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二章 往事不可得


    “先莫要計較那些了,先給月兒看看究竟怎麽治一治吧,稍後的事本王自有分辯。”卿睿廷隻要不是對著顧涼月,就不可能存在好聲好氣,尤其是現在這種兇險時候。風伊洛自然也是個拎得清的,看她這驚厥之狀,隻能排開銀針包給她紮針。


    好容易人救過來了,顧涼月卻是雙臂一張撲進了風伊洛的懷裏。嚶嚶嗚嗚的哭了一陣子,然後讓萃琦遣退了下人,一雙紅得跟受了驚的兔子似的眼睛,濕噠噠的看著卿睿廷:“王爺也先迴避吧,妾身有話要對洛姐姐說,王爺在場多有不便。”


    卿睿廷看她都這樣了,哪還能不依她?但想到她的心思,還是勸了她一句“別太激動”。她擺擺手,他隻能隨著萃琦一道出去。但他始終還是放不下,隻迴到了擺放在院子裏的美人榻上,上麵因為陽光所以還有點暖意。他突然想起來今天上午卿睿揚跟他說的話。


    “洛姐姐,這可怎麽辦啊。”顧涼月一直都是遊刃有餘的,很少有能夠觸及到她情緒底線的東西,現在看來是真的慌了。風伊洛聽完她的描述,一時間也隻能感歎出一句造化弄人。她也隻知道佩瑤死得蹊蹺,但不知道後麵有這樣的隱情,而且,如果顧涼月說的是真的的話,那麽卿睿凡從太子時就在謀劃毀掉琉璃莊了,至少比她以為的時間早很多。


    “暫時不會有事的。”風伊洛雖然也心神不寧,但她現在能做的隻是盡量穩住顧涼月。她本就體虛,懷的又是孿子,可經不得一點變故,是以她隻能寬慰為主。仿佛這話說出來,她們倆都能信的樣子。


    “清河在她身邊,伊墨也在幫她調養,這段時間應該都沒關係。”她自己都是昨天才知道清河的身份,顧涼月就更不可能知道了,聽她說完,心裏到底是平靜了一些。


    “現在的問題是,我不知道如何自處。”這也是為什麽顧涼月會把卿睿廷喊出去的原因,到現在,卿睿廷都不知道顧涼月是顧淮的養女,至今都不知道她當時為了他下長陵的時候受了多少苦。倒不是說這些重要,主要是,如果這一切都攤開來,那她和雲霜的身份都會變得感尷尬尬。


    “以我的意見,就是和盤托出,十王爺應該也不會怎麽樣。他愛重的是你,而不是你的身份。”風伊洛隻當她是一時給氣傻了,所以細細的替她分析。她都能夠懂,這兩個人心裏在想什麽她多少都能夠猜到。這一切雖然令人難以接受,但始終,都會過去的。


    “我知道這一點。”可能是明麵上示愛,顧涼月臉上不可避免的飄了紅霞,但她的憂心並不在此,“前段時間,王爺和我商量之後進過宮,想著姐姐這樣杳無音信,所以誇了大話,想要把我腹中的孩子,分一個給皇上養,以後好為他分憂解難。”


    “我擔憂的是,若是皇上這般心機深沉,那肯定用不著我們去分憂,我們的這個舉動,說不定還是僭越的大罪。”顧涼月從未懷疑過卿睿廷,從她下長陵的第一天她就知道,這個男人絕不會背叛她。但若是皇帝是這般城府,那這個孩子,不送也罷。


    “嗯?你們還起過這樣的心思?”風伊洛鬢邊的青筋挑了挑。她知道顧涼月一向膽大,但也沒有想到會她會促成這樣的事。卿睿凡的心思如何都還兩說,她們兩夫妻能合計出這樣的事情就已經很奇怪了。


    “嗯。”說到這個顧涼月就頭痛,但她也知道這件事隻能從長計議,所以輕飄飄的把這件事揭過,開始談起怎麽養胎的問題來。風伊洛見她有自己的考量,便也就沒說什麽,隨著她多說了些注意事項。


    雍元殿。


    今天卿睿凡剛下朝,本來說讓藍衣宣顧淮來的,突然想起自己罰了藍衣這兩天不在跟前侍候,便自己宣了人進來。


    顧淮被帶上來的時候,看著這年輕的帝王,突然啐了一口。他看著滿殿的金碧輝煌,雕梁畫棟,他曾經無數次魂夢縈繞的地方,就是在這裏,佩瑤的所有消息被那個人輕飄飄一句“閉嘴”而掩蓋過去;也就是在這裏,他和顧陵歌的未來都失去了所有的顏色,從此之後隻有報複和晦暗的灰黑。而現在,那個人的兒子就站在自己麵前,像兩年前一樣,坐在金黃龍椅上,靠著精美刺繡軟墊,一臉似笑非笑的樣子,看了就讓人作嘔。


    卿睿凡沒有帶一絲情緒的打量他。顧淮比兩年前更加的瘦小,頗有些形銷骨立的樣子,他也是落拓,他心裏就越能夠平衡,好像通過虐待他,他能夠替顧陵歌找補迴來什麽一樣。但並不是這樣的,顧淮這個人就算是再蛇蠍成性,他和顧陵歌,始終不一樣。


    甚至說,他何德何能,能夠有顧陵歌這樣幹淨純善的女兒。


    “聽說顧大人最近的日子不怎麽好過啊。”卿睿凡拿起案邊一份黃色的奏折,上麵是關於江南汛期的提前預測,每年都是這樣,他看著都是千篇一律,但他不想看顧淮。這人雖然還是那種斯斯文文的樣子,但他周身的氣質,現在更像是窮兇極惡的地痞流氓。


    “皇上說笑了,草民過成什麽樣子,也始終比皇上孤家寡人來得好。”顧淮也算是個聰明人,抓住了人的痛腳就絕對不會放手,恨不得給人撕下兩層皮來。“左不過,草民還有個好女兒等草民迴家呢,有這個女兒,草民可沒什麽不知足的了,畢竟人哪,不能太貪心,既要硨磲又要寶珠的,可不會有好果子吃呢。”他快兩天水米未進了,說起話來有些吃力,拉扯著嘴皮幹裂得很,但他很樂意看皇帝吃癟的樣子。


    但卿睿凡還是那樣巋然不動,甚至連拿著折子的手都沒有一絲顫抖,他隻是瞥一眼帶顧淮來的人。那人會意,轉身就是一巴掌扇在顧淮白皙的臉上,白麵書生刹那就變成了花卷書生。顧淮還想再說什麽,那人直接把他的下巴給卸了。


    “朕見你,除了你那個寶貝女兒之外,沒有任何別的原因。”卿睿凡故意咬重了“寶貝”二字,他看到顧淮都那樣了還想扯出一個笑容,突然就覺得心裏一陣難受。“你幹了什麽朕心裏清楚,你也知道,但你肯定不知道的,是佩瑤那件事情的後續吧。”


    顧淮這個人是個惡棍。他能夠因為佩瑤的離開而創建琉璃莊,一步一步踏實卻迅速的入了他的眼,讓他引為威脅,自然是有點實力和能力的,從管理和與人交際的角度上,卿睿凡承認他是個人才。但這並不能掩蓋他做下的那些個醃臢錯事。在琉璃莊的瘋狂擴張中,他對外人的鐵血手腕也就罷了,但對於他和佩瑤唯一的孩子,還能這樣心狠手辣,這是連卿睿凡都沒有想到過的。


    在正常人的眼睛裏,就是因為妻子去世了,留下的骨肉才更應該得到好生嗬護,別說掌上明珠,就是要星星要月亮都應該寵著。因為這個孩子是妻子和他的唯一連接,也是他們愛情的延續,隻要她茁壯成長了,才能夠對九泉之下的妻子有個交代,心裏才會更加妥帖。


    但顧淮還生生的就是個異類。如果說他在顧陵歌三歲之前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琉璃莊上,那麽隨著顧陵歌的成長,很多事情就必須要向她那邊傾斜才對。但顧淮不是。如果說他愛顧陵歌,但他所查探到的資料裏表示:沒有一個父親對女兒做得出那些豬狗不如的事,但要說他不愛顧陵歌,顧陵歌又活到了這麽大。


    因為先帝夫婦的關係就算不和睦,也一直都沒明顯衝突,他們幾個兄弟之間也甚少紅過臉,所以他就以為所有的親情應該都和他的一樣,但是有了顧淮這個例子,他又猶豫了起來。


    “唔唔唔……”卿睿凡聽不清楚他的話,便又讓人給他把下巴裝迴去。顧淮的眼神比剛進來的時候鋒利了很多,因為激動,臉上都是紅暈,聲音也是可以分辨得出的顫抖,“皇上那個時候那麽小,還知道瑤兒的事?你知道什麽?告訴我!快告訴我啊!”因為嘶吼的緣故,他的脖子也變得通紅,看起來像舍棄了所有,隻為同歸於盡的亡命之徒。


    顧淮不是好人,但絕對是個好丈夫。


    “別急,你越是著急,朕越不想說。”卿睿凡也沒怎麽計較他的不恭,反而慢條斯理的看起了折子。顧淮又被卸掉了下巴,話都說不出來,卿睿凡也不開口,一時間大殿裏安靜得很。


    等他看完折子,拿起朱筆,手上一點抖動都沒有,寫了個“可”之後,看著顧淮跟外麵紅漆木門一樣的臉色,突然感到了一絲快意。


    顧陵歌當年,也該有人這樣給她伸冤的才是!


    “朕不會告訴你的,朕要你這輩子,都活在對佩瑤的絕望裏。”卿睿凡說完這句話,揮手讓人把他待下去。他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在還能自控的前提下,他來到了風嵐宮。


    璃夏一看他這鍋底灰一樣的臉色,心裏歎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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