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玉始終緊緊扣著蘇茵的咽喉,蘇茵沒有掙紮,她緩緩的閉上了眼,喃喃說道:“你殺了我吧!隻求你將我與他葬在一處,我與他生不能同寢,隻願死後同穴。”


    麵對死亡的時候,一般人多是恐懼的,可蘇茵嘴角上揚,臉上噙著一抹淺笑,沒有一點驚恐,有的隻是赴死的慷慨。


    欠燕傾的她下輩子再還。


    他若是死了,她在這世間再無牽掛與留戀,隻願與他一起同去。


    這對她來說也是一種幸福。


    姬玉滿目猙獰的看著蘇茵,隻要她動手便可以輕而易舉的扭斷她的脖子,她的命就在牢牢掌控在她手中了,可看著她心甘情願赴死的模樣,為何她心中沒有一點歡愉,甚至滿心蒼涼呢!


    她處心積慮不就是為了殺了她嗎?


    可為何她一點也高興不起來。


    明明她恨她入骨,此刻卻下不了手。


    他們三個人之間的愛恨情仇,歸根結底也隻是命運弄人。


    姬玉眸色一沉,她緩緩的鬆開了蘇茵。


    蘇茵驟然睜開眼,她眼淚一行一行落下,此時此刻,什麽天下大義,什麽恩怨情仇,她都不願意再去計較,她隻想見他一麵,看看他是否安好,她滿目乞求,聲音幾度哽咽苦苦哀求道:“求你帶我去見他。”


    她這一生雖不是順風順水,可她心智堅定,從不曾輕易求人。


    可如今她什麽也顧不得了。


    她瘋一樣想見他。


    蘇茵眼淚大顆大顆落下,跪在姬玉麵前,死死地拽著她的衣角。


    從前姬玉總是認為蘇茵不愛容華,配不上他的一片癡心,這世上最愛容華的是她,可如今看著這樣的蘇茵,她突然就動搖了。


    什麽才是愛?


    是放手成全?


    還是不顧一切的占有?


    姬玉緩緩開口,她褪去方才那副尖銳的摸樣,又好似迴到了當初那個嬌俏的少女,她緩緩說道:“蘇氏阿茵,我突然不想讓你死了,從前我隻想著讓你陪他一同去死,如今我不願意成全你了,我寧願你活著,與他陰陽兩隔,一生都活在對他的愧疚之中生不如死。”


    是的,她突然不想殺她了。


    蘇茵死死地看著她,眼淚如斷了線的珠子,一字一句的說道:“求你帶我去見他。”


    姬玉麵無表情的俯下身去,一點一點掰開蘇茵的手,姬玉垂著眸子,半邊連隱在陰影之中,蘇茵看不清楚她的表情,隻聽得她淡淡說道:“我答應過他,不會把這一切告訴你,就讓你以為我和他幸福的生活在一起,生兒育女,白頭偕老,如今我食言了,我不會帶你去見他的,你就死了這條心吧!”


    姬玉的話瞬間把蘇茵推入無邊深淵。


    姬玉冷冷的看了蘇茵一眼,抬步便走。


    “不,求你帶我去見他。”蘇茵陷入容華就要死去的恐懼之中,全身都被抽幹了力氣,她搖搖晃晃的起身,跌跌撞撞的朝姬玉追了過去,雙後用力的抱著她的腿,一遍遍哀求道:“姬玉,我求求你了,你想要什麽我都答應你,你不是想要我的命嗎?好,你拿去,求你告訴我他在哪裏?”


    姬玉乃是周天子之後,若非失去理智,怎會不顧一切的對付她。


    就如她所說,容華要殺了,而她戀容華如狂,所以才會處心積慮的想要殺了她。


    姬玉從未見過這樣的蘇茵,她印象中的蘇茵,從來都是一副從容淡漠的樣子,仿佛沒有什麽能走入她的心扉,除了她在意的那幾個人,這世間再與她沒有半點關係了。


    他為了她,不惜低下高貴的頭顱,拋下自尊,去求人。


    而她亦願意為了他,匍匐在她腳下苦苦哀求,隻是見他一麵。


    他與她看著都是冷冰冰的,好像沒有什麽溫度一樣,這大約就是兩情相悅,海枯石爛吧!


    姬玉突然想起那個人的摸樣,他總是癡癡地看著窗外,是否在等她?盼她呢?


    她心下動容,連聲音都緩和了幾分,輕聲說道:“蘇氏阿茵,他還能活一個月。”


    她聲音一落,蘇茵瞬間僵在原地,連淚都凝結在臉上,她聲音那麽輕,那麽低,渾身顫抖的說道:“他在哪裏?”


    一個月稍縱即逝。


    太短,太短了……


    他們這一生,除了生離死別,在一起的時間並不多,她甚至都沒有光明正大的嫁給她,以她之名冠他之姓,來日她有什麽資格與他死後同穴。


    “我是不會帶你去見他的。”姬玉一句話,猶如一把利劍一下刺入蘇茵心頭。


    她麵色煞白,一臉絕望的跌坐在地上。


    眼睜睜的看著姬玉轉身離去。


    他隻有一個月的時間了。


    茫茫人海之中,她如何能尋到一個存心躲起來的人。


    他與她緣分這麽深,能在這茫茫人海相遇,相知,走進彼此心中。


    可緣分卻又這麽淺,此生怕是再無相見之日。


    眼見姬玉就要踏出土地廟,在蘇茵絕望無助之際,她忽然轉過身來,扭頭看向蘇茵,輕聲說道:“蘇氏阿茵,我能告訴你的是,他就在這薊城之中,本來我準備帶他迴姬氏一族,可他執意來此,隻願離你近一些,他怕這天下太大,一旦他化作遊魂便再也尋不到你。”


    蘇茵瞬間抬起頭來,幹涸的眼中再度湧出淚來。


    姬玉整個身子隱在陰影之下,冷冷一哼:“至於能不能找打他,就看你們之間有沒有緣分了。”


    說著,她轉身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蘇茵眼中迸出一絲亮光,他就在薊城之中嗎?


    薊城不大,卻也不小,足有數十萬人。


    她能尋到他嗎?


    他們之間還有緣分嗎?


    蘇茵搖搖晃晃在站起,對著姬玉消失的方向,輕聲說道:“謝謝……”


    謝謝她三年多前救下容華。


    更謝謝她把一切都告訴她,哪怕她恨她入骨,處心積慮的想要她的命,她都要謝謝她。


    若不是她,她此生都要被蒙在鼓裏了。


    至死都不知道,他愛她入骨,願意把自己的命雙手捧來給她,願意為她做所有的事情。


    “主人,主人,你怎麽了?”黑甲軍見蘇茵一直沒有出來,心中擔憂想來土地廟中尋她,令他們沒有想到的是,蘇茵一進入土地廟後,土地廟便被大霧吞噬,他們怎麽著也找不到,直到方才大霧散去,他們才走了進來。


    蘇茵雙目紅腫,一副狼狽不堪的摸樣,她身子一軟朝前傾去。


    “主人!”還好一個黑甲軍將她扶住。


    她聲音沙啞,歸心似箭的說道:“立刻迴薊城。”


    蘇茵沒有說,黑甲軍也沒有問她到底發生什麽事了。


    隻是翻身上馬的時候,蘇茵神色恍惚,從馬背上摔下來好幾次。


    他們連夜返迴薊城。


    不知何時,天空下起了雨。


    整個薊城還籠罩在一片夜色之中。


    一入薊城,蘇茵便翻身下馬。


    “主人。”所有黑甲軍滿目震驚的看著她,蘇茵已經被雨水打濕,黑甲軍從未見過她如此狼狽的摸樣,紛紛垂下頭去。


    “分頭挨家挨戶的給我找,容華就在這城中,必須把他給我找出來。”她一句話說完,不等黑甲軍有所迴應,便率先尋找起來。


    黑甲軍立刻四散開來,猶豫擔憂蘇茵,始終有兩個黑甲軍在她左右。


    “咚咚咚……”她好像瘋了一樣,見門就拍,口中用力嘶吼著:“容華,你給我出來,我是蘇茵,你給我出來……”


    細雨之下,深夜之中,她的聲音格外的淒涼。


    正值深夜,所有人還在睡覺。


    “誰啊?”多少人被她驚擾了美夢,披著衣服將門打開,一見門口竟站一個瘋婦一樣的女子,張口罵道:“神經病,正值深夜拍什麽門!”


    “咣當……”然後留給她的是緊閉的大門。


    一次次滿懷希望,又一次次絕望。


    雨水順著蘇茵臉頰落下,她渾身濕漉漉的,再不是那個隻手遮天的女子,就這是一個心急如焚的尋常女子。


    “容華,你在哪裏?你給我出來,不要丟下我……”跟在她身旁的那兩個黑甲軍都不忍心看她了,紛紛上前替她拍門。


    “誰啊!這大半夜的,不睡覺做什麽?”暴怒的聲音響起,一張張陌生的臉出現在蘇茵麵前。


    “砰……”一句話之後,所有人將她拒之門外。


    “主人,這樣找不是辦法,天還下著雨,我們先迴去吧!這樣盲目的找什麽時候能找到,總得想一個計策出來,才能事半功倍。”無數次碰壁之後,一旁的黑甲軍忍不住開口勸道。


    “沒有時間了,沒有時間了……”蘇茵固執的搖著頭,無論如何也不肯迴去。


    漆黑的深夜,她如幽魂一樣在街上遊蕩。


    口中一遍一遍喊道:“容華,你在哪裏,你給我出來,不要丟下我。”


    自古便有春雨貴如油的說法,可如今雨月下越小。


    春寒料峭,此時的寒氣最是傷人,在這樣下去,所有人都會受不了的。


    “當當……”又是一扇門開了,一張陌生的臉出現在蘇茵麵前,那人手中提著牛油燈,口中不耐煩的說道:“說啊?”


    他把牛油燈往蘇茵麵前一晃,滿目震驚的說道:“你,你是那一日的仙子?”


    一次次失望把蘇茵帶入深淵,她凝神看著那張陌生的臉,淒厲的喊道:“容華……”


    身子一軟,朝後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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