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竹“呸”地一聲,道:“怎地你講來講去,全是這樣的泄氣話?我自有辦法的,你看這是什麽?”他伸手入懷,取出了一截淺黃色的香枝來。


    壽兵吃了一驚道:“公子,這是悶香!”


    方竹道:“不錯,我就是用這個。”


    壽兵正色道:“公子,那怎麽可以,這是下三濫用的東西,教主英名蓋世,你也正年輕有為,若是用了這玩意,百花教三字,以後還往哪裏放去?”方竹道:“你又來大發迂論了,常言道兵不厭詐,我用悶香,他也可以防我用悶香的,他若不防,便是他注定要吃虧了!”


    壽兵道:“人家隻當你是一條漢子,怎會防你用這種東西?”


    方竹“哈哈”笑道:“常言道人心難測,他若是連這一點也不知道的話,那還有什麽好說,當然要大吃其虧,失去女兒了!”


    壽兵呆了半晌,歎了一口氣,道:“不論如何,我還是勸你不可以胡亂用這玩意。”


    方竹道:“行了,我知道了,我們且到地道下麵去聽聽動靜再說!”


    壽兵點了點頭,兩人跟著那兩個黑衣漢子,一齊向前走去,不一會兒,便到了一條走廊之上,在走廊的中央,開了一個大洞,那兩個大漢自另一個人的手中,接過了一盞提燈,道:“自這裏下去。”


    方竹首先走了下去,壽兵跟在後麵,那地道顯是倉皇之間挖成的,是以十分狹窄,勉強隻可以供一個人走,向前走出了五六丈,才漸漸寬了些,一直來到了盡頭處,向上看去,上麵是一大塊一大塊的石板,那顯然已是關宅的地麵了。


    方竹笑向上麵指了一指,低聲道:“左判官,這上麵不知道是什麽房間?若是關百楓的臥室,那倒是十分有趣的一件事了!”


    壽兵剛想迴答,卻已聽到上麵,有一陣腳步聲,傳了出來。緊跟著這陣腳步聲的,便是一個十分難聽,破鑼也似的女人聲音,聽來字字入耳,十分清楚,道:“你怎麽又迴來了?外麵的情形怎樣?”


    方竹笑了一下,低聲道:“左判官,我們怕挖錯地方了,若不是關府中的燒飯婆子,,如何會有這樣難聽的講話聲音?”


    壽兵忙道:“禁聲,聽下去!”


    隻聽得一個男子的聲音接了口,道:“夫人隻管放心好了,絕不會有什麽的!”


    那個男子的聲音,卻赫然是關百楓所發出來的!方竹不禁吐了吐舌頭,接著,又是一個小女孩的聲音,嬌怯怯道:“爹,我還想坐著轎,到湖上去玩玩,施師哥保護不了我,你帶我去吧!”


    那自然是關百楓的女兒關明珠,在向她的父親撒嬌了。關百楓的女兒,正是方竹和壽兵兩人行事的目標,由此可知這條地道挖得極好,算得極準,上麵正是關府的內堂,隻頂開石板,便可以行事了!


    當然,方竹和壽兵兩人,是不會笨到在如今關百楓在場的時候就動手的。他們隻是互望了一眼,麵有喜容,仍然繼續聽下去。隻聽得關百楓道:“明珠,爹今天心煩,不想再出去了,你別吵。”


    關明珠卻“哇”的一聲,哭了起來,道:“我要去,我要去,我要爹陪我到湖上去!”


    關百楓道:“明珠,明天就陪你去了,你今天已經去過了,嚇了一驚迴來,還有什麽好去的?”


    關明珠卻絕不和她的父親講理,隻是不斷地吵道:“我要去,我要去,你一定帶我去,媽,爹不肯帶我到湖上去玩!”


    關夫人尖聲道:“明珠,你放心,他不敢的,百楓,你去是不去?”


    關百楓囁嚅道:“我……我不想去,我……”


    關夫人厲聲道:“你再敢說下去?”


    關百楓道:“是,我……我就陪她去便是了,夫人你何必又大發雷霆之怒?”


    方竹和壽兵,聽到這裏,不約而同,一齊用手掩緊了口,返身便向外奔去,好不容易奔出了地道,兩人頓時哈哈大笑,直笑了前仰後合,幾乎在地上打跌。方竹一麵笑,一麵道:“左判官,要命麽,敢情聲名赫赫的關大俠,竟是個怕老婆的。”


    壽兵也笑得喘氣,道:“乖乖龍的冬,原來關夫人竟是這樣厲害,公子,我看你行事還要小心一點的好,說不定關夫人的武功,還在關百楓之上,你撞了進去,豈不是要撞個頭破血流麽?”


    壽兵這幾句話,全是當做笑話來講的,講的人和聽的人,全都做夢也想不到,壽兵所講的那幾句話,竟會是真正的事實!


    方竹又笑了半晌,有兩個大漢將一個老者帶到了他們的麵前,道:"這位老丈在這建這兩條街的房子之際,全是他丈量的,是以他知道關府內宅的所在


    方竹道:"很好,很好,這裏一錠金子,約有七八兩重,你拿去作棺材本吧


    那老者一世吃苦,幾時曾見過黃澄澄的金子來,這時歡喜得過了頭,在接過金子的時候,雙手兀自在不斷地發著抖。


    那老者接過金子之際,由於心中太高興,也沒有覺出那錠金子在碰到他的手掌之際,全身皆震了一震。


    方竹笑道:“老丈,這裏掘地道的事情,你可千萬不能和人說起啊!”


    那老者道:“小老兒省得了,小老兒省得了!”


    他捧著那錠金子,向外走出去,一路上喜得笑個不停,可是還未曾走迴家中,突然雙腿一軟,眼前發黑,咕咚一聲,跌倒在地上,就此一命嗚唿了,他手中的那錠金子,也骨碌碌地滾出了老遠,滾到了一個瞎子的跟前,那瞎子一俯身,將那錠金子拾了起來,“嗯”的一聲,自言自語道:“好家夥,沉甸甸地,倒像是一錠金子!”他一麵說,一麵卻又順手將之拋了開去!


    那老丈並不是歡喜過頭,高興死了的,而是他在接過金子之際,被方竹的內力傳過,在脈門上撞了一下之故。方竹用的,乃是陰力,是以當時他隻覺得身子一震,並未在意。若是那老者立即躺著不動,他還可以支撐上十天八天,但是他一走動,奇經八脈,在轉眼之間,寸寸折斷,他自然性命難保了。


    這老丈本已年邁,倒斃街頭,也沒有人疑心到別的什麽地方去?至於那錠黃金,滾來滾去,倒也生出了不少小小的風波來,但因為全然不在本書的範圍之中,是以也不必贅言了。


    夜來臨了。更鼓在街道上緩慢而沉重地響著。


    自二更起,方竹和壽兵兩人,便匿在地之下,聽著上麵的聲響,他們聽得關夫人哄著關明珠睡著,又聽得關百楓向夫人告退,另去他自己的臥房安睡。


    關百楓夫婦,居然分房而睡,這也頗出乎方竹與壽兵意料之外,方竹揚了揚手中的悶香,道:“左判官,關百楓不在房中,我看這玩意兒,我們也根本可以不必用了!”


    壽兵本來就不同意使用悶香,因為那是下流之極的人才用的東西,若是方竹居然用了,傳說出去,於百花教的聲名,可是大大地有損!


    因之壽兵點點頭道:“公子,你肯從善如流,那實是本教之福。”


    方竹聽了,心中也覺得十分受用,他又耐著性子,等了一個更次,上麵已什麽聲音也沒了,他才慢慢地將石板向上推去。


    石板四周圍的泥灰,是早已被他們挖鬆了的,是以這時候,方竹毫不費力,便將那塊石板托得向上,升了起來,托高了一尺許。方竹探出頭去,隻見屋內黑漆漆地,什麽也看不到。


    方竹心中暗忖,這倒好,隻要自己小心一些,隻怕明天一早,關夫人先醒起來,還不知道女兒是怎樣失去的哩!


    他向身後招了招手,示意左判官前來,他繼續托幵石板,放了下來,一提氣,人已飛了上去。


    他一躥了上去,壽兵身輕如煙,也跟著掠了上來。


    兩人站定了身子,隻覺得眼前十分黑暗,四麵看去,那是一間十分大的臥房,放著一張大床,大床的旁邊,另有一張床,卻比較小些。


    毫無疑問,在大床之旁的小床上,睡的一定便是關百楓的女兒關明珠了!


    方竹又向壽兵作了一個手勢,示意壽兵到門口去把風,隻要一驚醒了人,關百楓一趕來,那便立時可以從地道中遁走的。


    方竹自己,則攝手躡足地向小床走去,他隻當這次,是萬無一失,可以穩穩到手的了,卻不料,在他離小床還有三五尺之際,火光一閃,眼前陡地一亮!


    這一下火光閃動,對方竹和壽兵兩人來講,可以說是意外到了極點!他們兩人,在刹那之間,盡皆呆了一呆,不知怎麽才好!


    在一呆之後,他們才看到,大床旁的一盞燈,已被點著,而床沿之上,則坐著一個身形高大,馬麵高額,麵相十分難看的女人,那女人目中異光四射,正望著他們兩人。


    在火光乍亮之際,方竹也著實吃了一驚,但是他隨即想到,關百楓不在這裏,關夫人隻是一介女流之輩,有什麽能耐,自己隻要行事快捷一點,一樣可以趕在關百楓來到之前離去。至多一離開地道,立時遠走高飛罷了,是以他立時恢複了鎮定,道:“關夫人,在下萬不得已,深夜闖進來,尚祈恕罪。”


    他正在若無其事地講話,忽然聽得門旁的壽兵,發出了一下奇異呻吟聲來。


    方竹的心中,突然一呆,連忙迴頭看去,隻見壽兵的雙眼,睜得老大,望著關夫人,右手揚起,也指著關夫人,口中則道:“你……你……你……”


    他的口唇,不斷地抖著,卻是語不成句,關夫人也正望著他,麵上帶著十分不屑的神情。


    方竹見了這等情形,心中不禁怪異之極,道:“咦,左判官,你怎麽啦?”


    方竹一開口,壽兵那句話,也講了出來,道:“你……不是……不是她麽?”


    他一麵講話,一麵身子向下軟去,一句話剛講完,“咕咚”一聲,跌倒在地上,雙眼向上一翻,口吐白沫,竟已昏了過去!而看他的情形,卻又像是被硬生生地嚇昏過去的?


    方竹在那一刹間,真正地呆住了!


    壽兵絕不是等閑的庸手,在百花教中,他的地位極高,服他指揮的武林高手,也有為數十人之多,而且見多識廣,若是他自己要開宗立派,也可以在武林之中,占有相當的地位。


    何以他一見了關夫人,竟被嚇得昏了過去?


    聽他所講的那句話,分明是識得關夫人的,就算他以前見過關夫人,又何必如此害怕?


    方竹連忙身形一閃,來到壽兵的身邊,道:“左判官,左判官!”


    他叫了兩聲,關夫人卻沉聲道:“別大唿小叫,可是想吵醒我女兒麽?吵醒我女兒,當心你的狗命!”


    方竹又是一呆,站起了身子來,隻見關夫人的麵貌,雖然醜惡些,但也不致一見便將人嚇昏了過去,可能是壽兵患有羊癲瘋,突然發作,也未可知的。自己還是快些將關夫人的穴道封住,帶著關明珠和壽兵,自地道離去的好!


    他主意一定,身形倏地向前欺出,迸指如戟,已向關夫人的肩頭點去!


    在他突然向關夫人攻出的時候。他自然在注意著關夫人的神態和反應的。隻見關夫人的麵上,現出十分驚訝的神情來,像是絕想不到對方會向她攻去一梓。


    方竹一看到關夫人的這種神情,更以為自己是一定可以得手的了,他真氣疾運間,“撲”的一聲,雙指已碰到了關夫人的肩頭。


    他點的乃是關夫人肩井穴,隻當一點必中。可是,當他的手指和關夫人的肩頭相接觸之際,所發來的那“撲”的一聲響,已令得方竹的心中,為之一呆。緊接著,他陡地覺出,自己的手指,用力點了上去,竟一齊陷人了關夫人的肩頭之中!


    方竹究竟是名家子弟,刹那之間,已然覺出了不妙,連忙手臂一縮,可是就在他轉臂撤招之際,關夫人卻已低聲罵道:“好小子,你真想吵醒我女兒麽?”


    方竹此時,實是啼笑皆非,因為他心神緊張之極,可是關夫人著眼之處,卻完全不在於他是否陡然偷襲,而是擔心她的女兒,是不是會被吵醒!


    由此可知,關夫人根本沒有將他放在心上!


    一想到這一點,方竹不由自主,要出聲大笑起來,可是他才一張口,便覺出頂門之上,一股大力,壓了下來,關夫人的手掌,竟已壓在他的頭頂之上。


    由關夫人掌中所傳出的那股力道,大到了令人難以抗拒的地步,方竹的雙腿一軟,他想要不跪下來,也在所不能,陡然之間,雙膝一曲,向下跪去。而在他的雙膝將要碰到地麵之際,關夫人的左袖,微微一揚,一股力道,疾傳了過來,墊在方竹的雙膝和地麵間,使得方竹在跪下去的時候,一點聲音也沒有,不致於吵醒她的女兒!


    在這樣的情形下,方竹如何出得了聲?他的心中,實在駭異莫名!


    因為這時候,他已看出,關夫人的武功之高,實已到了匪夷所思,見所未見的地步,難道正因為她的武功極高,壽兵早已知道,所以一見到了她,便嚇昏過去的?如果真是那樣的話,那麽自己如今的處境,可稱是危險之極了,因為一個武功高的人,若不是行事兇殘無匹,是斷然不能令別人一見到他便昏過去的。而且,昏過去的人,還是壽兵這樣的高手,而不是普通的人物!


    方竹一想到了這一點,遍體生寒,幾乎要止不住發起抖來。


    也就在此際,隻聽得關夫人低聲道:“你就是方百先的兒子,是不是?”方竹一聽得關夫人一開口,便叫出了自己父親的名字,心中更是吃驚,他此番離開百花嶺時,他的父親曾經告訴過他,說自己的名頭響亮,提起了“百花老怪”四個字,武林中人,可謂個個皆知,但是真知道他原來姓名的人,卻是寥寥無幾,如果有人叫得出他的姓名的,那麽不論對方如何不起眼,一定是大有來曆的人,萬萬不可與之動手!


    方竹自然將這番告誡記在心中,是以這時,關夫人一叫出百花老怪的原名方百先三個字來,方竹心中更加吃驚了!


    他不敢大聲,唯恐吵醒關明珠,更不得了,隻是低聲道:“是,家父正是方百先。”


    關夫人“哼”的一聲,道:“方百先也是越老越糊塗了,他的《異數經》不見了,自該到別的地方去找尋,怎會在我這裏,我會希罕他那本破書麽?”關夫人在講話之際,手掌始終壓在方竹的頭頂上,是以方竹也不得不戰戰兢兢。他聽出關夫人的口氣極大,小心問道:“不知……尊駕是什麽人?”關夫人叱道:“荒唐,你偷入內宅,難道還不知道我是關夫人麽?”


    方竹的心中苦笑,暗忖你是關夫人,這誰不知道?但是關夫人會武功,而且武功如此之高,能令得百花教的左判官一見就嚇昏了過去,這裏麵可見大有文章,沒有那麽簡單了。


    方竹為人聰明,他已知關夫人不肯再多說什麽的了,心想自己如果還可以脫身的話,在壽兵這裏,一定可以問出眉目來的,如今當務之急,還是先求脫身為要。


    是以他忙道:“前輩說得是,家父或是一時錯認,亦未可知,待晚輩立時去與他說明,也就是了,尚請前輩原諒一二。”


    關夫人麵色稍霽,道:“嗯,你倒會說軟話,起來吧。”


    關夫人一麵說一麵便向上一揚。


    隨著她的掌心離開方竹的頭頂之際,生出一股極大的氣力來,將方竹的身子,吸得不由自主向上站了起來,方竹脫了險境,有了生望,想起剛才的危險,額上汗水,如河而流!


    關夫人又冷冷地道:“我這次放了你們兩人,但是你們若是再不識趣,那可別怪我未曾饒過你們兩人了,還不快走?”


    方竹連聲答應,退到了壽兵的身邊。


    壽兵此際,仍是昏迷不醒,方竹將他的身子,背在肩上,揭開了石板,狼狽退入了地道之中,迴到了自己的宅內,他也不敢久待,徑自上了馬車,一直向城外馳去,來到了玉皇山下,方始在一座林子之中,停了下來,也直到此際,他才放心下來。


    壽兵在車上,一直昏迷不醒,方竹也沒有心神去理會他,直到他自己定下神來,才想到壽兵的功力甚高,不應該昏那麽久的,這才在他的“百會穴”上,輕輕地拍了一下。


    他一掌輕拍,壽兵便睜開了眼來。方竹強笑道:“左判官,你何以這等不中用?”


    他想借著說笑,來掩飾自己的窘態,可是壽兵卻像是未曾聽到一樣,隻是兩眼直勾勾地望著前麵。


    方竹心頭生疑,一把將壽兵從車廂中拉了出來,壽兵木然而立,臉上的神情,十分怪異。


    方竹苦笑道:“左判官,你被嚇走的魂魄,難道仍未迴來麽?”為了使壽兵一清醒之際,看不到他的窘態,是以方竹的心頭盡管一直枰抨亂跳的,可是他還勉強地笑著。但是他隨即笑不出來了。


    因為不論他如何講話,壽兵仍然是呆若木雞,一動也不動!


    方竹伸手,在壽兵的脈門之上一搭,刹那之間,他剛才收住的冷汗,又直飆了出來,原來壽兵的心脈,淩亂之極,顯然他已神智不清,成了失心瘋了!


    武功高強的壽兵,在突然之間成了失心瘋,那自然是被關夫人嚇出來的,關夫人究竟是什麽人,竟能將壽兵嚇成這等模樣?而自己還是幸而不知道關夫人的來曆,要不然,這上下怕也和壽兵一樣了。


    他呆了半晌,將壽兵扶進了車中,順手自車中取出了一隻竹筒來,猛地向地上一拋。


    竹筒拋到地上,陡然地彈了起來,隻聽“啪”的一響,竹筒炸了開來,“嗤”的一聲,一股黑色的東西,直向天空之中射出。


    那枚信號箭一射到了半空,又發出了轟然一下巨響,爆散了開來,形成許多紅、黃、紫、藍不同的色澤,向四下飄散,曆久不滅。


    放出了信號箭之後,方竹倚在車邊等著,不一會兒,隻見六七匹駿馬,自西而來,一轉眼便到了林子之中,為首的一人,正是天壽堂堂主李乙朋,後麵的,則是天壽堂堂中的高手。


    李乙朋一到了方竹的近前,便翻身下馬,道:“參見公子。”


    方竹忙還禮道:“李堂主豈可如此。”


    李乙朋笑道:“公子奉教主之命行事,猶如教主一樣,屬下合該如此。”方竹又笑道:“堂主不可如此說。”


    正說話間,南麵又傳來了人聲,隻見一條麵色黑黑,身高八尺開?獾拇蠛海提著一條又粗又長的熟銅棍,大踏步趕了過來?br />


    那大漢身形高大,步履穩重,但是向前趕來之際,卻仍然十分快疾,可見他在內外功上都有極高的造詣,非同凡響。


    他一到近前,就向方竹下禮去,道:“地壽堂堂主秦霸拜見。”


    方竹連忙還禮,又將秦霸扶了起,道:“秦堂主,你要是再對我這樣客氣,那實在太見外了,莫非是有意疏遠小弟麽?”


    秦霸忙道:“當然不是,這是屬下應有之岑i。”


    方竹搖了搖頭,“快別如此了,李堂主、秦堂主你們可有什麽新發現麽?”李乙朋歎了一聲,道:“屬下曾在蘇堤之上,和關大俠見了一次,慚愧得很,屬下……”


    李乙朋的麵上紅了一紅,未曾再說下去,方竹道:“我知道了,我和左判官,也見了關百楓,我們還曾偷進他的內宅去,可是左判官他卻……”


    方竹苦笑了一下,才續道:“他卻一見關夫人便嚇得昏了過去!”


    百花教中有四個堂主,四名堂主全是武功極高的高手,而左右判官的武功,更在堂主之上,這是百花教中,人所共知的事情。


    左判官壽兵一見到關夫人,竟嚇昏了過去,這事實在太不可思議了!


    他們兩人一呆間,方竹又道:“如今他雖然醒了過來,但是卻成了瘋子,看來這一嚇,著實嚇得不輕。”


    李乙朋秦霸兩人聽了,更是大吃了一驚,道:“有這等事?”


    方竹道:“他就在車中,兩位不信,自己去看好了。”


    兩人搶前一步,向前走去,來到了車前,向內一看間,不禁更是吃驚,因為他們看到了神情特異,呆若木雞也似杵著的壽兵。


    他們默然地退了迴來,李乙朋道:“公子,照這樣情形看來,關百楓夫婦的武功,全皆極其驚人,我們可要先迴去稟報教主?”


    方竹背負雙手,在林子之中,緩緩地踱著,過了半晌,才道:“教主命我出來辦事,我找不迴《異數經》,也該將關百楓的女兒關明珠帶迴百花嶺去才是。可是如今一無所成,我怎麽能迴去?你們先將左判官送迴百花嶺去,我仍要在這裏打打主意。”


    李乙朋和秦霸兩人,大是吃驚,道:“公子,這如何使得?你一個人孤掌難鳴”


    方竹不等他們講完,便道:“和關百楓夫婦周旋,隻可憑智,難以用強,若要動手的話,我們這裏人再多些,隻怕也不是人家的敵手!你們去吧,我自有主意,我若不成功,絕不會迴去的……”


    方竹的話,說得十分堅決,李乙朋和秦霸兩人的心中,固然覺得此舉,實是大大的不妥,但是仍然不敢違抗,兩人隻是默然不語。


    方竹笑道:“兩位堂主,我又不是三歲小孩了,連照顧自己也不會麽?兩位隻管放心迴去,稟報教主,不要再派人來了,我自信若是我辦不成的事,他老人家親來,隻怕也未必能成的!”


    李乙朋道:“公子明鑒,我們若是這樣迴去,定然受責,不如我們兩人之中,留一人侍奉公子,一個送左判官前去百花嶺可好?”


    方竹搖頭道:“我意已決,你們何必多言?教主若是責怪你們,由我獨自承擔好了。”


    兩人無法可思,歎了一口氣。方竹在他們的歎息之際,早已身形疾展,向前掠了開去,轉眼之間,便已經看不見了!


    方竹的武功,在李乙朋和秦霸兩人之上,他一向外掠去,兩人就算想追他,也是追不上的了。兩人隻得趕著這輛馬車,向前疾馳了出去,徑迴百花嶺去了,暫時按下不表。


    方竹向前身形展動,一口氣掠出了十來裏,遠遠地聽得有一陣陣鍾聲,傳了過來。他的腳步慢了下來,四麵打量了一下,自言自語道:“看來非找幫手不可了,幸而阿爹臨行之際,另有吩咐。”


    他一麵自言自語,一麵自懷中取出了一隻鹿皮袋來,在鹿皮袋中,摸了一摸,取出了一枚蠟丸,這時,天色仍然十分黑暗,他手指一用力,捏碎了蠟丸,手上立時多了一條綠幽幽的光芒。


    原來那蠟丸之中,所放的全是磷粉,蠟丸一被捏破,磷粉全沾在他手上,使得他的手,在黑暗之中看來,綠幽幽地,簡直和一隻鬼手一樣。


    方竹揚一揚右手,綠光更盛,成了一個圈兒,他身形展動,向前掠了出去,過了半晌,鍾聲聽來,更加清楚,前麵一片林子掩映之中,隱隱可以看到一列圍牆,方竹徑自向前走去,不一會兒,便到了圍牆之前,抬頭看去,隻見大門上門漆剝落,門上有一塊橫匾,寫著“南屏古寺”四字。那四個字也是黑得幾乎不可辨認了,方竹看了片刻,伸手在門上敲了幾下。


    這時候,已過午夜,未到清晨,正是一日之中,最靜的刹那,方竹敲了幾下門之後,在門前站著,簡直連自己的心跳聲都可以聽到。


    他等了片刻,才聽得門內,傳來了一陣十分緩慢的腳步聲。


    那腳步聲實在是緩慢得出奇,過了半晌,才聽到“啪”的一聲,因之聽來也就格外詭異,好不容易,等到腳步聲來到了門前,又聽得一個陰陽怪氣的聲音道:“什麽人啊,半夜三更,擾人清夢。”


    方竹道:“閣下開門一看,就知道了。”


    那人的動作,實在是慢得出奇,又過了半晌,才聽得呀地一聲,門打開了一道縫,方竹的身子,閃了一閃,閃過了一邊,卻將那滿是磷粉的閃著綠光的右手,向著門縫之中,晃了一晃。


    隻聽得門內那人“噢”的一聲,道:“請進來。”


    方竹見門已洞開,也略為猶豫了一下,便向內跨了進去。


    這“南屏古寺”之中,究竟有什麽人在,連方竹也不知道。隻不過是他離開百花嶺之際,他父親告訴他,此去若是真有解決不了的難事,在江南,可到杭州南屏古寺,在江北,可到徐州以西的晏家莊去,如今他恰在杭州,自然上南屏古寺來了。


    他先在手上沾滿了綠粉,便可以順利進人南屏古寺,這也是他父親教他,但是到了古寺之中,他將要會見什麽人,他父親卻未曾告訴他,是以方竹此時,心中不免有一些奇詭的感覺。


    他才一跨進門去,便看到為他開門的,乃是一個駝子。那人雖然是一個大駝子,可是身量卻比方竹還高小半個頭,可見他若不駝的話,少說要比方竹高出三四個頭去。


    那駝子翻著眼,向方竹打量了一眼,“嗯”的一聲道:“跟我來!”


    他一麵說,一麵慢慢地向前走,方竹跟在他後麵,想快也快不起來,也隻將腳步盡量地放慢。


    他趁此機會,仔細打量一下四周的情形,隻見大門之內,乃是一個老大的天井,天井中本是鋪著兩尺見方的大石板的,但是有的石板卻已碎裂了,原來的石板縫中,也長滿了野草,荒草沒脛,再加上幾株大樹,枝葉繁茂,將僅有的一點星月微光也避去了,因此看來,便顯得格外陰森可怖。


    好不容易穿過了天井,到了大殿之上,隻見佛像上金漆剝落,這顯然是不知有多久未有人前來上香的荒寺。而那個帶路的駝子,也不是僧人打扮。穿過了大殿,在一條走廊中慢慢地走著。方竹好幾次想催那駝子走得快些,但總礙於自己此來,是有求於人的,卻是不可太不客氣了。


    足足過了半個時辰,轉彎抹角,才算是來到了另一個小院落麵前,那小院落的兩扇竹編的門,早已破了,裏麵看來更是荒涼,也不像是有人居住的模樣。那駝子向前指了一指,道:“進去吧。”


    方竹問道:“我見的人在裏麵麽?”


    那駝子點了點頭,轉身向外走去,看來他的行動如此之慢,倒不是故意的,而是天生如此的,他走出一步,方竹便已推開竹門,到了那小院落的裏麵。


    借著星月微光,方竹看到那院落隻有一間房間,門也閉著。四周圍如此荒涼,使方竹的心頭,不禁生出了一股涼意。


    這地方,如果方竹不是想到是父親叫自己來,絕不會害自己的話,隻怕心中不免著實害怕了。


    他伸手在門口叩了幾下,聽得屋內一個聽來十分蒼老的聲音道:“進來。”


    那聲音蒼老得使方竹感到這幾乎是一個垂死之人了。他推開門,走了進去,隻見屋中隻有一張竹榻,竹榻上卻掛著一頂厚厚的帳子。


    屋中除了這張竹榻之外,隻有一張竹椅,看來那人一定是在帳子之內了。


    果然,方竹才一走了進去,便聽得蒼老的聲音,從帳中傳了出來,道:“請坐,簡陋得很,閣下從什麽地方來的?”


    方竹忙道:“晚輩自百花嶺來。家父百花教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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