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叫他胡大哥的隻有一人,白玲子是也。


    胡少先是為了白玲子而來,白玲子現身了,他自無趕盡殺絕之理。


    胡少先刀勢一停,停在秦誼胸前之處,但沒有馬上迴刀入鞘,他先防了一著。


    胡少先目中餘光向白玲子望去,隻見白玲子身上還帶著傷,被一位白衣少女扶著出現在台階之上。


    那少女閑雅之至,絕不是普通丫頭人物。


    白玲子又叫了一聲,道:“胡大哥,這完全是誤會,你把刀收了吧。”


    胡少先刀是收迴了,卻沒有走上台階去與白玲子相見,隻遙遙的一抱拳道:“既然事出誤會,那就算了,錦盒我已收迴,就此告辭了。”轉身向莊外走去。


    大門前總管夏振聲橫身擋住了他。


    胡少先劍眉一軒道:“貴總管真要鬧個血濺黃沙?”


    夏振聲道:“公子這樣說,就言重了,老朽隻是請公子留步,莊內奉茶。”


    胡少先道:“不必了!”


    “胡大哥,你要這樣下去,就顯然心胸太狹小了。”請將不如激將,白玲子這句話說得正是節骨眼上。


    胡少先哈哈一笑道:“小妹子,我是有點怕了你們啊!”


    白玲子笑吟吟的道:“來,來,不打不相識,小妹給你引見幾位好冊友。”


    胡少先跨步上了台階,白玲子指著她身旁的那白衣少女道:“這位是秦姑娘,紅葉莊的女少東,那位……”轉手一指秦誼,秦誼已經不知了去向。


    年輕人,尤其是一個心高氣昂的年輕人,敗得這麽慘在不好意思自留,偷偷的走開,倒也是人之常情。


    白玲子指出的手有點收不迴來了。


    秦姑娘秦婉如冷笑一聲,道:“別理他,一向就自以為了不起,叫他知道知道天外有天,人上有人,對他未嚐不是一件好事。”


    秦姑娘也是一個聰明人,不這樣說兩句,白玲子這指去的手,真不好意思收迴來。


    胡少先歉然道:“在下魯莽,得罪之處,尚請見諒。”


    秦婉如道:“胡大哥,這話該小妹代家兄說才是,胡大哥不怪家兄無禮吧!”


    胡少先哈哈笑道:“豈敢,豈敢!”


    話鋒一轉,轉向白玲子:“白姑娘,令祖有什麽話要吩咐小兄?”


    白玲子道:“那錦盒是……”


    胡少先接口道:“這個杜大哥已經告訴小兄了。”


    白玲子道:“你們見過麵了,沒打起來吧?”


    胡少先一笑道:“他沒告訴你,我們結了手足之情。”


    白玲子籲了一口氣道:“這樣很好,以後你們就不會永無休止的打鬥了。”


    胡少先微微一笑,說道:“我們是私交公誼各不相擾,該打的時候,還是照打不誤。”


    白玲子剛升起的笑靨,不由得又是一收,搖了搖頭道:“小妹對你們的纏鬥,真有說不出的難過。”


    胡少先道:“師命所在,那也是無可奈何之事。”


    白玲子沉吟了一下道:“小妹不想留你了。”


    胡少先會心地點頭道:“其實小兄原就不該留下來,告辭!”


    抱拳向秦姑娘拱了拱手:“打擾了,後會有期。”話聲中,身子向後一仰,人已倒飛了出去,單手一撐地麵,就平飛著出了莊門。


    秦婉如悵然道:“玲妹妹,你為什麽不把他留下來?”


    白玲子道:“你要我說真話呢?還是說假話?”


    秦婉如道:“假話令人傷心,真話令人傷情,我兩者都不願意聽,我想你要他走,一定有你的道理,那就不說也罷。”


    白玲子道:“我也想走了,你不反對吧!”


    秦婉如道:“你傷勢沒關係了麽?”


    白玲子道:“傷勢不是問題。”


    秦婉如道:“你還有什麽問題。”


    白玲子道:“問題在我心中,我走的原因,就是想證實一下心中這個問題。”


    秦婉如點頭道:“這樣說來,我就不留你了,不過我有一句話,想問你……”


    白玲子一笑道:“有話就問吧,別吞吞吐吐了。”


    秦婉如道:“那胡大哥的刀法好厲害啊……”


    白玲子截口道:“他師門不是什麽秘密,你聽說過刀魔沒有。”


    秦婉如一震道:“哦?他就是刀魔的傳人!”


    白玲子道:“這也就是小妹不想再留他的原因之一。”


    秦婉如點點頭道:“他得罪了家兄沒有什麽了不起,但願我們不要得罪他。”


    能惹得起刀魔的人,當今江湖上實在不多,難怪秦婉如有這種想法。


    白玲子道:“刀魔的厲害,在他的刀法,不是他的人,胡大哥這人很隨和,他雖然不怕事,可也不會隨便惹事,隻要令兄……”客人批評主人,實在不合禮貌,白玲子隻有點到為止。


    秦婉如道:“我知道,我擔心的也就是這一點,妹子,將來真有什麽誤會,你可不能不問啊。”


    白玲子點頭道:“這點,小妹答應你了,小妹告辭了。”


    白玲子並沒有受什麽重傷,隻是力鬥江南六條狼,耗盡了精力,這番休息下來,已是大好了。


    白玲子出了紅葉莊,走不多遠,她就證實了她心中所想,不錯,胡少先並沒有立刻趕迴山去,他在暗暗的保護她。


    這份關愛,擾得白玲子的芳心久久不能平息下來,這是一份麻煩,卻也正中白玲子的心意,他們兩個人都在偷偷的愛著她了。


    白玲子帶著一份欣慰和一份惶恐,迴到了熱鬧的市集上,略為休息了一下,正要起身上路的時候,忽然走進來一個車夫,問她道:“姑娘可是姓白?”


    白玲子奇怪地道:“有什麽事?”


    車夫道:“有位公子爺,叫了一輛車,命小的送姑娘迴府。”


    不用說,這又是胡少先的傑作,隻有胡少先才會想得這樣周到。


    胡少先始終沒有和白玲子照麵,如果不是白玲子有心,就無法知道胡少先這份心意了。


    胡少先望著白玲子上車,駛上了迴家的道路,他也不自覺的笑了起來,暗自忖道:“玲子是個好姑娘,唉……”歎什麽氣,不能想,一想就沒理由不歎氣了。


    “好個沒規矩的年輕人,看了大姑娘,就失落了魂魄,眼都轉不過來了。”有吃生米飯人,對他不滿了。


    胡少先緩緩迴過頭來,一個糟鼻子的老頭子向他一瞪眼道:“看老夫做什麽?老夫難道說得不對!”


    胡少先心中早就不是味,劍眉一軒道:“我想告訴你一件事。”


    別看那老頭子似是誠心來找麻煩,卻忍不住問道:“什麽事?”


    胡少先道:“禍福無門唯人自招。”


    那老人哈哈一笑,道:“你以為你是什麽東西,你可知老夫是什麽人?”


    那老頭子其貌不揚,手中捏著一根三尺多長的旱煙杆,頭上的煙鍋怕莫有酒杯般大,看他這隻煙杆,就知他準是打穴高手,而這根煙杆也正是他的打穴兵刃。


    胡少先一笑,道:“在下不是東西,是人!一個不怕事的人,要了斷什麽,在這大街之上,還是郊外,悉聽尊便。”


    那老人點點頭道:“你這小子很開竅,走!我們到郊外去。”


    郊外有座土地廟,老者領著胡少先走到土地廟前停住了身形,嘻嘻一笑道:“年輕人到底還是嫩得很!也不想想落單之後的結果。”


    胡少先微微一笑道:“怕者不來,來者不怕,公平待我者,我亦公平代之,如果到要殺人的時候,老丈那你就是禍由自取了。”


    那老者哈哈一笑道:“你看看,你四周有多少人?”


    話聲一落,土地廟內走出來四個人,另外左右草叢中,也走出了六個人,加上那老者一共是十一個人。


    胡少先猛然一揚頭,星目之中棱芒暴射道:“說個理由出來,你們不惜以多為勝,所為何來!”


    那老者嘿嘿一笑道:“隻要你知趣,我們並非非動手不可,一樣可以化幹戈為玉帛,老哥哥交上你這位小兄弟。”


    胡少先一笑道:“有這樣的好事,說來聽一聽?”


    那老者道:“老夫問你,你身上可是帶有一隻錦盒?”


    胡少先點頭道:“不錯,有!”


    那老者道:“隻要你把那錦盒交給老夫,咱們就是忘年之交了。”


    胡少先道:“一隻錦盒沒有什麽大不了,隻是什麽忘年之交,有點不配。”


    那老者就是江湖名頭高大的打穴大家“手不留金”裘成,憑他的名望身分,與胡少先忘年論交,那真是抬舉胡少先了,因此,他把胡少先的話完全聽反了,他還以為胡少先自謙,不敢和他忘年論交,還表現得蠻有風度地吃吃一笑道:“隻要老夫認你這位小兄弟,誰敢說不配。”


    胡少先道:“我說的是你不配!”


    裘成愣愣地道:“你說誰不配?”他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隻有再問一遍。


    胡少先一字一頓道:“你聽靖楚了,我說你不配。”


    裘成哈哈大笑道:“好小子,老夫不給你一點顏色看看,你也不知道老夫的厲害。”


    胡少先道:“我知道你的厲害,除了臉皮厚之外,就從來不敢打頭陣。”


    裘成把手中旱煙杆一順道:“小子,你口尖舌利,老夫現在就教訓教訓你。”


    胡少先取出自己的快刀,當胸一橫道:“你上吧,我這次隻要你一條手臂。”語聲冷峭,叫人聽了真有點冒冷汗。


    胡少先的刀有點怪怪的,刀頭背麵多出一塊,約有一寸多長,就像人的後腦袋上多了一塊肉瘤。


    這種刀普天下隻有一把,有見識的人不會不知道這把刀的出處,這把刀就是刀魔不全老人的魔刀。


    裘成也許由於胡少先年紀輕,手中的刀雖怪,還引不起別人的注意,裘成就沒有注意胡少先手中的魔刀。


    大叫一聲,舞動手中旱煙杆,便向胡少先頭上砸去。


    裘成的功力雖然說不上一流高手,也是二流中的一流,在江湖上算是叫得起字號的人物,可惜,他目前碰到的胡少先卻是一流中的一流身手,他旱煙杆一遞出,胡少先不退不讓,甚至連眼皮都沒眨動一下,手中刀勢一翻一轉,刀刃就貼在裘成腕脈之上了。


    刀刃隻要向下一沉,裘成的手腕就隻有分家了。但胡少先沒有下毒手,隻暴喝一聲,道:“說,你要我的錦盒何用?”


    這隻錦盒所關係的應該隻是私事,外人如此覬覦,必有原因,這一點胡少先不能不先弄清楚。


    刀刃不但涼,而且涼得叫人全身發抖,現在裘成知道胡少先剛才那句“不配”二字的意思了。


    同時,裘成也注意到胡少先刀的怪狀了。


    他的臉色立時變得慘白,顧不得手臂不手臂,雙膝一軟,就跪倒在地上了:“少俠,小的有眼不識泰山,請饒命。”


    像裘成這類角色,實在有點勝之不武,雙膝再這樣一跪,他的品格又更等於下之了。


    胡少先刀鋒一收,冷然道:“說,你要這錦盒何用?”


    裘成結結巴巴的說了半天,才湊成一句話:“有人出一萬兩銀子,收買少俠身上那隻錦盒。”


    胡少先道:“收買的人是誰?”


    裘成道:“這個小的就不知道了。”


    這句話絕對可信,收買的人也絕不會隨意暴露自己的身分,所以,再問下去不但白問,而且,隻有生氣。


    胡少先冷冷的道:“自己留下你一條手臂,去吧!”


    裘成叫道:“少俠……”


    胡少先道:“你自己動手,你可以砍你的左手,要我動手的話,我就要你的右手了。”


    裘成又叫了一聲:“少俠,請饒過小的這遭冒犯之罪。”


    胡少先不再答話,卻又把歸鞘的刀拔出來了。


    裘成忙道:“小的自己動手,小的自己動手。”迴手一掌,硬把自己的左手切了下來。


    胡少先輕歎一聲道:“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對不起,隻有借你這條手臂作個榜樣,告訴那些貪心的人少來招惹在下。”


    胡少先再一掠目四望,目光及處,隻見那些準備圍攻他的人急速轉身的逃之天天了。


    胡少先這一招也許太狠心了,可是,大有嚇阻之功,減了不少自己的麻煩,沒有相當能耐的人,也不敢輕捋虎須了。


    胡少先迴到小市集上,胡少先自己都發覺到,他已被人敬而遠之了。


    好快的消息!


    胡少先微微一笑,穿過市集,取道迴山。


    迴山的路程在半個月左右,可是一路上再沒有人出頭找他的麻煩了。


    江湖上事就是這樣,你怕事,事情越來越多,你真要狠起心腸來做了幾件惡毒之事,真還能收到殺雞儆猴之效,差不多的人就不敢自不量力的出頭找你的麻煩了。


    還有二天路就可迴山見到師父了,胡少先的心情複雜得很,複雜到理不出頭緒來。


    他跟了師父十幾年,師父苦心的教養他,把一身學藝都傳給了他,他也一向以師父的愛好為愛好,師父的意誌為意誌,從來沒有想過別的事情。


    這次下山,卻在他心靈上加了太多太多的感觸,首先他對人生的存生就發出了極大的懷疑,吃苦受罪,學武練功,到底是為了什麽呢?


    這個問題實在太大了,他當然一下子想不通,事實上這個問題,又有幾個人想得通哩!


    山路依舊,景物依舊,胡少先的心情不一樣了。


    他想,這次一定要和師父討論討論這個問題!


    胡少先的師父刀魔不全老人和杜平的師父劍怪無是先生是兩個完全不同的人,劍怪無是先生為人比較固執所以教出來的徒弟杜平也比較缺少變化;刀魔不全老人就活動得多了,所以胡少先的做人態度也就和杜平完全不一樣。


    胡少先迴到師父刀魔不全老人隱居的地方,老遠就發現師父正和一個黃袍老人在一棵大樹下麵下棋。


    那棵大樹對他們師徒可不尋常,那棵大樹可說涵蓋了他們師徒的一切活動,讀書在那裏,練功在那裏,談天也在那裏,除了睡覺,差不多大部份時間都在那裏。


    胡少先歡唿一聲:“師父,我迴來了。”人就射到了師父身旁。


    師父望了他一眼,向他一伸手道:“拿來!”


    拿來,胡少先直覺的便想到了那隻錦盒,取出錦盒便遞給了師父。


    師父接過錦盒看也不看一眼,便交給那黃袍人道:“拿去!”


    胡少先的想法不錯,師父早就知道他帶迴來了一隻錦盒,但他卻沒想到師父就這樣輕輕易易的交給了別人!


    這是絕不能交給別人的東西,胡少先大聲叫道:“師父……”


    師父的臉色出奇的難看,一板喝道:“少給為師丟人,走開。”


    胡少先暗忖道:我幾時替師父丟人了,莫非師父是聽人家的讒言?忙又說:“師父……”


    師父雙目一瞪,袍袖一拂,把胡少先拂得倒飛了出去!“滾!”


    胡少先真是在地上滾了一下,但那隻是藉此化解師父的袖力,人並沒有就此滾開,一個鯉魚打挺,又站起來了,隻是離得師父遠遠的,沒有再走過來。


    胡少先跟了師父十幾年,師父就從來沒有這樣對待過他,這迴怎樣了,怎會完全變了性子?


    師父根本不讓他說話,可見這時的氣生得多麽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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