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看透的太多,但是他們還沒有到能把一個剛剛失去雙親,隻有七歲的孩子想的有多陰暗。


    包括孤兒院裏的其他孩子。


    他們都覺得如此。


    但是到底還是不一樣的。


    她總是自己一個人坐在角落裏,上課安靜乖巧,下課也是如此,坐在那裏,看著其他小夥伴開心地玩遊戲,大多時候,她都沒什麽表情。


    心無波瀾,好像一灘死水。


    也許是覺得她跟他們很相像,也許是不忍心,也許隻是對她有著濃稠的好奇心。


    某種意義上隻有楚博揚的童年,從此多了一個人。


    從那個時候起,到現在……


    季情貫穿了她整個人生。


    相處中,季情就是個天真單純的女孩子,說話柔聲細語,看人的時候認真又真心,甚至在以後一年年的成長中,她都分毫沒有變過,溫柔又弱小,但卻也勇敢倔強。


    明明表麵上就是一個柔弱的需要人每時每刻都需要保護的樣子,偏偏她還要倔強地處處都要證明自己很強大,不僅不需要別人的保護,甚至還可以保護別人。


    這樣的女孩子,其實是最招人喜歡的。


    溫柔細心,單純善良,勇敢倔強又堅強。


    她身邊的人,就跟她那一頭烏發一樣,一天一天的增長。


    哦,女孩子果然是要留長發的。


    姬鳳眠長的漂亮,但是性子卻是極冷。


    其他人不會去主動接近她。


    從頭到尾,她的身邊隻有楚博揚。


    而她也沒有覺得孤單。


    隻是後來突然發覺什麽是孤單的時候,發現一些事情已經成了定局。


    不是楚博揚除了學習基本的課程外,還要學習其他遠超於課本的更深度的內容,而沒有更多的時間像以前那樣陪在她身邊。


    陪?


    以前她從來沒有覺得,楚博揚在她的身邊,會是陪伴。


    隻是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呢,似乎也不是楚博揚的時間分散的季情身上的時候。


    從他們早餐,午餐,晚餐都要坐在一起吃的時候。


    從偶爾遇見楚博揚課間放鬆,他們一起坐在花圃旁的椅子上的時候。


    從他們一個拿著鐵鏟挖出一個坑,一個往坑裏小心翼翼放上一顆百合花種子的時候。


    她都沒有這樣覺得。


    隻是,莫名看著季情,有些礙眼。


    然後在日常中,總是不經意對季情流露出冷漠或者是敵意。


    孤兒院裏的其他人也都看得出來,暗地裏說三道四,她也沒有刻意去反駁什麽。


    因為連她自己都知道,這是事實。


    那麽到底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呢?


    大抵……


    是那年花圃裏的百合花開的格外漂亮,兩個坐在一起的身影看起來也很美好。


    然後在幾天後的一大清早,她出門發現花圃裏的百合花被糟蹋的不堪入目之後。


    她才發現什麽東西變了。


    整個花圃裏的百合花,五顏六色,無疑是整個合十孤兒院裏的一道惹眼的風景。


    現在幾乎全部夭折,不僅花瓣落了一地,葉子被打的細碎,花莖也是斷的斷,折的折。


    這種事情,在平平淡淡的合十孤兒院裏,已經算得上是不小的事情了,而且行為的確很是惡劣。


    院長調查此事。


    也隻是這種充滿行為,充滿了戾氣,把人找出來了,及時教育,省的以後再走彎路。


    “是姬鳳眠!當初剛剛播種後沒幾天,我就見到過她站在花圃邊不知道在想什麽,當初她手裏還拿著鏟子。”


    “我也看到過,花苗長出來後,有一天早上我也看到她拿著鐵鏟在花圃裏把花苗鏟了出來。”


    “我最近也總是見她盯著花圃,眼神很可怕,就像……就像看小情時候的眼神。”


    “她不喜歡小情,我們大家都知道,那些百合花明明是小情種的,所以肯定是她破壞了這些花。”


    孩子們口口聲聲,一人一句咬定她。


    她也隻是笑笑。


    剛剛播種沒幾天是因為季情播種的時候,一坑隻有一顆種子,長出幼苗的概率低到可以忽略不計,她隻是多補了幾顆種子。


    花苗長出來,幾棵幼苗聚集在一起又太稠密,她把多餘的幼苗去掉,是為了剩下的幼苗能更好的成長。


    這些常識他們不懂,反倒一口咬定是她,他們的無知,隻能讓她覺得更無奈又可笑。


    季情什麽話都沒說,隻是傷心地蹲在花圃旁,將落在地上的花瓣一一撿了起來,眼淚落了一地。


    季情的眼淚,讓她身上的目光,更多了幾分不滿。


    就好像是一把刀子,被磨的更加鋒利。


    然而他們的目光,夾雜著天真和無知,她實在沒有在意的必要。


    “對季情談不上喜歡也談不上討厭,動機不成立,不是我。”


    院長自然也不會因為幾個孩子們的話就直接定了姬鳳眠的罪,相反這她簡簡單單一句話,也很認同。


    況且她也知道,百合花能長成現在這樣,大部分的功勞還是姬鳳眠的。


    這件事情暫時作罷,院長繼續調查這件事情,也不知道最後有沒有找到那個人,然後私底下做了教育。


    楚博揚沒有到過“案發現場”,對這件事情似乎也不怎麽在意。


    隻是在隔天的下午的手工課上,他難得出現。


    因為是最後出現,季情有了同伴,她自己一個人占著一整個長桌,他自然跟她拚成了一組。


    姬鳳眠擺弄著手裏的彩紙,見到他態度也算是自然。


    “罕見。”


    楚博揚將懷裏抱著的幾本書放到桌子上,這麽小的年紀,卻是一本本有關金融管理的書籍,一開始她也覺得頭疼,不過後來便也習慣了。


    她隨意掃了一眼,淡淡道:“這幾本書你不是都已經看過……”


    楚博揚沒說話,而是將書拿在手裏,抖了幾下,從書本裏零零散散飄出一片片五顏六色的東西。


    接連幾本書,直到最後,姬鳳眠才看得清,那鋪滿了一桌子的五顏六色,是百合花的花瓣。


    夾在書中很平展,顏色也鮮亮。


    心中莫名發沉。


    抬頭看他,眸子清淡,唇角卻勾著一分弧度,漫不經心,“我記得這些花瓣都被季情撿了起來。”


    楚博揚淡淡地看她,站在桌子旁邊,沒比桌子高多少,但是那雙眸子,卻似乎藏著太多的東西,此時更像是在表麵敷了一層霜。


    “你似乎對它們,沒什麽太多的感覺。”


    姬鳳眠掃了那些花瓣一眼,輕笑了一聲,“你覺得我該對它們有什麽感覺?”


    楚博揚盯著她看了幾秒,“的確,這些都是季情撿起來的,她為此哭了一天。”


    姬鳳眠頓了一下,低頭將彩紙多餘的邊緣手動撕了下來。


    “所以你覺得我也該哭一哭?”


    “你現在看起來很開心。”


    姬鳳眠太習慣跟楚博揚的對話方式。


    他們彼此都是,永遠都不把話說的太滿太直白,卻又總能輕易聽得懂彼此想要表達什麽。


    姬鳳眠的心一直在不斷下沉,悶的透不過氣來,“我難道沒資格開心?”


    她頓了一秒,“你覺得這些東西是我弄的?”


    楚博揚抬手在那些花瓣上劃了一下,“你不是說沒動機?”


    姬鳳眠突然僵了一下,心中莫名其妙居然有些心虛。


    動機。


    或許有,隻是陰暗,又有些模糊。


    她的確談不上喜歡季情,那些百合花也著實看著礙眼。


    理由……


    在心中某處紮根,但是她卻深吸了一口氣,直接將這個問題掠過。


    “是啊,我沒動機,你憑什麽懷疑我?”


    楚博揚冷笑了一聲,“你看不順眼一個人,折騰他們需要理由嗎?”


    姬鳳眠被氣笑,不過說的也是那麽一迴事。


    看不順眼就是最大的理由。


    但是……


    “我為什麽對她不順眼呢?”


    楚博揚看了她一會兒,“你問我?”


    姬鳳眠抿了抿唇,“……就算是這樣,那也隻能是概率問題,看不順眼她的人多了,你為什麽會覺得就是我做的?”


    楚博揚拿出一張綠色的彩紙,用膠水將花瓣貼在上麵,很明顯看的出來他在用那些花瓣重新拚湊百合花。


    姬鳳眠冷眼看著。


    良久……


    “放眼整個孤兒院,也就你姬鳳眠的心眼兒多的讓人防不勝防。”


    “……”


    那一節手工課,姬鳳眠什麽都沒有做出來,桌子上一堆廢掉的紙。


    楚博揚頗有耐心地將那些花瓣都拚湊在了一些,一捧五顏六色的百合花,用彩紙包好,給了季情。


    “迴去把它們放到密封的瓶子裏,你想保留多長時間,就能保留多長時間。”


    口氣雖然依然冷淡,但是卻溫柔了太多太多。


    季情眼裏都是開心的笑,閃閃發亮,驚喜又感激。


    “好漂亮,謝謝你。”


    楚博揚點點頭,唇角有一抹微笑。


    年紀太小,姬鳳眠當初並不知道,為什麽心會疼。


    當初隻道是委屈。


    楚博揚不信她。


    她心眼兒多的讓人防不勝防。


    嗬。


    骨子裏天生帶著清高。


    既然他眼中她是如此,那麽她也沒必要跟他再有什麽瓜葛。


    她不需要這種眼瞎心盲的人當朋友。


    她重迴自己隻身一人。


    原來她也一個人過。


    隻是這次卻突然知道了,什麽是孤獨。


    也就是這個時候,葉菁芸突然出現。


    那個時候正在一點點被孤獨吞噬的時候,葉菁芸的出現,她承認,是饑不擇食。


    好歹,有人可以發泄她的寂寞,讓她不必將心思全部放到那兩個人身上,顯得自己有多可憐。


    她沒那麽沒出息,讓人覺得自己多都是上不了台麵的心思,她還要想盡辦法在他的麵前證明自己沒有。


    憑什麽。


    不信任自己的人,她沒必要去跟他證明什麽,而他也沒有資格讓她這樣做。


    以前對季情,她隻當是不喜不厭。


    後來,她對季情的厭惡,毫不掩飾。


    所有人都說她討厭季情,她也的確討厭,不討厭,還真對不起那些人拉起來的仇恨。


    更何況,季情的確將她的人生攪和的亂七八糟。


    學校的課程她一直不緊不慢的跟著,以前無聊了還能跟著楚博揚看一些超出課堂之外,甚至超出他們這個年齡之外的書籍。


    當初隻是覺得,他喜歡,她無聊,甚至,隱晦的不想要被他甩下的太遠,跟不上他的節奏,兩個人之間沒有共同話題,會越走越遠。


    後來她同樣在看那些書,也許隻是單純的無聊,也許是一種無形的習慣。


    反正就一直堅持下來了。


    後來她也慢慢發現,並不是興趣愛好相同,也不是共同話題很多就可以讓兩個人的關係一直保持下去。


    她當初隻想著追隨著楚博揚的腳步,不至於被甩的很慘。


    現在才覺得,人也許是需要互補的。


    他也許並不需要一個同他共進退,有共同話題的夥伴。


    而是在他累的時候,另外一個人用她的興趣和愛好緩解他的疲勞。


    沒有人會喜歡一成不變的生活。


    也不甘於人生那麽單調。


    季情溫柔乖巧,喜歡的都是女孩子都該喜歡的東西。


    而那些東西,偏偏都是楚博揚永遠都不可能主動碰觸的。


    對他來說,完全是全新的認知,之後,探索,發現,跟季情達成一個共同的話題。


    從他的表情完全知道,他樂在其中。


    姬鳳眠覺得自己更加可笑。


    現在的楚博揚,不就是,當初的她麽……


    那兩個人的世界,但凡多一個人都不行。


    姬鳳眠跟所有人的距離,越發的遠。


    但是有些人,可能是天生的征服欲在作祟。


    大概半個月後的午餐,楚博揚端著餐盤主動做到了她的麵前。


    姬鳳眠淡淡看了他一眼,低頭吃了口米飯。


    差幾天就十歲了,從認識她到現在,她的行為舉止,從來都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優雅脫俗。


    很多人說她是假清高,但她從來不在意。


    她似乎從來都是這樣,我行我素,高傲又固執。


    她認定的,錯的也是對的,沒有人可以輕易左右她的思想。


    “你在躲著我?”楚博揚隨意往嘴裏丟了一口菜。


    姬鳳眠眼都沒抬,“我憑什麽躲著你?”


    “那這半個多月怎麽說?”


    姬鳳眠不緊不慢地咀嚼著嘴裏的東西,抬起眸子,眉眼彎彎。


    “合著,我天生就該圍著你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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