她心裏都在痛。她今年不過十六,要她接受死亡,還是太早了。


    “那不如,我們先跟上去吧,就遠遠的保護著,不上前,不幹涉,不插足,不……不放棄。”雲繁沉思,伊墨攥緊她的手。他感受到她手心裏褪去的溫度,熱度抽離之後的整個手好像冰塊,她心裏應該也是差不多的溫度才是。


    “也行。”穆壹拍桌子定下來。要想讓顧陵歌不察覺到他們是困難的,但他們並沒有惡意,大不了到時候去了先跟顧陵歌說一聲,實在不行那就隨時換人,主要能夠看得住她,他們才不會介意要用多少人。


    “有人能夠聯係得上湖月嗎?”某種意義上,風伊洛並不擔心顧陵歌的安危,她就是再有一倍的傷,要抓她也還是要花很多功夫。主要她身上的傷拖不得了,再這麽下去,治愈的可能小不說,還可能讓她難受異常,根本就是得不償失。


    “不行,還是沒有他的一點消息。”穆壹搖頭。這湖月也是個有種的,敢跟皇帝對著幹,還一跑就讓人找不到。“也迴山上問了,沒有人知道他的消息。”這就讓人很是苦惱。


    “這樣的話……”風伊洛自己有身孕,是經不起舟車勞頓的,伊墨現在也是有雲繁,順便捆綁一個武館,也動不了,那就沒有能夠跟上顧陵歌了。


    “還有一件事。”一直沒說話的穆老三好像突然開竅了一樣,突然出口道,“今兒我們都在這,皇帝勢必是知道的,那我們要怎麽瞞過他?”自從他們決定撤出自己的人手不追著顧陵歌之後,卿睿凡就加強了留在慕雲閣的人馬,雲繁知道但沒有理會,這種事情就算是打跑光了,也還是會再來一批,一批一批又一批,就會變成噶韭菜現場了。


    所以自那以後他們就沒有再聚了,平常就隻是讓個人捎個信,也不作其他的打算。但是雲繁倒是考慮到了這一點,抬手讓人端了個桌子擺在院中,這時候雪已經停了,銀裝素裹,千萬雪白的,也實在是讓人心曠神怡了。


    “咱幾個入了年還沒有好好聚過,今兒好不容易得了閑,穆兄弟家也沒什大事,慕流兩鋪也還算是平穩,故今日重聚一堂,熱鬧熱鬧,又與旁人何幹?”雲瀾把銼刀收進乾坤袖裏,臉色紅撲撲的,眼旁的祥雲生動起來,嬌俏可人,聰明伶俐。


    “古人有雲,‘人生不相見,動如參與商.今夕複何夕,共此燈燭光.少壯能幾時,鬢發各已蒼.訪舊半為鬼,驚唿熱中腸.’”穆叁甩了甩袖子,正正自己的發冠,臉上也是小意溫情,看著雲瀾的模樣,心裏有一道門打開,悄無聲息的,又關上了。


    “那倒還不到半為鬼的地步來,但畢竟相逢不擇日,相聚不在籌,既然遇上了,那就好好聚聚。”穆貳聽到那鬼啊神啊的雖然有點瘮得慌,但有肉吃就是好事情,在這邊傻傻的等就沒必要了。


    雲繁安排的是火鍋,拿了個大鍋,下麵加了點炭火燒著,一時間歡聲笑語不斷,也很讓人放鬆,說起來真就是一家人的普通相會。穆貳喝了一大碗酒,靠在太師椅上仰頭看天,今兒無月有星,風吹得緊,這些人也都沒心沒肺的,但最終,值得了。


    九王府。


    最近雲霜有些不舒服,身體太差了,偶有一日參加了個官夫人們的遊園會,迴來就給吹病了。本來以為隻是簡單的沒禁得住而已,但後來才發現,是有人在背後嚼舌根,說什麽雲霜使詐上位,沒為九王生育個一兒半女的,就連管家都不得行,老是被妾室搶了風頭,還說什麽縱容寵妾滅妻,這九王爺也不是個什麽好人。


    前麵的雲霜一並全都吞下去了,她自知不必與那上不得台麵的妾室爭什麽,在外麵她吃了癟,在家裏總有機會。但有人說卿睿揚的不是,她心裏就不舒服了,自己放棄了所有選的乘龍快婿,卿睿揚也總還是讓她感受到了安定感,也總還是給了她一個家,相敬如賓在他們這裏雖然不是好話,但已經是很大的進步了,所以,沒有人能夠在她麵前詆毀卿睿揚,一個都沒有!


    她和她們爭論了幾句,各家夫人臉上都不好看,後來也不知道是誰,找了個由頭讓她在院子裏走了好幾圈,迴來不受風寒才真的有鬼了。


    卿睿揚知道這件事,當天晚上就去了妾室院裏,讓府裏的人又是一陣唏噓。王爺可不管這王妃做了什麽,還是雷打不動的宿在別處。王妃這風寒就白受了,這什麽瞎眼玩意,根本就不得王爺器重,白白讓自己在床上反反複複的燒來燒去,再把身子給搞壞了才真的是可惜。


    但實際上,卿睿揚第二日就發賣了那造謠生事,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妾室,把府裏上上下下的奴仆都訓了一遍,更是守在雲霜身邊,不管她怎樣都沒走,幹什麽都絕對不離開她的院子,這府裏風向又變了


    雲霜那時候迷迷糊糊的,總覺得自己是在做夢,心裏想著反正也是假的,那就好好撒一把野。那幾天真是小女人樣子十足,聲音軟軟糯糯的,臉色紅撲撲的,笑起來像春日山桃,哭起來又是梨花帶雨,要是受了委屈還要把身子翻過去拿個纖細的背影對他,搞得卿睿揚哭笑不得。


    他也是在最近才發現,雲霜終究還是個女人。她可以跟顧陵歌出生入死,幫她抵擋所有敵意和震顫;但她同時也是個女孩子,會因為自己的關懷而感動甚至撒嬌,偶爾一次的話,可以說是很可愛了。


    但她一旦咳嗽起來,就會讓卿睿揚心頭痛,甚至有想替她受了的意思。但他隻能無力的拍著她瘦骨嶙峋的背,臉上的五官都快要皺到一堆去了。雲霜會輕輕的牽著他的衣角,然後慢慢握緊。她也想勇敢一點,但一碰到這個人,什麽計劃什麽決心都亂掉了。這是她,豁出命去換來的男人啊。


    她何嚐不想像顧涼月卿睿廷那樣相知相惜相偕相伴,但她不敢。她覺得自己占了顧陵歌的好處才嫁給卿睿揚,也是因了自己的計謀而終生有愧,不得始終,她也很煎熬,但她從來不後悔。


    一輩子裏總有些事情是值得博一把的,隻要下得去決心,什麽樣的結果都自己受著那就行了。她嫁進來,已經是求仁得仁,剩下的都是自己造的孽,就是死,也是她該得的因果,所以她受著,等著,因為除此之外,她也找不到自己活下去的目的了。


    顧陵歌救她的時候曾經無比認真的問過她到底後不後悔,她說沒有,是真的沒有。因果報應,全是應該應該。隻如今自己病著,真實寧願長病不複醒,至少她能每天看到他,就算說不上幾句話,至少,他沒有去別的地方,已經足夠了。


    “王妃?王妃?”卿睿揚不是很明白為什麽雲霜的病老是不好,但他願意陪著她,雖然他也不想她煎熬。現下又發起熱了,這人燒得糊塗,已經開始說胡話,他心裏有些納罕,這人武功高強,該是不至於的才對啊。


    “不……主子……我沒有……”雲霜夢見顧陵歌站在她麵前,一把長劍指在卿睿揚的喉頭,看得她心裏突突的跳。她聽見顧陵歌問她要不要離開卿睿揚迴琉璃莊,是不是已經忘了自己是個江湖兒女的事實了,是不是要把一生都耗在卿睿揚身上,要是他早死或者他還是一樣的折磨她,她要如何自處?


    她聽見顧陵歌說,與其等到將來卿睿揚把雲霜折騰得不像樣子,還不如現在就殺了一了百了。看到顧陵歌長劍一橫的那一刻,雲霜眼睛都直了,她用自己好久都沒有用過的輕功跑起來,站到顧陵歌和卿睿揚的中間,聲淚俱下的說著對卿睿揚的喜歡。


    但在卿睿揚聽來,就隻是隻言片語。他聽她說:“九王……喜歡……”“九王……珍寶……不要……求求你……不要啊……”他一邊拿著布巾給她擦去臉上的汗和淚水,麵如冠玉手上穩健,一邊心裏翻江倒海不是滋味。


    他不知道她夢到了什麽,但能夠確定是和自己有關係的。雲霜,是在為了自己跪下求人嗎?自己,真的這麽重要……嗎?


    胡亂折騰了好一會,雲霜終於安靜下來,臉色潮紅的睡去了。卿睿揚看看外麵已經暗淡下去的天色,自己脫了衣服,躡手躡腳的爬上床,把跟個湯婆子一樣的人摟在懷裏,滿足的歎息一聲,睡去了。


    等這件事過去,他給她好好買一件慕雲閣的黑底白邊金絲團雲繡仙鶴鬥篷吧,和自己的那一件,剛好配個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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