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鐵扁擔”褚倫太太就在這後堂屋的華麗臥房地道口,與大刀寨的幾個殺人狂舌戰,似乎把老命也豁上了。因為她想到,這幫山賊能衝殺到通江堡來,必然自己的丈夫褚倫已兇多吉少,否則怎能容這幫匪徒張狂。


    諸葛明為了盡早撤離這通江堡,更不願見一眾婦孺被殺,當即對褚夫人道:“事已至此,多說無益,在下保證不殺堡中婦孺。你快把通江堡的寶庫地點說出來,也好讓我們搜查。”


    冷冷一笑,褚夫人道:“一個殺人搶劫的盜匪,竟然也說出了‘保證’二字,豈非可笑!”


    張博天已不耐煩,厲喝道:“老乞婆,你不信也得信,惹火了張某人,殺你們一個雞犬不留!”


    褚夫人灰發怒張,臉上肌肉顫動,雙手緊抓鐵拐。她正準備反唇相譏的時候,由地道中卻走出一位少婦,隻見她一衝上地道口,立即扶住褚夫人,一麵急急道:“婆婆,事到如今,咱們又有什麽說?讓她們去看去搜,反正咱們又沒有他們的失寶,又有何懼?”


    褚夫人一蹾鐵拐,狠聲道:“叫他們全上來吧!”


    於是,地道內緩緩走出一群婦女小孩子,總也有二十多個。


    其中兩個少婦懷中,尚抱著不滿一歲的幼兒。


    這些人徑直走出地道,看到五個手中揮著血刀的毛頭大漢,尤其左不同的那副判官樣,全都不敢正視。


    褚葛明立刻對那少婦道:“叫她們不用怕,就在正屋候著。”


    張博天喝問道:“通江堡的金庫在什麽地方?”


    褚夫人怒道:“就在這下麵,你們自己去看去搜吧!”


    諸葛明對那少婦道:“就煩夫人帶路吧。”


    少婦麵無表情,緩緩領著眾人往地道下麵走去。


    諸葛明對左不同道:“左兄就在上麵守著。”


    張博天早跟著少婦走人地道中……


    諸葛明、包文通與高磊三人,也跟在後麵,急急趕去。


    地道的壁上,正燃著琉璃燈,每三丈遠就有一盞,這地道全是青石鋪地,青磚為壁,通風好,洞內又幹燥,望到洞底,至少有十丈那麽深,看上去這個地洞至少有兩丈高三丈寬,一排放了些桌椅。


    那少婦領著張博天等四人,來到左洞中間,看上去並未有任何寶物金銀在。


    就在幾人正自疑惑的時候,就見那少婦在壁邊的一塊青磚上一推,立刻間,青石壁在“哢哢”移動,漸漸露出一個門來,一個足夠兩人進出的石門。


    張博天往裏麵看,不由倒吸一口涼氣,心中暗罵這“鐵扁擔”褚倫,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有了這麽一大堆金磚還不滿足,竟然還要謀得非份之寶。


    諸葛明讓少婦帶路,五人進入褚倫的這間巨大的寶庫中,高磊與包文通全看傻了。


    如果打造幾個金人的話,這寶庫中的黃金足夠打造個十個八個還有餘!另外在進門處,十幾隻鋼條木箱中,全放的銀錠,那更是不計其數。


    在一個紅木架子上,放了兩隻紫檀木箱子。張博天立即抱了下來,打開一看,全都是各種寶器飾物,各色寶石,翠玉瑪瑙,有幾顆閃閃的夜明珠,最惹人眼。


    張博天一打眼色,諸葛明立刻會意,當即對少婦道:“還有其他藏寶地方嗎?”


    那少婦正色道:“隻有這兒才是我家藏寶地方,你們找到失寶沒有?”


    諸葛明一笑,道:“我們確實沒有找到。”


    少婦不客氣地道:“那就請各位離開吧!”


    哈哈一笑,張博天道:“咱們上去說吧。”


    一麵,張博天對高磊與包文通道:“你二人各扛一個。”


    少婦冷冷地道:“還是露出原形了。”


    諸葛明一麵往外走,一邊冷然地道:“通江堡殺死殺傷許多大刀寨的兄弟,俺們沒有下令把你們這寶庫搬空,你們應該謝天了!通江堡聯絡黑道,每年都要做一次傷天害理的事,大刀寨的兄弟放過了通江堡的婦孺,你們更該謝天謝地!如果還為這兩箱東西嘮叨,那可是真的在自取滅亡了!”


    狠狠地白了諸葛明一眼,少婦不再多說了,她知道一個被人捏住脖子的人,隻有聽命的份了。


    幾人走出地道,全都到了正屋,一群仆婦孩子,全圍在褚夫人四周,一個個麵露驚恐。


    褚夫人一看兩隻大寶箱被人扛出地道,不由大怒,卻及時地被地道中走出的少婦攔住了。


    “寶物多了,不一定就是福,婆婆,讓他們拿去吧!”


    褚夫人鐵拐一躓罵道:“你們這些殺胚,找到你們的寶物了嗎?”


    張博天戟指夫人喝罵道:“老乞婆!你以為大刀寨是一般流寇?如果是的活,你們早已沒命了!那一地窖的藏金,還會一分不少地給你們留著?你做夢吧!”


    人一麵說著,大馬砍刀往地上一插,“嘩”的一聲,石磚鋪的地,竟然被他插入三寸,大馬砍刀顫抖著刀身。


    張博天雙手解開纏在腰帶上的“十寶彩帶”,雙手托著,喝問褚夫人道:“如果褚倫沒有盜取我們的寶物,那你該告訴我,他怎麽會有這條十寶彩帶?”


    他逼近褚夫人跟前,又低沉地道:“讓張某人再告訴你,當年大王李自成的玉帶,正就是這‘十寶彩帶’,而我……我就是大王手下大將,人稱‘閻王刀聲’張博天!”


    猛扭頭,指著那兩箱扛出地道的寶物,又道:“扛走你們兩箱珠寶,等你拿我的失寶來交換!”


    褚夫人一聽,原來麵前這個白淨微胖,濃眉大眼漢,竟然就是當年跟殺人如麻的流寇“閻王刀聲”。想起當年,再看他現在,似乎已改變不少,自己不能不說尚有一絲幸運。


    心念及此,她指著那條托在張博天手中的“十寶彩帶”,既驚且怒地道:“想不到這條‘十寶彩帶’,竟然給通江堡帶來這麽大的災難!隻可惜這條‘十寶彩帶’,並非我通江堡之物。”


    張博天與諸葛明等人,全都一愣。張博天更是大怒,以為這老太婆在狡辯,不由罵道:“放屁!這明明在褚倫身上取下來的,你還敢狡辯?”


    褚夫人氣得在發抖。一旁的少婦當即道:“那確實不是我們通江堡的東西。”


    她喘口氣,緩緩地道:“大約半年前,我記得那天下的雪很大,正午時分,老河口來了一艘大船。那是一條有如江上皇宮的大船,它美麗而豪華,氣象萬千,比我們通江堡的‘江上廬’,不知要高貴多少倍。我丈夫褚偉嶽,特地迴堡裏把我公公請去,就在那艘大船上,我公公以萬兩黃金,贖得這條‘十寶彩帶’。最近聽說那大船又將到老河口來,所以我公公特意準備十萬兩黃金,準備再買一頂珠冠,我似乎聽說珠冠上有顆龍眼,在燈光下能發出萬道霞彩。”


    張博天直不楞登地望著諸葛明,傻兮兮地道:“大軍師,如之將何?”


    諸葛明歎道:“隻怕已把蛇驚走了呀。”


    張博天一急,道:“咱們快收兵!”說罷,當即往屋外走去。


    突然,諸葛明指著褚夫人道:“你媳婦說的,正是我們失的寶物,如果那大船上的人來聯絡,你最好找人連夜趕往景陽鎮,找悅來客店的王掌櫃,等我們尋迴失寶,你的這兩箱寶物,我們會馬上送還。”


    看樣子也隻有如此了,因為褚夫人已看得出來,這幫“找寶”的流寇,可能真的在尋寶。


    當張博天等人全部退出褚倫巨宅以後,發覺大刀寨的眾嘍兵全都在巨宅前麵的大空場上持刀戒備著。


    諸葛明當即高聲道:“大夥退迴船上去!”


    六十名嘍兵,井然有序地朝著通江堡外退出,而堡裏的大火,也慢慢地熄了,高磊著人找到了那輛雙白馬篷車,把兩箱珠寶放上去,張博天等五人,全都乘車直奔大船。


    一眾人等上了大船,當即將船離岸,直放漢江。


    張博天就在褚倫坐過的那張椅子上,直拿拳頭砸那張長桌子,四周坐的諸葛明、左不同、包文通、高磊,全都在唉聲歎氣。


    諸葛明無奈地道:“失寶未獲,漢江刀聲何時停!”


    包文通道:“他娘的!想不到失寶還在另一艘大船上,這又會是誰呢?”


    張博天忿忿然道:“你們想想,單就一頂珠冠,就值十萬兩黃金,那幾箱寶物,共值多少,可想而知了!”


    左不同道:“咱們就在這兒等,早晚會等到的。”


    諸葛明道:“不可!而且我們必須馬上離開老河口。”


    左不同道:“為什麽?”


    諸葛明道:“老河口是個水旱碼頭大地方,咱們在這兒已經殺了不少人,往南水路幾百裏處,那可是漢口,如果來了官家,咱們還是難與相抗的。”


    張博天道:“以你又該如何?”


    諸葛明道:“咱們先迴朝陽峰,整頓兵馬,再招一批人,至少再有個百來人,下迴咱們再來。兵多將廣,可不愁一舉得手。”


    微微一頓,麵含微笑,又道:“咱們在此廣放眼線,隻要探出那艘大船行蹤,立刻傳報迴寨,到時候就不怕對方逃跑了。”


    張博天微點著頭道:“行是行,不過好像咱們聽說那船不是在三兩天內就會來到嗎?”


    哈哈一笑,諸葛明道:“經過咱們昨夜一鬧,說不定那條大船就不會再來這老河口了!”


    高磊急問:“為什麽?”


    諸葛明嘴一咧道:“能擁有那麽一艘大船,必也有三幾艘小型快船,如果我是大船主人,必然會在大船將去的地方,事先派出小船探路,隻等一切平安,才放大船過來。”


    一麵看看這破艙房,又道:“咱們昨晚一場鬥,絕難逃敵人眼線,為了給敵人一個定心丸,咱們一入漢江,立刻直駛上遊,也許會騙過去。”


    張博天一拍巴掌,道:“對!說得是有道理。”


    一麵對高磊道:“二寨主,快去看看人都折迴來沒有?咱們得馬上放船入江去。”


    高磊當即起身,走出大艙。


    於是,“江上廬”大船,就在高磊的掌舵下,在十名經驗豐富的高磊親兵拉帆中,緩緩駛入漢江。大船的後麵,拖著高磊的大方木船。而木船上,七八個原來在“江上廬”上麵服務的女子,正可憐兮兮地萎縮在方木船的矮而寬的大艙中。


    直到正午時分,大船在高磊的駕駛中,已駛出老河口五十裏外。諸葛明把方木船上的七八個女子,召到了“江上廬”上麵。


    諸葛明麵對這八名女子,含笑每人塞了十兩銀子,緩聲道:“等把你們送上岸,雇輛車迴老河口去。不過有件事,我得請你們幫忙。”


    幾個女的直點頭,心想,隻要不殺頭,脫褲子也願意。


    諸葛明一笑,道:“替我注意一艘大船行蹤,那是一艘像水上宮殿的大船,比這‘江上廬’還要大而華麗的大船。”


    當即有個女的道:“大王說的這條船,半年前我們全見過。”


    諸葛明道:“見過最好。你們隻注意它的行蹤,一有消息,立刻告訴老河口‘廣來大飯店’的掌櫃。”


    八個女子齊齊點著頭。


    於是,“江上??”停了下來。


    放下一隻小船,送走了八個女子。


    同時間,也送走了諸葛明。


    隻是,諸葛明在臨走的時候,特別把包文通也帶下船。臨走他對張博天道:“設法盡快招兵買馬,約莫著沒有個一兩百人,就無法對付當前這個大敵。”


    於是,“江上廬”又拖著方木船,朝漢江上遊駛去。


    而諸葛明在走到岸上以後,領著八個女子,在包文通的指認下,來到沿江邊的一個小鎮,立刻雇用一輛大篷車,把八個女子送走。


    包文通望著遠去的馬車,不由搖頭道:“真可惜!”


    諸葛明道:“可惜?你在打她們的主意?”


    包文通一摸胸毛,咧嘴笑道:“食也!命也!色也!性也!難道大軍師不……”


    諸葛明一笑,道:“如今咱們一定要有自知之明,因為咱們這不是殺人放火的強盜,更不是當年流寇,就算是搏殺拚鬥,也得師出有名。”


    哈哈一笑,又道:“等咱們這碼子事一了,你姓包隻要有能耐,十個八個可人兒,隨你去討,豈不令人更銷魂舒坦。何必現在你給她們來個霸王硬上弓。”


    一巴掌拍在毛森森的大頭上,包文通笑道:“說的也是,想想這一天也快到了。”


    就在這小鎮上,二人又買了兩匹馬代步。包文通還挑個黑不溜的烏騅馬,說是有當年霸王的威風樣。


    二人出了飯店,包文通問道:“咱們如今要往哪兒去?”


    “老河口。”


    諸葛明一說,包文通一驚。


    “咱們這時候迴老河口幹啥?”


    諸葛明道:“守著江邊看看那艘大船來了沒有。”


    包文通不解地又問道:“如果那大船來了呢?”


    諸葛明道:“那就靠咱們兩個了。”


    包文通一怔,道:“軍師,你沒有糊塗吧。在大船上的時候,你還口口聲聲叫寨主招兵買馬,如今咱們兩個人,會有個屁用。”


    諸葛明一笑,道:“全靠臨場經驗,再配以腹內機關。”


    包文通道:“好吧!你大軍師不怕,我包二爺還怕他個鳥!”


    於是,諸葛明揚鞭一揮,包文通急忙縱馬追去,二人直朝老河口而去。


    不過這一次諸葛明並未去老河口南麵近江邊的廣來大飯店,而是找了一家北麵的小客店住下,因為他似乎曾聽說廣來大飯店是通江堡褚家開的,如今褚倫已死,通江堡一夜之間全變了樣,如果這時候到廣來大飯店,就算桌上擺上滿漢全席,也恐怕吃得不自在而心驚肉跳。


    諸葛明與包文通住到了老河口北麵的“老苟飯店”。當天晚上,二人還真的吃了一頓美味可口又實惠的晚飯。隻因為這“老苟飯店”,是老河口唯一的一家以麵食為主的飯店,專賣給由陝西河南兩省下江的客商,所作麵食特別地道,主要的小籠蒸包,一共四季三色,每一季皆自不同,但仍然有三種肉餡,有地上走的豬牛羊肉餡,河裏遊的魚蝦鮮肉餡,素的則是粉絲豆腐黑芝麻餡,肉色豆腐皮與二斤重的大菜心餡,大多是出家人吃的。


    吃這“老苟飯店”的小籠包,喝起酒來不用叫菜,酒足的時候,肚皮也飽了。因為邊喝著酒邊吃著小籠包,自是另有一番味道。


    諸葛明與包文通二人,吃完就睡,因為折騰了整整一天一夜,任誰全得要歇上一歇。


    二更天剛過不久,諸葛明睜開眼來,他推醒包文通,輕聲道:“包兄,你歇著,我得出去瞧瞧。”


    包文通道:“睡吧,趕著天明還要辦事呢。”


    諸葛明道:“我在奇怪,咱們在通江堡既殺人又放火,那通江堡不過是隔著江距這老河口十來裏,怎麽這兒一點動靜全沒有?”


    包文通一皺眉,道:“你說的有道理,是該去探聽一下。”


    “你睡吧。頂多一個更次,我就會迴來。”


    諸葛明走出“老苟飯店”,溜達著出了老河口街市,朝著江邊尋去。


    江上月明依舊,看上去與昨晚沒有分別,檣林泊岸,似乎也比昨晚少了許多,僅隻碼頭邊上靠了不到十艘三桅帆船,江中也隻拋錨泊了幾艘漁船而已。


    老河口靠南的幾家騾車店與駱駝棧房,似乎也是空蕩蕩的樣子。


    但是,諸葛明卻並未找到他要找的人,不免心中有些擔憂起。


    於是他決心闖一闖廣來大飯店,如果傳說是實,何妨再整一整這廣來大飯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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