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再度醒來之際,屋中靜悄悄地,已隻有他一個人了。他睜開眼來看上一看,隻見雙腿的腫已消了,也不覺得疼痛,但卻是一點知覺也沒有,無法挪動。


    方竹歎了一口氣,又慢慢閉上了眼睛,可是,就在他的眼睛快要閉上之際,他突然看到,在床前的桌子上,有人畫了一個箭頭。


    那箭頭大約是用指甲刮出來的,並不深,但能夠用指甲在桌上刮出一道痕來,這人的武功,自然也是相當可觀的。


    這個箭頭,箭嘴直指著房間內唯一的一扇窗子。


    那扇窗子,方竹曾向外張望過,窗外守著的,是個形狀詭異之極的老婦人。方竹一看到了這個箭號,心中陡地生出了兩個問題,第一,這是誰留下來的?第二,這是什麽意思?


    第一個問題,似乎比較容易解答些,因為,這房間除了韓湘生之外,似乎還沒有什麽別人來過,那麽,這箭號一定是韓湘生留下來的了。


    第二個問題,卻是難以解答得多了,這個箭號的尖端,指著窗子,那是什麽意思?難道是韓湘生在指示自己向窗子逃走?可是,想來又絕沒有這個可能,韓湘生是不應該不知道窗外有人守著的!


    那麽,這又是什麽意思?方竹苦苦地思索著,可是時間一點一點地過去,他還是一點道理也想不出來。他心神交瘁,正待蒙曨睡去時,突然聽得窗外響起了韓湘生的聲音。


    方竹的精神,陡地一振,連忙凝神聽去。


    隻聽得道:“柏老婆子,好久不見了,你身子可還硬朗?”


    一個陰陽怪氣的老婦人聲音道:“還好,老骨頭未曾散,不致來勞動你。”韓湘生又幹笑了兩聲,道:“柏老婆子,早幾年就聽說你四處在物色傳人,難道到如今為止,還未曾找到合適的人麽?”


    聽到了這裏,方竹的心頭,便已亂跳起來,他已經知道那老婦人是什麽人了!他也慶幸自己,未曾從窗口中逃出去!


    守在窗口之外的,是苗疆紅鳩婆!


    苗疆有三大異人,一是貴州金頂山絕頂,金光仙祖,二是三十六梅花峒峒主,有苗疆之王之稱的梅花仙翁,第三便是這百蠻山南的紅鳩婆了。


    這三人武功各有獨到之處,和中原武林人士的武學,大不相同,隻聞紅鳩婆性烈氣傲,卻如何也在這裏,替楚恨楓做起看守人來?


    方竹心頭伴抨地跳著,隻聽得紅鳩婆又道:“做我的傳人,可是容易的麽?哼哼,又要大膽,又要有勇氣,大膽還易,有勇氣可就難了!”


    韓湘生笑了一下,道:“是啊,勇氣多少錢一斤,人家早已將之拋棄了。”


    他的聲音,漸漸地遠了開去,顯然他是一麵講,一麵就走開去了。可是方竹聽到了“勇氣多少錢一斤”這句話,他的心中,陡地動了一動。


    幾乎是在同時,他突然明白了!


    桌上的箭號,窗外的對話,都是韓湘生有意而發的,韓湘生是在指點他一條明路,是在告訴他,隻有拜在紅鳩婆的門下,蒙紅鳩婆收留,自己或者還有可以逃出去的希望!


    方竹想到了這一點,但是他心中仍是惴惴不安。


    首先,他是百花老怪的兒子,他父親的名頭,絕不在紅鳩婆之下。若是出自父意,拜在紅鳩婆門下,兼學兩家之門,那當然大不相同,但如今卻不是這樣,而是在危急之際,求人收留,那豈不是害了父親一世英名?


    其次,就算自己願意拜在紅鳩婆門下,紅鳩婆難道就敢收留,肯收留了麽?方竹的心中,亂成了一片,好一會兒,才蒙曨地睡了過去,他再度醒來的時候,是在韓湘生再度來到他房間中的時候。雖然方竹用十分感激的眼光望著韓湘生,但是韓湘生卻連望也不望他,隻是替他換繃帶,加敷了藥,便轉身離去。


    在他離去之際,他順手在桌麵之上,抹了一下,方竹轉過頭去看時,韓湘生這一抹,已將桌麵上的箭號抹去,一點也看不到了。


    方竹是何等聰明之人,他自然知道,韓湘生這樣做,是怕一旦出了事,他可以在楚恨楓追究的時候,完全不負責任之故。


    因為事實上,韓湘生的確是未曾以任何言語,指點過方竹,要他拜在紅鳩婆門下逃生!


    一連過了兩天,韓湘生每天來兩次。到了第二天的黃昏,方竹已經覺得自己的雙腿,已完全疫愈了,但是韓湘生卻還是照樣替他紮上白布條。


    等韓湘生走了之後,方竹偷偷地將韓湘生所紮的布條,解了開來。


    他先在床上伸腿,然後,再小心翼翼地向床下跨去。當他雙腳點地之際,他還擔心自己的雙腿,是不是能將他的身子,支了起來。但當他站立了之後,他卻是一點也不覺得有什麽痛楚!


    他向前走了兩步,並且還跳了一跳,實實在在,是完全好了。而方竹這時,也明白了韓湘生明明在他已然痊愈了之後,還在他的腿上紮上白布的原因了,韓湘生是特意這樣做的。


    這樣,方竹就可以一夜的時間,和紅鳩婆交談。紅鳩婆也有一夜的時間,可以帶他逃走了。楚恨楓不是傻子,到明天,她一定會追問韓湘生,問方竹的腿骨可否接好,到那時,他便難逃厄運了!


    方竹深吸了一口氣,他知道自己實在不能夠再猶豫不決了!


    不論紅鳩婆是不是敢救他出去,他都必須試一試了。是以,他來到了窗前,一伸手,將窗子打了開來。


    他打開了窗子,又站在窗前,和紅鳩婆相距,隻不過六七尺而已。以紅鳩婆的武功而論,萬無不知她身後的窗子已被打開之理的。但是,她卻仍然背對窗坐著,兀然不動。而她肩頭上那頭血也似紅的怪鳥,則轉過了頭來,發出了兩聲難聽之極的“咕咕”怪叫聲。


    方竹幾次張大了口,想叫紅鳩婆,可就是難以出得了聲,需知他自小便在百花老怪的嗬護之下長大,百花教中,高手雲集,無不聽命於他,他乃是一唿百諾,頤指氣使慣了的人,這時在危急的關頭,叫他臨危不懼易,要他開口求人,卻是極難之事。


    是以他幾次張大了口,總是一句話也講不出來,好半晌,他心中著急,隻得歎了一口氣。


    他的歎息聲還未完,便聽得紅鳩婆冷冷地道:“想要逃走,我這一關是通不過的,別自討苦吃了!”


    方竹的心中,又是焦急,又是氣苦,再加上難過,他將心一橫,道:“逃不過便逃不過,反正是一死,也求個死得痛快!”


    方竹這兩句話一出口,心中正不免在後悔,因為他的本意,是求紅鳩婆收在門下的,卻如何反倒出言得罪起紅鳩婆來了?可是,他的這一絲悔意,卻立時消失無蹤,因為他感到,要自己開口,去苦苦求人收留,這實在是沒有可能的事情!自己如果肯這樣的話,又何妨向楚恨楓下跪,又何致於受這樣的折磨?


    他仍呆立在窗前,紅鳩婆卻陡地站起身,轉過了身來,雙目之中,異光迸射,語氣冰冷,道:“你,你不怕死?是真不怕,還是假不怕?”


    方竹“嘿嘿嘿”苦笑了三聲,道:“是人,沒有不怕死的,但是怕死又不能不死,既然怕死不能不死,那怕它何用?”


    紅鳩婆雙目之中,異光更盛,她仍然望定了方竹,忽然之時,方竹隻覺得一團紅影,挾著一股極大的力道,向屋中疾撞了過來,方竹的身子,被不由自主,撞得後退了三四步去。


    等到他再定過神來之際,紅鳩婆已然來到了房中,站在他的身前了。


    一時之間,方竹也不知道紅鳩婆想做什麽,因為紅鳩婆的動作快,他也沒有開口的餘地,隻見紅鳩婆來到了門前,側耳聽了一聽,忽然拉開了門,隻是她手向左,向右,各自點了一下。


    同時,隻聽得“嗤嗤”兩聲響,兩股指風,向左右分射而出,紅鳩婆的身子一晃,晃了出去,但幾乎是一出去之後,立時轉了迴來。而在她轉迴來的時候,她的左、右手,卻已經各拖住了一個人。


    那兩個人,正是守在門口的那兩個壯漢,方竹向這兩人一看間,又不禁吃了一驚,因為紅鳩婆在掠出之際,顯然又下手,因為那兩人的雙眼,都是鮮血淋漓,分明都已盲了!


    方竹正在發怔間,已聽得紅鳩婆忽然改變了聲音,用一個十分蒼老的粗啞聲音道:“你換了他們一人的衣服,解下他腰際金牌走出去,小心些,出去之後,向南行七裏,在那裏等我,不見不散!”


    她口中說到“向南行七裏”之際,手卻在桌上劃了一個“北”字,方竹連忙點頭,同時他也知道紅鳩婆的用意,是以立時道:“是,多謝青帝前輩相救!”他一麵說,一麵已動手去除一人的衣服。


    紅鳩婆身形一晃,已掠了出去,又將窗關上。


    方竹的心頭亂跳,他知道紅鳩婆安排得十分好,先出其不意地將那兩人的穴道封住,然後又疾欺而出,將兩人的眼睛弄盲,使他們根本不知出手的是什麽人,但是她卻不打死這兩人!


    她不打死這兩人的原因,當然是為了要留這兩人作活口,證明出手的是一個老頭子,而和她紅鳩婆是絕無關係的!


    方竹又故意將紅鳩婆說成是“青帝”,那當然是存心嚇一嚇楚恨楓的!若是楚恨楓在那兩人的口中知道,救自己的乃是“青帝”的話,她當然會大是害怕,而且,隻怕也不敢再加害關明珠了。


    方竹此際,逼於無奈,隻好自己一個逃走,無法去顧及關明珠,心中實是十分難過,而他又極其機智,所以才會想到假將紅鳩婆作為“青帝”,用這個辦法來嚇唬楚恨楓的。


    當下,他將一人的衣服全除了下來,穿在自己的身上,又將那人腰際的金牌,解了下來,係在自己的腰上,關上了門,向外直走出去。


    他在走廊中轉了一個彎之後,便發現那是一所極大的巨宅,來來往往的人十分多,幾乎大多數人,腰際都有著一塊金牌的。


    而且,看情形,往來的人,相互之間,大多數是不認識的,隻不過憑著腰際的金牌,知道對方是自己人而已。看到了這等情形,方竹的膽子也大了起來,他腳步一樣地快,但是行動已不再閃閃縮縮,而是堂而皇之地向外走了出去的。


    不一會兒,他來到了一個大天井中,隻是那天井之中,豎著十七塊石碑,每一塊石碑上,都刻著老大的字,細細看去,全是黃河十七幫的幫名。


    方竹乃是何等聰明之人,他一看之下,便知道這裏乃是黃河十七幫的總壇了。


    總壇乃是十七幫中人,人人都可以前來的,而黃河十七幫,有的在甘肅、青海境內,有的在山東境界,相隔數千裏,自然相互之間,是不能全都認識的,方竹更加放下心來,向外直走出去。


    在大門口,有八名漢子守著,凡是進出的人,都必須顯示金牌才能夠通行,方竹的那塊金牌,根本是係在腹際的當眼處,是以也沒有人向他盤問什麽,由得他堂而皇之地走了出來。


    方竹在未曾出黃河十七幫的總壇之前,雖然他心中不斷地在告訴自己:不要緊的,沒有人會認得出的。可是,他想及自己如果萬一被人家認了出來,那結果之慘,實是不堪想像的,是以心中仍然不免極其緊張,心跳不已。


    這時候,他出了黃河十七幫的總壇,才大大地鬆了一口氣。他仍強充鎮定,轉過了一條街,等到他一連轉過了幾條街,再也看不到十七幫的總壇之後,他的身子,反倒不由自主發起抖來。


    他急急地向北再行,不一會兒,便出了濟南城的北門,他繼續向前走出,走出了十裏左右,才慢了下來,那地方,恰是好大的一片竹林,方竹進了竹林,看看十分幽靜,便躺了下來。


    這時候,他總算是已逃出虎口了,但是他的心中,實在是亂得可以。


    首先令得他心情繚亂的,是他和關明珠一起被擒之後,一直不知關明珠的下落如何,更不知道關明珠的生死安危,而他又實在是沒有辦法去探聽一下!


    其次,他心中在自己問自己,要不要在這裏等紅鳩婆前來呢?


    這的確是一個值得考慮的問題,因為紅鳩婆絕不是什麽好人,如果真給她纏上了,硬要收自己為徒,那也是天大的麻煩!


    方竹在十七幫總壇,未能脫身之際,想的隻是自己出聲懇求,對方隻怕也不肯收錄,但這時逃出了險地,來到了竹林之中,想法便大不相同,這也是人之常情,不該垢病的。


    他想了片刻,還是決定不去招惹紅鳩婆,趁此機會,快點離開這是非之地。當然,他十分放心不下關明珠,但是在如今這樣的情形下,實是無法可想,好在臨走之際,已經“虛晃一招”,表示救走自己的,乃是青帝,那麽楚恨楓的心中自然也有所忌憚了。


    他主意一打定,便立時向竹林之外走去,一出竹林,隻聽得一陣“吱啞”聲,一個貨郎,推著一輛獨輪車,唱著山歌,向前走來。


    方竹正在苦於自己這身裝束,隻怕走不到多遠,便會給人家追了迴來。


    一見那貨郎所推的車子上,全是些零星雜貨,那貨郎的一身裝束,若是換在自己身上,那是再也不會有人認出自己是什麽人的。


    是以他連忙迎了上去,那貨郎見有人迎了上去,也停下了獨輪車,道:“客官想買些什麽?”


    方竹向懷中摸了摸,還有一錠金子在,他笑道:“貨郎大哥,我與你商量一件事,這輛獨輪車上的所有貨物,我全都要了。”


    那貨郎側起了頭,道:“客官是開玩笑麽?”


    方竹已將那錠金子,摸了出來,道:“絕非取笑,我還要你身上的這身裝束,你看,這錠金子足有三兩重,你也可以迴鄉去買幾畝田,不必再推著車子,以路為家了,是不是?”可是那貨郎卻兀自搖頭不已,道:“客官休得取笑,我是小買賣人,還要趕去濟南城中發些利市,怎地和我開這樣的玩笑?”他一麵說著,一麵推著獨輪車,徑自向前,走了開去。方竹心中又是好氣,又是好笑,他四麵一看,竹林之外並沒有別的人,他陡地轉身,右手揚起,食指已陡地向那貨郎的腰際軟穴點到!


    方竹是準備將那貨郎的軟穴封住之後,不由分說,剝了他身上的衣服,推著獨輪車就走的。那貨郎有點傻頭傻腦,方竹也絕未存傷害他之心,是以他出手雖快,但是用的力道卻極小。


    方竹隻當自己一出手間,那貨郎便定然點倒的了。可是,這些日子,方竹所遭到的意外,卻實在太多了。他這裏疾如飄風,倏地一指點出,卻不料那貨郎竟突然一扭腰,轉過身來,避過他這一點,還衝著他一笑,道:“客官,你自己才離虎口,如何卻又起了害人之意?”


    方竹一聽自那貨郞的口中,講出了這樣的話來,他真正地呆住了!


    一時之間,他又驚又恐,實是不知道該怎樣才好,那貨郎又是一笑,又道:“你想扮成我的模樣逃走,不再在這裏等人了麽,你年紀輕輕,怎可行這等過橋抽板的不義之事!”


    方竹聽到了這裏,更是整個人都僵住了。


    那貨郎一點不傻,他非但不傻,而且,自己的一切,他倒像是全知道一樣!方竹呆若木雞之際,那貨郎卻向他眨了眨眼,一伸手,將他左手上還拿著的那一錠金子,取了過來,伸指一挾,竟將那錠金子,挾成了兩截,還了一截在方竹的手中,一截收入他自己的懷中!


    方竹這時候,心中更是叫苦不迭!


    那貨郎露了這一手內功,可見他武功之高,實是已到了一流境界,自己竟會看走了眼,以為他隻是一個傻頭傻腦之人!


    在這樣的情形下,方竹實在一句話也講不出,隻有聽那貨郎教訓的份兒,隻聽得那貨郎道:“做人滑頭些,原也無可厚非,但你這樣子未免過分了些,若是給我大姐知道,定然不喜,我看你根基極好,也不像太狡猾之人,是以替你遮瞞一次,你自己可得小心在意,我大姐卻不是易相與的人!”


    方竹到了這時候,才結結巴巴地道:“你……莫非是紅鳩婆的兄弟,武林人稱‘一日三變’的千麵神君?”


    那貨郎哈哈大笑,道:“總算你還有些眼力,你也不想想,我大姐既然命你在此相候,又怎會給你走脫?你可別打如意算盤了!”


    方竹這時候,實在是尷尬之極,隻得苦笑道:“那麽,你……你是專來這裏監視我的了。”


    千麵神君笑道:“可以這樣說。”


    方竹道:“你……你是怎知道的?”


    千麵神君又是一笑,揭起了獨輪車上的一隻籃子來,隻聽得“咕”地一聲,一下極其怪異的鳥鳴之聲過處,一隻血也似的鳥頭,從竹籃之中,探了出來。千麵神君立時又將籃子蓋好,道:“明白了麽?”


    方竹點頭道:“明白了。”


    那自然是紅鳩婆在他一走之際,便立時放出了那頭怪鳥,向千麵神君報信,所以千麵神君才會來到這個竹林的,也可說自己合該倒黴,是以才會打主意打到他身上的。


    方竹隻是不住地苦笑,千麵神君推著獨輪車,又繼續向前走去,一麵走,一麵道:“你在這裏等著,我還有事,不能看著你了,你不論等多少天,總得等到我大姐為止,年紀輕輕,豈可言而無信?”


    等他這幾句話講完,他人已到了有六七丈遠近的地方了,可是他講話的聲音傳了過來,卻每一個字,都聽得清清楚楚,像是他就在身前一樣。


    方竹望著他的背影,看了半晌,看來看去,他都是一個十分普通的貨郎,若不是剛才幾乎吃了虧,是絕想不到對方竟會是個身懷絕技的武林高人,這千麵神君,武林傳說,精於易容化裝之術,一日三變,無人能知他真麵目,如今見了,方信是實!


    千麵神君漸漸走得看不見了,但是方竹卻不敢再離開這個竹林了。


    因為他不知道千麵神君是不是真的離開,還是假裝走了開去,又折迴來在暗中監視著他。方竹乃是頭腦靈活之人,他一轉念間,又有了主意,他已經想好了,紅鳩婆不來則已,一來的話,自己就求她去救關明珠,求到她肯為止。


    若是紅鳩婆執意不肯,自己至多將關明珠的身份,講了出來,紅鳩婆一定會伴然心動,肯設法將關明珠,救出來的。


    他在竹林之中,坐立不安,團團亂轉,等著紅鳩婆,可是一直等到紅?瘴饗攏仍然未曾看到紅鳩婆前來,方竹的心中,不禁大是驚訝q劭刺焐漸漸黑了下來,方竹倚著一枝巨竹,在地上坐了下來?br />


    這一夜,天色陰沉,可以說一點月色也沒有,一黑了下來,便是一片濃黑,再加上一絲風都無,即使在林子中,也絲毫聽不到有竹葉抖動之聲,四同圍可以說靜到了極點。


    方竹不見紅鳩婆前來,自己又不敢離開,可以說心亂如麻。唯一令得他安心的是,這大半天來,並未曾見到楚恨楓派人出來追尋他,由此可知,楚展楓是一定相信自己是向南去的,隻怕這次是真的可以逃脫楚恨楓的魔掌了。


    錢而這一點安慰,卻並不能使他的心神定下來。


    因為即使是逃脫了,逃脫的也隻是他一個人,關明珠仍在楚恨槻的手中!


    事實上,即使他和關明珠一起逃脫了,他心中也還是一樣繚亂,因為,也還要設法和關明珠一起去見青帝,但青帝又在何處?


    方竹在心亂如麻,胡思亂想之際,忽然聽得遠處傳來了一種十分奇異的那聲音像是有一個人在向前走來的腳步聲,可是仔細聽來,卻又不像,為若是一個人的腳步聲,那麽這人實在走得太慢了,因為要隔上好久,才聽到了一下輕微的“腳步聲”。但不論是什麽聲音,在這樣寂靜的夜晚中,忽錢有聲音傳了過來,總是十分令人注意的,方竹立時全神貫注,向前望去。


    隻可惜這時,天色十分黑暗,兩三尺之外,便是如同漆也似黑地一片,而那聲音聽來,總還在兩三丈之外,如何看得清是什麽?


    方竹也不敢先出聲相詢,因為他不知道來的是什麽人,如果他一出聲的&,豈不是先暴露了自己的目標?


    是以,他隻是屏氣靜息地聽著,隻聽得那“腳步聲”正在漸漸地移近,等到約莫到了丈許遠近之際,忽然又聽得“啪”的一聲響。


    在那“啪”的一聲響之後,又足足過了兩盞茶時,才又聽得腳步聲繼續旬前傳來,但當腳步聲再度傳來之際,卻來得更慢了。


    方竹在那一段時間中,心情緊張,可以說達到了頂點!但忽然之間,他緊張的心神,頓時鬆弛了下來,那是由於在那一刹間,他的心中一亮,陡地想到了,向前走來的,的確是一個人,但是卻一定是一個傷勢重到了極點的一個人!那人傷勢重到已不能好好地向前走來的程度了,他是一步一步推向前來的,而且,在一丈開外處,他還跌了一跤!


    他一跤跌在地上之後,足足要過兩盞茶時,方能夠爬得起來,傷重可知,吋一個受傷如此之重的人,自己何必緊張?:他一想到了這一點,身子直了起來,低聲問道:“什麽人?來的是什麽人?”他這裏才一出聲,便聽得前麵七八尺處,發出了一陣喘息聲來,接著,“又是”啪"的一下,那是這人再度跌倒的聲音。


    方竹連忙向前走出了兩步,又道:“你是誰?”


    除了一陣急促的喘氣,他沒有聽到別的聲音。眼前是如此黑暗,方竹自"iii然無法單憑一陣喘息聲便知道那是什麽人。但是,方竹本身武功造詣,也絕對不弱,他卻可以聽得出,那發出喘息聲的人,已是如同風中殘燭,隨時可以死去的了。


    方竹自懷中摸出一個火折子來,一抖手,“嚓”的一聲,火折子已然晃著,火光一閃之間,方竹定睛向前看去,他不看猶可,一看之下,身子猛地一挺,若不是他立時以左手掩住了自己的口,他一定尖聲地叫了起來。


    那個倒在地上的,竟是紅鳩婆!


    紅鳩婆傷在何處,一時之間,方竹也看不出來,因為紅鳩婆這時,全身上下,全是血跡,她已成了一個血人,這苗疆三大高人之一,武功之高,武林中一直談虎色變的人,這時竟成了一個血人!


    當火光閃耀之際,紅鳩婆居然抬了抬頭,睜開了眼來。然而她就算睜開了眼,究竟是不是曾看到了方竹,這還是大有疑問的,因為她眼光散亂,說不定早已什麽東西都看不到了。


    她略抬了抬頭,便慢慢地向下垂去,方竹連忙俯下身去,叫道:“紅鳩婆,紅鳩婆!”


    方竹在連聲唿喚她的時候,心中更是亂到了極點!


    他在白天時,還曾打過主意,要擺脫紅鳩婆,如今看到紅鳩婆有死無生,他的心中應該滿足了。但是他立即又想到,紅鳩婆的武功,如此之髙,能將她打得如此重傷的,武林中雖說不是沒有人,但是目前卻有一個人有此能耐。


    那人便是楚恨楓。


    紅鳩婆既然被楚恨楓打成了那樣,那麽,自己的行蹤是不是也已泄露了呢?


    方竹一想到這裏,心中實是大驚,他暗罵自己,此際不走,更待何時!


    他連忙一挺身,站了起來。


    方竹見機,不可謂不快,他幾乎是見到紅鳩婆身受重傷,便已想到自己的處境,大大不妙,可是,當他一挺身站起之際,卻已然遲了!


    就在那電光火石之間,他眼前,陡地大放光明,至少有七八枚火把,一齊著了起來。方竹這一驚實是非同小可,他不管三七二十一,雙袖一齊揚起,“轟轟”兩聲,兩股勁風,已一起向前蕩出!


    那兩股勁風的力道,也自非同小可,首當其衝的兩個大火把,火頭陡地''竄了起來,火頭向執著火把的人身上,疾繞了過去,嚇得那兩個人,怪叫了一聲,將火把一齊拋到了地上!


    方竹一見這等情形,隻當事有可為,精神一振,還待再度發招時,已然聽得“嘿嘿嘿”三聲,陰森森的冷笑聲,自他身前傳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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