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ont size="4" face="黑體">一</font>


    深夜,沒有月亮的深夜。


    假如從夜色初臨開始飲宴,深夜,就是飲宴結束的時候了。


    因此,在沙大戶大廳的飲宴,正是結束的時候。


    沙大戶的飲宴,當然是招待中原鏢局的貴賓了。


    而沙大戶的飲宴結束,要離席的,當然是中原鏢局的一行保鏢人馬了。


    當各位保鏢的人站了起來時,沙大戶卻忽然又舉起了酒杯,說道:“有一件事,我感覺很抱歉。”


    “沙兄盛情招待,我們感激已經來不及,沙兄又何來歉意?”百裏長青抱拳說道。


    “酒菜淡薄,總鏢頭賞光,已經是很給麵子了。所以,這件事我一定要自己罰酒一杯,以示歉意的。”


    “是什麽事?”百裏長青說。


    “是寒舍太小了。”


    “太小?太小也跟沙兄道歉有關?”


    “當然有關。”沙大戶一幹杯中酒,說道:“因為太小了,所以隻能招待貴鏢局的三個人而已。”


    百裏長青還沒來得及說話,雜貨店的老板就搶先說出來:“沒關係,我那邊可以招待兩個。”


    宮素素也搶著道:“這兩姊妹,就住我那兒好了。”


    棺材店的老板,也搶著道:“各位如果膽子大,不怕睡棺材的話,我那裏也可以住一、二個人。”


    百裏長青當然隻有感激的份了。


    於是,中原鏢局的人,就被分配開了。


    其實,應該說是中原鏢局的力量,就被分散了。


    x x x


    雖然是沒有月亮的深夜,沙大戶門前的鏢車,還是可以依稀辨別出位置來。


    不但鏢車依稀可見,連守衛著鏢車的人,也約略可以看出。


    其中一個守衛,忽然凝視著不遠處的花叢。


    他看到一條人影一閃而逝。


    他沒有哼聲,因為他以為自己眼花了。喝多了酒的人,通常都會眼花的。


    不過,就算他想哼聲,他也哼不出來。


    因為一枚細小的金針,早已從人影消失的花叢飛了出來。


    這枚金針,當然是飛向這名守衛的咽喉了。


    所以他除了瞪大了眼睛,右手掙紮著想拔刀之外,他連叫一聲都叫不出來。


    跟著,二把刀的刀鋒已經割開了另一個守衛的喉頭。


    而另一條繩索,也在同時套牢了第三個守衛的脖子。


    而夜,依舊是寂靜無聲。


    x x x


    雖然是深夜,宮素素的住所卻明亮一如白晝。


    在深夜中,屋裏的燈火,通常都會給旅人無限的溫暖與親切。


    起碼,中原鏢局的兩位女鏢師,就有這種感受。


    因此她們一踏入宮素素的正廳,就感到很舒服。舒服的人,通常都想表達一下她們的感受的。


    宮素素隻是微笑著,靜聽她們對主人和主人住所的讚美。然後,她才說話:“難得遇到二位姑娘,我們再小飲一番如何?”


    人在舒適溫暖的環境裏,會拒絕這種邀請嗎?


    當然不會。


    所以宮素素就用力的拍了二下手掌。


    於是,小菜淡酒,一下子就擺在桌上。


    端菜端酒的,是個老嫗。


    假如細心的觀察,就會發現這個老嫗的步履非常矯健,一點也不像老人。


    而假如能撩起老嫗的裙腳,就會發現老嫗的雙腿,光滑嬌嫩一如少女。


    這些,當然是兩個女鏢師注意不到的。


    她們不但沒有注意這些,而且連一點戒心也沒有,宮素素一敬酒,她們舉杯就幹。


    老嫗的反應很快,馬上又替她們斟上第二杯。


    第三杯。


    第四杯的時候,老嫗忽然舉起右手的酒壺,猛然砸向她右邊的女鏢師。


    這個女鏢師臉色大變,想舉起右手去阻擋。隻可惜,她忽然發現,她的右手竟然舉不起來。


    她的臉色實在太難看了。


    她不知道,坐在她身旁的同伴,臉色比她的還難看。因為她的頭,已經被老嫗的酒壺擊出了血花。


    而她的同伴,想舉手幫她阻敵,卻連一絲力氣也沒有。


    她忽然發現自己的四肢全都麻木了。唯一正常的,隻有聽覺。


    她聽見了宮素素陰冷而得意的笑聲。


    x x x


    宮素素住所的燈火,忽然全都熄滅。


    夜,似乎更陰森了。


    x x x


    陰森的不隻是夜色,還有棺材,還有趙瞎子的笑聲。


    “你們敢睡嗎?”趙瞎子的說話聲也顯得很陰森。


    “當然敢,我們走江湖走慣了,連墳墓邊也都睡過,怕什麽棺材?對不對?”鏢師撞了撞他的同伴說。


    他的同伴馬上接嘴:“當然對,何況這棺材還是新的。”


    “就是新的,我才問二位敢不敢睡。”


    “為什麽?”


    “因為新棺材,通常都是用來裝剛死的人的。”


    “你別開玩笑。”


    “你以為我在開玩笑?”


    “難道你不是?”


    “他不是。”


    最後一句話,是從一副棺材裏忽然冒出來的。


    兩個鏢師禁不住嚇了一跳。


    就在他們被嚇一跳的時候,棺材裏便飛出來一個人。


    而趙瞎子的雙手,也變成爪形,抓向他麵前的鏢師。


    “砰砰”兩聲,兩個鏢師的生命便結束了。


    趙瞎子伸手一邊扶著一個,用力一推,鏢師的兩具屍體,不偏不歪的,落在兩副新棺材裏。


    趙瞎子的臉上,露出了笑容,他對著從棺材裏飛出來的人說:“小叫化,不賴吧?”


    “當然不賴,這種角色,也配出來保鏢?”


    “你以為他們配作什麽?”


    “就是這個,”小叫化伸手一指,說:“隻配睡在棺材裏。”


    趙瞎子說:“你說得一點也不錯。我看不止是這兩個,所有的人都隻配睡我的棺材。小叫化,還有幾副棺材是空的?”


    “好像不多了。”


    “當然不多,隻剩六個而已。”


    “六個?有這麽多?”


    “雜貨店裏有兩個,老沙那裏有兩個……”


    “老沙那裏為什麽隻有兩個?不是三個嗎?”


    “三個?難道你想把我們的老大也殺了?”


    “我怎麽敢。”小叫化說:“這隻有四個,還有兩個是什麽人?”


    “你忘了大牢裏的牛肉湯和西門吹雪?”


    “我怎麽會忘?誰能忘得了西門吹雪?”


    <font size="4" face="黑體">二</font>


    是的,誰能忘得了西門吹雪?


    起碼小老頭就忘不了。


    一做完小老太婆那件事之後,小老頭就忙不迭的催促著小老太婆,說:“該去救西門吹雪了吧?”


    “當然。現在去救,正是時候!”


    “為什麽現在正是時候?”


    “因為黃石鎮上的人,現在正在用盡方法對付中原鏢局的人,一定不會派人看守他們的牢房。”


    “中原鏢局的人會被他們殺死嗎?”


    “大概吧。”


    “那你為什麽不想辦法救他們?”


    “你有辦法救他們嗎?”


    小老頭沒說話,因為他迴答不出來。以他們兩個人的力量,救得了他們嗎?


    而且,這件事也不能點明真相,因為他們還查不出誰是主謀。


    查不出主謀,誰會相信一個小老頭和一個小老太婆的話?誰會相信黃石鎮上那麽老實的人會謀害中原鏢局的人?


    連陸小鳳都不相信,所以陸小鳳才被殺。


    x x x


    “你以為誰是主謀?”小老頭問。


    “照目前情況來看,隻有兩個人嫌疑最大。”


    “誰?”


    “百裏長青和金鵬。”


    “他們倆?為什麽呢?一個是中原鏢局的總鏢頭,一個是副總鏢頭,怎麽會劫自己的鏢?”


    “為什麽不會?你知道這趟鏢有多少嗎?”


    “多少?”


    “三幹五百萬兩黃金。”


    “那是多少?”


    “那是用到你第八十代兒孫也花不完的錢!”


    “這麽多?是誰要保這麽多錢?”


    “據我所知,是當今朝廷的備戰金。”


    “為什麽要運走呢?”


    “因為傳說南方有叛變,所以把黃金運下去,作為戰事之用。”


    “為什麽不直接用軍隊運送?”


    “怕引起矚目,因為南方的叛變,是否會叛亂還不知道,萬一運黃金的事風聲走漏,馬上生變,就準備不及了。”


    “所以就托中原鏢局押運?”


    “不錯。”小老太婆說。


    “可是看來,黃石鎮這批人,陰謀了大概有半年吧,他們怎麽知道那麽早?”


    “所以我才懷疑百裏長青和金鵬其中之一是主謀。”


    “唔,”小老頭道:“他們是最先知道要托運黃金的人,可是,他們自己的錢已經用不完了,怎麽還要劫鏢呢?”


    小老太婆笑了。她說:“你現在有錢嗎?”


    “有。”


    “可以用多久?”


    “可以用到我死也用不完。”


    “那假如再有一百萬黃金放在你麵前,你還要嗎?”


    “我不要,”小老頭說:“才怪。”


    “所以呀,誰不想擁有更多的財富?”


    “有一個人!”


    “誰?”


    “陸小鳳。”


    小老太婆又笑了。她道:“死人當然不想擁有更多的財富的。”


    小老頭也笑了,他道:“陸小鳳真是個死人嗎?”


    “難道不是?”


    小老頭沒有迴答。因為他忽然伸手在唇上,做了一個“噓”的動作。


    x x x


    他們已經到了牢房外,所以小老頭才叫小老太婆別哼聲。


    其實,就算小老頭和小老太婆的說話聲音再大,牢房裏的人也聽不到的。


    因為牢房裏根本沒有看守的人。


    有的,隻是關在裏麵的西門吹雪和牛肉湯而已,而且讓他們聽到說話聲,又有什麽打緊?


    假如有人這樣想,這個人就錯了。


    因為西門吹雪已經聽到了門外的人聲,而且用手一點,就把牢裏的油燈點熄。


    跟著,他用手按著牛肉湯的嘴,附口在她耳邊輕輕說了兩個字:“別吵!”然後他的人就無聲無息的貼在牢門旁的牆壁上。


    x x x


    牢門緩緩往內推的。


    牢門推的方向,剛好是西門吹雪靠牆的方向。


    牢門推開一半,小老頭就發出了“咦”的一聲。


    這表示他發現了牢裏是黑黝黝的一片,跟著,就聽到他仿佛喃喃自語的說道:“來遲了,西門吹雪不在。”


    “誰說我不在?”


    隨著西門吹雪的話,一股劍氣,已經刺向了小老頭。


    小老頭身體猛然向後飄去。


    西門吹雪的劍,快速無倫的又刺向小老太婆。


    小老太婆沒有退後,卻其快無比的舉起雙掌。這雙手掌,以天衣無縫的方法,一夾就夾住了西門吹雪的劍。


    “是你?”西門吹雪發出了一聲驚唿。


    “不是我。”小老太婆迴答了這樣一句莫名其妙的話。


    “是你。”西門吹雪又說。然後,他緩緩將劍自小老太婆手上抽迴,嚓的一聲,點亮了火折子。


    燈光一亮,牛肉湯就皺起了眉頭,看著小老太婆道:“原來是你。”


    “姑娘還記得我?”


    “當然記得,司空摘星看到你,就跟看到鬼一樣,誰忘得了你?”


    “你認識她?”西門吹雪似乎話多了。


    “見過她。”牛肉湯道。


    “你知道她是誰嗎?”


    “她是誰?”


    “你居然不知道?”


    “我為什麽會知道?你以為我是百曉生嗎?”


    “你不必是百曉生,也應該知道她是誰才對。”


    “哦?她到底是誰?”


    西門吹雪沒說話,隻是看著小老太婆。


    小老太婆也沒說話,隻是看著牛肉湯。


    牛肉湯的臉忽然紅了起來,仿佛不是被一個老太婆看著,而是被一個多情少年盯著看的模樣。


    “你是……”


    “不錯。”小老太婆的聲音忽然變得年輕了:“我是。”


    <font size="4" face="黑體">三</font>


    不錯,他就是陸小鳳,獨一無二的陸小鳳。


    陸小鳳不是死了嗎?


    “死?陸小鳳能死嗎?”小老太婆笑得很開心。


    牛肉湯一看到小老太婆的笑容,看到他那一雙帶著促狹之意的眼神,她就知道這個小老太婆果然是陸小鳳。


    看到陸小鳳未死,牛肉湯應該高興才對,但她卻忽然瞪起一雙大眼,怒道:“陸小鳳為什麽不能死?陸小鳳死了最好。”


    “陸小鳳真的是死了最好嗎?”站在小老太婆旁邊的小老頭道。


    “你是誰?這關你什麽事?”牛肉湯道。


    “我?我不是誰,隻不過沒有我,陸小鳳就真的隻好死了。”


    “為什麽?”


    “因為我就是化妝術天下第一的人。”


    “你?你就是司空摘星?”


    “不錯。”


    “那……”牛肉湯張大了嘴巴:“那在酒樓上那個司空摘星又是誰?”


    “他?他就是死鬼陸小鳳。”


    “陸小鳳不是他嗎?”牛肉湯指著小老太婆道。她實在被攪迷糊了。


    “他是活著的陸小鳳。”


    “那死鬼陸小鳳活著時是什麽人?”


    “老實和尚!”


    “老實和尚?”


    “不錯。其實他應該叫做不老實和尚才對。”


    “為什麽?”


    “因為他應該躺在棺材裏不動的,他卻又要來找我,要我把他化妝成西門吹雪。化妝成西門吹雪他說不好玩,又化妝成我,你說他是不是不老實得很?”司空摘星道。


    “我們在棺材裏看到的,是老實和尚?”


    “如假包換的老實和尚。”


    “棺材裏的人,明明是個死人呀。”


    他當然是個死人,要不然,怎麽能騙得了黃石鎮這群匪徒?


    “他死了,為什麽又會活起來呢?”


    “因為他是武林中獨一無二的老實和尚。”


    “老實和尚就能複活嗎?”


    “當然。”


    “為什麽?”


    “因為老實和尚會龜息功。”


    “啊,我懂了。”


    “你真懂嗎?”


    “當然,就是因為老實和尚懂龜息功,所以陸小鳳就找你把老實和尚化裝成他,然後讓他去裝死,對不對?”


    “對極了,當時你在我旁邊偷看了是不是?”


    “去你的。”牛肉湯道:“不過,我有一件事不明白。”


    “你不明白,我為什麽要找老實和尚來裝死是不是?”陸小鳳道。


    “是的。”


    “黃石鎮本來是個很不受人注意的小鎮,我來到這裏,就發現每個人都隱藏著他們自己的武功,我就知道內中一定大有問題。”


    “你怎麽知道他們隱藏著武功?”


    “你別忘了,我是個小老太婆,我這雙眼,看過了江湖上多少事故?你以為小老太婆是白活了這幾十年嗎?”


    “是是是,失敬失敬,恕小女子不知老前輩還有這麽一雙厲害的眼睛。”牛肉湯忍不住咯咯的笑了起來。


    陸小鳳看了看西門吹雪,又道:“所以我就去找司空摘星,要他帶著他的化裝材料跟我走。他倒是一言不發的跟著我去找老實和尚。”


    “找到了老實和尚,我劈頭就對他說:和尚,把你的衣服統統脫下來。你們知道老實和尚一聽到我這句話,是什麽反應?”


    “他一定吃驚得不得了。”牛肉湯道。


    “不對。他居然一聲不響的把衣服脫得光光,然後他對我說:‘色就是空,空就是色。想不到陸小鳳也看破紅塵,要穿和尚的衣服去出家。’你說氣不氣人?”


    “不氣人。”牛肉湯道。


    “哦?為什麽不氣人?”


    “因為你是要找他替你去死,他消遣你幾句,有什麽好氣的?”


    陸小鳳忽然定定的看著牛肉湯。


    “你看什麽?”


    “我忽然發現,你怎麽變得這麽善解人意起來。所以我想看看你到底是不是真的牛肉湯。”


    “你說呢?”


    “難說得很,尤其是司空摘星跟你在一起過。”


    這時,很少講話的西門吹雪居然開口了:“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麽?”


    “他們以為你死了,防備就放鬆了,你就可以暗中調查他們的陰謀。”


    “你果然明白了。”


    “那他們的陰謀是什麽?”牛肉湯道。


    “我現在就帶你們去看他們的陰謀。”


    <font size="4" face="黑體">四</font>


    沙大戶的大廳上。


    大廳的柱子上綁著一個人,一個披頭散發,身上受了很多處傷的人。


    這個人顯然是曾經經過一番搏鬥格殺之後,才被捕擒綁起來的。


    這個人,就是南北一十三省號稱第一的中原鏢局總鏢頭百裏長青。


    x x x


    大廳的氣氛很低沉。


    百裏長青猶在喘氣,瞪著一雙怒目。


    沙大戶背負著雙手,低著頭踱方步。


    宮素素、老板娘定定的坐在椅上,動也不動。


    小叫化和趙瞎子則你看我我看你,一言不發。


    低沉的氣氛有壓人喘不過氣的感覺。


    最先忍不住這種氣氛的,是趙瞎子,他霍地站了起來,大聲道:“金老大為什麽要我們留下他做活口?”


    沙大戶轉身看著趙瞎子,道:“金老大這樣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不錯,我有我的道理。”


    金鵬從屋內走出來,他身穿一套鑲著金邊華麗至極的衣服。


    金鵬的衣服明亮得炫人眼目,但臉色卻陰沉得令人不欲看上一眼。他道:“你們知道我為什麽要留下活口嗎?”


    他瞪著一雙怒目看著百裏長青。百裏長青也瞪著一雙怒目看他。


    “我費了多少心血,安排了這個天衣無縫的計劃。”金鵬的視線從百裏長青臉上落向廳堂每個人的眼睛,道:“我們殺了多少人,才讓你們頂替上黃石鎮的人,但是,現在卻功虧一簣,你們知道為什麽嗎?”


    沒有人迴答,因為沒有人知道為什麽,他們甚至連金鵬說些什麽,也不太明了。


    於是,金鵬隻好帶著他們走出大廳,到達停放鏢車的地方。


    “打開。”金鵬發號施令。


    鏢車內的箱子打開了。


    原本是黃澄澄耀眼生輝的金子,現在忽然間都不亮了。居然變成了一塊塊烏黑色的廢鐵。


    所有人都傻住了。


    “你們現在知道為什麽了嗎?”金鵬道:“因為黃金已經被掉包了,變成了一箱箱的廢鐵。”


    x x x


    他們又迴到大廳。


    大廳的氣氛更加低沉了,這迴低沉得不但令人喘不過氣,而且還讓人的頭也不敢抬起來。


    所有人都低著頭,注視著金鵬帶進來放在桌上的烏黑廢鐵。


    然後,所有人的目光才望著他們的老大金鵬。


    “這表示我們之中有人泄漏了這個秘密。”


    “我們之中會有奸細?”沙大戶道。


    “誰?”老板娘道。


    老板娘的雙目如火般射向趙瞎子。


    趙瞎子嚇了一跳,也凝望著老板娘,然後,他忽然望向小叫化。


    小叫化則望向宮素素。


    宮素素望著雜貨店的老板,老板望著老板娘。


    他們每個人都在互望著。


    氣氛更凝重了。


    金鵬從椅上站了起來,道:“現在最重要的,倒不是找出誰是內奸。”


    他邊說,邊走向百裏長青,道:“最重要的,是查出被掉包的黃金在哪裏。”


    他忽然一把抓住百裏長青的頭發,道:“你現在知道我為什麽要留下你來做活口了吧。隻要說出黃金的下落,我不但立刻放了你,也放了你的部下,也不追究誰是內奸的問題,而且還把黃金分你一份。”


    百裏長青抬起頭,看著金鵬,忽然張嘴向著金鵬吐了一口帶血的痰,怒聲道:“呸!”


    “呸得好!”一個聲音從門口傳來。


    全部人的眼睛都迴轉,落在說這話人的臉上。


    沒有人認得說這句話的人。


    因為她是個小老太婆。


    小老太婆又說話了:“如果你認為真的有人會相信你說的話,那真是活見鬼了。”


    “你是什麽人?”金鵬怒道。


    “我?我是個死人。”


    “放肆!”


    金鵬一個飛身,舉掌攻向小老太婆。小老太婆輕飄飄的飛身躲過,道:“你不問清楚我是誰就動手,萬一吃了虧怎麽辦?”


    金鵬沒有理會這句話,運掌如風,招招都是殺著攻擊著。


    小老太婆隻是微笑的閃躲,連一招也沒還手。


    旁邊看的人都不敢相信眼前的事。


    普天之下,能連續接下金鵬三十招而不還手的人,大概隻有一個人。


    ──陸小鳳。


    陸小鳳不是死了嗎?


    他們每個人的腦海中都裝著這個問題,忽然間,小叫化的念頭一轉。轉到了小老太婆進來時說的一句話。


    ──我是個死人。


    小叫化的人忽然就顫抖了起來。


    “你怎麽啦?”趙瞎子道。


    “他……他……他是陸小鳳。”


    趙瞎子他們都被這句話嚇了一跳。


    躲閃中的小老太婆忽然一個飛身,在空中連翻了七個斤鬥,道:“不錯,我就是陸小鳳。”


    小老太婆的人落地,臉上的化妝已經在翻斤鬥的時候除去了。


    他一站在地上,就變成了道道地地的陸小鳳了。


    “你沒死?”宮素素大驚道。


    “我當然沒死,陸小鳳怎麽能死?死了,你們的陰謀豈不得逞了嗎?”


    “那……”


    “你們一定想知道死的是誰是不是?”


    沒有人迴答,因為大家確是這麽想。


    “我告訴你們,沒有人死。隻有人假死。”


    “假死?”


    “假死的人是老實和尚。”陸小鳳道:“我請司空摘星替他易容,把他扮成我的模樣,然後在他的胸口上綁上一塊鐵片和一個血包……”


    “你們記得那天黃昏圍攻我的事嗎?其實,你們圍攻的是老實和尚,真的我早就在一旁觀察你們。”


    “我發現你,沙大戶,使的是東洋神風刀法,我就知道,你們果然是一幹殺人不眨眼的江洋大盜。”


    “那天黃昏,老實和尚故意左閃右騰,最後一撞,把胸膛撞上宮萍的劍上。那個血包,就濺出了鮮血,和尚就馬上運起龜息功倒地。


    那時天色已經很暗,你們當然看不清楚,而且,你們也太相信宮萍那一劍了。”


    “所以她才會死在西門吹雪的劍下。”沙大戶道。


    “她的死,是死於太過自信,而你們的失敗,卻是失敗於人類的習慣性。”陸小鳳道:“有誰,會在一個死人身上再補上一劍的?沒有,所以,和尚裝死就成功了。”


    “你別得意,陸小鳳,”老板娘道:“西門吹雪和牛肉湯現在都落在我們手上。”


    “真的嗎?”門口上又傳來了一個聲音。


    這聲音,當然是牛肉湯得意之極的聲音。


    一向不大說話的西門吹雪,又開口說話了:“如果我不故意中計被擒,金鵬的秘密能揭穿嗎?”


    沒有人迴答,因為每個人的臉色,都跟土一樣難看極了。


    “我有一件事還不明白。”金鵬說道。


    “什麽事?”陸小鳳道。


    “黃金是被你掉包的嗎?”


    “是的。”


    “憑你一個人,能把這麽多黃金掉包?”


    “其實,我並沒有真的把黃金掉包。”


    “我不懂。”


    “很簡單。”


    陸小鳳走到放著一塊廢鐵的桌上,拿起那塊廢鐵,他伸手掏出他的玉扇,用玉扇在鐵上刮著。


    烏黑的顏色逐漸被刮去,霍然露出黃澄澄閃閃生光的黃金。


    所有人又愣住了。


    “這些黃金,”陸小鳳道:“隻不過是塗上一層很特殊的顏色而已。”


    “可是,憑你一個人,能做到嗎?”


    “當然不能。”門口又傳出了說話的聲音。


    這次,老實和尚已經穿了他那身和尚裝,司空摘星也穿上那一身隨時都準備去摘星的勁裝。


    “沒有我老實和尚的幫忙,陸小鳳怎麽可能塗得了那麽多黃金?”


    “你別把我司空摘星的功勞不提,沒有我,你們兩個人四隻手是絕對塗不了那麽多黃金的。”


    沒有人說話。事實上,誰又能說什麽?奸謀已經揭穿了,還有什麽話說?


    唯一能說的,就是用生命用鮮血來表示憤怒了。


    因此,金鵬驀地拔出他的配劍,攻向陸小鳳。


    沙大戶和趙瞎子攻向西門吹雪。


    老板娘攻向牛肉湯。


    宮素素攻向司空摘星。


    小叫化卻攻向綁在柱上的百裏長青。


    這裏麵最有希望得手的,就是小叫化。


    因為百裏長青是個沒有抵抗力的人。


    但是,小叫化錯了。


    百裏長青身上的繩索,忽然像紙碎般斷裂,而他的拳,卻在小叫化以為得手的時候,擊中了他的胸膛。


    小叫化倒下了。倒下去的時候,他聽到百裏長青說:“陸小鳳在閃躲金鵬的攻擊時,早就用內力把綁我的繩索弄斷了。”


    x x x


    一場大戰,很快就結束。


    因為,普天之下,誰能敵得過陸小鳳和西門吹雪?更何況是他們兩人聯手?更何況旁邊還有司空摘星和老實和尚?


    而且,邪,終歸是勝不了正的。


    x x x


    清晨,有霧。


    黃石鎮的這一天清晨,居然沒有風。


    沒有風刮起平日漫天飛舞的黃沙。


    大概是連風也知道黃石鎮的風波已經平息了吧。


    x x x


    太陽逐漸升起。


    一絲絲的陽光,映得地上的黃金閃閃生輝。


    百裏長青得意的笑著,看著鏢師搬運黃金裝箱。


    其中一個鏢師抬頭問百裏長青:“是誰救了我們?”


    “除了他,還有誰?”


    “他?他是誰?”


    “他就是我。”


    所有的鏢師都傻了,因為說這句話的,是三個人。


    一個是小老頭,一個是小老太婆,一個是陸小鳳。


    小老頭除去化妝,原來他是司空摘星。


    小老太婆原來是陸小鳳。


    陸小鳳原來是老實和尚。


    所有的鏢師都笑了。


    牛肉湯更是笑得咯咯亂響。


    其中,笑得最宏亮的人,竟然是陸小鳳。


    因為,他聽到了一個人的笑聲,這個人,是從來不笑的。


    這個人,當然是西門吹雪了。


    <font face="黑體"><font size="3"><font size="1" face="宋體"></font>──《陸小鳳之劍神一笑》全書完──</font></fo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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