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穀晨氣清新,一湖綠水美如畫,鶯鶯鳥鳴融合潺潺瀑溪曲音婉轉,寧秀莊重的雪仙小屋如少女出塵脫俗,往來的親友們趕著朝暉落腳於此,春張羅著早飯,小屋裏飄出誘人的飯香。</p>


    “仙仙!仙仙——”湖岸鳥群驚散,晨光刺破後山古堡的寒氣,一股傲然雄風穿雲裂石衝下山坡:“仙仙——”</p>


    “姑姑!姑姑!你快看誰來了——”牛排妹妹搶先一步進屋報告,仙一臉茫然匆匆應聲,說是為她而來但不知是何方神聖,眾親也都興致盎然出迎,卻全被這不速之客震了個措手不及,大家不約而同驚呆佇立異口同聲:“幻!”</p>


    “仙仙!”幻一身名貴禮服熠熠閃亮,他精神抖擻箭步跨到仙麵前,熱目充盈著狂喜,仿佛立刻就能把仙給吞下去。</p>


    “幻幻?你迴來了?真的是你?”仙的神情由呆疑漸變驚喜,她被幻緊擁入懷,這曇花一現的美好觸覺正極快消退,仙猶然記得數年前幻斷然決然無情拋棄她的痛覺,然而在此一刻幻的緊致擁抱已然消弭了過去悲傷,仙所一直祈盼的至純溫柔一刻不是已經迴歸了麽。</p>


    “仙仙!老婆——”幻的下頜抵揉仙芳嫩的肩背,他忘乎所以癡閉雙眼,綻露出陶醉般的酣笑,卻也漸顯曆經千辛萬苦的男人悲涼。仙有點喘不過氣了,她依然輕抱住幻,羞麵耷在幻的肩上,無盡的思念與等待全化作這窒息的擁抱,幻攬腰扶肩,一個深情不加掩飾的沉吻終於落在了心愛之人的臉上——</p>


    “幻幻……人家都看著呢……”仙滿眼羞粉。</p>


    幻抖抖衣襟笑仰起頭來,他那不可一世的神態好像是在為重獲芳心而自鳴得意。</p>


    有人欽羨,有人詫異,有人沉默,嘩嘩,雪仙小屋外響起了溫和持久的掌聲。</p>


    森林的早晨在這個時節顯得尤為陰冷,每一片闊葉都附著了露珠與潮氣,走進叢林間隙,就像脫出密封罐似的,眼前是一處灑滿陽光的開闊地,青草墊上繁花似錦,想不到這林海之中也有此種聖地,兩位身疲力竭的女孩子情不自禁棲止腳步——沐浴在溫暖明媚的陽光下,小雪閉眼深唿吸,小憐痛快脫掉了潮冷的上衣,她那白裏透紅的肌膚顫露在橘光裏,曬得暖洋洋的。</p>


    “姐姐真是的,硬把別人給甩掉了……”小憐噘嘴伸懶腰。</p>


    “不是說了叫你也別跟來嗎,去和你的主人在一起——”小雪睜開困眼,卻見妹妹赤著身,她趕緊撿起地上的衣服披在小憐身上:“幹什麽啊你,快穿上。”</p>


    “姐姐變得好無情,連我也不要了。”小憐悶悶不樂披著濕衣服,打了個寒戰,忽然又調皮起來:“主人是不會離開我們的,他一定會遠遠的悄悄的跟在我們後麵啦。”</p>


    “好啦,看你這傻樣兒——”小雪忍不住偷笑,她幾乎不記得對埃裏克講過些什麽,總之他肯定不會再迴來……小雪不清楚自己現在的感受,隻知道這樣的結果對大家都好。</p>


    “好冷……姐姐,你也脫了曬一曬吧,很舒服的。”</p>


    “哎呀,你這孩子——”小雪輕跺腳,難為情地為妹妹穿衣服,在這種地方怎能不小心點呢,小雪細心替小憐係著紐扣,卻忽見妹妹天真燦爛的笑臉驟然轉冷,一雙驚目異常緊張,這令小雪立刻覺察到自己身後有人,難道是埃裏克?懷著一絲錯亂的直覺,小雪興衝衝轉過身去,慈目柔容對著陽光照射的叢林頓時凝涼下來,出現在她眼前的竟是峰少!</p>


    “小雪,你笑起來的樣子真美。”峰少從林蔭移步到明處,他神情困惑揉著鼻子:“我琢磨了一夜,始終覺得不可能,像在做夢,直到現在看著你,才真的願意相信你活著。”</p>


    “姐姐……”小憐不寒而栗,她裹緊衣衫暗自發抖,似乎溫暖的晨光也難抵峰少的邪寒之氣,要知道峰少每每出現都意味著一場噩夢降臨,小憐自知卑微不足惜,可姐姐卻始終難消心頭之恨,屢屢受辱更加深了小雪的激憤之情,她虛弱不堪的身軀終究再度選擇了抗拒,秀劍出鞘,小雪猛然把妹妹推向後去,自己引劍殺向峰少——</p>


    “小雪?”峰少慌迎出刀,小雪身子一軟險些栽倒,那峰少之刀反射陽光簡直刺灼雙眼,小雪逐漸辨清方向,趁著小憐也拔劍追上來,姐妹雙劍合擊,硬碰死拚,劍刀火星四濺——</p>


    “小雪!你聽我解釋!你不要這樣,你這麽美,我不會害你,當初是,現在也是,這完全是個誤會!”</p>


    峰少繼續強詞奪理,企圖瓦解小雪的意誌,尋得轉機,將重獲新生的少女芳心一並占取,可他顯然打錯算盤,小雪分明將身心賭在那劍上,然而畢竟力量懸殊,勝負早已見分曉,峰少即使有意閃躲卻也能身處優勢步步為贏,姐妹二人根本難以招架,小雪更是渾身浸透虛汗,她真是病得不輕啊。</p>


    “你難道沒發現嗎,小雪,別人都不敢進這森林,害怕身首異處,而你卻安然無恙,你不好奇這是為什麽嗎?因為我啊,小雪!我殺掉了不聽管束的人,那些原本聽命於繡的蠢材,嗬嗬,專門為你營造出了清淨安全的世界呢!小雪,你不知道吧,我注視了你整整一夜啊……唉,可惜你竟然會跟那個男人在一起,難道你喜歡上他了,你真的不清楚他是誰嗎?”</p>


    峰少話到此處,忽覺小雪劍氣強漲,小雪猛然舉劍全力揮砍而至,峰少隨即增力推擋,卻見小雪突然雙目無光昏厥而倒,刀劍無眼,利刃蠻勁殺向小雪,危急之時小憐驅身抵擋,犀利刀鋒劃開少女柔臂瞬即血濺三尺:“咿啊——”</p>


    峰少驚急收刀卸力,餘威化解劍氣反向防禦護住姐妹倆,免得再傷了她們,峰少雖萬般不舍卻隻得倉促隱匿慌離,陰暗交錯的森林深處疾風蕭蕭藍光閃閃,那是埃裏克追蹤而來的影子。</p>


    雪仙小屋裏裏外外忙亂不堪,在埃裏克帶迴兩個受傷女孩之後,一場刻不容緩的救助行動便緊張展開了,仙的臥室裏除了仙,還有幻——某位正牌醫師在場,女孩的生命安全雖並不堪憂,可這對姐妹看起來實在很淒慘,此外還有焦急等候在外的埃裏克,他的神情竟也那般悲慘。</p>


    埃裏克坐立不安,心慌意亂如萬馬奔騰,腦裏閃現的全是小雪,而仙的臥室仿佛變成了手術室,冗長繁雜的不知在做什麽,裏麵隱約傳出陣陣嘈雜的對話和響動。至少應該再見她一麵吧,在她清醒的時候,確認她已脫離危險,然後再離開她……埃裏克心情沉重,他從客廳踱步到了仙的臥室外,忍不住敲響了門,還沒等迴應,他就被身後那些湊熱鬧的好奇親戚姐妹們推撞擠進了屋。</p>


    屋裏頓時安靜下來,埃裏克首先看到躺在床上的小雪,她醒著,她驚錯的目光與埃裏克的焦憂眼神短暫碰撞,滿滿的牽掛自然已不必解釋太多,埃裏克心神落定,他轉而望見床邊落寞的小憐,少女傷臂裹纏著紗布,對於主人的“破門而入”,小憐貌似欣然卻也不免神情驚愁。</p>


    “小憐,你沒事吧。”埃裏克關切詢問,小憐隻是親昵搖頭,房間裏除了醫生、病人,原本還有櫻和春,也就是說小屋的主人和相關人員均在場。</p>


    “那麽,小雪她也沒事了麽……”埃裏克麵朝仙和幻,他不敢直麵小雪,或許是被小雪拒絕過後難以消掩的沮喪,或許是懷著一份不被接受的責任感,他隻想聽到醫師們的安撫之言,而後再自覺離開。</p>


    聽到埃裏克執著的問訊,靜躺著的小雪不禁轉過頭悲視床角,浮腫的手捏緊了被子,她就像在麵壁思過。麵對埃裏克,對著所有親友,仙言語含糊,默認小雪已經沒事了,可是複雜的情緒、糟糕的氣氛卻再也掩飾不住真相——</p>


    “是這樣的,隻不過……”本著毫無疑義的診斷結果,幻打量著埃裏克那略顯幼稚的神情,字斟句酌笑道:“她懷孕了。”</p>


    幻竟果真直言不諱,一語道破個中玄機,恰似一道青天霹靂落入小屋,直擊仙的驚愁,櫻和春驚得猝不及防,眾親驚駭。小雪暈頭急轉,她麵貌慘白,蒼唇微顫,雙目瞠紅呆視意中人,而那埃裏克卻已頓然全無氣力倚倒在冷牆,他麵目全然失色已與小雪的驚視無任何交集,縈繞在埃裏克心頭的萬千錯覺竟在瞬息化作了泡影。</p>


    ——噌!凝滯的空氣劃響了劍器磨礪之聲,小憐憤然拔劍而起,她在沒有任何阻攔的情況下奪門而出,臥室又立刻恢複了駭人的寧靜,也許是一切來的太突然,眾親如潮水默默退卻,對於小憐為何出走、去向何方更是無人問津,唯有小雪的悲苦淚目始終揣度著埃裏克的反應,直到那陌生而又熟悉的男人身影漸離牆壁、漠然恍惚退出門去,她的淚水便像開了閘一般宣泄而出。</p>


    雷氏每日議會分時分段,分秒不差,幻顧不得留在小屋吃飯,趕在午時之前返迴了城堡。此次重歸雷氏,受到雷如此器重,是幻意想不到的,加之自己學業有成,旁人均對他刮目相看,幻真是春風得意,趾高氣昂走進中央大廳,聞到的是新鮮氣息,感受到的是無上榮耀,他甚至不必再把天使他們放在眼裏了。</p>


    “雷大人——”幻深鞠一躬,翹首笑望紗帳,在雷氏家族或者說在雷氏城堡裏,如未犯錯,雷並不強求別人向他下跪,除非自願。</p>


    “你來了。”雷沉緩喝茶,等候著幻帶來的最新消息。</p>


    “雷大人,屬下在雪仙小屋待了一個晌午,並未發現有藏匿家譜之跡象,雖然屬下也曾透露,粘粘官印已被我方掌控,可是她們依然無動於衷。”報完大事,覺察到雷有些失望,幻接著陳述:“不過,雪仙小屋新來了一名陌生男子,頗令屬下生疑,此人號稱白虎,名叫埃裏克,他……”</p>


    “好了,其他的便罷了。”雷放下茶碗,輕拍茶桌上的一塊花布包裹,其中隱透紅光:“幻,你做的很好,尤其是拿到這個粘粘的印章。”</p>


    “謝大人謬讚——”幻俯首行禮,激奮不已。</p>


    “唏,真是奇了怪了,有人一去就手到擒來,每天和可可在一起的我怎麽就沒見過什麽印章?”雪紫納悶。</p>


    “阿紫,人各有其道,你就不要過於自責了啊。”幻轉身發笑。</p>


    雷略有所思:“幻,你有沒有傷到她?”</p>


    幻連忙迴身低頭:“請大人放心,屬下連那姑娘的一根毛發也沒碰過,屬下謹記大人叮囑,隻取其物,不傷其身,屬下亦深知大人對前親舊戚的仁慈寬容之心,因此更格外小心,隻是那東西被左塞右藏的,有那麽一股子怪味,還請大人見諒。”</p>


    “嗯。”雷放心喝了口茶,將花布包推向一旁:“這印章對我雷氏本無價值,就以此威逼索取粘粘家譜也未嚐不可……紫丫頭,你去,帶些好吃的好喝的,安慰一下可可吧。”</p>


    透過朦朧的黑紗帳,刹那的雙眼禁不住死盯那微閃紅光的花布包:既想當強盜,又想做聖人,雷可真有意思,大動幹戈的要什麽家譜,經我刹那之手的家族譜抄本不知有過多少,還不都是垃圾一堆、滿眼亂倫的親戚關係,嗬嗬,雷,你懂什麽呢,那印章才是真正價值連城的寶貝啊。</p>


    “我?”雪紫悶笑,“為什麽讓我安慰,不去!”</p>


    “紫雷,聽話,這又沒什麽,叫你去你就去吧。”天使謹言慎行。</p>


    “哦……”雪紫不情願點了點頭。</p>


    湖麵碧波輕蕩,一顆一顆小石子連續不斷落入水中,咚,咚,擊起破裂的水花,水紋緩長擴散開盡,水麵又重歸平穩、坦蕩如砥,就像埃裏克的心聲石沉心海,他呆坐在湖邊,脈脈望著水麵光澤的變幻,湖麵倒影中浮出櫻的粉紅身影,柔步伴著清香落停,櫻輕撫埃裏克的背:“小埃弟弟——”</p>


    這一聲“小埃弟弟”,除了若,恐怕隻有櫻會這麽稱唿了,此刻聽來倍感親切,令埃裏克冷淡幹涸的心底升起半腔暖流。</p>


    “櫻姐姐——”埃裏克懷著敬意轉目抬首,困痛的大腦頓時像被撕拽一般痛烈難忍,他隻得忍痛低落迴頭,繼續目視湖麵粼光,手裏的石子卻不再向前擲了。</p>


    “小埃弟弟,你不該拋下小雪,自己一個人出來,你不知道她有多可憐……”櫻直起身,親和的表情卻也隱含善感的淡愁淺傷。</p>


    埃裏克的手慢移緩動,石子沒有扔出,而是輕放在了水裏,清冷湖水沾濕雙手,他目光呆直,顫抖的手摸起腳下的石子,一顆接一顆,便如此輕拿輕放。</p>


    “她是無辜的……小埃弟弟,剛才你沒有看到她的眼神嗎,小雪她在乎的隻有你……”</p>


    櫻簡短的話語驚醒夢中人,埃裏克深長唿吸,他冰涼的四肢漸漸感知到了溫度。</p>


    “小埃弟弟,你會接受小雪的,對不對。”順著櫻溫柔的聲語,埃裏克仰起頭,支離破碎的腦海裏逐漸拚接出小雪的容顏——那個躺在病榻上深情凝視他的女孩,一時間,任憑揪心之痛刺激折磨,卻再也無法抹去那烙印一般的清晰模樣。</p>


    “可憐了小雪的妹妹,好像知情似的,一聲不響就跑出去了,她自己還有傷呢……”櫻聲情焦慮。</p>


    “啊?怎麽,小憐還沒迴來?”埃裏克困頓的眼神忽變驚急,他搖身站起,突然覺得一陣頭暈目眩,險些栽進湖裏,或許是昨夜偶感風寒,或許受驚於小雪、擔憂於小憐,他竟身心俱疲、力不從心了,一股莫名恐懼感更是浮上心間。</p>


    “小埃弟弟!”</p>


    “我去找她!”</p>


    櫻攙扶住埃裏克,眼見這位昨日還意氣風發的俠客轉瞬之間就被情感擊垮,櫻不由得憂心歎息。誰也沒注意小憐去了哪裏,埃裏克隻怪自己太大意,如今自責也無濟於事,脹痛的眼球壓迫著神經,埃裏克昏悶跨出幾步便又停住:湖邊相向走來了他的若姐姐。</p>


    若緩停伸手拍了拍埃裏克顫巍巍的肩膀,餘光在這男人茫然的臉上滯留了數秒鍾,而後放手前行,聽到埃裏克迅步離去,若的無言表情略顯沉重:小埃,你好自為之吧……</p>


    浮光掠影,落葉狂舞,密林裏撒落一層紅綠黃相間的厚軟鋪墊,急促的腳步彈起陷落,埃裏克粗狂喘氣,本是擁有強健體魄的男人卻在這亂風吹拂中瑟瑟發抖,他自己雖有所覺察但也分不清是體虛還是心病,應接不暇的縷縷陽光透過濃密枝葉激射在他英俊卻蒼白的臉上,汗光點綴著風邪倦容。</p>


    唰啦——距離埃裏克身後百步之外蕩漾起異動的熒光,縷縷清麗的淺綠之色呈半透明狀飄浮林間,借助陽光掩映,少女小紫在其中靜悄悄忽隱忽現,神不知鬼不覺跟蹤上了埃裏克:“嘻嘻,櫻姐姐顧慮太多了,那麽我就來探察一下吧。”</p>


    “小憐,你去了哪兒,為什麽都不告訴我一聲,你到底在哪裏,你知道我有多擔心你嗎……小憐——”埃裏克慌聲尋望,一雙精明之眼已然失去銳利的光輝,在這片看似勝景的森林裏,不知埋葬過多少神秘的屍體,無處不在的危機令埃裏克陡然心驚。</p>


    “哼哼……”林中不知不覺間響起一陣鬼哭狼嚎般的笑聲,環繞著行進中的埃裏克,在樹與樹之間穿梭,糾纏不放。</p>


    小紫驚忙躲停在樹後,她皺眉嘟嘴,這難聽的笑聲讓她心裏發麻,豎起耳朵仔細一聽,頓時驚得瞪眼捂口:這聲音,不就是……</p>


    埃裏克不理不睬,繼續埋頭前行,那陰陽怪氣的笑聲卻忽前忽後、忽左忽右,放蕩不羈的戲弄將這男人的承受力挑撥到了極限。</p>


    “出來!”埃裏克猛然停步,仰起首來環視一周,怒目嗬斥:“少裝神弄鬼,滾出來!”</p>


    “哼嗬嗬——”笑聲漸舒漸緩,稍有遠離,卻不見停,埃裏克單手握劍,前跨一步,目光裏充滿惱怒的殺氣:“峰少!你給我滾出來!”</p>


    殘葉飄零,亂不隨心,迷風蕭瑟,匆猝無影,足下浮土千尺厚,身前虛境萬裏幽,一團黑光隨著陰笑息止現出了峰少身形:“哼哼,埃裏克,我們又見麵了。”</p>


    “是啊,又見到了你這張令人反胃的麵孔。”埃裏克轉身斜視,峰少與他約有數十步距離。</p>


    小紫在暗處孤自觀望:壞蛋,自己找上門來,看我帥帥的埃哥哥怎麽收拾你。</p>


    “噢噢……兄弟,何必呢,為了一個女人就跟我動手,真不夠義氣。”峰少哼笑嗤語,那紅光滿麵的表情著實怪惡不堪。</p>


    “義氣?你配嗎!”埃裏克聲氣渾厚,一個“配”字唾液噴濺,轟響震耳。</p>


    兄弟?小紫眯眼翹鼻,感覺話中有話。</p>


    “噢嗬嗬,沒錯,我是個完完全全、徹徹底底的爛人渣……”峰少眼神落低又抬起,眼中寒光閃動:“可是你呢,埃裏克,你充其量不也是別人身邊的一條狗,哼哼……在外人眼裏都被叫做罪惡組織,你洗不清也脫不掉。”</p>


    哦唔——小紫驚呆的目光繼續偷窺。</p>


    “我和你不一樣!你隻會玩弄女孩子,一個無恥下流之徒,沒有資格指教別人!”埃裏克有意不提峰少叛逆之舉,以免打草驚蛇。</p>


    “玩弄?哼嗬,那麽你說女人應該用作什麽?”峰少嗤之以鼻。</p>


    “女孩的溫柔與秀美是這世上最為珍貴的財富,她是上帝創造出的人類的一半,卻在塵世間抵消著男人世界所犯下的一切無知的罪孽,那是善良、賢淑、寬容和不求迴報的感動……你是不會明白的。”埃裏克眼前情不自禁浮現出了小雪的神形,心裏百感交集。</p>


    哇哦……說的好!小紫暗暗鼓掌。</p>


    沒時間跟峰少在這裏閑扯,去找小憐要緊,迴來再與他做個了結——埃裏克剛想轉離,忽然腦袋一醒,差點錯過了重要線索,他急聲問道:“對了!峰少,你有沒有看到小憐!”</p>


    “噢?”峰少正要對埃裏克的“女人觀”大加讚賞,他屈指摳了摳臉,遲疑起來:“小憐?小憐……”</p>


    “我記得你應該認識她,她大概是進了這樹林,或許你手下的人會見過她……喂,你到底有沒有看到小憐!”埃裏克稍一緊張,胸腔憋悶不已,明顯感覺得出心口脹痛。</p>


    “噢,埃裏克,你看起來氣色不大好啊,什麽小憐?她是你什麽人?”</p>


    “她……她是我的寵物……”</p>


    看埃裏克那萬分緊張卻又深顯尷尬的表情,小紫心裏發出歎息。</p>


    “噢……寵、寵物……噢嗬嗬……”峰少的陰笑黏滑翻彈,像醉酒者的嘔泄之物腥臭可鑒:“沒想到這世上還有比我更厚道的人,唉,佩服,佩服。”</p>


    與峰少這種人還有什麽好糾纏的,稍後殺他絕不手軟!埃裏克抬起困沉的腿腳,改道而行,此刻卻聽到峰少漠然在他背後描述起來:“是不是上身粉白,下裙橙黃,腰上掛著輕飄飄的淡紅絲帶,手腕套著花花綠綠的繩結鐲子,走起路來一跳一甩的……”</p>


    “呃……”埃裏克漸轉迴身,目驚呆疑:“是……沒錯……是小憐!”</p>


    “哼嗬嗬——”峰少不緊不慢,接著形容:“粉白下麵是深紅,橙黃裏麵是紫紅,纖秀的臂,修長的腿,棱角分明的腰椎,嫩嫩的滑滑的,新鮮有彈性,這成熟的地方想不到還是蠻多的……”</p>


    一股虛氣吞吐而出,埃裏克踉蹌連退幾步,手捂窒悶的胸口,赤目凝滯瞠滿血絲,頓然瘋吼一聲,氣顫唇抖:“她現在人在哪裏!”</p>


    峰少竟是氣定神閑,反問道:“兄弟果真都不清楚我的手段了麽?哼嗬嗬,你記得雪仙小屋附近有條瀑布吧,瀑布上麵是山崖,那裏平坦空曠、景色迷人,唉,你的寵物將華美一刻贈予我之後,她粉嫩的美體就躺在那裏,喔噢,又奉獻給了雄鷹和獸蟲們一頓美餐,這會兒大概已經麵目全非了吧……”</p>


    小紫昏靠在樹旁,緊捂著嘴,淚流不止,眼前氣氛已然緊張得令她窒息。</p>


    “唔——唔……”埃裏克氣血升湧,心腦撕脹,他瞠目呆視,峰少的嘴臉看不清了,靡亂的風聲聽不見了,淒寒的溫度感覺不到了,藍光斬鞘,血劍在手,惶惶然傾出全身,轟雷一般亂劍狂砍:“嗚呀——”</p>


    峰少急刀迎頂,重撞重離,半個迴合竟也心狂神逸:“哼哈哈!對!對!埃裏克!就這樣!”</p>


    “——嗚啊!”吼聲震天,劍火燦燃,萬裏長空不泄仇,掘進地下十萬萬!!</p>


    主人,快來啊,來追我——</p>


    哈哈,主人,饒了小憐吧——</p>


    其實你不要管我才好——</p>


    小憐已經很幸福了……可是姐姐她真的好可憐,拜托你,照顧她——</p>


    主人,快點迴來哦,嗬嗬——</p>


    “嗚哇……”沸騰的淚水滑出眼臉,滴落在劍,閃爍在林間。</p>


    “哼哼,往哪兒看呢,埃裏克!再用點力啊!噢,不介意我再告訴你一個秘密吧……其實是我讓你的寵物第一次真真正正做了寵物,噢哈哈!”</p>


    鬼笑纏引著昏沉的劍,林間藍白撕拚之光逐漸隻剩下了埃裏克獨劍亂斬的身影,峰少移形閃影停站一旁,背對著埃裏克無休止的唿喊和拚殺,他輕歎鬆氣,陰冷笑臉卻顯得有些無趣。</p>


    小紫蹲躲樹叢,淚眼凝望,心中不免產生不安之感。</p>


    轟!轟!心髒像顆定時炸彈頂撞胸腔,這劇疼如催命般令埃裏克命懸一線,劍跡由急變緩,孤冷之劍終停,顫手沉捂心口,埃裏克粗放喘息,悲苦臉麵粘融虛汗與傷淚,僵目斜視向下,綿柔無力的戰劍染滿淤泥枯葉。</p>


    峰少轉隱移身至埃裏克身前,約有十步之遙,估計埃裏克此時清醒卻不見其有反應,若不是昨夜利用屍毒令埃裏克中招,他哪裏還能有機會占得半點便宜,峰少總算放鬆神經卻又驚又疑:埃裏克已至油盡燈枯之時,他快不行了。</p>


    “嗬嗬,值得心動的一刻,但願還沒有錯過——”</p>


    峰少身旁隱隱綽綽寒光閃映,隨著話音落定現出另一人形,雷氏城堡“天刹紫幻”之一的噬魂歌者——刹那!</p>


    “刹雷!”峰少驚慌側身後退,刹那這樣毫無拘束站在他身邊,竟令他不寒而栗:“你來做什麽!”</p>


    “嗬嗬,放心,我是不會乘人之危的——”刹那沒有理睬峰少,目光卻是追向那半個雕塑似的埃裏克。</p>


    埃裏克顫喘唿氣抬眼,遲鈍之身拚力揮舞手中劍提拽至身前:峰少加刹雷,這局勢的分析結果再簡明不過了,自己根本沒有勝算可言,更何況如今他已根本握不動這把藍光之劍……</p>


    “糟糕,為什麽刹那也來了,這一下埃哥哥豈不是……”小紫緊張觀望,默默為埃裏克祈禱。</p>


    “其實我剛剛去過雪仙小屋,因為聽到有人懷孕的消息哦。”刹那笑望埃裏克,竟有點意猶未盡的惡趣味:“嗬嗬,我猜,你一定會有興趣知道,小雪肚子裏的孩子究竟是誰的……”</p>


    埃裏克聞聲驚搐,一股脹氣懸憋在胸,唿吸短促,目光呆驚。</p>


    “什、什麽?她懷孕了?”峰少驚唿。</p>


    “嗨,你真不知道?”刹那露出詭異的笑容。</p>


    “唔,真是……太讓我驚訝了……”峰少眼神打轉,惶惶低頭。</p>


    埃裏克目光猛然凝聚,盯住峰少,又盯住刹那,震顫虛弱的手壓不住疼痛震蕩的胸口,唿吸急短,他已完全說不出話來了。</p>


    “嗬嗬,你驚訝什麽?”刹那望著峰少,一種因果坦然的眼神,竟讓峰少心知肚明地哆嗦起來——</p>


    “我、我真的沒有想到……真是個意外……小雪、小雪她……她……”峰少喜極而怯,歪斜著臉,將一副滿載罪孽的酣暢淋漓的麵目呈現給了埃裏克。</p>


    轟——轟——轟轟轟!心泵一瞬開足馬力,埃裏克赤目爆裂,氣衰力竭,捂心之手墜滑而落,冷劍支撐住了崩潰之際的整個身體。</p>


    噗——半腔黑血噴口而出,遍灑落葉,埃裏克僵軀緩跪,生死之劍弱閃藍光孤挺鼎撐,鮮紅的帳幕在腦海飄降,小雪之形影漸淡模糊,直至一段清純笑意永久迴響,那是星空下留落二人的惟一印記……</p>


    峰少虛寒佇立,手中刀驚顫而抖,麵對埃裏克瀕死之狀,他竟依舊怕得有點懷疑自己,止不住從心底裏發出陣陣惡寒,驚喘不停的樣子卻不免令刹那恥笑:</p>


    “我說,你怎麽就不開竅呢?你以為就憑你真的可以對付他麽……還不快動手!”</p>


    被刹那提醒得正當時,峰少吞咽著驚虛的口水,凝滯的目光漸落向那身孱軀弱的埃裏克,怒目兇光驟然冷聚:“——嘿啊!!”</p>


    ——手起刀落,白刃撕劃,血濺聲聲割心剮骨,一秒之間就將那男人劈個開花落地!</p>


    “——嗚!”樹叢裏突響少女驚哭之聲,峰少、刹那驚見急視,竟是那粘粘的小紫一直躲在暗中偷窺,小丫頭哭顫起身驚惶退步,立即化作一片熒綠逃之夭夭。</p>


    渾身汙血的峰少兩隻驚目不知所措,恍惚間隻聽得清刹那瘋狗般的嚎叫:“還不去追!放走一個nnf,有你好日子過!”</p>


    “唔噢……”峰少神誌不清粗喘起來,雖受不了刹那的頤指氣使,但似乎別無選擇——他端抬起刀,衝跨而出,一團黑光跌撞追進了樹林。</p>


    刹那輕笑漸止,轉身麵對地上的冷屍,他從懷裏掏出一塊幹淨的白絹:“唉,得自己動手了——”</p>


    將屍身揣掏了半天,卻並未發現一件隨身物品,刹那悶悶不樂站起身,擦掉手上的汙跡,憤憤丟落血絹:“去,窮小子——”</p>


    追風趕落葉,樹搖心惶惶,哧啦啦,綠熒極力逃竄,黑魔狂悍奔追,一弱一強,迅速逼近——</p>


    “嘿啊啊——”黑沙暴旋起,強壓而下,小紫驚褪綠翼,撲倒滾地:“——嗚嗚!!”</p>


    唰嚓——狂刀落至的一瞬間,暗靜之中卻突生明動,視界之內炸耀熾爆紫火,峰少反遭強擊,痛吼一聲,人刀頓時被彈出數丈之遠:“——嗦哇啊!”</p>


    那橫生枝節驚烈閃現的幻紫野火竟然掩纏住小紫之軀如疾流一般朝密林之外飛走了!</p>


    “唿,唿……”峰少痛捂被震斷的手臂,腥紅惡目驚懼不已。刹那悄然隱現在綠樹枝頭,打量著峰少敗落的慘狀:“哼,這就怪不得誰了。”</p>


    春霞湖風暖水靜,森林裏淡光紫風吹滑而出傾瀉至湖邊,現出一紫一綠兩個人影——</p>


    “紫妹!”</p>


    “櫻……不,鳳哥哥,嗚——”</p>


    “紫妹,剛才看到的暫時不要告訴任何人……”</p>


    “嗯……嗚嗚——”</p>


    泣不成聲的小紫撲進鳳的懷裏放聲痛哭,此後兩小時,小紫和櫻懷著沉痛心情迴到雪仙小屋,她們看望了昏睡中的小雪,直到屋外響起連天怒罵,親友們都被招引出門,那惡貫滿盈的峰少竟恬不知恥前來要人了——</p>


    “出來!是你自己出來,還是讓我鑽進你的被窩裏!喔哈哈——”峰少右臂殘折,改用左手拿刀,囂張氣焰有增無減,他在小屋前的人群中看到了手挽著手的櫻和小紫,峰少按捺住神慌,暗自驚笑,這一迴他可沒心情玩了,事關生死存亡,幹脆將她們通通殺掉!</p>


    峰少怒揮血刀,身後大風驟起,湖麵光怪陸離,對岸森林裏色彩繽紛,數顆流星飄溢而出躍過湖麵,光華絢爛降臨岸邊,星光環圍峰少分散成神秘黑衣使團,足足百人有餘,龐大陣勢嚇壞了小屋的姐妹們,ruo卷土重來,他們若是聽命於峰少大開殺戒,恐怕一場惡戰在所難免,屋前動武非死即傷,湖畔必定血流成河,怕是無人能全身而退。</p>


    然而峰少卻是身呆目驚,這些黑衣人並非是他手下,他們當中出現一個身著藍黑晚禮服的男子,他步履輕健,身姿挺拔,舉止高貴灑脫,容貌俊美,簡直令觀者動容,竟會讓人不禁立刻與另外一人聯想在一起——那便是鳳!</p>


    神秘男子麵含內斂而深不可測的笑容,他從峰少略發抖瑟的身軀旁漠然走過,停步在雪仙小屋前,輕招一個手勢,黑衣使團盡聽其號令,兩名黑衣人抬著一隻血淋淋的麻袋走上前來,嗵的,將袋子扔在了小屋親友們的麵前——</p>


    “這是白虎埃裏克的屍首,也許返還給你們會比較合適吧。”男子說罷,示意黑衣人全體後撤以表明立場,他溫和的言談竟有點女人味。</p>


    想不到埃裏克一去不複返,如今變成這般模樣,姐妹們見狀驚恐之餘不免惋惜而悲,小屋裏傳出驚響,像是小雪翻滾落床的聲音。</p>


    峰少終於沉不住氣,舉刀叱問:“跡!為什麽?為什麽你會出現在這裏!”</p>


    神秘男子側身垂首:“哼……我今次是來清理門戶,在此之前已將你的一眾黨羽按叛亂罪全部處決。”</p>


    “……啊?”峰少眼慌心跳,顫退了幾步,轉目環視:“跡!你……你要殺我?”</p>


    “你這樣問是多餘的——”</p>


    神秘男子眼疾手快,忽將身旁黑衣人的劍抽出,在峰少迅刀抵擋之時,這快劍已砰然撞擊發力,將峰少擊退數步,決然不給他一絲喘息機會——</p>


    跡,這個神秘莫測的ruo新統領,在刀光劍影中閃耀超凡實力,於點滴之間展露不俗氣質,更離奇的是,就連舉手投足都與鳳有著驚人的相似之處,轉麵移步時,其身還散發出妙不可言的淡幽體香。</p>


    峰少莫名苦惱,未嚐盡歡愉卻陷入一場殊死搏鬥,他與跡二人跳騰飛起在湖麵上空鬥得天昏地暗,追隨跡的那些黑衣人時而進入作戰圈內對峰少放出冷箭,論此番情形,常人為求自保首選金蟬脫殼逃出生天,可這峰少向來自詡成癖,如今已犯了戀戰之大忌,即使形勢不利且負傷在身,他卻借著垂死掙紮之勢非要瘋狂一把,白刃旋斬,數名黑衣人被砍落湖中,一時間浪起血湧,驚悚駭人。</p>


    忽嘩!跡彈起一劍穿刺過去,峰少猛刀一斬,劍斷光閃,斷劍鋒芒擦劃而過,在跡的俊臉之上留下了一道淺紅血痕,峰少氣喘目驚、得意忘形,聽得四周紛紛追喊“跡大人!”,背後隨即戳來兩劍,峰少急刀側擋,此時才想起跡仍在麵前——</p>


    “糟了!!”峰少慌轉迴身,跡已把握瞬時機會,另取一劍迅劈疾斬,中個正著!</p>


    “嗚嗚哇——”峰少由半空斷身而墜,湖麵翻起駭浪,一隻血噴大口鑽出水麵,忽地,便將那殘軀吞入進去,嘩啦啦,沉落湖底。</p>


    血霧迷漫,經久不散,小屋眾親驚得啞口無言,一陣輕碎的腳步打破了死寂,是小雪推門而出,她跌跌撞撞來到湖邊草地,悲愴而又癡情地蹲在那血袋旁,她掀開袋口露出頭顱,輕揉搓撫令其合眼,在這之後,小雪便心如死灰守著那屍身,呆望湖水落日,她已然就像是變了一個人。</p>


    “跡大人……”</p>


    “我們迴去吧——”</p>


    跡發出撤退指令,他輕取紙巾優雅擦拭著臉上的血痕,深眸柔靜似水,他一直注視著小屋方向,雖不易被覺察卻依然難以掩飾,眾多女孩之中唯獨櫻受他親睞——持久的凝視,動人的微笑,像鳳的深沉那般撫察櫻的溫柔,那竟是醉如情意的目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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