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淩卻是渾身大顫,想起剛上忘情路時,這醉漢確實也在自己的脖頸上拍了一拍,看來他早就知道自己被人下了套,竟然也沒有告訴自己。


    不過身為競爭對手,他又憑什麽要告訴自己呢?


    林淩想定,心中也不著惱,但是卻也沒有停下前進的步伐,隻要時間還沒有結束,他便還有超過對方的機會。


    但林淩畢竟還是少年,憑他一個時辰前就能夠走到這裏的實力,這醉漢若是真想贏過林淩,根本就不費吹灰之力。


    “據說前輩一個多時辰前,就已經到達這裏了,為什麽這麽久了,竟然沒有再前進半分?”林淩主動攀談著,想要分散他的注意力。


    “哦,差一點就到山頂了,後來想想,還是這裏看出去的風景更好些,就迴來了。”醉漢像是在說著人就應該吃飯一般的神情,淡淡地笑著,淺淺的胡渣上,殘留著酒水的濕意。


    但林淩的腳卻再也邁不開了。


    快到山頂了……快到山頂了?九千九百多層?


    因為風景,迴來了?


    路邊山澗的樹木繁多,青竹鬆柏無一不有,更有不可思議的純白色桂花竟然也在這悄悄綻放,淡淡的芬香縈繞鼻尖,帶著酒意,帶著夕陽的光芒。


    一人坐著,眼中盡是風景,笑意曠達。


    一人站著,眼中是看盡風景的他,深深吸氣,卻依然向上走上了一級台階。


    醉漢似乎被他的舉動吸引了,充滿戲謔之意道:“還不想放棄?”


    “我有想過,但隻是想過。但從來不會去嚐試。”林淩向上踏去,雲霞覆蓋,這一步像是踩在紅霞之上,心中的幻境衝擊卻依然震撼。


    “十四歲?難怪看不到這裏的美。”醉漢伸手,一股清風拂過林淩的耳旁,卻也帶走了他腳下的彩霞。


    陡然間,忘情路的情緒忽然翻倍襲來!


    林淩被攻其不備,連忙後退了好幾步,終於穩下了心神。


    “你破了宮雲洛的神符?”林淩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脖頸,眼中帶著不善。


    這個醉漢果然不是一般的厲害。


    “你有這定力,那人卻沒有,一人獨坐雙人鐵索,如今不是殘廢怕也在山下瘋了。”醉漢嘿嘿一笑,語氣中充滿了不屑,但看向林淩的臉上亦是欣賞之意,“那畢竟是別人的力量,得來何用?”


    “借力用力,既然他居心叵測,受些懲罰也是活該。”林淩定了定神,再次向上走上一級。


    這一次,沒有了‘同生共死符’林淩終於感到了巨大的壓力。


    一半的威力,實在是太大了。


    “有趣,既然有此智慧,何必執意要入蒼痕派?”醉漢麵露狡黠笑意,“不如拜入我門下,豈不逍遙快活。”


    “你會龍尊訣嗎?”林淩淡淡道,這次拜入蒼痕派,自然是為學習龍尊訣而來,唯有龍尊訣才能夠讓自己活下去。若是不用入蒼痕派,而學會龍尊訣自然更是完美——能夠避開那屠殺村裏人的蒼痕派人士。


    “你想學龍尊訣?”醉漢的眉宇間露出一絲警惕,“雖說這龍尊訣是蒼痕派修煉至寶,但畢竟晦澀難懂,滿足修煉體質的人更是少之又少,實在難練的很。我這裏有比龍尊訣更厲害的功法,而且比它更好修煉,豈不是更好?”


    林淩咬牙,向上踏去一步:“我隻想練它。”


    話語如同他的腳步一般,不容更改,無比堅定。


    醉漢再次仔細打量了他一遍,目光落在了他的麵具之後,像是想到了什麽,緩緩道:“我不會……”


    “而且,蒼痕派也沒有人會。”


    夕陽漸散,山澗裏的雲霧帶著淡淡水汽彌漫在空氣中,日輪最後的餘暉將這水氣鑲上了燦爛的金邊,雲霧鎖道,日耀山澗。


    林淩便是從這道光芒中走出來,他的話,便如同腳下踏出的這一步一般,堅定不移,理所當然。


    “那我就會是第一個練成龍尊訣的人!”


    沒有了日光的反射,皎潔的白玉亭也漸漸淡去了光芒,直至將它原本的光芒緩緩散去,如同黑暗中普通的石塊一般,隻是一塊普通的玉石。


    陸塵飛站了起來,身上的青袍因為久坐而起了折皺,他不喜歡這些痕跡,便重重地拍打了一番長衫,看著折皺消失,這才滿意的走出了白玉亭。


    “走吧,今年最後一個蒼痕派弟子已經出現了。易寒,易衝你們隨我去拜見酒聖師叔,順便把新弟子給接迴蒼痕派吧。”陸塵飛長袖一揮,敦實的身型在那柄淡紅色的仙劍上卻穩如泰山,隨即化作一道流光,飛向山下。


    “是!”易寒,易衝兩人恭敬領命,能夠見到那傳說中神龍見首不見尾的酒聖師叔絕對是可遇不可求的機會。如果有幸蒙他在修行上指點一二,必然受用無窮。


    那可是位列琴棋書畫醫毒酒花茶九大聖人之一,能夠和掌門比肩的酒聖師叔!


    傳說忘情路乃是世間最為神奇的一條道路,九千九百九十九級台階,包含了人世間紛亂的七情六欲,一條大道便是人這一生。或喜或悲,或愛或恨,全在這一條山路之上。而能夠走上山頂的人,必然是已然真正看透紅塵,跳出五行的絕世高人。


    六百二十一層,是林淩此刻所站立的位置,那種甜甜的憂傷,淡淡的思念和濃濃的歡喜,是林淩從未有過的體驗。


    這種感覺觸手可及卻又仿佛遠在天邊,求之而不得的情緒,讓林淩欲罷不能。


    所謂無知者無畏,林淩再次向上踏上一步。


    醉漢好奇地凝視著林淩的臉頰,不想錯過他麵上任何一個細微的麵部表情。


    那是青澀少年才能夠獨有的情愫。


    “年少,真好。”醉漢悵然飲酒,這一口足足喝下了半罐葫蘆,忘情路的情緒更是沒受任何阻攔地肆意在他的酒精裏迷醉,那藕斷絲連的痛楚在他的胸腔裏橫衝直撞,而他的嘴角卻依然微微揚起。


    隻有在這裏,他才能看到那湖邊紅衣的靚影,才能聽到那銀鈴般的笑聲。


    依如那年,一人一劍,一見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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