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6 章


    戴譽跟著何大夫進門, 在客廳裏環視一圈,沒看到夏露姐弟, 他忍不住問:“隻有您和李嬸在家嗎?”


    何大夫這會兒終於恢複了些往日的熱情, 笑著解釋道:“嗯,我家那個小子在家時太能鬧騰了,被夏露他們帶著出去玩了。”


    請戴譽在沙發上坐下, 又給他倒了茶拿了水果, 何婕才問了問他上次的北京之行。


    戴譽一時沒弄明白那個“他們”都有誰,隻從包裏取出裝相片的信封遞過去, 笑道:“外公外婆的身體挺好的, 我那天上午登門還吃了閉門羹, 聽說老兩口是結伴到後海釣魚去了。”


    “二老都是熱心腸, 不但留我在家裏吃了晚飯, 還給我帶了不少外婆自己做的蟹殼黃。剛聽到名字的時候, 還以為外婆要請我吃螃蟹。那玩意兒怪金貴的,我哪能吃嘛,推拒了半天, 結果外婆笑嗬嗬地端出來一盤子芝麻酥餅……”


    “嗬嗬, 我媽是江南人, 蟹殼黃是他們那邊的特產。不過我們兄弟姐妹都不愛吃, 隻有夏露從小跟著她, 才養出了一樣的胃口。”何婕將自家的事一帶而過,轉而向他打聽, “小雷, 你家是本地人嘛?家裏有幾個兄弟?”


    戴譽總覺得何大夫今天的態度怪怪的, 讓他心裏有點打鼓。


    這會兒被問到家庭情況,他也沒隱瞞, 照實說了。


    “我看你年紀也不小了,有對象了嗎?”何婕盯著他,慢悠悠地問。


    “沒呢。”戴譽搖頭。


    “聽你的描述,再加上咱們這幾次的見麵,我覺得你還挺優秀的,怎麽能沒對象呢?”何婕語氣詫異。


    戴譽一臉慚愧:“那是您誤會了。我也是最近才開始發憤圖強正經工作的,以前不怎麽正幹。”


    “哦,那得多不正幹,才能對找對象有影響?”何婕笑問,但是話裏卻不自覺地帶出了一絲不易被人察覺的嘲諷。


    然而,這麽一點點嘲諷之意,卻被一直留心觀察她的戴譽迅速捕捉到了!


    戴譽:“……”


    今天的何大夫真的很不一樣啊,平時哪會問出這種話?


    他心裏隱約生出一個不太妙的想法,不過暫時無法確定是否是自己想多了。


    戴譽將對何家人說過的那套年少輕狂的說辭拿出來重新敘述一遍,繼而又悔不當初地補充道:“我高中畢業以後在家待業的那一年惹來不少閑話,現在好不容易得到了這樣好的工作機會,隻想先發展事業,找對象的事以後再說吧。”


    何婕不讚同地搖頭:“小雷,發展事業也不影響你找對象嘛,你家裏就不著急給你找對象?要不我幫你介紹一個!我們醫院裏有不少年輕漂亮的小護士呢。”


    戴譽:“……”


    我看上您閨女了,您直接把閨女給我就行了。


    “也,也不用介紹。”他有些赧然地搓搓手,餘光注意著何大夫的動靜,故意含含糊糊地說,“其實,憑我這個長相,您多少也能看出來一點吧?平時有不少女同誌跟我示好呢!前段時間還有一個條件挺好的姑娘主動找我處對象來著……”


    何婕點點頭,這小子確實長得好,她剛開始就是被他這張臉蛋蒙蔽的,有姑娘跟他表白也不稀奇。


    不過,別人家可以看臉嫁女兒,她家可不行。


    “哦,這不是挺好嘛,那是個什麽樣的姑娘?要是條件合適,你也好好考慮一下嘛。”何婕攛掇道。


    “這姑娘各方麵條件都特別好,也是廠子弟,人長得漂亮家庭條件又好!”戴譽刻意用小眼神偷瞄何大夫,來來迴迴瞄了半天,才扭扭捏捏地說,“她,她跟您也挺熟的呢!”


    何婕就像觸了電似的,突然從沙發上坐起來,死死盯著戴譽有些泛紅的臉,厲聲問:“她居然主動找你處對象?你答應了?”


    夏露果然騙了她!都主動找人家處對象了,還說不熟!


    戴譽忙擺手解釋:“沒有沒有,我哪是那麽草率的人,我不喜歡她,當場就拒絕了!”


    何婕麵色稍緩,懸著的心重新落迴實處。


    可是仔細想想又覺得怪不是滋味的。這個戴譽雖然如今是廠長秘書了,可是以前就是個不著調的二流子,他憑啥看不上她家露露?居然還當場拒絕了!


    再說一個啤酒廠廠長的秘書在她看來也沒啥了不起的,她家老夏也是有秘書的,職級比戴譽高多了!在她心裏,哪怕是侯秘書那樣的也配不上她家夏露!


    難怪她前兩天提議讓夏露去啤酒廠找“小雷”來家裏吃飯,夏露死活不去呢。


    剛被人拒絕又去找人家吃飯,確實太尷尬了。


    覷著她陰晴不定的臉色,戴譽在心裏“嘖”了一聲。


    從何大夫剛剛的一係列表現來看,她八成已經知道自己就是戴譽了!


    自門口見麵起,她的語氣神態就與平時招唿“小雷”時迥異,一個冷淡一個熱絡,那種情緒上的差異是很明顯的。


    他自認“小雷”從沒得罪過何大夫,那麽問題肯定是出在“戴譽”身上了。


    不過,不知道這何大夫是咋想的,既然已經知道他是誰了,咋還假作不知呢?


    這是要弄啥嘞?


    何大夫若是不想拆穿他,那他也假裝不知道好了。


    眼見何大夫的麵色有越來越難看的趨勢,生怕她將自己趕出家門。已經試探出結果的戴譽,趕忙澄清:“孟姝同誌好是好,就是太厲害了一點,我麵對她總感覺像是麵對小學老師!”總被揉頭摸臉。


    何婕想要端茶送客的手一頓,重新靠迴沙發背,若無其事道:“小孟那孩子還是不錯的,人雖然厲害一點,但是聽說能力很強,如今在工會幹得也是風生水起。”


    早就聽說孟姝那姑娘喜歡好看的男青年,能看上戴譽也算說得過去。


    隻要不是她家露露就行……


    看他這樣招蜂引蝶的,果然不是什麽好東西!


    戴譽感慨道:“她再好我也不能答應啊!我心裏已經有人了!”


    何婕不太想聽小年輕的感情八卦,沒搭腔。


    戴譽不在意她的冷淡態度,自顧自道:“不過,人家姑娘是要考大學的,所以我就一直沒有表白!”


    何婕心裏一動,掀起眼皮似笑非笑地問:“怎麽,怕配不上人家啊?”


    “嗐,算是吧,也不全是!”戴譽像是感慨良多,打算與何大夫促膝長談,“何阿姨,您還不知道吧,我以前有過一個未婚妻!”


    何婕還真知道。


    前段時間,趙廠長家新娶的那個媳婦鬧出了不少風波,她是知道戴譽和蘇小婉有過婚約的,不過那時她還不知戴譽就是“小雷”,沒對上號,也不知其中具體細節。


    她搖搖頭,從手邊的零食匣子裏,抓了一把瓜子,生出點聽八卦的興致。


    正好李嬸端著剛炒好的菜從廚房出來,撂下盤子,也跟過來一起聽。


    “我這個前未婚妻跟我從小一起長大!她小小年紀就沒了親娘被後娘磋磨,家裏條件也不咋好,我媽跟她親娘關係不錯,就時常接濟她,一年裏有大半年的時間,她是住在我家的。”戴譽迴憶道。


    何婕點評:“那你們也算是青梅竹馬了!”


    李嬸也說:“在舊社會這就算童養媳了!”


    戴譽擺手否認:“不算童養媳,她來我們家在名義上是做客的,我媽也是把她當成親閨女,我小時候是叫她姐姐的。還是後來,我們家供她上了初中和高中,家裏才打算讓她跟我結婚。”


    何婕點點頭:“這也符合常理,上中學的學費不便宜。關係再好也不能憑白供她讀五六年的書。”


    “本來一切都挺好的,可是我那個前未婚妻是個能刻苦讀書的,人家考上大學了!”戴譽蹙眉道,“原本是我們家有恩於她,以她家那個條件,嫁給我算是高攀。不過,她考上大學以後,我們倆的身份立馬對調,大家都說我配不上人家了。”


    “這也是沒辦法的,現在的大學生確實金貴,考上大學就是鯉魚躍龍門了。”何婕對這一點頗為理解,大學生配二流子確實不搭調。


    “確實如此。我倆身份上不般配了,我也沒非得死巴著她不放,她完全可以提出退婚嘛!”


    李嬸道:“她沒提退婚,那你倆是咋分開的?”


    “她上了大學以後,看中一個同校的男大學生。背著我跟人家好上了,還懷孕了!”


    “啊……”何李二人齊齊發出驚唿。


    何婕迴想之前大院裏關於蘇小婉孩子親生父親的傳言,覺得戴譽真挺倒黴的。


    “那你這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了?被大學生未婚妻背叛以後,就不敢再找大學生了?”何婕猜測。


    戴譽卻搖了搖頭,歎氣道:“不是,我現在也在複習高中課程,明年也打算重新高考了!”


    何婕搞不清楚他的腦迴路:“那你這是……”


    “我現在是不敢跟她處對象,甚至不敢表白的!我暗戀的那姑娘學習挺好,人家八成能考上大學。我雖對自己有信心,但凡事都有個萬一。萬一我沒考上大學,或者考上了卻兩人不在同一座城市,那不是耽誤她嘛!”


    戴譽語氣誠懇道,“如果能去同一所大學,哪怕隻是在同一個城市,我也會努力爭取一下。怕就怕最終被弄去了不同的城市上學,畢業分配是要聽從組織安排的,誰知道我們會被分配去哪裏,山高水遠的,能不能再見到麵都是問題。”


    何婕神色複雜地看了他一會兒,緩聲道:“沒想到你想得還挺長遠的……”


    戴譽也歎:“人無遠慮必有近憂嘛,我前未婚妻就是前車之鑒。所以在考上大學之前,我是不會跟她表白的,不忍心讓她受那份苦呐!”


    又在心裏補充,我現在不跟夏露表白,您最好也不要找我們的麻煩!彼此先這麽相安無事地過上半年再說吧。


    李嬸安慰地拍拍他的肩:“雷同誌,你這樣做確實是男子漢的做法!不過,萬一你們沒考到一起,你就真不去表白啦?”


    戴譽堅定點頭:“不去了!我就一直暗戀到底吧,這就是有緣無分。姑娘的好年紀就那麽幾年,別耽誤她……”


    也許是孕期感情敏感的原因,看他這樣,何婕心裏還挺不好受的。


    不過,這也讓她稍稍放下心來,不管他說的這個暗戀對象是不是夏露,目前來看他們確實是沒什麽關係的。


    這就行了,其他的她也懶得管。


    戴譽看了眼時間,覺得態度已經表明了,就想起身告辭。要是何大夫一時激動拆穿了他的身份,也是徒惹尷尬。


    “相片送來,我的任務就算完成了。何阿姨,不多打擾您,我先迴去了。”戴譽起身。


    何婕本想客氣兩句留他吃飯,想想又算了。夏露快迴來了,最好別讓他們碰麵。


    正這麽想著呢,小洋房的門就被人從外麵打開。


    戴譽聽到動靜,尋聲望過去。


    最先進來的是穿著一身紅色薄夾襖的夏露,頭臉一如既往被包裹得很嚴實。


    不過他眼尖地看到了搭在她右肩上的一隻男人的手。


    沒過兩秒,那隻手的主人也跟著進門了,是個二十多歲的高壯男人,穿著一身軍裝,另一隻手臂還抱著胖墩墩的夏洵。


    戴譽:“……”


    臥槽,這是啥情況?弄得跟一家三口出遊歸來似的。


    門口的三人顯然也看到戴譽了,夏洵從男人懷裏滑下來,跟戴譽遠遠地招招手就噔噔噔地跑上樓了。


    那男人嗬嗬笑著解釋:“這小子要上茅房,又死活不肯在外麵解決,非說凍屁股。哈哈,已經憋了一路了。”


    “為了讓他先迴來上茅房,我車還在外麵沒熄火呢。”說著又走了出去。


    夏露進來與戴譽打招唿。


    戴譽看著她笑,主動道:“我來送相片的,就上次在北京給外公外婆拍的。”


    “是嘛,快拿來給我看看!”夏露一喜,她好久沒見到外婆了,還怪想的。


    何婕不著痕跡地攔住女兒,勸道:“你先迴房換身衣服,一會兒下來再看。”


    見女兒上樓去了,她掃了一眼盯著女兒背影看的戴譽,感覺還是不太保險……


    遂含笑對戴譽介紹:“剛剛出去那個是我好朋友的兒子,叫江南。跟夏露從小一起長大的,如今在咱們省軍區工作,年紀輕輕就是副營長了!”


    戴譽勉強笑了笑。


    江南剛好鎖了車從外麵進來,聽到自己的名字,熟稔地與何婕玩笑道:“您又說我啥呢?”


    何婕嗬嗬笑,上前幫他整理了一下衣領,還拍打了軍裝下擺蹭上的白灰。


    江南立在原地,任她拾掇,明顯是已經習慣了。


    估計是常年參加軍事訓練的緣故,江南皮膚黝黑,有些地方甚至還在脫皮。不過五官倒是挺好看,這副形象讓戴譽想起了曾經的自己。


    何婕一邊拍打一邊對江南介紹:“這位是小雷,在啤酒廠上班。”


    戴譽主動與江南握手寒暄了幾句,本還想等等夏露呢,卻聽何大夫道:“剛剛小雷就想走了,因著你們迴來這番折騰,又被耽擱了。江南,你替我送送小雷。”


    得嘞,今天又跟小夏同誌說不上話了。


    戴譽隻好帶著何大夫“常到家裏來”的客套話,離開了夏家的小洋房。


    江南拿出根煙遞給戴譽,問:“兄弟你住哪邊?我送送你!”伸手指了一下停在不遠處的軍用挎鬥摩托車。


    “不遠,也在家屬院裏,走幾步就到了。”戴譽拿出火柴給兩人點了煙。


    兩人站在院裏抽了一會兒煙,有一搭沒一搭地聊了兩句。


    一直默默觀察對方的戴譽,又讓視線在江南棱角分明的臉上轉了兩圈,突然伸出手,笑道:“咱們重新認識一下吧,我叫戴譽。兄弟你貴姓?”


    江南不明所以,下意識也伸出手:“免貴姓何。”


    戴譽咧嘴露出一口大白牙:“何江南?真是個好名字!”


    *


    與何江南一起抽完一支煙,戴譽請對方留步,自己則溜溜達達地迴了戴家小院。


    到家時,家裏人剛吃完晚飯,戴立軍和戴榮已經穿上棉襖,打算去廠裏上大夜班了。


    戴母把留給他的飯菜端出來,一邊盯著他吃飯一邊嘮叨戴英談對象的事。


    “你四姑還沒死心呢,剛才又來給量具廠那個小劉說項了。據說小劉揚言非你姐不娶,在家裏鬧呢。”戴母既得意又發愁,所以這話說出來就顯得格外意味不明。


    戴譽輕嗤一聲,懶得答話。


    隻在聯誼會上見了一麵,就非卿不娶了?


    這不就是見色起意嘛!


    “哦,那你們怎麽答複的?”見老娘還直勾勾地瞅著自己呢,戴譽隻好給麵子地問一句。


    戴母捂著嘴笑,湊過來小聲道:“我都沒吱聲,你奶把你四姑給轟走了!”


    戴譽跟著她笑了一會兒,想了想說:“你們沒問問我姐現在有沒有對象啊?”


    “問了,她不說。不過,我感覺她是有情況的!”戴母神神秘秘地低聲道,“最近變得愛打扮了,這個月買了新衣裳還買了雪花膏!”


    “我姐那點工資夠用嗎?她每個月還得往家裏交五塊錢。”小學教員的工資才二十塊錢。


    “我這個月沒要她的工資,讓她自己攢著,姑娘大了是得打扮打扮。”戴母在這方麵還挺想得開的。


    戴譽從兜裏掏出一張大團結拍在桌上:“呐,您這事辦得有水平!我替我姐補上那五塊,再額外獎勵五塊!您也去買點雪花膏擦擦!”


    “呦呦,給廠長當上秘書了,就是不一樣。”戴母沒跟兒子客氣,將那張大團結揣進兜裏,“我幫你攢著,免得你亂花。”


    戴譽無所謂地聳聳肩,對她透露道:“我姐處對象的事,您別催她,多看幾個。我們廠裏還有一個挺不錯的男同誌瞧上她了。人家是我們財務科長的兒子,自己在婦聯工作。他們家好幾個兒子,沒啥生子壓力。據說隻要我姐點頭,彩禮都不是問題。”


    戴母一聽就來了精神,拉著戴譽打聽那小夥子的情況。


    戴譽簡單說了,又不放心的叮囑:“您可別亂給我姐做主,讓她自己挑!”


    當晚臨近十二點,戴譽還在挑燈夜讀呢,就聽到門外一陣嘈雜的吵鬧聲。


    沒過多久他的房門就被敲響了。


    不待他去開門,戴母自己闖了進來。


    “戴譽,快!你大嫂要生了!”


    戴譽的大腦已經因為困倦而十分昏沉了,聞言愣頭愣腦地答:“那,那我也不會接生啊!”


    戴母氣結,恨聲道:“誰讓你接生了!戴榮不在,你趕緊穿衣服,送你大嫂到廠醫院去!”


    “哦哦!”戴譽被她焦急的情緒感染,也急了起來,沒頭蒼蠅似的在房間裏轉了兩圈,才找到外套穿上。


    “我大嫂這才懷孕幾個月啊,就要生了?”


    “九個多月,快十個月,也差不多了!”


    “她能自己走嘛?”


    “能走我還找你幹什麽?用自行車推到醫院去!”戴母橫他一眼。


    “您先去給我大嫂穿好衣服,找床褥子出來。帶上生產要用的東西,再給她煮幾個雞蛋帶著。”戴譽一邊叮囑一邊往外跑,“我去二虎家借三輪車去。”


    外麵黑燈瞎火的,他哪敢用自行車推孕婦去醫院啊!


    將戴大嫂搬到鋪了兩層褥子的三輪車上,戴譽讓戴母也坐上去照顧她,其他人留在家裏準備吃的用的。安排完這些,他就伴著大嫂忍痛的哼哼聲,頂著寒風,將車騎去了廠醫院。


    一邊蹬車子,一邊還在感慨,他下午成功穩住何大夫沒讓她動了胎氣。沒想到自家大嫂反而要在半夜生了。


    終歸是要跑一趟婦產科的。


    到了醫院,戴譽沒敢耽擱,抱起大嫂就往裏麵跑。


    產婦被推進產房半天了,戴母才喘著粗氣現身。


    “還是你跑得快!”戴母感歎。


    不快不行啊!電視劇裏的孩子,十個有八個是生在半路上的。萬一他大嫂也逃不過這個定律,誰給她接生?


    禮拜天的深夜,醫院裏靜悄悄的,隻偶爾能聽到從產房裏傳出的痛苦叫聲。


    那叫聲聽得戴譽頭皮發麻,手下也跟著那叫聲一塊用力,把戴母的胳膊都攥疼了。


    “怕啥啊?女人生孩子都這樣!你先靠著睡一會兒吧,明早還得上班呢!”戴母拍拍旁邊的空座椅。


    戴譽點頭,在牆邊靠著打一會盹,感覺沒過多久,就有護士抱著個繈褓出來了。


    “沈來娣的家屬在嗎?”


    戴譽還沒反應,戴母聽到喊聲先衝了過去。


    他睡得迷迷糊糊的,過了半晌才迴過神來,沈來娣是她大嫂的名字。待他凝神去聽的時候,隻聽到一句母女平安。


    那小嬰兒被戴母抱在懷裏,安靜得很。戴譽隻迷瞪著眼睛湊過去看了一眼,太小了沒敢抱。


    直到戴大嫂從產房裏出來,他那股困勁兒才徹底消散。


    被戴大嫂委屈的哭聲哭沒的。


    這位產婦從出了產房就一直在哭,原本是默默流淚,這會兒已經開始抽抽嗒嗒了。


    戴母負責抱著孩子,隻好由戴譽這個閑人過去安慰情緒敏感的產婦。


    “大嫂,不就是生個閨女嘛,這不是挺好,四朵金花湊齊了!咱媽又沒說啥,你看她抱著孩子可稀罕了!”


    戴大嫂不理他,繼續哭。


    “再說,咱奶之前都給你算過了,你跟她一樣,也是一子四女的命格!沒準兒下一胎就生兒子了!”戴譽胡謅。


    在書裏,他大哥大嫂確實在之後生了一個兒子,不過被原身賣了。


    戴大嫂抽噎道:“都生四個丫頭了,還生啥生?萬一又是丫頭咋整?”


    “嗐,生不生都行。咱家也沒人逼著你生兒子,你咋那麽大壓力呢?”


    不過結合他大嫂的名字,戴譽多少也能猜出她這生子壓力從何而來。


    戴大嫂覺得小叔子是在說風涼話,獨自傷心,哭著哭著就睡了過去。


    戴譽跟母親招唿一聲,又連夜返迴家裏,取上戴英給孕婦做的小米粥和紅糖雞蛋送去醫院。


    一晚上來迴折騰了好幾趟,他早上去廠裏上班時,腦袋都是木的。


    坐在小辦公室裏,邊寫材料邊打哈欠,困得眼角都擠出生理淚水了,正想趴一會兒呢,房門又被人敲響了。


    戴譽眯著眼去看,來人是打字員許家慶。


    許家慶冷著臉走進來,直愣愣地說:“戴秘書,廠長讓我打的那份文件,有些地方得與他本人確認一下。”


    戴譽了然點頭,指了一下自己對麵的椅子。


    “廠長現在有客,你先坐這等會兒吧!”


    許家慶狐疑的目光在戴譽臉上遊移,似是在判斷他話裏的真偽。


    不過,瞧了半天也沒瞧出什麽,隻好將信將疑地在座位上坐了。


    戴譽被他這麽一打岔,困意消退少許,強打起精神給他倒了杯熱水,便迴去繼續埋頭寫材料了。


    許家慶在對麵坐了沒多久就開始急得抖腿,一會兒看看戴譽,一會兒看看腕上的手表。


    過了大約五分鍾,他開口問:“許廠長真有客人?”


    戴譽翻個白眼,無語道:“我沒事騙你幹啥?”


    許家慶對他的話不置可否,在他對麵抖了十五分鍾的腿,終於按奈不住了。


    起身就要往旁邊的廠長辦公室走。


    戴譽看他這樣沉不住氣,忙拉住他的手臂,勸阻道:“許廠長真的在會客,早就說過不讓人進去打擾了!”


    許家慶不信,用力掙脫開他的手。在辦公室的門上象征性地輕敲兩下,還沒聽清裏麵的答話就推門走了進去。


    戴譽眼看著他就那樣貿貿然地衝進去,在門內僵立了好幾秒也沒動地方。


    走過去將人一把拽出來,再次從外麵合上辦公室的門。


    覷著對方一陣青一陣白的臉色,戴譽忍著笑,無奈歎氣:“我就跟你說嘛,廠長在會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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