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名府高家車行招牌掛起,又開張了。


    這一天甭提有多熱鬧了,一掛一掛的鞭炮放得震天響,整個大名府都被震動了,高家車行門前滿地都是紙屑,煙霧彌漫中,小孩子們來迴揀拾那些沒響沒炸的炮,你搶我奪,樂得嘻嘻哈哈的。


    高天龍弟兄一個個精神抖擻,喜氣洋洋地忙裏忙外。


    “高家車行”今兒個招牌掛起,又開張了,高家車行也辦喜事,高行主的少爺——高大龍跟“瞽目神嫗”的愛徒——方若竹,有情人終成眷屬,並結連理,這是雙喜臨門。


    瞧吧,“高家車行”那塊匾是雲南黔國公府沐少爵送的,連字都是沐少爵親題的。堂屋裏掛的有喜幛,堆滿了禮物,全是官家大員,江湖上有頭有臉的人物送的。


    高家車行裏宴開幾十桌,當初高家車行出事時不敢露麵的富紳名流,江湖豪客全到了,連大名府的知府都親自來道賀,甭提有多麽盛大,多麽熱鬧了。


    大夥全在裏頭忙,高天翅站在門口直張望,這當兒三爺高天鐸出來了,道:“怎麽,還沒看見人,都快開席了。”


    “是啊。”小爺高天翅皺著眉頭道:“也不知道是怎麽迴事,沐少爵得趕迴雲南去,陰婆婆、趙夫人、趙姑娘都有事兒不能來,這是咱們知道的。可是三少說好了要來的,怎麽到了這時候不見人影,難道說讓什麽事絆住了?”


    高天鐸道:“那也說不定……”


    大爺高天龍也出來了。


    “怎麽樣,三少來了沒有?”


    高天鐸道:“就是還沒有來,才在這兒著急呢。”


    高天翅道:“大哥,你說這是怎麽迴事兒。”


    高天龍皺了皺濃眉道:“不管了,或許讓什麽事兒絆住了,這麽多客人不好讓人家陪著咱們等,先開席吧,等三少來了,咱們哥兒幾個再陪他喝個夠,好在三少不是外人,走吧,進去吧!”


    他轉身先進去了。


    高天鐸跟高天翅遲疑了一下也跟著進去了。


    乖乖,裏頭大院子裏坐滿了亂哄哄的人,高天龍一進來就吩咐上菜,菜是大名府裏首屈一指的大酒樓來辦的,早就準備好了,有了高行主的話,一轉眼工夫菜全上了桌。


    高天龍在靠裏主座上舉起了杯,高聲說道:“有勞各位賞光,各位看得起我高某人,高某人隻有兩個字:‘感激’。容我先敬各位一杯。”


    刹時賀客們全站了起來,恭喜道賀聲不絕於耳,有那些趨炎附勢、錦上添花的人還乘機大大拍了一番。


    杯酒飲盡,大夥落了座,高天龍目光環掃一周,抱拳又道:“今兒個高家車行托各位的福,重整旗鼓另開張,也是小兒大龍跟‘瞽目神嫗’陰婆婆的高足方若竹姑娘成親的日子。陰婆婆有事不能來,囑兄弟代表她謝謝諸位的光臨,水酒粗肴,不成敬意,還請諸位盡量海涵。我輩江湖人,一向隨便慣了,今兒個也不行什麽禮,兄弟叫他們小兩口出來敬諸位一杯就算成了親……”


    話說到這兒,堂屋裏並肩走出了一對新人,高大龍長袍馬褂,英武俊逸,神色飛揚,方若竹並沒有鳳冠霞披,一身輕便的淡花裙褂兒,清麗若仙,落落大方。


    酒席間馬上爆起了掌聲跟喝彩聲,好聽的詞全用上了,自然也有那乘機鬧一陣的。


    對新人來到席前含笑舉起了兩杯酒,齊聲說道:“謝謝各位長輩,各位朋友們!”


    喝幹了一杯,一對新人要退席,大夥兒硬是不依,一直纏著喝了三杯才行。


    小兩口退迴堂屋,耳房裏另有一桌,外頭鬧外頭的,新房裏紅燭高燒,遍貼喜字,卻顯得安寧異常。


    小兩口相視而笑,一切柔情盛意盡在不言中。攜手落座,高大龍滿斟兩杯,然後舉起了麵前杯,含笑說道:“若竹,我該謝謝你。”


    方若竹人本清麗,今天卻帶著三分嬌靨眉梢兒盡是喜意,也含笑舉杯道:“不,大龍,我該謝謝你。”


    高大龍道:“別這麽說,若竹,我……”


    方若竹截囗說道:“你能不能也別說什麽了?”


    高大龍笑了,舉杯一仰而幹。


    方若竹陪著喝了半盅兒。


    桌上的菜不如外頭豐盛,卻同樣精美,小兩口邊吃邊喝,邊帶輕語,高大龍一杯一杯的幹了,方若竹一點一點的陪。


    外頭正熱鬧,高大龍忽然皺了眉:“怎麽迴事兒,我怎麽這麽困?”


    方若竹道:“也許是這兩天沒睡好,太累了。”


    高大龍搖了搖頭道:“不對,若竹……”


    忽又一皺眉一手捂住了肚子,一手伸向方若竹,道:“若竹拿你的簪來。”


    方若竹抬手從發上拔下股銀簪,沒遞給大龍,卻往自己酒杯裏放去,銀簪馬上黑了。


    高大龍、方若竹雙雙變色,方若竹霍地站起。


    高大龍伸手一拉,急道:“別嚷,若竹,請長輩們進來一位,臉上別顯露出來。”


    方若竹擰身走了出去,到了堂屋口,她頭一眼看見的是高天鐸,她含笑說道:“三叔,您能不能進來一下?”


    高天鐸邁步走了過來,進屋含笑說道:“什麽事兒?若竹。”


    方若竹道:“您進來!”轉身進了新房。


    高天鐸有點詫異,舉步跟了進來,這當兒高大龍的臉都白了,頭上也見汗了,他一怔,急道:“怎麽了?大龍。”


    方若竹道:“三叔,有人在酒裏下了毒。”


    高天鐸臉色大變,轉身要撲出去。


    高大龍急道:“慢著,三叔!”


    高天鐸硬生生收勢轉過身來。


    高大龍道:“外頭怎麽樣?”


    高天鐸一怔道:“外頭?外頭倒是沒怎麽樣……”


    高大少道:“那是專對付我跟若竹的,你別聲張,到廚房去看看。”


    高天鐸雙眉一揚道:“對,若竹,照顧點大龍。”他轉身走了出去,出堂屋快步走向廚房,他硬沒敢跑。


    高家車行的廚房原在東院,可是太小,今兒個就在西院臨時搭了個棚子,擺上爐灶,權充廚房。


    高三爺到了西院,“順和樓”的幾個大師傅正在忙,火大油熱,勺鏟叮當,幾個夥計也洗菜的洗菜,刷碗的刷碗,也都在幹各人的活兒,隻有那個管事的在一旁站著,他一見高三爺進來,忙走了過來,一欠身,陪笑道:“三爺,這道菜馬上好!”


    高天鐸微一搖頭道:“我不是來催菜的,我來問問,寶號今兒個來的人裏頭,哪一個是新來的?”


    管事的一揚拇指道:“你真行,一眼看出來了,不敢瞞您,小號今兒個來的人裏頭,確有個新來的,剛來沒幾天,您知道,今兒個辦喜事兒的人家多,小號人手不夠,隻好把他拉來了,有什麽差錯,您多包涵……”


    高天鐸道:“差錯倒沒有什麽錯,我有點事找他,人呢?”


    管事的道:“上茅房去了,馬上就迴來。”


    高天鐸雙眉一揚,快步往南行去。西院南頭有一堵牆,牆那邊就是茅房,隔著那堵牆隻能看見屋脊。


    管事的看得一怔,忖想:“這是怎麽迴事,是不是出了什麽事……”心裏這麽想,腳下很自然地跟了過去。


    高天鐸腳下快,轉眼工夫繞過了那堵牆,他剛繞過那堵牆,一瞥見有條人影翻出牆外,他冷哼一聲騰身掠上牆頭追了出去。


    那人身法相當快,高天鐸剛剛翻出牆,他已然出了三四丈外,高天鐸一急,靴筒裏抽出一把匕首,抖手打了出去,人跟著衝了過去。


    那人耳目也相當敏銳,匕首有金刃破風聲,那人聽見了頭一低躲過飛刀,連迴頭看都沒迴頭看,撒腿就跑,這一來更快了,一個起落便把距離拉遠了。


    高天鐸大急,怒叱一聲提足了氣,脫弩之矢般在後急追。


    這一追一跑馬上就招來了滿街人的目光,可是兩個人都顧不了那麽多。


    突然,一條人影橫裏掠到,快捷如電隻往前頭那人身邊一落,那人一個滾翻摔了出去,翻了幾個斛頭之後不動了。


    高天鐸先是一怔,繼而猛然一喜,脫口叫道:“三少!”


    截下那人的正是“小孟嚐”梅劍秋。


    高天鐸兩個起落掠到,梅劍秋馬上就問:“三叔,怎麽迴事兒?”


    高天鐸急道:“有人在大龍、若竹酒裏下了毒,兩個人都已經中了毒,您趕快迴去瞧瞧去,這個人交給我,你從後頭進去,別驚動客人們。”


    梅劍秋揚了眉,一劍:“留他活口。”飛身撲向高家車行。


    梅劍秋是個聰明人,他聽高天鐸一說“從後頭進去,別驚動客人”就知道怎麽迴事了。


    他繞道兒撲向了高家車行後,他的身法何等快速,轉眼工夫便到了高家車行後,翻牆進去落在耳房後窗外,點地又起,輕捷異常地穿進了新房。


    方若竹隻知道後窗進來人了,可沒看清是誰,閃身擋住了高大龍,揚掌就劈。


    梅劍秋閃身避過,低低喝道:“方姑娘,是我,梅劍秋。”


    方若竹急忙收手,她看清了急道:“三少,你來得正好,大龍他……”


    梅劍秋道:“我知道了。”


    他一步跨過去,出手如風,一連點了高天龍六處穴道,道:“不要急,三叔已擒住了下毒的人,隨後就到,且看他身上有沒有解藥。姑娘覺得怎麽樣?”


    方若竹道:“我還好,我隻喝了一點兒,這是怎麽迴事啊,這又是誰……”


    梅劍秋道:“三叔迴來了。”


    轉身往後望去。


    後窗外站著高天鐸,他把個夥計打扮的中年人先從窗口送了進來,梅劍秋閃身過去了,那人衣裳破了好幾個地方,臉上身上都是血,想必是剛才摔的,高天鐸跟著從窗口翻了進來,道:“大龍怎麽樣?”


    梅劍秋道:“我閉了他幾處穴道,暫時不礙事……”


    轉望方若竹道:“方姑娘你請坐下,盡量別動,也別急。”


    方若竹依言坐了下去。


    梅劍秋一手抓住了那人的脖子,一手拍開了那人被製的穴道。


    那人一震而醒,臉色大變,想叫叫不出聲,想掙紮也掙紮不得。


    梅劍秋冰冷說道:“別嚷嚷別叫,我問一句你老實答一句,要不然我折斷你的脖子。先把解藥拿出來。”他手鬆了一些。


    那人猛喘了好幾口氣才道:“我沒有解藥!”


    梅劍秋雙眉一揚道:“我一向不願殺人,可是你今兒個讓我忍無可忍。”他五指又一緊,抓住那漢子的脖子。


    那漢子馬上又蹩了氣,要光是蹩氣還好受點兒,脖子還疼,骨頭跟要斷了似的。


    那漢子額頭先見汗,跟著臉就紅了,兩眼瞪得老大,直掙紮,可是他掙紮不脫,額上的汗越來越多,臉色漸漸由紅變紫。


    方若竹還真怕梅劍秋把他掐死,站起來剛要說話。


    那漢子手直指腰間。


    梅劍秋另一隻手伸入了他腰間,一摸摸出個小白瓷瓶子來,梅劍秋的五指鬆了,那漢子猛吸一口氣,一軟坐了下去。


    梅劍秋冷然說:“瓶子裏裝的是解藥麽?”


    那漢子直喘氣,點了點頭沒說話,他說不出話來。


    梅劍秋拔開瓶塞從瓶子裏倒出一顆豆般大小藥丸,顏色碧綠,伸手遞向那漢子,道:“你先吃一顆。”


    那漢子喘了一陣之後,接過那顆綠色藥丸一口氣吞了下去。


    梅劍秋一雙目光緊緊盯在那漢子臉上,一眨不眨。


    突然,步履響動有人進了堂屋,跟著門簾一掀,四爺高天凡進來了,他一怔脫口叫道:“三……”


    高天鐸忙以指壓唇,示意他噤聲。


    高天凡一步跨了過來,道:“三哥,這是怎麽迴事兒?”


    高天鐸把事情的經過說了一遍。


    高天凡道:“怪不得順和樓的管事找我去了,原來是這麽迴事兒。這就怪了,外頭怎麽沒事兒?”


    高天鐸道:“他是專門對付大龍跟若竹來的。”


    高天凡目光一凝,望著那漢子道:“咱們又招誰惹誰了,這家夥是哪條路上的?”


    高天鐸搖頭說道:“現在還不知道……”


    梅劍秋忽然把那個瓶子遞了過來,道:“三叔,你倒出兩顆藥來,給大龍哥、方姑娘一人一顆。”


    高天鐸接過藥瓶走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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